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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流城北面城墙下, 至远方的赤渊河沿岸,密密麻麻塞满了奇形怪状的兽人大军。
他们并没有像人族战争那样,摆出规整的阵势,但庞大的数量和恐怖的气势, 冲锋时沉重的步伐, 有若震碎大地,足以令任何人类感到胆寒。
冲在最前线的兽人, 已离城墙不足半里, 黑压压的潮水即将遮天蔽日。
士兵们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它们血盆大口中露出的獠牙,手里的刀柄、弓箭被冷汗糊了一层腻子,粗重的呼吸在城头回荡。
随着传令兵一声令下, 北墙一字摆开数十架火炮,炮兵上弹,调整仰角, 点火引燃。
只听一声整齐的轰鸣,数十枚铁黑炮弹在滚烫的高温中激射出炮膛, 撕开兽人上空浑浊寒冷的空气, 在无数密集的兽人头顶爆炸!
接二连三雷鸣般的炸响, 像一簇簇金红的烟花,绽放在黄沙漫天的战场上!
每一颗火炮爆炸, 宛如九天砸落惊雷,浴血的火花瞬间带走十数名兽人战士的生命。
飞溅的铁片无规律地四散迸溅,无与伦比的锋利与凶残,哪怕最皮糙肉厚的兽人也无法抵御。
兽人密集的阵型成了火炮的靶子, 哪怕闭着眼乱放,也能造成巨大杀伤!
对未知武器的恐惧,耳边此起彼伏的轰鸣,同伴支离破碎的残肢,还有迅速上升的伤亡,瞬间在兽人大军中产生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来势汹汹的兽人头一次在与人类作战的时候,感受到了恐慌。
比起火炮有限的杀伤,制造恐慌是更有效的武器。
兽人大军进攻的步伐明显放缓,它们在犹豫,谁也不知道继续前进是否会面临更多稀奇古怪的爆炸。
兽人战士从不畏惧孱弱的人族,但还没摸到城墙,就莫名其妙憋屈死去,是它们不能容忍的。
北城墙还在放炮,初期的火炮取得了极为可观的战果。
兽人们开始犹豫,甚至后退,可后方就是宽阔的赤渊河,不断有兽人被推下河,登时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兽人族首领们不得不面临进退维谷的尴尬,继续冲锋,谁知道人族还有什么武器,但就此退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没想到渊流城这种往日任它们宰割的小土城,竟然成了扎手的硬茬子!
眼看着大军的气势逐渐低落,兽人首领们不得不咬牙下达了暂停进攻的命令。
※※※
“兽奴后退了!它们被我们打败了!”
渊流城北城墙上,看着黑色潮水逐渐退去的士兵们,开始疯狂欢呼。
劫后余生的笑容爬上每个人面庞,他们激动地相互拥抱、大笑,甚至有人跌坐在墙角偷偷抹泪。
更多的则是不可置信的狂喜——渊流城从来没有零伤亡打败兽奴的先例!
兽奴甚至连城墙都没摸到,就退走了!这简直是个奇迹!
就连寡言的肖蒙,都罕见的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唯有伫立于城垛边的颜醉,紧蹙的眉宇丝毫没有舒展的趋势。
他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半晌,霍然回头:“侦察兵有没有发觉祭巫的所在?!”
肖蒙心中一凛,眼前蓦地闪过秋天突袭时,那个身如鬼魅,与城主大人斗得两败俱伤的祭巫:“属下这就去——”
“还有。”颜醉握紧了手中□□,面容凝肃,“叫滕长青亲自敦促军需,随时与城主府保持联络,务必保证供给,让军医和医馆随时待命。”
“你亲自去下令,卫队全体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更严酷的进攻,决不能松懈分毫,眼下远远没到庆功的时候——”
颜醉顿了顿,手中□□杵地,枪尖指天,目光凝神望向远方,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朦胧白气:“真正凶险的攻防战,才刚刚开始。”
“报——”传令兵匆匆小跑上墙头,向颜醉递来一只竹筒,“是城主府发来的消息。”
莫非轻泽出了什么事?
颜醉眉梢微拧,利落地展开竹筒里的小纸条,上面一行工整的小字,是沈轻泽的字迹:小心敌人祭巫,务必先除之。
颜醉无声地翘了翘嘴角,将纸条收进胸口。
※※※
与此同时,城主府。
挫败兽人第一波进攻的喜讯已然传至,事务厅中人人喜上眉梢,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沈轻泽埋首在宽大的方形书桌上,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亟待处理的文书,几乎将桌面淹没,还有放不下的,被其他官员分拣开,堆到了一旁。
他揉了揉眉心,将一份分拨箭弩的文书盖上印章,递给金大,嗓音带着几分干涸的嘶哑:“消息交到颜醉手上了?”
金大点点头:“是的,大人,还有刚刚肖蒙队长递来请求,要增派军医带着急救用具上前线。”
沈轻泽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只微微颔首:“我已经让医馆派医生去了。”
金大挠挠头:“不是说敌人退了吗?难道城墙有人受伤?”
话音刚落,外间隐约传来一阵阵呐喊,声音太过遥远,听不真切。
范弥洲抱着一摞情报匆匆而至,胸膛剧烈起伏:“主祭大人!兽奴又来了!这次它们不仅驱赶了一些野兽在前方替它们趟雷,甚至还有从别的城市抓来的人族奴隶!”
“更坏的消息是,去年秋天袭击我们的鸠部落,这次又来了!”
“它们盯上了我们,怕是要向城主大人,报昔日重伤祭巫之仇!”
事务厅中忙碌的人们顿时为之一惊,房间里静悄悄的,无人敢大声喘气。
沈轻泽眉尖微蹙,这下麻烦了……
想起最初见到颜醉,那张咒文密布的面容,他忍不住想要起身赶赴前线。
目光在众人惶恐苍白的脸上环视一周,沈轻泽又缓缓放松身体,双腿交叠,靠入高背椅:
“既然颜醉能重伤他一次,就有第二次,大家不必忧心,各自做好自己的事。”
“倘若连城主府都做不到稳如磐石,让外头的民众们怎么办?”
沈轻泽唤来范弥洲,食指在扶手上轻扣:
“把外面守卫的人手都派出去,防止宵小散步流言,大家一切照旧即可,战况越是激烈的时候,城里一定不能乱。”
“如果有人胆敢在这时制造恐慌,哄抬物价,可当场拿下!如遇反抗,就地格杀!”
沈轻泽口吻平静,吐出的话语却杀气四溢。
众人凛然,躬身受命。
※※※
北城墙。
兽奴在午后,再次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击,它们改变了策略,分散了阵型,呈三面进攻,将野兽和掳掠来的人族奴隶,驱使在阵前,替自己趟雷。
这次的前锋,换做了骑在大鹰背上的鸠部落,它们能轻易越过雷区,直接冲城墙而来!
战事的阴影如同天际晦暗的阴云,袭上每个士兵的心头。
鸠部落,善驱使大鹰,从天而降!
庞大的陆行兽潮,几乎令他们忘记了,还有擅于飞行的兽奴存在。
秋收突袭的惨况浮现在每个人眼前,鸠部落甚至还有一位恐怖的祭巫!
远处,被迫趟雷的野兽和人群哭嚎震天,甚至有发了疯的奴隶不管不顾往城墙冲,口中不断呼号着“救命”。
士兵们于心不忍,只能闭目不看。
恐惧在心间萦绕,众人呼吸急促,整片城墙气氛凝重,适才的欢欣鼓舞荡然无存。
直至黑金旗帜重新飘扬在城头,城主大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才让惶惶不安的人心沉淀下来。
肖蒙按住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嗓音喑哑:“城主大人,是否对他们无差别攻击?”
“开火。”颜醉毫不犹豫地下令,薄唇抿直,面颊线条冷硬,犹如一尊刀削斧凿的雕像,清晰地绷出颧骨的形状。
一个词,决定了草芥的命运。
伴随着雷声轰鸣,漫天的箭雨和炮火再次席卷战场,冷兵器与热武器交替,鲜血淌满了沙地,嘶杀与哭喊交织成人间炼狱。
颜醉高高立于城楼上,像一个冷酷的刽子手,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城下的一切惨状,指甲无意识刮擦在坚硬的石砖上。
这就是弱小者要付出的代价。
“城主大人!鸠部落的大鹰落在城头了!”一个士兵面色慌张,匆匆来报,“它们的目标是城墙上的火炮!”
颜醉目光一凛,唇边泛起冷笑:“来得正好。”
※※※
火炮、箭雨和遍地的连环地雷,最大限度地拖慢了兽人进攻的速度。
鸠部落数十只大鹰巨大的黑影笼罩而来,承载着鸠部落的战士准确地降落在架设火炮的城墙上。
远程武器瞬间失去了用处,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拉开了序幕!
鸠部落的兽人长着鹰头人身,它们虽不使用武器,但尖利的长喙能轻易啄穿士兵们的铁甲!
鸠兽人健硕的双足和拳头重重踏在城墙石砖上,裂纹顿时如蜘蛛网般蔓延开来,但终究没有像别的城镇那样严重塌陷。
鸠兽人有些意外,一掌拍飞了一个距离最近的火炮兵。
本以为这一下非死即伤,没想到对方撞在城墙上,竟靠着胄甲的保护活了下来,甚至颤抖着抽出佩刀,妄图上冲来砍它。
鸠兽人不爽地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纵身一跃,跳到火炮兵面前,一把勒住对方脖子,锋利的喙狠狠啄向他的肩颈——
火炮兵嚎叫着用力躲闪,叫对方的喙刚好撞在坚硬的铠甲护肩上。
一声金铁相击的刺耳割刮声,鸠兽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喙——竟然撞弯了!
还没来得及发出怒吼,“噗嗤”一声,鸠兽人胸前倏然冒出一截浴血的枪尖!
枪头高速旋转着抽出,鸠兽人心口一凉,空了一个偌大的血洞,鲜血狂喷一地,直挺挺地倒下了,惊恐和疑惑的神情永远定格于此刻。
“城主大人!是城主大人来了!”
“兄弟们杀呀!”
“砍死这些兽奴!”
眼见强援到来,被鸠兽人骇住的士兵们立刻打了鸡血一样,拔刀冲上来。
整片北城墙被厮杀与尖叫声淹没了。
颜醉一路提枪,和身边亲卫冲杀而至,他敏捷如黑豹的身影穿梭在混战的人群中,有股黏腻阴冷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颜醉知道,鸠部落的祭巫来找自己报仇了。
倏忽,一道淡得看不见的影子,在颜醉脚下一晃而过。
来了!
他目光锐利如箭,长丨枪翻转,狠狠钉向身侧——
一双细长枯瘦的手,牢牢夹住了枪头,冰冷的黑焰顺着枪头蔓延上来,只消沾上一点火星,足以令人瞬间化为火人!
缩在斗篷下的黑影发出一声嘶哑的冷笑:
“好久不见了,城主大人!没想到,上次的诅咒没能杀死你,不过没关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呵。”颜醉果断弃枪,反手就是一鞭,狠狠卷住了对方的脖子。
“你废话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主祭大人,本城主的枪又要坏了~
沈:没事,我还有【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