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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庚从昨日将白羽然送到剑冢之后便一直没有离开, 到了夜里时分,也没见少女出来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 看了看被黑暗笼罩着的, 只有些月光洒下来的九重剑冢。
按理说取剑一般最多也就需要一个时辰,可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哪怕是从第一重到第九重来回个几十次,一把一把的查看也该选好了才是。
青年抱着手臂, 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
他很想要去看看,却因为剑冢有禁制没办法进去。
剑冢一般是为进去取剑的弟子所开, 青峦之火对应着魂灯。
而他的青峦之象早已过了。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顾长庚这么低喃了一句, 抬眸一直往剑冢方向看。
剑冢里的剑都沉睡着, 如果没有剑主支配便没什么攻击力。
他倒是不担心白羽然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怕里头剑气阴寒,她在里头昏倒了。
顾长庚不敢轻举妄动,他想要破开结界进去, 却怕到时候剑冢的剑给惊扰, 到时候万剑齐出。
落在他身上便是一命呜呼了。
再等等吧。
要是晨钟响起之后白羽然还没有出来, 他便去找谢远过来看看。
顾长庚是这么想着的,刚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时候。
剑冢里传出一声轰鸣。
他猛地看了过去。
白羽然从里头出来了, 在她手中拿了一把剑。
看品相应该是第六重的花影。
剑身在月色落下时候带些斑驳 ,如同叶影投在上面。
倒还挺别致的。
“恭喜白师妹。”
顾长庚微微颔首,对白羽然能够拿到这把少有的幻剑感到很是欣慰。
幻剑花影, 顾名思义是一把能够制造幻境和梦魇的剑。
虽威力比起惊寒要弱上好些,可运用得当能够瞬间击溃对手的意志,是一把极为巧妙的好剑。
然而白羽然却对这把足够让其他修者艳羡的好剑没有那么高兴, 她唇角往下压着。
看上去心情不佳。
“白师妹是不满意这花影?”
顾长庚也不会兜圈子委婉说话,一眼瞧出了白羽然的想法。
心下有些疑惑。
“这花影虽缺些威力,却也是一把幻剑之中极为难得的好剑。”
“你与它多加磨合,一定能助你修为大增的。”
“长庚师兄你就别安慰我了。”
顾长庚并不知道白羽然最开始就是冲着斩魔剑去的,哪怕这花影再好她得到了也不会高兴。
他见白羽然并不想继续聊这剑的事情,于是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
“那白师妹先随我去魂灯阁吧,进剑冢取了剑得记录进宗门剑谱里。”
顾长庚引着白羽然回逍遥峰那边。
白羽然出来到现在,这个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天光破晓,伴随着晨钟将飞鸟唤醒,然后是一大片的橘黄色的云彩被渲染。
草木也被照亮,远远望去,像是水墨画卷一般好看。
白羽然抱着剑垂头丧气地跟着顾长庚进了魂灯阁。
很意外的是,里面不仅有谢远,容予也在。
顾长庚见此一愣,连忙弯腰行礼。
“剑祖。”
容予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而后把视线落在了还有些恍惚搞不清楚什么状况的白羽然身上。
“幻剑花影,还算不错。”
他这么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却让白羽然莫名紧张了起来。
“剑,剑祖……”
“这孩子应当是第一次见你,难免有些拘谨。”
谢远看着白羽然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叹了口气。
“现在人也回来了,你也该说说这么晚过来找我到底有何事了吧?”
其实谢远也没想到容予会在大半夜时候过来找他。
他问了句白羽然是不是今日去剑冢取剑,得了答复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谢远问他到底何事,他也只说在这里等人回来,之后再说。
白羽然睫毛颤了下,她不傻,听出了容予找的是自己。
她心下一悸,手不自觉抱紧了手中的剑。
比起刚才见到容予时候还要紧张好些。
“剑祖,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很低也柔。
让人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你进剑冢之后,一共上了几重?”
“六,六重。”
白羽然不知道容予觉察到了什么,她咬了咬唇,有些磕巴地回答。
“是吗……”
容予没有为难她,像是真的相信了白羽然的话似的。
“第六重花影,也该到第六重为止。”
白羽然猜不透容予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自己宛若被泰山压着,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如果剑祖没有别的事要询问的话,可否让我先去里面将所取的剑记录了?”
容予没说话,只盯着她看。
看得白羽然脊背发凉。
谢远在一旁有点儿看不过去了。
“羽然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先进去吧。”
得了允许后白羽然松了口气,连忙抱着剑离开了。
顾长庚原想着跟进去看着点儿,免得吃差错。
可刚走一步便被容予唤住了。
“顾师侄,你今日在剑冢外面可有发觉什么异常?”
“异常?”
他虽不知道容予为什么要这么问,却还是乖乖地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好一会儿。
“似乎并无什么异常。”
顾长庚在外面并未感觉到什么灵力波动,倒是想起了些什么。
“就是晌午时候我觉着头上阳光有些晃眼,于是抬头看了下。”
“好像是一颗白日流星,往小竹峰那边落去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偶然抬头看见的所谓什么流星的东西正是破了剑冢跑出来的斩魔剑。
“还有呢?”
马上就要到关键处了,容予引着顾长庚继续往后面想想。
顾长庚顿了顿,很努力地思考着。
“啊。”
“如何?可是想起什么了?”
容予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以为有戏。
“我忘记许愿了。”
“……”
“……”
这下不仅是容予就连一旁从头开始便听得一头雾水的谢远也沉默了。
“师弟,你究竟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谢远对顾长庚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他并非不够敏锐。
只是在青年眼里世间的一切事情都只分为两种。
一种是和修行有关的,一种便是其他。
要想顾长庚觉察到除了修行以外的事情,实在是要比登天还难。
容予也大致明白了,自己从一开始试图想要从顾长庚身上下手打听消息便是一个错误。
他见此时已没了旁人,这才沉声告知。
“斩魔剑从剑冢里出来了。”
“?!斩魔剑在第九重,这剑宗能动它的只有几人,它是如何出来的?!”
谢远惊得捋胡子的手一用力,没控制住力道给揪了几根下来。
他顾不得疼,咬牙忍着愕然问道。
“不知道。”
容予摇了摇头。
“近日只白羽然一人进了剑冢,且她刚进那斩魔剑也便出来了。”
“我怀疑可能是她去了第九重,唤醒了它。”
谢远对此并不赞同。
“羽然虽资质绝佳,可修为不够。她承受不住第九重的剑气,更别说唤醒斩魔剑了。”
“这也是我觉得疑惑之处。”
容予只是说这一点很奇怪,却并不觉得这件事与白羽然无关。
只不过他顾及谢远,也没有将话说的太过,点到即止。
“现在事情还未明朗,我再看看,有什么消息会与你说。”
“成,这件事先别声张。
过几日桃源的修者要上剑宗拜访,莫惊扰了她们。”
“对了,你说斩魔剑出来了。那现在斩魔剑在哪儿?”
“在我这儿。”
容予说着,伸手将息风从空间里取了出来。
剑身玄黑,剑气极重,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头发颤。
顾长庚对这斩魔剑算是久闻大名了,当时他进剑宗的时候也想着上第九重看看,试一试运气。
哪怕与其无缘,看上一眼也极好。
不过到了第八重的时候便被惊寒给绊住了,冻了三日才从里面出来。
因为早就想要看看了,所以顾长庚瞧得很是仔细。
“剑祖,这剑尖处那点儿朱红是斩魔剑本身便有的吗?”
若不是顾长庚说,谢远都没发现。
他心下疑惑,顺着剑尖儿地方看去。
果然是一点儿朱红。
“这是什么?我记得斩魔剑浑身轩和,可没有什么红色才对啊。”
容予沉默了半晌,长睫之下那眸子有些森然。
“是绥汐的血。”
“当时斩魔剑出了剑冢便凌空直下,刺穿了她的心脏,强行认了主。”
顾长庚怔然,看着那剑上的殷红,心口也莫名得跟着抽搐了下。
有些疼。
自己被强行扎心的事情好几个人都知道了,而绥汐本人却不知道。
因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任何不适,所以她还真以为是场梦。
隔天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她洗漱好了刚准备去小竹峰继续挨打,结果瞥见尘渊不知为何先来了凌云峰。
尘渊也不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小竹峰似的径直去亭子那边坐下倒了杯茶水。
“醒了?”
他看见绥汐从房间里出来后眼皮一掀,喝了口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绥汐没说话,就站在原地盯着青衣男子看。
尘渊喉结一滚,把嘴里的茶水咽下。
“你这么看我作甚?”
他眉头皱着,显然很是不愉。
“……尘长老,凌云峰去小竹峰用法阵也就半个时辰的事情。”
“你现在为了揍我连半个时辰都等不了了吗?”
“……”
尘渊还是头一次反思了下自己往日是不是真的下手太重,导致对方竟然如此怕他。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绥汐,看她的确并无什么大碍后这才放下心来。
“我一向守信用,答应的事情也都定会做到。
你昨日既已经躲开了我的指风,之后便不用再来了。”
绥汐听后并没有表现出尘渊以为的欣喜若狂,而是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半会儿都没什么反应。
“怎么?是被打上瘾了还想继续被我打?”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绥汐连忙否定,将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我就是在想……”
“原来昨天不是在做梦啊。”
她说着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卧槽?!我真被横空飞来的一把剑给扎了?!”
“……”
你的反射弧可能过于长了。
都一天了,才反应过来。
尘渊感到心累,原以为她遇到了那样的事情肯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想着过来看看。
不想对方根本没把这件事当真。
“看来倒是我白担心了。”
他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并不见容予的身影。
“你师父呢,怎么不见他身影?”
“师父去逍遥峰找宗主了,好像有什么事,估计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得知今天不用修行的绥汐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她走过去坐在尘渊对面。
“对了尘长老,你可知昨天扎我那剑是怎么回事?为何无缘无故就落下来了?”
绥汐虽然没受什么伤,心下却还是对那剑很是好奇。
“剑冢里的剑不懂规矩,自己溜出来透透气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已经不是我放不放在心上的问题了,是它强行把我放在心上。”
绥汐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位置。
尘渊眼神闪了闪,避开了少女手指放着的地方。
他觉得口舌有些干燥,拿起茶喝了一口润了润。
“这事你师父之后自会与你说,你问我也没用。”
他之前答应了容予先不要将此事告知绥汐,等到她魂灯呈现出青峦之象时候再看看。
现在还早了些。
“好了,你身体既然已无大碍那我便先回去了。”
尘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么快吗?难道我们之间除了揍与被揍这件事之外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天吗尘长老?”
“……行,你想聊什么?”
尘渊忍住了想要给绥汐一记指风的冲动,沉声这么问道。
“聊聊尘长老你以前的事情吧?”
“以前?”
“就比如你还没入道前是干什么的,或者你入道这几百年来发生了什么趣事,这些都可以讲讲。嘿嘿,我都还挺想知道的。”
绥汐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得有些傻。
她虽没了大部分的七情六欲,可这好奇心却还保留着。
尘渊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绥汐竟然会想知道自己以前的事情。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入道之前是个王城的皇子。那王城早就亡了,也不知道如今改朝换代了多少次了。”
对于尘渊是个皇子这件事绥汐并不意外,她从以前便隐约听说过。
“这个我知道,那你是为什么入道呢?是不是也像我一样遇到了仙人,得了指点便上青霄凌云了?”
他听到这里神情一顿,并没有立刻回话。
尘渊似乎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只是单纯的沉默。
“不是。”
半晌,他才开口。
“当时我母妃去了,之后她娘家也跟着失了势。
我一个人在皇宫里待着也只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便听从了国师的建议去了青霄凌云。”
“原只想着做个散修混个长生也不错。没想到我天赋异禀,直接入了内门,成了真传。”
尘渊说到这里后余光瞥了一眼绥汐,她双手撑着脸听得认真。
“都是陈年往事了,换些其他的问吧。”
“你母妃是个怎样的人?长得好看吗?脾气好吗?”
尘渊一顿,看向眼睛亮的出奇的少女。
“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还不如问问我之后是如何修行,如何突破瓶颈的,这可比什么都有用。”
“我母亲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就去了 ,我没见过她,想多听听你母亲的一些事情。”
绥汐前世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去了,穿到这里时候原主的母亲也去得早,家里只剩下她和绥沉姐弟两相依为命。
说是没见过的确没有骗人。
尘渊眼眸闪了闪,看着一脸好奇并无其他情绪的少女。
心下一动,有什么东西变得柔软了起来。
“时间太久,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了。”
“我只记得她爱笑,爱吃糖,还喜欢些稀奇古怪的民间小玩意儿。”
“她听起来不怎么适合在皇宫里待着。”
绥汐歪了歪头,思索了下这么说道。
尘渊薄唇往下抿,回忆因绥次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往晦暗方向走去。
“她的确不怎么喜欢待在皇宫里,她说四周都是高高的墙,她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绥汐看着尘渊突然情绪低落了下来,便知道刚才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你这不是她替出来了吗?”
“你替她呼吸,替她感受。
只要万物一日延续,你便能替她看这世间万物。”
尘渊瞳孔一缩,他还是有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都说人死如灯灭,便是在这个世间再没了痕迹,没了停留。
可到了绥汐这里,好似万物不死便都能绵延不绝。
“……这话你是听你师父说的?”
他喉结一滚,半晌这般问道。
“不是啊。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绥汐笑了笑,弯着的眉眼依稀可见清澈的眸光。
“就像我和我弟弟,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的话,他所见便是我所见,反之亦然。”
“呵,不过是安慰生者的话罢了,死去的人又不是真能看见。”
尘渊嗤笑了一声,显然绥汐这个例子并没有将他说服。
绥汐倒不在意尘渊的否定,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茶盏里面飘浮在水面的茶叶。
“是看不见。只是世间一切,但凡物与物之间有联系,便成万物。”
茶叶未沉,水纹似湖面涟漪,缓缓荡漾开来。
“万物延续。
你便是万物。你便是延续。
你便是她的生生不息。”
话音刚落,自绥汐周身有灵光乍现。
魂灯阁中,属于少女的那盏魂灯耀眼莫名。
灯火摇曳,与白羽然堪堪显露的微弱光亮不同。
整个逍遥峰都被其笼罩,呈现出了天青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真的在悟道[捂脸]感谢在2019-12-30 19:12:35~2019-12-30 22:4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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