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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古玩市场,都属于一家叫做古麒麟的公司在运营。
当在马律师带引下,曲卿方乐四人见到了公司的一位执行总经理时,后者面上神色复杂。
综合考虑到不配合警方带来的后果,他在为难了一番后坦诚:“我可以告诉你们事实,但请代我们保密,毕竟,这和你们的案子本身没有关联。”
“其实,你们所说的马法务8号背着包去往于老先生家的事,是去送一个高仿的铜鼎的,7号下午的时候那个鼎才制造出来。”
“那个铜鼎,是我们公司特意找专有的渠道仿造的。”
“你们公司特意仿造的?”方乐吃惊下,咂舌问。
经理点头,具体解释:“这是我们公司所仿造,但并非是我们的自作主张。”
“我们在鉴定出了铜鼎为真正的古董,想和于德田先生合作,拟定出的协议里,有一系列双方义务条款,我们公司的义务是为那个铜鼎的价值和文化内核进行宣传、塑造,最终寻找合适的买主或者是协助挂拍卖,于先生的义务方面,包括配合公司的宣传,出席一些活动,以及我们公司所主办的鉴宝节目之类,这不少时候,当然是需要带着鼎的。”
“于先生认为他如果总拿着鼎出现,并不安全,我们也有如此顾虑,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高仿出一个假的铜鼎。”
“这个假铜鼎,将百分百比例地仿照着真鼎,尺寸、形态、色质、磨损感,也都争取一模一样,这将具体到每一处小的细节,达到就算在放大镜之下,依旧看不出真假来的程度,当然了,用专门的仪器和手段是可以检测出来的,但假的不会遭遇到那种情况——”
“等等,”方乐猛然意识到什么,打断问:“你是说,这个假的铜鼎不单是尺寸规格一模一样,磨损感、色质等也是一模一样?也即肉眼的时候无法分辨真假,是吗?”
经理点头,说:“我们连铜绿的部分都仿造出来了。”
警方四人一下子联想到了马辉的说法:那个作为凶器的铜鼎,一眼看过去就不可能是古董!而且,那东西欠缺磨损,没有时代积存感。
除非,那个铜鼎是后面被经过了特殊手段清洗、打磨,导致外在变化了,否则根本称不上高仿品。
曲卿心里一紧,马上命令小韩去车里将随身用平板取过来,调出了凶器的数张图片,递给经理,问:“请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马律师也凑过去观看。
不出三秒钟,两人就几乎异口同声否定:“绝对不会是这个,差别太大了。”
经理接着说:“我们制作的是高仿品,这个顶多是地摊货,随便找个工艺制造厂都仿制得出来,而且细节处的尺寸也略略不同,譬如这个鼎脚的内围突出部分。”
马律师也激动表示:“公司送来仿真铜鼎后,我反复看了好多遍,和曾经看过的真鼎的确一模一样,我都怀疑这送来的就是于老先生的那个了,绝对不会是图里的这个,这真的是被掉包了啊!”
这个事实,使得这公司两人都非常震惊。
方乐则又问:“于德田有没有自己私下里仿制铜鼎?”
经理看向马律师这个一直住那个小区的人,马律师肯定摇头:“不会的,我几乎每天都会去老爷子家,也多次通电话,他几乎就没有出过门,除非他打电话用描述的规格或者照片来订购,但没有真品直接提供出来的话,很难仿制到我们的程度,那样一暴露在公众面前,可能会露馅的,老爷子不可能不考虑这情况,当然了,除非他想仿制的仿品,不是用来跟我们合作做宣传的那个用途的。”
“那真的铜鼎呢?”
两人都摇摇头:“不知道,那是于先生的私人财产,我们不便过问。”
这个新的发现,使得前来的四人思绪陷入紊乱。
马律师连夜送过去的高仿品,在不久后被于大通抢到手,于大通次日回来,拿着一个低仿品质问老子,促使了命案的发生。
可惜的是,7号夜晚的监控视频清晰度有限,加上那个鼎当时是被于大通搂抱在怀里的状态,一放大就太模糊了,很难分辨出,被他抢走的是马律师送的高仿品,还是作为凶器的这个。
四人暂时出来经理办公室商议。
小韩低声建议:“师姐,要不我们广泛查一查能够仿造古董的厂家,看看有没有于德田的订单、购买记录?”
曲卿点头。
这个肯定是要的,但这类厂家本地外地一总结的话,就太多了,也急不来,还是等二队腾出手再说吧。
大何则皱眉不解说:“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如果定制一个高仿的假鼎,是于德田和古麒麟公司的合作的一部分,那么他为什么要把儿子回来后质问鼎是假的这件事说出来呢,只是为了寻找一个那晚合理的冲突借口?这不会破坏到他和古麒麟的合作吗?”
的确,再说他既然指出了铜鼎是假的,也根本没必要不将古麒麟公司拉出来为自己背书,事实却是警方来找了公司以后,才了解到整个逻辑。
方乐琢磨了会儿,忽说:“会不会,这老头儿后悔了跟市场方面合作呢?”
“怎么说?”三人问。
方乐剖析:“你看啊,自从捡漏得到这个铜鼎后,于德田名声大噪,每天媒体的、亲戚的、朋友的、小区内的访客络绎不绝,他的方式则是闭门不出,一切甩给古麒麟公司来负担。”
“这明显是对抛头露面不太感兴趣,但是他又因为合作协议,绑定在了古玩市场这个名利战车上,不得不履约。”
“那么违约的方式是什么呢?就是等着公司方面觉得难以炒作了,甚至炒作起来只有负面资产,主动不提履约,他的压力就会降低很多,一个办法就是,让铜鼎其实是假的这件事,曝光出来,让警方调查,如果警方将此点也曝光的话,观众们的质疑就会连番而来。”
“毕竟,一早就有网友和媒体质疑鼎爷火爆这件事,是不是就是市场方面和鼎爷双方合演的一场戏码,捡漏得到真宝,这是多么好的引流方式,宣传戏码。”
“可要是这戏码的事实基础不存在了,变成了诈骗性质,那么宣传鼎爷就成了负资产,公司就不可能再推动了。”
“可鼎是假的这件事,于德田根本没办法在正常的机会下提出来,不然就是违约,借由办案,由警方来查明,就方便多了。”
倒是大致能说得过去,虽然逻辑上仍旧有瑕疵,譬如警方很可能不会在案件结果(或侦办过程中)公布鼎的真假的消息,警方也有可能找到古麒麟公司来询问,从而知道真相。
最重要的是——
曲卿质疑:“可这样一来,他的铜鼎的神话,也将破灭了。”
方乐说:“他的铜鼎的神话,已经建立起来了,因为市场方面为了建构鼎爷的人设,已经投入了不少的宣传资源,这个铜鼎潜在价值已经被炒作到千万级别了。”
“就算暂时有声音说鼎是假的,甚至占据了舆论主导,那些真正的有钱人、收藏者也不至于轻易相信,毕竟阴谋论是世间常态嘛,那么等很久后于德田个人再将鼎拿出来,拍卖或者直接找到合适的买主,还是很有机会卖出高价的。”
“总结来说,我认为这是那位鼎爷和市场这个平台,双方间的互相利用,互斗机智。”
逻辑上的确说得通,这样看,那个正被扣押的于老爷子,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老迈和脆弱啊。
可是,这跟案件本身,似乎没多大关联啊——至少暂时还看不出关联。
这时候,办公室那边忽传来哄闹声,四人赶紧望过去。
只见正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和大楼的保安在拉扯着。
具体来说,是那个年轻的想强闯办公室,被保安拖着,老人也拉着。
不过这年轻人颇为体壮,一个半个的还真的阻拦不住。
“走,过去看看。”四人由走廊移步过去。
“艹,几万块钱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哪儿有那么容易,那东西是我们的传家宝,你们不给个合理的赔偿,老子天天上这儿来闹!”
经理苦笑:“陈先生,我们已经依据人道主义给予了补偿,您的父亲也没有意见了啊。”
年轻人更上火了:“啥?人道主义?你特么开什么玩笑,那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被你们50块就买走了,几万块赔偿?呸,那本来就是你们欠我们家的——”
那个老人则想拉住他,苦口婆心劝说:“三儿,别闹了,咱回家,你妈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年轻人则反过来呵斥:“都是你个老不死的老糊涂了,那个东西也能随便卖的吗?都怪你——”
年轻人如此不依不饶,还喝骂自己父亲,经理面色也难看了,脸一拉,沉声说:“陈先生,您再这么闹的话,我们只好报警处理了。”
“报警?好哇,那就报啊!看你们怎么黑心昧我们的宝贝——”
曲卿此刻从旁提声说:“不用报警了,我们就是警察,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说,告诉我们。”
她这一插话,办公室门口争论的双方连带跟上来的两个保安都停下了动作,扭头看来。
这一看,双方都是一愣。
对面大约是因为突如其来冒出四个警察,带头还是一名气势凛然的女警察而震惊。
曲卿和方乐这方面震惊,则是对面那个扭过头来的年轻男子,怎么看都有一种熟悉感。
下一刻,小韩猛然脱口而出:“师姐,是那个和死者打过架的——”
早前的调查里,曾查出有一个人曾去过于德田家那里,和于大通发生过冲突,打过一架。
可根据画像,既不是于家的亲朋,也不是债主,一直找不出本主来。
现在,这位嫌疑人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被带往公安局的过程中,这位叫陈子聪的年轻人挣扎很厉害,嘴里满是不忿: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你们该去抓这个公司里的人,他们诈骗了我家的传家宝,你们快放开我,再不放老子特么要去告你们当警察的——”
实在无可奈何,大何只好在后头给陈子聪拷上了铐子,反剪到背后的那种。
虽然没见到过生前的于大通,但这个陈子聪看上去正是一路货色啊。
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被抓,陈子聪的父亲陈安也惶惶然跟来了。
分局,审讯室,主审曲卿。
“陈子聪,知道为什么要抓你来吗?”
陈子聪脖子一梗:“老子不知道。”
“你在大约6号的时候,是不是曾和于大通在一处小区里发生过争吵并发生了殴斗,最后是在小区邻居们的协助下才劝开的。”
陈子聪冷哼:“那个姓于的老头子骗走我们家传家宝,他那个儿子更不是东西,敢说我们家被骗是活该,是不识货,哼,早晚要他们好看!”
“那么,你也承认在那次临走的时候,扬言报复于大通和于家,还说于家欠你的早晚要还,是么?”
“当然要还!那个痰……铜鼎就是我们家的,一直都是,不仅要还回来,还要跟我们家赔偿精神损失费,越多越好!”
你是不是对精神损失费有啥误解啊?
“所以,你希望于大通死?”
这么有点儿违规插话问的,是方乐,所以得到了曲队长在旁一个白眼。
陈子聪大声说:“当然,他们一家人,都死掉了才好。”
方乐做出一个开奖主持人的表情来:
“恭喜你,陈先生,你中奖了,于大通已经被害了,他家买到的那个铜鼎,现在也不知所踪了。”
陈子聪初始一愣,接下来就哈哈大笑:“活该,完全活该啊,哈哈,跟老子斗,他还差点儿,接下来就该轮到他老子了。”
曲卿不得不向桌面拍了一巴掌,呵斥:“陈子聪,你放老实点儿,我问你,8号晚上11点,到次日凌晨1点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哼,老子要找那个公司的麻烦,可老头子一直不让,就把我锁起来了,锁了好几天了,可恶,那晚上老子拍了一整晚的门,那老不死的都不来开门,都怪那老不死的把传家宝给卖了,不然我们家就能搬出破院子了——”
不久后,大何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小瓶子,一个棉签。
他是抓住陈子聪的直接主力,所以陈子聪明显有些忌惮,停下了满嘴喷粪,警惕地看着大何走到自己身边,牛眼一瞪:“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把你嘴张开,快点儿的。”
“为什么要张嘴?”
“那你是想抽血吗?或者让我给你拔根头发?”
大约是拔头发的话,让陈子聪产生了腻歪感,只好张开了嘴。
大何顺利棉签采集了口腔拭子离开。
“别疼(捅)劳(老)资(子)嘴——”
“你别乱动弹——”
这个浑人,大约和那个于大通别无二致,看也问不出别的来了,只好暂时中止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