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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傅怀玉终于清醒过来, 赤|裸的肌肤上布满紫青色的吻痕,腰身处酸软且疼痛, 凌乱不堪的新房内,衣物散乱,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淫逸的气息。缱绻着身躯,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脑袋埋在膝盖处,昨日的种种情形在脑海中一一划过,突然感到了无限的悲痛与哀伤,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滋生出一种名为‘仇恨’的情绪。
那明明是她的亲生额娘,从小宠着她爱着她的阿玛, 为什么会这般无情, 强迫她上花轿,不惜用药物来麻醉她?
傅怀玉静静地坐着,目光涣散,神情呆滞, 眸底深处却泛起了滔天巨浪。兰姨从门口轻轻走进来, 怔怔地看了傅怀玉半响,忍不住哭出来,上前一步把傅怀玉抱在怀里,声音呜咽,“格格,格格……我可怜的孩子……”
过了好一阵,傅怀玉才稍微有了反应, 俊俏的脸庞满是哀伤,呆呆地问道,“兰姨,阿玛和额娘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格格……”兰姨痛哭,拿过衣服给傅怀玉披在身上,心里面对傅家的恨意越发明显了,“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只管将你养大,哪会管你的死活!”
傅怀玉一怔,瞪大双眼,惊呼出声,“兰姨……”
收好眼泪,兰姨起身,至门口处向左右望了望,然后将房门紧紧关上,回到傅怀玉身边,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十九年前,清兵攻陷云南大理,南明皇帝朱由榔被俘,于康熙元年被明朝叛将吴三桂绞死。宫内一片混乱,清狗烧杀抢劫,无恶不作,皇后被迫自缢,只留下一个年仅五个月大的小公主。大将军李定国怜惜公主年幼,将其抱到清兵将领傅正身前,以项上人头换取公主一生平安。傅正以此立了大功,被清廷封为和硕亲王,并发誓将公主抚养成人,以慰李将军的在天之灵……”
“而那个公主,如今已长大成人,冰雪聪明,活泼伶俐,敢作敢为,与当朝天子义结金兰,却被傅正夫妇厌弃,被迫嫁给仇人的儿子,毁了清白。”
傅怀玉的脸色不停地变换,两手攥住兰姨的袖子,像是从喉咙里吐出来一句话,“我……我就是那个南明公主,对不对?”
“公主……”兰姨猛地跪在傅怀玉身前,痛哭涕流,“当年奴婢亲眼看着皇后娘娘自缢,亲眼所见李将军自刎,亲眼看到清狗糟蹋我大明江山,毁我大明基业。是奴婢对不起公主,没有保护好公主,让公主落入仇人之手……”
“别说了!”傅怀玉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后退,远离兰姨,“我是大清的格格,是傅亲王最疼爱的女儿,是万岁爷亲封的和硕格格,不是什么前明公主,不是……”
兰姨上前一步钳住傅怀玉的双手,语气咄咄逼人,“那为什么德福晋要用药逼迫你嫁给吴应熊?为什么傅正对你的反抗不闻不问?”
一句话戳中傅怀玉的心窝,抬起手臂,身上的紫青色越发刺眼,她已经不是傅王府的格格了,一夜之间变成了别人的妻子。疼爱了她十几年的父母不是亲生的,敬重的吴大哥变成了仇人的儿子,心仪的白二哥却是让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梦醒后,她又是那个无忧无虑、胆大妄为的怀玉格格,阿玛宠着,额娘爱着,哥哥护着,白二哥也不会抛弃她,吴大哥更不会强了她。
突如其来的痛,侵到骨子里;莫名其妙的恨,深刻到心里。
沿着墙壁缓缓地蹲下去,双手抱住脑袋,颤抖着肩膀哭了好久好久,才低低地说道,“出去吧,叫青青进来伺候我梳洗。”
兰姨满脸担忧地看着傅怀玉,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公主……”
“出去!”傅怀玉提高音量。
思想被放空,什么都不敢去想,倚着墙壁愣神,过了许久,傅怀玉才站起身来,让仆人打来热水,将身上那些印痕洗掉,穿好衣服端坐在梳妆台前,里面映出一张清秀精致的脸庞,看起来却是如此陌生,眉眼之间没有一丁点儿傅亲王和德福晋的影子。
她是南明皇帝朱由榔的女儿,前朝公主,一生下来就身负国仇家恨。可她无忧无虑地在傅王府生活了十九年,突然之间告诉她真相,多可笑……
半响过后,吴应熊轻步走进来,看了看梳妆妥当的傅怀玉,神情有些尴尬,一脸愧疚之色行至傅怀玉身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怀玉……”
傅怀玉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呆呆地看着镜台,呼吸有点困难。
吴应熊被傅怀玉这副模样给吓住了,连忙蹲下身来,拉着傅怀玉的手,心痛道,“怀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昨晚上一时失了控,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又把傅怀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如同誓言一般的声音,“怀玉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我会一辈子疼你爱你,再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傅怀玉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低下头,看到的是吴应熊心疼懊悔的神色,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兰姨一句一句刺骨刺心的话:
‘十九年前,南明皇帝朱由榔被俘,于康熙元年被明朝叛将吴三桂绞死。’
‘你就是朱由榔的女儿,大明皇室仅存的血脉。’
‘吴应熊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现在居然嫁为他为妻,吴三桂绞杀了你的亲生父亲……’
“放开我!”傅怀玉猛然一怔,将双手从吴应熊的手中抽出来。突然一个转身,从床头的剑鞘中拔出利剑,对准吴应熊的脖子。
“怀玉!”吴应熊大惊,揪心的疼痛从胸口处蔓延开来,眼里划过一丝受伤的神色,“我难道就这么遭你恨,恨不得杀了我?”
突又想到傅怀玉对当今皇上一往情深,吴应熊激动起来,“他哪里值得你去爱?三宫六院,左拥右抱,何曾想过你的感受?明知道你爱着他,却还是要下旨将你许配予我,只是因为你哥想要带着尊贵的蒙古格格私奔!”
傅怀玉一怔,眼中的仇恨逐渐淡化,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目光空洞而迷惘,就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利剑被扔到地上,傅怀玉转过头,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瘫坐在床沿边,显得无助且又无力。
“他早就不是以前和咱们结拜的白二兄弟,他已经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天下人的生死,他现在看到的只有权力和欲望,早已没了感情,哪还是咱们的结拜兄弟、生死之交!”吴应熊双手紧握成拳,自己的妻子心里时时刻刻念着别的男人,他又怎会好受?
“阿玛……额娘……”傅怀玉双手抱头,神色痛苦,微弱的声音从唇畔溢出,“父皇……母后……”
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傅怀玉承受着内心巨大的折磨与煎熬,谁也不能接受一夜之间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变化,破天荒地待在屋子里,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闹,安安静静地度过了新婚期。
吴三桂在两人成婚第二天便请了辞回云南,皇帝虽说没有明着表示要撤除三藩,但是从其行为中可以看出,当今圣上对三藩越来越不满了,他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琢磨怎么保护家族,怎么护住云南那块地,暂且没有心思去理会傻缺儿子吴应熊和祸头子儿媳傅怀玉。
玄烨的想法很简单,他还不能确定这个世界三藩的战斗力有多大,三藩是个大问题,不能一下子处理掉,那只好慢慢来。况且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昨日刑部的人来报,前不久在树林里活捉的那一群前明乱党,在牢里咬舌自尽了。
“倒是条硬汉子……”玄烨皱眉,语气极为冷淡,不知是在赞扬还是嘲讽,接着话锋一转,“加派人手监视吴应熊,尤其是和硕格格傅怀玉,还有那个名为兰姨的女人。”
好不容易抓到叛贼,还没开始审问呢,居然自尽了,真是丧气。目前所掌握的消息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证据。虽然确定兰姨便是窝藏在傅王府的前明人士,但手中亦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况且现在兰姨已经跟随傅怀玉去了平西王府,那傅怀玉究竟是什么身份?
前几日冰雪递来消息,发现兰姨身上并没有受伤,那日在树林被暗卫所伤侥幸逃走的女人又是谁?难不成京城中还藏有其他乱党人士?
时值盛夏,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尼楚贺被太皇太后叫到慈宁宫说话解闷儿,因为怀孕身体不便,宫务暂由皇太后代管。太皇太后是个老小孩儿,人老了心思也简单了许多,天天盯着尼楚贺的肚子,话一开口绝对不离‘哀家的重孙子’这几个字,弄得尼楚贺很是无奈。
这日,几个女人又在一起嗑瓜子儿唠家常。诚嫔常伴皇太后左右,在尼楚贺眼中的出镜率还算频繁,相处了一段时间,只觉得这女人真是彻底从骨子里改变了。
孕妇的心思敏感,一想到诚嫔自冷宫出来后的变化,尼楚贺心里就不舒服,她从未把博尔济吉特家这个脑残的妃嫔当做对手,如今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倒让她提高了警惕,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康熙后宫那段风云变幻的时期。
“臣妾的脸上有东西么?皇后娘娘怎么一直盯着臣妾看?”诚嫔被尼楚贺盯得不舒服,讪讪问道,略微低下头,显得有些腼腆。
尼楚贺一愣,随即展露笑脸,一手扶着自己硕大的肚子,一手指着诚嫔,笑道,“我是在看姐姐最近用的什么养颜,这气色竟比往日好了百倍不止,可真是羡慕死我了……”
太皇太后捂住嘴咯咯笑道,“皇后这是嫉妒你颜色好,你看看她,怀着大肚子,整个人都臃肿了。”
“老祖宗好歹给臣妾留些面子,哪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臣妾……这……”尼楚贺委屈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拿起手帕遮住半边脸,嘟着嘴抱怨道。心底诽腹,这太皇太后果然是老小孩,说话也不经过大脑,真是不讨人喜欢,她不就是怀孕显得胖了点儿嘛,哪里臃肿了?
“这有什么?哀家倒觉得皇后身子养胖一些才好,免得饿到了哀家的重孙子。赶明儿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还不得乐死你。”
尼楚贺瘪嘴,合着肚子里这块肉才是你心头宝,本宫就一点地位都没有是吧?算了,懒得计较,咱俩说话有代沟。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容,朝太皇太后傻呵呵一笑,“老祖宗说的是。”又低下头抚摸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
太皇太后笑嘻嘻地打趣了尼楚贺几句,偏头却见皇太后一脸愁闷,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不由得疑问道,“谁惹你不高兴了?板着一张脸,小心到时候孙子出来了不亲近你这个祖母。”
尼楚贺抹汗,老祖宗您能说一句好听的话么?
皇太后叹了口气,才悠悠地说道,“前些日子成安在街上救了一名女子,现居贝勒府中。大哥打算收她做义女,可那女子是百花楼出来的,这身份未免……未免不光彩。我估计是大哥太想念莹莹了,身边又没有一个贴心的人照顾,才生出这种想法,于是便想着要不要把莹莹接回来……”
“接回来做什么?草原那边多好,难道还要回京来吃苦受罪?”太皇太后瞪眼,立即反驳道,“哀家已经给弼尔塔哈尔亲王写了信,他是莹莹的嫡亲叔爷爷,都是一家人,绝不会让莹莹受委屈的。”
皇太后也不急,犹豫了好一阵,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听贝勒府的人来报,那名女子似乎招惹了杀身之祸,前不久就差点死在仇家的刀下。我大哥是个粗暴脾气,成安年纪又小,万一到时候与人起了冲突,对皇家的名誉总归是不好的。”
“怎么尽碰上这些糟心事?”太皇太后不耐烦地皱眉。
尼楚贺在一边叹息应附,“多久的事了?倒还不如给鄂贝勒府添一个女主人。”
皇太后点了点头,“就是平西王世子大婚那会儿,成安心地善良,不忍心那女子受苦,就带回府中,若是个身世简单的也就罢了,以后随意安排个身份倒也可以,哪知道那女子身上竟有命案?”
顿了一下,语气中略显担忧,“皇上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就……”
“平西王世子大婚?”尼楚贺一惊,却是敏感地抓住这个关键词。那日在暗卫手下侥幸逃走的女人,身负重伤,但并不是有重大嫌疑的兰姨。难道……
别怪她多想,这事太巧了,加上她本身心思细腻,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儿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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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郊外一座隐秘的树林。傅怀玉跟随兰姨走到一口枯井旁边,只见兰姨将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随即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哨音,接着就见十几个黑衣人飞奔而来。
“臣等参见公主!”黑衣人双手抱拳,单膝着地,异口同声。
傅怀玉一愣,不明所以地望着兰姨。
“鞑子皇帝杀戮成性,残害忠良,硬是不给咱们汉人留一条活路。”兰姨说得咬牙切齿,愤怒的神态,愤恨的语气,无不表达对清廷皇室的不满和仇恨。接着又转向对面那十几个黑衣人,“他们都是大明忠臣之后,被鞑子军逼迫到无路可退,只好奋起反抗。”
为首的黑衣人语重心长,“公主是大明皇室仅存的唯一血脉,恢复大明江山的重担就落在公主身上。臣等必定为公主是从,为公主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兰姨握着傅怀玉的手,脸上带着乞求,“还望公主以大局为重,莫要被儿女私情绊住了脚。咱们汉人四万万同胞的命运都掌握在公主手中啊……”
“兰姨……”傅怀玉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就好像一座大山突然压在她肩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她天不怕地不怕生活了十九年,第一次从内心生出一种恐惧,还有一丝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