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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翎可谓直击重点, 一针见血。
别看这家伙其他时候憨的要命, 不该聪明时脑子倒是转的飞快, 还真就猜的没错。
容妄的声音中带着警告:“暗、翎!”
叶怀遥早已经摸透了对方的脾气,闻言倒是不慌不忙, 笑眯眯地说:“是啊,我去了。你能看见, 不是说明你也去了?”
暗翎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叶怀遥说:“那就对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天呐,这个人族实在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暗翎脱口就想说, 那怎么能一样, 我跟君上是一家的, 你一个人族,好意思么?
可惜这句有力的辩驳没能出口, 他便接触到了容妄恶狠狠的一记眼刀,被吓了一大跳,只好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容妄现在简直听见暗翎的声音就头疼,偏生当着叶怀遥的面, 还不好出手暴揍。
眼见他还要继续跟叶怀遥顶,容妄沉下了脸道:“好了,无关的事不用多说。那些人现在还在幻世殿争论吗?”
暗翎道:“……是。”
容妄冷笑了一声。
叶怀遥冲容妄道:“这种情况下,他们怀疑我也实属应当,你不用为此生气。不如咱们现在一同去幻世殿看一看罢。”
容妄站着没动,冲叶怀遥道:“你别去了,我能解决。”
他知道自己手下那些魔将未必真有人们传言中的那样穷凶极恶, 但确实不乏性情粗鲁之辈,说话也不大讲究。
因此容妄不愿意让叶怀遥过去,受到他们的冒犯。
他传音道:“魔族之内肯定也有人挑唆,否则不会闹到这个程度。我过去解决就好。”
叶怀遥同样传音:“那我就更应该去了,正好帮你抓奸细嘛。”
他不再让容妄拒绝,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当先走出了温泉殿。
容妄就算是再说一不二,也对叶怀遥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跟了上去。
暗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却根本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他只觉得现在被怀疑的人明明是叶怀遥,不知为什么,反倒是君上看起来小心翼翼的,仿佛要解释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还瞪自己。
暗翎百思不得其解,跟在容妄的身后走了一会,终于恍然大悟。
他低声问道:“君上,是不是您暗中派人通知了玄天楼,故意让他们打进来的?”
容妄颇为惊诧地看了暗翎一眼,还以为对方是看透了他与叶怀遥表面矛盾实际合作的本质,几乎都要对这个脑子向来不灵光的属下刮目相看了。
但还没等他将这种想法表达出来,便见暗翎的表情更加诡异。
他贼眉鼠眼地瞧着前方叶怀遥的背影偷偷瞧瞧,愈发靠近了容妄,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君上是不是故意想用明圣把玄天楼的人引进来,一网打尽,结果玄天楼的人没打死,让他们给跑了。所以……咱们现在还得把这事栽回到明圣身上,陷害他?”
暗翎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要不然房里放着明圣的画像不是一件挺好的事吗,根本没必要露出这么心虚的表情嘛,就像生怕人家生气了一样。
他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容妄:“君上,您这招……”
太阴险了!太歹毒了!
容妄:“……”
“立刻滚离本座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地说,“越远越好。”
暗翎委屈地低下头,重新站回到容妄身后去了。
幻世殿已经同晶玉温池所在的地方距离不远,不过是转眼之间的功夫,三人均已经到达。
魔将们在里面争论不休,魔兵们在外面守门。
两侧的守卫见叶怀遥步履闲适,轻袍缓带,一副闲来赏花游园的架势,同时举起长戈,就要拦他。
容妄随后走来,冷眼一扫:“放肆。”
守卫没想到自家魔君走在了这位俘虏的后面,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武器行礼,向两边让开道路。
叶怀遥含笑,道了句“多谢”,举步进了幻世殿。
此时殿内人声扰嚷,魔将们个个都是大嗓门,争吵的声音老远便传了出来。
其中一人道:“君上这次将明圣擒回来,原本是振奋士气的好事,偏生却又待他如此客气。哼,不加防备,必生事端!”
说话的人长着一头乱蓬蓬的硬发,左臂袒露在外,露出结实的肌肉,看起来就凶神恶煞。
他大约是太过情急,说话的口气十分严厉,话中的意思其实已经对容妄有些冒犯了。
魔将蒙渠正好站在这名魔将的旁边,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他在容妄刚刚复生,众修士们擅闯离恨天的时候就随侍在侧,后来又一起去了酩酊阁。这几回都遇见了叶怀遥,算是所有人中跟他打交道次数较多的。
蒙渠对人族没有太大的偏见,倒是对温雅开朗的明圣很有好感,觉得同伴未免太过偏激。
他道:“弥锥,你说的过了,君上自有君上的安排,不容咱们指手划脚。而且我听说,明圣与法圣不同,行事风格素来较为温和,君上既然敢带他回来,又怎会做无把握之事?”
“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我看你也是昏了头了!可知道老虎即使拔去了獠牙仍旧是虎。”
弥锥冷笑道:“这么多年来,咱们跟人族之间的冲突就从来没断过,我可不信明圣跟君上之间能有什么交情!与其等着玄天楼第二次杀进来,倒不如先一刀宰了他了事,好歹还能威慑一下。”
弥锥这话听起来莽撞极了,但其实话中的意思,却是将这次的事件整个上升到人族和魔族的矛盾层面。
是不是叶怀遥给玄天楼通风报讯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人族,那么人族所有的账就都可以算在他的头上。
这话成功将部分人的敌意激起,一些同人族有仇怨的魔将纷纷响应。
正当幻世殿前乱成一团的时候,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有个清扬而柔软的声音说道:“时刻保持警惕,防患于未然,这个做法没错,但要一刀宰了我,怕是有点难呀。”
随着这个声音,众人纷纷向着门口看去,便看见叶怀遥一身宽松白衣胜雪,走进门来。
殿宇中的琉璃宝光从他衣间发上蜿蜒而过,魔殿中旖旎的色彩,将他衬托出满身华贵而又冷淡的美感。
在场的全是他的敌人,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明圣的风姿,无论是爱他的还是恨他的,只消远远一望便足以刻骨铭心,再见立时便可认出。
此人正是他们争论不休的源头,但没有人能确切地说出,明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因为叶怀遥的到来而片刻凝滞的光阴,又被随后进入的容妄打破。
他面色冷凝,暗翎垂头丧气,蔫巴巴地跟在后面。
光看看暗翎这幅德行,就知道魔君的心情一定不大好,原本在吵吵嚷嚷的众人立时安静下来,纷纷向着容妄行礼。
王座就设在玉阶的最高处,容妄却没有上去,走到众人面前便站定了,道:“起来罢,在吵什么?”
弥锥心恨人族至深,刚才本想反驳叶怀遥的话,却被容妄的到来打断了,此时抢着开口道:
“君上!玄天楼能如此迅速地攻入离恨天,必定有人从中通风报信,更是对我魔族的挑衅。明圣既为俘虏,便不该被如此纵容,还请君上莫要心软,就地将他处置了,以安抚众位将士!”
“安抚?”容妄淡淡地说,“怎么,弥锥,你为魔族效力,还需得本座哄着才行吗?”
他从来不会声色俱厉,但话语中暗含的威压,已经足以让魔将们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怒火。
弥锥纵然性情再暴躁,终究还是对心狠手辣的容妄十分畏惧,单膝跪下道:“属下不敢。但要不是明圣报信,玄天楼又怎么会……”
“带云栖君来到离恨天的第一天,我就吩咐过了。”
容妄打断他后面的话,语气当中如同含满了冰碴子,又冷又硬:“见他如见我,不可有半点怠慢。不管在何种情况下,都是如此!”
他竟真如同方才所说,不做半点安抚解释,字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反驳的余地。
弥锥猛地抬头,想说什么,却一时被容妄的威势所摄,完全忘记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
整个大殿中静得没有半点杂音,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魔将们不自觉低下头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容妄沉声道:“我是君,你是臣,我要的是绝对的服从,而非任何一道命令,都需要本君向你们交代缘由!”
“又或者你不信服本座的能力,认为本座昏聩,无识人之明,大可以提出挑战,不论何种手段。赢了,我死,魔君的位置你来坐——如何?”
良久的沉默,仿佛有某种令人遍体生寒的东西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几乎令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弥锥的冷汗顺着面颊落下,溅到地上,他深吸口气,颤声道:“属下……不敢。”
谁都没有想到,魔君竟然会为了一场普通的争执如此动怒,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就算是叶怀遥,都未料及容妄竟然会强势至此。
或许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的眼中,立场与情感永远都是两难的选择。
但是偏执如容妄,从来不会有犹豫,无论叶怀遥的举动如何,身份如何,在他这里,始终都是第一位的。
偏生他又能力超群,所以虽然一派色令智昏的暴君行径,其他人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叶怀遥道:“魔君。”
容妄回过头看他一眼,片刻,放柔了声音:“方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他身上仍然残存着些许森寒,大殿中的其他人尚未从余威中缓过神来,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叶怀遥一个人面色如常,含笑道:“多谢回护之情。既然有君上撑腰,看来我尽可以无所顾忌了。”
没想到他既不感激涕零,也不诚惶诚恐,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实在是狂傲极了。
弥锥脸上露出怒色,想说什么,又害怕容妄,咬牙忍住。
容妄不知道叶怀遥心中的打算,但干脆地说:“自然,云栖君想做什么?”
其他人担心叶怀遥趁机给容妄下套,暗暗震惊冷漠理智的君上怎么好像突然昏了头,但他们可不知道,容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叶怀遥知道自己喜欢他,也一定知道,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自己都一定会答应。
但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从来没有利用这份感情,主动让容妄付出过任何。
这是温柔正直,但也是一种疏远拒绝。
而眼下,对方不客气的语气,反倒让容妄有了一种得到青睐般的受宠若惊,还恨不得叶怀遥能说出什么不好办的要求,让他好好表现一番。
可惜叶怀遥说的是件很简单的事:“可否将浮虹给我一用?”
他被容妄“抓”来之后,兵器自然在表面上被没收了,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拿出来,因此离开温池的时候,放在了容妄那里。
容妄二话不说,取出化为折扇的浮虹剑,递给叶怀遥。
弥锥实在忍不住了,沉声道:“要回兵器,明圣想做什么?”
叶怀遥刷地一声展开扇子,轻轻摇了摇,端得一派风流潇洒,他和和气气地说道:
“我能够理解诸位的疑虑。将心比心,若是我玄天楼把邶苍魔君俘获,不久之后又遇上魔族杀入山门来救,怀遥一定也会猜疑,魔君是否在其中通风报信,泄露消息。”
——君上,你看看人家,多讲道理!
那是在这一瞬间,所有魔族中人共同的心声。
可惜再讲道理他也是人族,立场不同,一定别有居心。
又有魔将问道:“明圣的话,和你将兵刃要回来可有关系?”
“自然。”
一抹流光在叶怀遥手中乍然绽开,折扇合拢,指向面前的数名魔将。
“郄鸾、蒙渠、暗翎、弥锥、左非都、昌吉木……”
叶怀遥一一将每个人的名字说的正确无误,浮虹扇在他手中微微颤动,发出淡淡的白光。
叶怀遥道:“一共十七名魔将,诸位过来拦我。若是在一炷香的时辰之内,我没能成功突围,那便是魔族之中除了玄天楼的内应,本君担全责。但——”
他眼梢一抬,挑眉道:“若是我成功突围了,便是玄天楼本就有此实力,诸位愿赌服输,任我处置,敢么?”
多年来魔族与人族冲突不断,明圣叶怀遥也一直是他们的大敌。
败在他手中的魔将不计其数,打败他,更是很多魔族中人的梦想。
现在站在离恨天的土地上,功力又已七成被封,他竟还敢如此高傲,直接出言邀战十七人。
在这样的刺激之下,又有谁不是热血沸腾,想要一试呢?
好几个人同时喊道:“君上!”
容妄轻飘飘地道:“既然是明圣要与你们赌,你们就自己决定罢。”
无需犹豫,自然是打!
纵然只剩下三成功力,但能正面同明圣交锋,也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机会了!
更何况他们这次比斗的内容,并非一定要厮杀出个你死我活,而是一方拦阻,一方闯关,以证明玄天楼是否真能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快速突破到离恨天内部。
魔将们得到君上许可,互相商议了一下,郄鸾冲着叶怀遥拱了拱手,道:“便以万弑诛神阵向明圣讨教。”
这些人中,唯有他跟随容妄审问朱曦,应是最了解容妄对叶怀遥感情的人,因此说话十分客气。
叶怀遥颔首还礼道:“将军谦虚了,请排阵罢。”
他说完之后,见容妄正望着自己,目光关切,便冲他笑了笑,而后双手负在身后,静待对方结阵。
法阵是群战和守护山门的依仗,是以从大阵到小阵都是每个门派钻研的重点,玄天楼也不例外。
但与修士身形变幻,守望相助的战术不同,魔族阵法的重点显然更在迷惑幻化上面。
当十七名魔将各自将自己的位置站好的时候,叶怀遥尚未入阵,就已经感觉到周围隐隐出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仿佛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周围的物象分散重组,变幻出不同的背景。
耳畔一阵嘈杂之声,有哭、有笑、有尖叫、有高歌,像是从极遥远的天际传来,又像只在几步远的地方。
这法阵第一步做的就是迷惑对手的感官,如果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能判断,又如何能成功闯阵呢?
一旦陷入其中,下一步就是情绪失控,神志迷乱了。
叶怀遥负手未动,闭上眼睛,将外界的诱惑阻隔。
他面色从容,衣袍在风中翻飞,整个人飘逸到了极处,又沉静到了极处,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让他注目。
更无法阻碍他前行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汪崽:
昨天,叶怀遥主动抱我了,很震惊,很开心,但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想问,暗翎来了,该死的暗翎。
醉又何妨:
昨天,安排遥遥主动抱了汪崽,很艰辛,很有成就感,但没有读者注意。
看评论,大家都在叫嚷暗翎好可爱,该死的暗翎。
暗翎:
其实,感觉明圣这个人族还不错啊,好看,爱笑,爽快。
君上居然要算计他,我们魔,就是这么莫得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