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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生啦, 要生啦……”
金秋九月的一天, 文家老宅里传出十分惊慌的叫声。夏邦从楼上一路冲下来,脸上完全是即为人父的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抱正在呻吟的妻子。
楼下人不少, 知道这几天就是宝华的预产期,能抽出空来的人就都在家里等着。现在的孩子无不是金贵的, 即便是老爷子这种认为孩子其实应该要放养的老人,现在也有点战战兢兢的。因为宝华的肚子实在太大了, 在知道不是双胞胎的情况下, 看着就有点心惊肉跳的。偏偏她还不喜欢医院的气氛,不爱在那里待产,于是大家只好都留在家里待命。
为了迎接小生命要准备的东西太多, 夏家没有人过来, 夏邦全全倚赖着岳丈这一边的人。好在经过珈罗和时萋的事后,他对文家人有了很大的改观, 相较从前, 更是从心底接受了这一家人的好,把大家真正的当成了一家人。
徐时萋今天也被叫来了。
事实上自从那次“圆桌会议”后,她和文珈罗还是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得到两边家人的认可,甚至可以说到现在为止,革命尚未完全成功。
只要一有机会, 王媛就会逮着女儿去相亲。很奇怪的是,以前她还会顾忌一下女儿的心情看一下她的脸色,但自从明白大势已去后, 她反而无所谓了。颇有点死马当成活马医的侥幸和耍赖心理。偏偏徐时萋心里对她们还是有歉意的,偶尔被骗出去吃饭结果是相亲的话她也能默默地坐完整席,反正,离了这张桌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好在相亲虽然是有的,但她爸妈对于她和文珈罗之间的交往,是采取了不理不睬的方式。
八月初徐时萋就到新单位报到了,总得来说是很清闲的工作,给领导跑腿办些无关的琐事还多些。不过徐时萋是不会在意的。她接受了这份工作,不是将它当成一种补偿,而是希望表达自己的感谢。即使珈罗的爸爸为难过她,但他已经做得太好了,实在出乎她们两个人的预料,也许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可是文珈罗心里就不太爽快了。因为她爸要求她必须住家里的原因,所以她和徐时萋反而没了从前的亲密。同住的关系变得像刚恋爱的感觉,时常要体会如隔三秋的思念――就算她调回来在同一个城市了,也会有连接好几天都见不到面的时候。
有好几次打电话给徐时萋时,那边都极为含蓄地表达不方便说话,然后文珈罗就能听到徐时萋她妈乐呵呵的笑声,几乎是以生怕她听不到的声音拐着弯的告诉她我女儿正在相亲,闲人勿扰。
每当这个时候文珈罗就在那里磨牙,徐时萋笑她以这个速度,那几颗小虎牙有望在年内磨平。说这话得到的下场自然是被女孩一把抱住,让她亲自实地检验一下虎牙磨平的进度。
每次见面都变成了约会。有时在外面,有时在老宅里。老太太会亲自打电话给徐时萋,让她去老宅里吃饭,饭桌上必定会有罗琳伊拉下来的一张脸,只不过随着女儿情不自禁地露骨表现逐渐看到麻木。
甚至有一回被她抓到两个人窝在沙发里接吻,那画面简直像从天而降的一道巨雷,把罗琳伊震得不轻。
也许文珈罗和她奶奶是商量好了要用疲劳作战法,到最后罗琳伊终于投降了。她即使不明白女人之间到底能有什么正常感情,却可以看到女儿每一天都像刚盛开的花,鲜艳夺目的处于最美好的状态。到最后偶尔文珈罗哪天心情不好,罗琳伊都不得不忐忑又有点希冀地问老太太女儿和徐时萋是不是吵架了。
她是多么希望她们吵架、翻脸,甚至冷战,这样的话她才有机会插进去继续不死心的游说。
可惜文珈罗和徐时萋从来没给她这个机会。
等到了文宝华预产期这几天,徐时萋应老太太之邀到老宅里小住。
这是她们坦白感情后徐时萋第一次小住老宅。罗琳伊尽管漠然置之,但在徐时萋削个苹果递碗米饭的时候,她还是会垂着眼皮接受。
这其实就够了,徐时萋心里是满足的。
安排住处的时候是罗琳伊开的口,徐时萋还是住在她以前呆过的那间房,但等到了夜里的时候,文珈罗就把她拖进自己屋里。于是当第二天一早徐时萋溜出来被人家妈妈抓到的时候,徐时萋也忍不住脸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干嘛鬼鬼祟祟的?”罗琳伊瞥了她一眼,见自己女儿听到声音立即打开了门紧张地看着她,不由就心软了。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心软,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出现这种心情,但没想到还没准备好的时候,话就从嘴巴里自己跑了出去,“算了,就别回屋了,省得多一间屋子要打扫。”
徐时萋连脚趾都红着的轻“嗯”了一声,等罗琳伊走后,刚想喘气就被女孩又拖回了房去。
似乎女孩比她还要兴奋,永远亲不够似地把她压在门板上吻着,简直像是得到了她妈同意她将这女人捆在身边一辈子不放的承诺。
就在这个时候,她们听到了夏邦惊乱的脚步声。
然后,一个叫夏添的小男孩就出世了。
小夏添足有八斤重,被抱出来的时候拳头紧握,哭声震天。夏邦体谅爱惜想要顺产但最终还是生不下来被迫剖腹的妻子,没有立即去看儿子,他的用心叫文家人很满意。
孩子的生日即母亲的受难日,在产房外一并等待的文珈罗和徐时萋有了更为直接的体验。握紧了对方的手,告诉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最爱自己的那个亲人还在纠结中,但那也是因为爱。
一个星期后文宝华抱着儿子回到老宅里,受到了热烈而隆重的欢迎,文昱把准备好的相机交给佣人,招呼着大家一起来拍个全家福。
文宝华一个劲地叫着满月再拍吧,她现在可是毫无形象可言。不过世上最美的就是妈妈了,那种光彩无人能及,她被允许抱着孩子坐在了两老人身边。
这个时候徐时萋正在接电话。
是她妈打来的。
王媛直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住,女儿已经许多天不着家了,她原本是不想管的,但徐中达却一直在她耳边念叨。
答应了很快回去,徐时萋刚想挂电话,就听到她妈在那边的声音有些迟缓地传过来:“在人家家里如果不舒服……还是去弄个小房子自己住吧……”
电话被突然挂断,徐时萋愣住了,一时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文家人兴致勃勃地摆位子准备照相。其实她也是想想自己应该还不够格站进那个面画里,就陪同来看文宝华的杜蒙蒙立在一旁看着。她妈的那个话里有太多妥协的成份,太惊喜了,简直就是承受不住的份量,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不给她反应时间的是文珈罗。她毫不客气地把她扯了过去,徐时萋一慌拉了杜蒙蒙一把,于是杜蒙蒙也跟了过去。她被推到文昱身边的时候文昱什么也没说,就是把自己的位置让出了一点。
今天文家的人都到齐了,不是文姓的有几个,只有徐时萋迎着黑漆漆的镜头有些过度的紧张。她甚至不敢低头,前边坐着文珈罗的妈妈,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够叫她心惊肉跳的了。
被抓了好几次她们太过亲密,她都快没脸见人了。
有点凉的手被文珈罗抓住,指缝中被迫压进一根根手指,然后手臂也交缠了,无比亲昵的姿势。
“我们还没合过影呢。”文珈罗和她咬耳朵。
徐时萋竭立扭开头,倾歪些身子,逃避太过亲热的靠近。前面的人后脑勺都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她还是不太自然。
文珈罗把她又拽回身边,轻声恐吓:“你再不乖乖站着,等下拍的瞬间我亲你哦。”
“你……”徐时萋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只得吁了口气安心站住。因为她发现到现在为止前面的人都还对她视而不见,也许,自己是被允许了站在这个女孩身边,并且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拍完了照,徐时萋回到房里,文珈罗一路跟随。
“不去跟小夏添玩?”
“已经睡了。”文珈罗见她拉开衣橱,竟然在收拾东西,忙把她的衣服抢下:“你干嘛?”
“我妈想我了。”徐时萋笑,想到她妈的话,不由出了下神。
“怎么了?”文珈罗从后面圈住她。
“还是……觉得太容易了……”
文珈罗扳转徐时萋:“什么太容易?”
“被肯定的太容易,在一起太容易,”徐时萋笑了笑,“好像从哪里偷来的日子一样,过得……太不真实了。”
“这还容易?”文珈罗唬着脸,亮了亮尖尖的虎牙,“我还没跟你算和我爸做那个鬼约定的账。几个月的时候不被允许说话,那是人过得日子吗?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你手背上的瘀青是自己掐出来的?你还要让我怎么心疼才觉得踏实?”越说心中越有鲜明的痛,那段漫长的日子所忍受的苦闷也涌上心头。
徐时萋的心也顿时被揪了一下,她想起女孩发鬓的那几根白头,不由把指尖插进那里轻轻揉按,一边温柔地安抚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不怎样?”文珈罗抓下她的手,紧紧盯着她问。
“不骗你、不瞒你,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徐时萋凑近身去,在两唇相依间,把话哺渡过去。
文珈罗的喉间响起轻微模糊的声音,像是满足的叹气,但最后都变成腻细的交融。
互相推挤的舌尖,吞吐着彼此的气息,比亲热更重要的是确认。确定这个人就在自己的身旁,无论前面经历了什么,以后会经历什么,永远都是这样毫无间隙的距离。
门外有不少脚步声在来去,有人叫她们的名字,敲她们的门。
那个甜美的声音是杜蒙蒙的,看起来她和文昱的好事将近了。
屋里拥抱的两个人分开,徐时萋脸红着转身站在博古架前装做找东西。
文珈罗一开门,杜蒙蒙就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刚刚接过吻的人太容易分辨了,嘴唇要命的红润,眼睛起着微潮。
“哎呀,打扰你们了?”杜蒙蒙原本是想来讨论一下邻市的那家酒吧到底还有没有要开的意义,但想了想还是很识趣地退了一步,“算了,你们继续忙,回头我再找你们。”
门被关上前她都还没有见到徐时萋,那个女人恐怕头顶都要冒烟了吧。
文珈罗也不追问她,一关门就看到徐时萋装似认真的在看什么。
唔,竟然是她的照片。
“送给我吧。”徐时萋扬了扬相框,里面笑得明媚的女孩似乎最近回来了。
文珈罗想了想,把照片从相框里抽出来:“这张照片是有秘密的。”
徐时萋讶异的翻过照片,才发现那上面写了两行很小的字。
如果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那么我的工作就是不做我不想做的事情,这不是同一回事,但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徐时萋轻咬着下唇,想象着当时的情景。
如果知道家里人其实是很宽容的,当时会不会只敢偷偷在照片的背后写这样的话呢,写这样的话,又到底是希望看到的人懂或是不懂?
徐时萋拉着文珈罗走到书桌旁,找来了笔,在那两行字下轻轻落笔。
如果我不能爱我想爱的人,那么我的人生就是不去碰我不想爱的人,这不是同一回事,但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
幸好,我已经遇到了想爱的人,并且,已经相爱,还有,十分幸福。
轻轻把放回照片了的相框搁回了博古架上,徐时萋和文珈罗牵着手立着看了一会儿,相视笑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