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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本就重伤在身, 又根本不是火云蛟的对手, 不过是凭借血脉压制, 才能与火云蛟过招, 几个回合下是伤痕累累,雪白的身躯上是一道道血红之色。
副会长几人被白龙尖啸声惊醒,相继从幻境中挣脱,瞥见白龙身躯之上一处鳞片缺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又见火云蛟的爪子险险掠过那处地方, 他浑身似被电了一下, 口里叫道:“要死, 要死。”
怎么护心鳞没了!那地方挨上一招, 龙就没了!
他们虽口上苦中作乐,说是不护好这条白龙,骨灰就要被扬了, 但并非是因受此胁迫才来救人。护住白龙, 是他们的使命, 为了使命,他们是宁愿豁出性命不要的。
龙王血脉对整个龙族的影响非比寻常,外人不知道, 他们心里清楚。如今龙王就两条,一条是当今四海龙主帝浚,还有一条便是跟前这位。
龙族生育率低,现下让帝浚再繁育后代, 难,便可以说,这以后的龙主之位是这条白龙的。
副会长急眼了,他道:“你们东洲和南洲明摆着跟龙族过不去,是不是!”
左岳之早已认出跟前这一行是商会的人,他道:“原来游走商会的幕后主人是龙族,身为人族却背弃人族,甘心做别族走狗。”
账房先生在左近,听到了,似笑非笑道:“不做龙族走狗,难不成要做你虚灵宗走狗么,都是走狗,做龙族走狗可比当左家奴隶有面子些。”
左岳之一怔,从话里听出些意味,恍然笑道:“原来是白鹿城的奴隶,看来龙族用我左家的货用的挺顺手呐。”
白鹿城的奴隶卖向五洲四海,龙族自也能暗地里入手一些奴隶。
从小调/教的奴隶是从灵魂到身体的服从,绝不生二心,即便是后来再卖到别处,对左家与虚灵宗也存在恐惧与臣服。若是成年后成了奴隶,虽碍于契约,对左家命令不得不服从,但刚开始时,心底到底是恨多于畏惧。
账房先生这一类明显是后者。
副会长沉着脸色:“跟他废什么话。”
“左岳之,碧落宗的,你们听着,今日这位小大人有个好歹,你们就是向四海宣战,届时龙族将倾全族之力,就算玉石俱焚,也要你们付出代价。”
副会长语气沉重,说的不是玩话。左岳之等人心底也明白。
碧落宗的长老一指白龙,说道:“各位,我们也并非一定要与你们为难,那位,你们可以带走,我们不拦着。”
副会长见白龙如此护着顾浮游几人,自然也是想能救则救:“那几个也要带走。”
碧落宗的长老手指一点顾浮游和顾怀忧:“这两个是南洲罪人,要交由南洲处置,另两个阁下要带走也成,只这两个,是断不能让你们带走的。”长老并不将麒麟髓说破,为何不让他们带走顾浮游,只道是这行人自己心知肚明。
这行人本就是来护钟靡初的,虽不知碧落宗怎的与虚灵宗联合一气了,陆家本是顾家世交,为何反帮着虚灵宗了,但这些都与他们无关,他们首要的任务是护好钟靡初。
副会长道:“可以。”
碧落宗的长老倒是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干脆,顿了一下,伸手示意:“那就请带这位龙族的尊者离开罢。”
副会长看了一眼空中,白龙与火云蛟撕咬在一起,难分难舍。副会长防着左岳之,心想他们虚灵宗灭了玄妙门,还要对弟子赶尽杀绝,现下也是他们这火云蛟伤的白龙浑身是伤,左岳之还没表态,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心思,是以他仍旧拦在左岳之跟前,朝账房先生使了个眼色。
账房先生到白龙近前,一拜道:“大人,我等奉陛下之命请大人回东海……”
白龙似魔怔了,龙爪按着火云蛟,越过它的身子朝着账房先生长吼,鲜血从唇吻流淌下去。账房先生道:“大人……”
白龙口中吐出一道寒风,风中有寒冰,如刀刃般利,竟是攻击起账房先生来。账房先生连忙躲开,冒出一身冷汗,看了一眼副会长。
副会长也犯了难,白龙显然不想离开。此时,陆燕东也已脱出幻境,见这般情景,前前后后白龙所作所为都是在护着顾浮游,他心知白龙与顾浮游情谊深厚,定是舍不下她才不愿走。
他叹了一声,说道:“贤侄女,你且劝它一句,让它离开罢,东洲不会为难它。它若执意带走你,你知道,四洲是绝不会让龙族得到你的,它不放手,你们就都得留在这里。”
顾浮游神色怔忡的望着空中。陆燕东又温声道:“退一万步,就算你们真的能离开这里,这里离东海还有多远,你们逃得回东海?你呢,你不管逍遥城,不管你哥哥了?”
顾浮游呼吸一滞,喃喃了一声:“停下。”声音很小,下一瞬,顾浮游已向着空中哽咽大叫:“不要打了!”
再这样下去,钟靡初就要死了……
回应她的是白龙的长啸,与不要命的撕斗。
顾浮游咬着下唇,将唇瓣咬出了血来,心里已经疼得麻木了,因此身体上也不觉得疼了,她道:“南烛君,住手!”
一语出,白龙跌了下来。火云蛟追下来时,副会长寻空发了一箭,逼退了它。
火云蛟在远处,压低着身子蓄势待发,一直冲着顾浮游这方低啸。白龙才跌下来,血液粘稠,落了一地。它转身朝着众人低吼,又想冲出去。顾浮游一把抱住它,哽声道:“不要,不要。”
白龙一双眼白满布血丝,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顾浮游贴在它额前:“嘘,乖。”
她现在才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是定契了一只仙兽。白龙身躯缓缓软了下来,云雾散过,恢复了人形,血迹迅速浸透衣裳,躺倒在顾浮游怀里。
左岳之一见白龙化作钟靡初的形貌,浑身一震,心中惊骇的连脸上的神情都控制不住了。钟靡初不是季朝令与云染的女儿么,怎会是白龙!
顾浮游抚着钟靡初,对副会长道:“这位老先生,你们是龙族的人?”见这些人先前的言行,应当会护好钟靡初。
副会长对眼前这一幕惊讶不已,他是听坤灵说过,顾浮游与钟靡初定了契约,但亲眼见到,还是吃惊,愣着点了头。
顾浮游望着怀里的人,说道:“带她走罢。”
副会长正待过来。钟靡初忽的伸出手抓住顾浮游的胳膊,她从顾浮游怀里抬起头来,声音微弱说道:“一起……走。”
顾浮游道:“他们不会让我走的。”碧落宗若是插手,他们一个都走不了了。
钟靡初道:“那便一起留下。我与你一道,不会让你,一个人。”
顾浮游的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紧紧的抱着她,甚至忘了她身上有伤。
这是茫茫黑夜里唯一一座灯塔了,自己可以沉入冰冷的海底,灯塔里的光不能熄。
她脸上淌着泪,嘴上却笑道:“他们要抓的是我,你留下来做什么呢,你的家在玄妙门,你的亲人在东海,你还要去寻玄妙门在外的弟子,你还要夺回玄妙门。我哥哥和家在这里,他们要我身体里这东西,我给他们就好了,只要他们放了我哥哥。”
钟靡初摇着头,因为伤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回过气来,她道:“顾浮游,不行……”
顾浮游抚着她后背,说道:“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跟我不同,钟靡初,你是天之骄女,根骨绝佳,你天资卓逸,会修为大乘,你会接掌玄妙门,成为一代女掌门,你会完成季掌门的祈愿,让玄妙门更上一层楼,你会造福一方,你会为万人钦服,为万人敬仰,你会青史留名。终有一日,你会成仙。你的路不在这里。”
顾浮游将阿福取出来,塞在她怀里,又将储物袋取下来给了她,她也不管四周的目光,将一些丹瓶里的丹药倒出来,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连带着掩耳铃一起放进了储物袋:“我将这些都给你,若有一日,你想起来……”
她已然泣不成声:“你曾经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她不想荣华富贵,只有铸剑这么一个很可笑的梦,你怜悯她,就替她将这把剑铸完。”
钟靡初死死的望着她:“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顾浮游抱住她,轻声道:“南烛君,睡罢。等你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钟靡初眼皮忽有千斤重,她虽勉力撑着,却仍抵不过睡意。顾浮游抽身离去,她往前跌倒,被东离扶住。
她伸出手,勉强维持着意识,手上捉住了一缕轻薄的东西,似乎是顾浮游的裙角,她咬牙道:“骗子!”
“你,言而无信。”
“你,言而无信,言而无信……”她一直说着这句话,直到再也撑不住,昏睡过去。
顾浮游以为她是说自己当初的承诺,承诺不会用契约来命令她。
违背誓言,不得好死。
顾浮游蹲下身来,掰开她的手指,取出裙角,对副会长等人道:“各位,可以带她走了。”
众人醒过神来,围上前来,副会长将钟靡初抱起。阿福在地上打转,看看钟靡初,又看看顾浮游,就要跑到顾浮游这边来。顾浮游叫道:“东离师姐,麻烦你了。”
东离轻声道了一句:“浮游……”终是一叹,他们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成,而且这是顾浮游的决定,她也说不了什么,唯有不辜负了顾浮游这番好意罢了。她抱起阿福,拾起储物袋,看了顾浮游一眼。
顾浮游道:“走罢。”
东离和柳归真朝她深深拜了一礼,这才回身同副会长一行人离开。
还未走几步,一声口哨响,火云蛟猛然朝副会长怀里的钟靡初扑来。
碧落宗的长老与陆燕东交换了一个眼神,由陆燕动制住顾怀忧,碧落宗的长老亲自上前,拦下火云蛟。
副会长炸了毛:“他娘的又偷袭,又偷袭!你们南洲没完了是罢,真当我们怕了你们不成!”
碧落宗的长老道:“左护法,既然已商量好了,这是何意。”
左岳之脸色阴沉,先前见顾浮游只有三人,只当是钟靡初病重,他们将钟靡初安置在别处了,哪里能想到钟靡初就是白龙。
白龙是不是钟靡初,这关系可就太大了。龙族一向记仇又护短,他们解决了季朝令,杀了云染,她怎会不记恨在心。钟靡初资质绝佳,他们原先就不想养虎为患,要除了她,如今这还不是虎,是龙啊。
纵龙入海,后患无穷。
左岳之道:“长老,如今已然开罪了龙族,放他们离开,待他们休养了生息,迟早也回来报复。一不做,二不休。”
碧落宗长老一掌击退火云蛟,朗朗道:“我既已答应放他们离开,便不会让他们死在东洲的地界上,左护法,望你三思而后行。”
左岳之皱眉,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得罪龙族的从头至尾都是他左家,碧落宗自是可以一甩手落得一身干净,放走这行人,不彻底得罪龙族,还能趁机卖个人情,恶人全是他左家做了,他们既想做好人,又想要麒麟髓,打的好算盘。
“放他们走。”一道声音响起,左岳之回首一看,顾浮游正握着一只火红的珠子,那是她从储物袋里取出的法器,火琉璃,鲜血已经滴到火琉璃上,顾浮游脸色苍白,神色平静,说道:“要不然,你们也别想要麒麟髓。”
左岳之双目一觑,道:“你……”
商会一行人里,小钱低声向副会长道:“副会长,她说麒麟髓?”
副会长道:“管她什么,快走,快走。”
趁着左岳之一时迟疑,商会一行人脚底生风,生怕虚灵宗的再做纠缠,连忙带着钟靡初跑了。
见钟靡初安然离开,顾浮游心里才算松了口气,随后,她心又提到嗓子眼,问左岳之道:“我爹和大哥呢?”
火云蛟在这里,她知道,逍遥城的仗已经打完了。
左岳之背着手,看着她,没有说话。
陆燕东道:“贤侄女……”
顾浮游看向他。他后边没了话,但是看着脸色,她便知道他的意思。
顾浮游心跳一滞,脑子里一阵眩晕,良久回过神来,双目血红,不由得捏紧了火琉璃,喝道:“你们!”
本来已经麻木了,此刻心还是像一瞬被一只大手捏成肉泥,让她疼几乎弯下腰,她近乎祈求的问:“陆叔,宜儿和嫂嫂,总……”
陆燕东还是没有说话,脸色十分难看。
顾浮游不知该作何表情,最后苍凉的笑了两声。
啊,所以先前陆燕东看见左岳之时,脸色才会那么差,他早就收到消息了,可就算嫂嫂和宜儿死了,他还是愿意站在左家这边。
顾浮游将火琉璃靠在心口。陆燕东看她了无生趣,怕她一急之下做出什么来,便温声道:“贤侄女,你不管怀忧了么,他还在,你若是死了,他在这世间,可就没有依傍了。”
他知道她的软肋。
软硬兼施,威胁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