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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澪师兄……”
“小青灯。”白澪声音轻了又轻,柔柔道:“那少年辛苦修炼十几年,只是一粒少庄主的精进丹罢了。”
“白澪师兄,”青灯忍不住开口,“白澪师兄,你别这样,那说不定只是误会……”
“能有何误会?”白澪依旧微笑。
“……”
她说不出什么来,身体一阵阵发冷。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白衣男子笑得几分苍凉,又几分狠绝,他一步一步走近青灯,落下阴影在她仰起的小脸上,“因为,我没有家世,我没有依靠,我什么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孟天夺取我的一切,我的内力,我的武功,我的女人。离开紫剑山庄后我流浪两年,何为世态炎凉,何为人心险恶,一身武功尽废,你说我如何苟活?”
他微微眯起眼,笑容舒展了些,“可现在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小青灯,我是四皇子,真正的皇家血脉。我会将我一切夺回来,我会——得到更多、更多。”
语毕他猛地打开窗户,风雪如兽,呼啦一声扑进,将床帏吹得摇摇晃晃。
冷霜刺进肌肤里,青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将身体抱紧了些,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他吐出的字句。
“小青灯,”白澪站在她面前,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我在很久很久以后,再想起时,才发觉谁是真正的对我好。”
青灯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只觉得心中紊乱。
男人往怀中摸了摸,伸手到她面前,青灯一看便愣住了,是个红色绳编织的蝴蝶挂件,朱砂的颜色褪去了些,显得黯淡无光,下头缀着的流苏末梢已经毛边,似乎有些年头了。
“这是你十四岁时送我的,你说你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儿,却记得家乡的习俗,凤灵亦或者是红蝶,是保平安的意思。”白澪低头说着,将蝴蝶挂件重新收入怀中,“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戴着。”
她当然记得,半年前,她还送过骨瓷一个。
“骗人……”
青灯后退一步,她眼眶有些酸涩地看着地面,摇摇头,“骗人,这种东西你早就应该丢了,那个时候你脑子里都是晴霜,你别拿这些话来套我瓷实。”
男人静静说:“我没有丢,我将它收在屋子里,离开山庄的时候,我带走了。”
青灯站在原地,她像哑了一样,没声儿了。
白澪又等了等,这才说:“一切结束后,我一定会找到让你活下去的方法。”
“……”
“这个世上,真心待我的人未有几个。”他关上窗户,伸手理了理青灯肩上沾上的一点儿雪粒,“我一个也不想失去了。”
“所以小青灯,别背叛我,好不好?”
…………
……
夜深。
冬季的夜冷得无法言说,即便是极轻的风,也如冰冷的刀片削过脸颊。
如今想来,已经离他有些时候了,究竟久不久她也不甚晓得。盘龙印存留她身上的力量本就不多,天冷,四肢渐渐失去知觉。
即便如此,她仍旧努力呼吸着,裹紧身上的斗篷,在屋檐上跳跃奔走,雪仿佛吸去一切声响,只剩月夜中雪落如萤。
她悄悄潜进屋,手握紧了袖剑,一点一点靠近了床榻。
床帏厚厚拉着,待只剩三步便可触碰床帏时,里头突兀地传出声音。
“神女大人,请慎重。”
温和而稳重的声音。
青灯慢慢收了身形,站在原地注视床榻上的人起身,披上长衣后拉开床帘。
月色落下,勾勒春分平凡的轮廓,他依旧礼貌微笑着的,坐在床边,神情中无一丝一毫的惊讶。
春分笑道:“夜深造访,神女大人所为何事?这被四殿下看去了可不好。”
青灯将袖剑指向他平和的眉目,“骨瓷在哪?”
春分看了看她黑暗中泛着银光的袖剑,笑道:“神女大人觉得,这便可威胁在下说出?”
“是,我不是你的对手。”青灯自言自语般轻声,下一句加重了语气,“但倘若这样呢?”
她一个反手,将袖剑搁在自己脖子上,神色如春分一般平静,眼睛紧紧盯住他,重复地说了一遍:“骨瓷在哪?”
春分眯起的眸中收紧一分,他坐在床沿,静默片刻,同样重复一遍之前说过的话:“神女大人,请慎重。”
“你知道骨瓷在哪里,告诉我。”青灯认真地开口,黑暗中她的眼睛发出微微亮光,如雪地里的幽幽萤火虫,“一剑刺进我心口,可能还不会死,可如果切掉我的脑袋呢。”
她嘴角竟咧开一丝惨淡而柔和的笑来,将剑锋往自己纤细柔白的脖颈贴近了一分,渗出一条细细血线,“我死了,四殿下恐怕会很难办吧,春分节使?”
房内一时间寂静,只有窗外的雪依旧轻盈地落,落在屋檐,结成了白色的霜。
青灯几乎将自己的袖剑搁在脖子上半柱香的时间,床那头才传来春分沉沉的声音,“神女大人,你疯了。”
青灯心里舒口气,自嘲般笑了笑,“告诉我罢,春分节使。”
骨瓷并不在净篁楼。
一路将他带来所花时日颇多,白澪担心其中恐有变故,不如就近囚禁,等祭祀之时再一并带出。
青灯心中琢磨出打算,临走前她回头对春分行礼,说:“你见到白澪师兄时,帮我带一句话,他的小青灯早就死了,死在与徐孟天成亲的那天了。”
一个月后。
中原的冬日更冷。
今日到是阳光正好,青灯去城门口的包子铺买了四两包子,又折出城,一个跃身跳上城墙,眼见一个老妪将自己裹得厚厚的,双手拢在袖里,靠在城墙上晒太阳,眯着眼儿。
她不喜人多的地方,青灯也只好买了再回来,走过去蹲下来,道:“金蚕婆婆,吃饭了。”
老人睁开锐利的眼睛,狠狠横过去,脸上的皱纹全部皱在一起,“叫谁婆婆呢,嫌自个儿活得长了不是?老娘还没老呢!”
虽然看起来已是花甲之年,金蚕娘子实际年龄不过四十,想来也是拿蛊毒的反噬,这般唤婆婆,说来也不大妥当。
“是是,青灯错了,”青灯露出微笑来,脸色苍白,将油皮纸剥开,说,“金蚕伯母,吃饭了。”
老人哼哼两声,不情不愿接过了包子。
青灯坐在三步开外,拿起自己那份,一口一口啃起来。
“嘶——”那边金蚕娘子咒骂一声,“这么烫,小丫头你想烫死老娘吗?”
青灯咽了一口,好脾气笑道,“天冷,不一会儿就凉了,伯母您缓缓。”
说完,她低头继续默默地吃,金蚕娘子眯眼瞧了她片刻,似乎瞧出了什么,也不说,冷哼一声扭回了头。
青灯低头看着咬了一半的包子,里面热乎乎的汁液流了出来,有些发怔。
已经吃不出味道了,也感觉不到烫。
这般算来,已经支撑够久的了。
她这般思忖着,心里出奇地平静,复又抬头望向金蚕娘子,若是以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主动找上她。
一个月前在净篁楼,她离开春分的屋子后,径直去了深山里的金蚕娘子家中,在净篁楼呆着的这些时,金蚕娘子的方位大抵已经摸清,距离她居住偏远的深山之中,乃一小片虫谷。
白澪似乎知晓她与金蚕娘子的过节,似是有意将她们隔开,而青灯确信白澪万万没想到金蚕娘子与徐孟天之间的关系。
那夜她径直进了屋。
如今金蚕娘子知晓她的身份,她听从于白澪,自然不会肆意加害,青灯进屋后直接坦白告诉她目的在何。
“我要救骨瓷,但是地方太远,云南这个地方我出不去,需要你的帮忙。”
金蚕娘子眼皮都不抬一下,想必她来之前那些飞头蛮已经报告了她的踪迹,青灯来时她一身衣着完好地坐在桌前,点着一盏烛。把玩着手中的血色陶笛。
半晌后金蚕娘子冷哼一声,“小丫头,飞上枝头变凤凰便自大了不是,老朽何必听你的,带你走,放了修罗先知,岂不是自寻死路?”
“修罗先知如何,这个天下归了谁,金蚕娘子并不在意,不是么?”青灯看着金蚕娘子的脸说,“你要的,只是徐孟天罢了。”
话音刚落,仿佛戾气闪过,桌上的烛火倏地灭了,整间房归于黑暗。青灯起身,走到桌前重新点起了烛,毫无惧色道:“骨瓷一旦安全,我把我的心给你,你拿去入药救徐孟天。”
老人冷笑,笑得狰狞,“小丫头,老朽现在便可掏了你的心。”
青灯神色平静答道:“你若现在杀我,如何下场你依是晓得,即便你如今佯装答应我,路上取了我的心不叫他人晓得,可你觉得骨瓷会不晓得吗?”
她咽咽喉咙,“骨瓷若查出来,不光是您,连辛苦救活的徐孟天也会一并连累罢?相反,待将骨瓷放出,我会与他说好,他听我的话,定不会威胁道徐孟天,金蚕娘子大可放心。”
老人微微蹙起眉,眸中的光芒却越发锐利,寂静中她冷不丁咯咯咯地哂笑出声,紧紧盯着青灯白净的小脸,如地狱爬出的怨娨厉鬼,扬起嘴角道:“好,很好。”
青灯看着她,手指卷起,掐在手心,一背的冷汗。
“如今已经学会与魔鬼做交易,丫头,你当真孺子可教也!”老人抓起拐杖站起来,耸着肩膀继续咯咯咯地笑,小声苍厉,令人听罢格外毛骨悚人,“老朽倒想看看,你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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