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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可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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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客人都身穿蓝白道袍,典型的修士装束。其中一个面相四十来岁,留着漆黑短髯,那张脸生得不太和善;另一个不过三十的模样,清清瘦瘦,一副斯文书生模样,正是灵心派掌门岳松亭座下大弟子陈前与三弟子常锦心。

    两人报出来历,顾今慌忙将他们迎到厅上用茶。纵然灵心派在修真界是二流门派,对于顾家来说也是望尘莫及的。

    三人分宾主坐定,等到家仆上过了茶,顾今才赔笑试探:“两位高士怎地有闲心来这凡俗之地?”

    陈前也不答,直接问:“府上可是有个名叫顾平林的小孩?”

    顾今一愣,答道:“正是犬子,两位高士问他作甚,莫非他闯了祸?”

    旁边常锦心笑道:“此事是掌门特地嘱咐的,顾家主不妨请令郎出来一见。”

    掌门?顾今念头急转,忙吩咐家仆:“去叫小九出来,让平安他们都过来见贵客,快些!”

    那家仆会意,先去通知了顾平安几个,最后去找顾平林,顾平林住得偏僻,他才刚走到半路,就看到顾平林正慢步朝这边走来。

    今日之事都在意料之中,顾平林大清早就收拾好了一切,装灵石乳的瓷瓶被他用混了牛粪狗血的百年老坟头土封住,连同一些必要之物,一同都揣在了怀里。这种珍稀宝贝自有灵气,一些大修只要靠近就能感应到,虽然不太可能碰到大修,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等顾平林到厅上,顾平安几个已经在了,顾平林进门看到客座上的两人,心头不禁一暖,疾走了两步。

    大师兄陈前,三师兄常锦心。

    常锦心不必说,待人和善,不太管事。至于这位大师兄陈前,前世自己入灵心派之后,被他诸多刁难,后来师父将掌门之位传与自己,他也很不满,多次当众顶撞自己,然而在自己道脉被废,四大门派上门逼压时,是他挡在前面,争取时间让自己逃出灵心派,而后灵心派地下灵眼被废,门派根基被毁,他也为此身受重伤。

    顾平林虽然早知道他对灵心派忠心,却没料到他有如此血性,隔世再见,不由感慨万千。

    这边陈前与常锦心受师父吩咐,前来带顾平林走,哪知顾今打着歪主意,把儿子全都叫了过来,陈前正不耐烦应付,恰好顾平林进来,陈前登时眼睛一亮。

    “师父果然慧眼。”常锦心赞叹,朝顾平林招手。

    顾平林早已熟悉他,走过去。

    常锦心见他小小年纪举止稳重,忍不住笑道:“小模样很老成么,将来可别跟大师兄一样了。”

    被他揶揄,陈前将眼一瞪,站起来:“人找到了,那就走吧。”

    顾今隐约猜到他们的目的,正努力地想推荐另外几个儿子,闻言急忙站起来:“两位这是……”

    习惯师兄的风格,常锦心摇头,简单地解释了两句,对陈前道:“总该问问这孩子自己的意思,哪有你这么没来由地带人走的?”

    “这是他的福分,有什么不愿意的?”陈前转看顾平林,“小子,你走不走?”

    顾平林点头:“走。”

    常锦心乐了:“你可知道我二人是谁,把你卖了怎么好?”

    见他逗自己,顾平林一笑:“我听说了,你们是灵心派的修士。”

    常锦心反被噎住。

    陈前赞了句:“好小子,走吧。”

    常锦心叹道:“再怎么着急,也该等人收拾好东西……”

    陈前直接摆手打断他:“那些俗物,不必带了!”

    前世他就是这样说走就走,所以顾平林才趁早做了准备,将灵石乳揣在身上。常锦心见状,无奈地跟着站起来,与顾今作别。

    顾今大为失望,见其余几个儿子都看着自己,便故作迟疑:“我们父子一向感情深厚,恐怕小九一时也离不得,还请两位高士行个方便,在舍下多住上两日……”

    “感情深厚?”陈前嗤笑,瞟着顾平林。这小孩身上的穿戴远不及几位兄弟,比下人都好不了多少。

    话中讽刺味太浓,顾今老脸微红:“他毕竟是我的孩儿,说走就走,这……”不待他说完,陈前就丢出一物。顾今下意识地接在手里看了看,惊道:“浣骨丹?”

    修者炼气三转后便会浣骨结外丹,这种浣骨丹对成功结外丹很有帮助,大派中不算难得,于顾家却十分稀罕。顾今喜得满面通红,知道对方用意,忙顺水推舟改口道:“能拜入贵派是犬子的福气,我也只是担忧,他自幼不曾离家,行事恐有不妥之处,罢了,就劳烦两位指点,代为管教一二。”

    他假意关心两句,又转向顾平林,严厉地道:“用心学艺,不可懒惰,总要记得你是顾家的人。”

    陈前已经不耐烦,径直走出前厅去了,常锦心忙与顾今拱手告辞,带着顾平林跟上去。

    三个人刚出门,里面顾平生就叫起来:“那个婢生子能去大门派,我们为何不能!”

    “住嘴!”顾今低喝。

    ……

    听到身后的闹声,常锦心摇头叹气,轻轻拍了拍顾平林的后脑。

    顾平林根本就不介意这些,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便坦然一笑,没有回头。

    陈前倒赞赏:“道途之上,原不该为俗事挂心。”

    常锦心也点头:“大师兄说的对,你资质上乘,只要潜心修炼,必有大成。”

    “这点资质算不得什么,”陈前突然转了态度,挑眉冷笑,“入了山门你就知道,山外有山。”

    前世,顾平林是这批新弟子里资质最好的一个,他这么说显然是故意,顾平林明白他的好意,应道:“明白了。”

    陈前闻言意外,见他真的没有半点不甘的样子,更加诧异,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村口两只金雕悠闲地踱着步子,乃是灵心派驯养的灵禽坐骑,每只皆有一人多高,毛色有光,引得许多人围观,灵雕对凡人自然是不屑一顾,见到陈前两人方才俯首。陈前跨上雕背,常锦心与顾平林骑一只,灵雕展翅生风,带着三人腾空而去。

    三人白天赶路,夜晚随便找客栈住下,常锦心很细心,定时喂些丹药与顾平林充饥,寻常凡人没有炼气,还是会饿。这样走了几日,顾平林不叫一声苦,更不多问一句话,陈前两人都暗暗奇怪。他们这次出来就是奉命挑选新弟子,任务完成才过来找顾平林,如今还要去接那几十个。

    这日刚启程不久,迎面突然遇到一群骑着灵鹤的修士。

    灵鹤在修真界乃是上等坐骑,不仅速度快耐力久,外形也最为修士所喜,更衬得人仙风道骨。寻常门派有一两只灵鹤已经难得,对方却有十几只,俨然大手笔。

    “又是那个王八派。”陈前低哼了声,就想避开。

    玄冥派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一流大派,门下弟子大多高傲,眼睛都长在头顶,十分看不起灵心派这些二流门派,偏偏两派隔得不远,灵心弟子无故受了不少闲气。

    常锦心也不欲多事,正要远离,不料那队伍中一名女修突然高声招呼:“那边可是灵心派的陈师弟?”

    女修外貌才二十几岁,长得干净爽利,鹅蛋脸上一双大圆眼很是生动,此女乃是玄冥派掌门占人杰座下亲传弟子之一颜飞秀,入玄冥派百年,修为已达化气境,十分了得。

    顾平林自是认得她,暗忖。

    算时间,段轻名此时也已经随姨母拜入玄冥派了……

    玄冥派固然招人厌,但颜飞秀实在是不错,而且她似乎对陈前有些意思。常锦心忙拱手回礼:“原来是颜师姐。”

    陈前别过脸,假装不见。

    颜飞秀朝常锦心笑道:“昨日我遇到贵派的任师弟,他们正带着一群孩子回灵心派,我估摸着你们也是过去接人的,如此,倒不必去了。”

    原来那批新弟子已经被任凭他们接走。常锦心忙道谢:“幸亏有师姐告知,否则我们又要白跑一趟。”他边说边示意她看陈前,故意挑眉。

    颜飞秀笑道:“好你个小常,跟我玩心眼,改日看怎么收拾你!”

    “师妹,理那些闲事做什么,还不快走!”前面那人催促。

    陈前冷哼。

    颜飞秀抿嘴,歉意地朝常锦心点头,跟上队伍。

    两派低头不见抬头见,陈、常两人都小有名气,对方岂会认不出来?分明是故意的。无故受了闲气,陈前也不是真没头脑,忍住没与对方冲突,只是脸色一直不好。既然那批新弟子已经被接走,两人便调转方向回门派。

    又行了七八日,前方出现一条莽莽山脉。

    远望,群峰拥翠林,白云绕飞瀑,其间灵气充沛,两道支脉犹如缠龙般伸出,气势磅礴,山上隐着无数房舍,乃是玄冥派所在。

    这条山脉正是修真界有名的潜阳山脉,乃八大灵山之一,得天地造化,长出无数灵脉灵眼,两大支脉虽然被玄冥派所占,但支脉上又有许多小分支,不少二三流门派都建在附近,多少也沾了光,而灵心派就在其中一条分支上,恰好地下又有个灵眼,因此受益甚多。

    灵雕带三人落下,停在山门外,大凡门派都有规矩,入山门后必须步行以示敬重,三人下了雕背,两只雕便自行上山去觅食玩耍。

    常锦心将顾平林背起,轻身上山。这里是灵山小分支,一路上仍能见到许多奇花异草,环境清幽美丽。陈、常两人已臻化气境,踏叶而行,一掠数丈,不消一盏茶功夫就到达山腰的大门。

    门外有一片宽阔平台,常锦心将顾平林放下,笑着推他:“你还有许多伙伴,进去看看。”

    顾平林当然知道里面有哪些人,点头。

    眼前,一排宽阔的石级延伸向上,通往高高的大门,门上“灵心入道”四字牌匾如此亲切熟悉,竟宛如昨日所见一般。

    今世,自己也将在这里开始道途,一切又重头。

    断然抛开陈旧的记忆,顾平林深深地吸了口气,跟着两人沿石级上行。正门平日是关闭的,两名守门弟子连忙上来朝陈常两人作礼,请三人从两侧小门进入。

    绕过穿堂内的熟悉大石屏,走出后门,面前便豁然开朗。

    对面巍峨的大殿正是灵心殿,中间有个大广场,能容数千人,前面整齐地放着许多石蒲团,有的石蒲团上已经坐了些修士。后面的空地上站着几十名装束不同的少年,三五成群,兴奋地说着话。毫无疑问,他们就是灵心派这次招收的新弟子。

    顾平林猛地站住,紧紧盯着其中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大眼睛里,震惊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身材较两年前越发高大,那人站在少年们当中,纵然只着一袭素衣,也犹如鹤立鸡群。他正与十几名少年男女谈笑风生,略侧着脸,夕阳恰好斜斜地照着弯起的唇,为那抹笑意平添了一层暖洋洋的色彩,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真的是温温雅雅,和气可亲。

    唯有那挺俊的鼻梁,在阳光下默默地雕出一道凉凉的、深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