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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良生开学后, 慕筱白的日子也就闲了下来,纪妈妈不喜欢她出门, 也不喜欢她出门诊帮忙,虽然有时候她觉得扎针挺容易的, 私底下也拿着土豆番茄之类的练习了很多遍。
小丽在对面理发店找了个工作,因为工作要求,还把一头黑发染成了红发,如果往街口那么一站,有红发毛女侠的范儿,隔壁街的那几个孩子也给她取了个外号,叫“红色妖姬”。
有次小丽过来问她, 要不要和她一起当个洗头妹, 慕筱白摇了摇头,她并不想当什么洗头妹。理发店的音乐太刺耳,里面的理发师脸上的笑容太刺眼,还有刺鼻的化学药品, 这些她都不喜欢。
小丽皱眉, 眼色略微有些鄙夷:“你在纪阿姨家白吃白住,心里就没有歉意吗?”
小丽这话倒让她一时回答不上来,街道居委会每隔几月都常常会在灰白破旧的墙面上贴上一句醒目的话,比如前几个月是“讲文明,树新风,建设和谐社会。”这期又改成了“鼓励知恩图报,杜绝见利忘义。”
慕筱白低着脑袋想了下:“我回去和纪妈妈商量下吧。”
纪琳珠打量了她很多眼, 然后问她:“真的想去那里工作。”
慕筱白开口说:“不知道,所以回来跟你商量下。”
纪连珠烦躁地走了几步:“理发店的老板我认识,人品还算可以,在他们那里工作我也比较放心,而你去学样技能也好。”
慕筱白应好。
傍晚,慕筱白呆在纪良生的房间里看他留下来的书,他的房间简单而整齐,墙面唯一贴了一张女明星的海报,海报边上写着“赖雅雅”三个字。
她一直不知道纪良生有追星的习惯,而且从行为上看,也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大凡女子,无论丑的还是美的,在他眼里一般都是“差强人意。”
小丽曾偷偷跟她说过,她喜欢纪良生。
而她,对于纪良生,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但是却自己有多依赖他,纪良生教她读书练字,教她如何防骗坏人,如何学习生活技能。
有些明明是生活中的小事,她也记得一清二楚,她曾跟纪良生提过:“如果她找到亲人,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
纪良生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很淡:“七宝,为什么要找亲人呢,我们就是你亲人,和我们在一起很好啊。”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和纪良生和纪妈妈在一起是很好,但是心里总有个地方空落落的,每当看到一些妈妈抱着宝宝过来打针,她心里就难受得厉害,打针的时候,宝宝们都会哭得很厉害,莫名的,她眼泪就会拼命往下掉,心口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抽个什么劲。
有次,她睡午觉被一个梦惊醒,梦境模糊,她已经不记得内容了,只是醒来的时候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她问在一边看医书的纪良生:“你听到刚刚我喊了什么吗?”
纪良生皱眉:“木木?牧牧?”
纪良生的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小鱼缸,里面有两只热带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她往鱼缸里扔了些鱼食,纪良生临走前嘱咐过她,要她照顾好里面的鱼。
楼下纪妈妈和对门包子铺的王大妈忽然聊上天。
“七宝真的要去理发店工作?”
纪妈妈叹了口气:“总要学习技能吧,我们也不能养她一辈子。”
王大妈笑:“可以拿来当儿媳妇嘛。”
纪妈妈干笑,走进了屋。
……
慕筱白呆呆地看着鱼缸里的小鱼,慢慢的,眼眶红了起来,其实她也知道纪妈妈已经很好了,她也不能在纪家真的呆上一辈子,但是心里还是堵着慌。
第二天,她就跟着小丽去了理发店当洗头妹。
理发店名字叫“长毛理发店”,取名这个,主要是因为店老板的外号就叫长毛。店老板是个离异男子,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慕筱白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老板那一头飘逸的长发。
店里除了店老板,还有5个理发师,现在加上她和小丽,店里就用八个人了,如果大清早没有生意,还可以凑上两桌麻将。
长毛让小丽叫她洗头步骤,她学得挺上手的,除了力道不够外,经过一天的学习,已经可以给客人洗头了。
来这家理发店的基本上是女性,听大师兄说很多都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前面那一幢的筒子楼住了很多待业青年呢。
然后她问:“为什么大学生还找不到工作?”
“日,现在大学生不值钱,工作待遇比农民工好不了多少?”大师兄是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男混混,脏话满口,因为长相白净,带着眼镜的时候可以装斯文,不过摘掉眼镜,眼里的痞味显露无疑。很多女大学生来这里理发也都是冲着大师兄去的,听小丽说,长毛曾夸大师兄是理发店的镇店之宝。
慕筱白犹豫了下,问:“日是什么意思?”
大师兄捶地大笑,从袋里掏出一支劣质烟,指了指外面高挂的太阳,正经八百地说:“日嘛,太阳。”
理发店的下班时间很晚,一天管两顿饭,纪琳珠嫌这里的饭不卫生,每当吃饭的点就让她回到家里来吃。
有次下班后,长毛突然叫住她,然后对大师兄说:“给她也换个发型吧,她的马尾辫和我们这里不协调啊。”
慕筱白连忙摇头:“不换。”
大师兄瞅了她几眼:“现在是下班时间,你让我给她整发型,不是占有我休息时间么?”
长毛瞪了大师兄一眼,不过给她换个发型这事,闹腾了两次,也就因此作罢了。
在理发店工作一个月后,她领到了记事起第一笔工资,拿到工资那天,她给纪妈妈买了个按摩仪,给纪良生买了件灰白衬衫,同样,也给自己买了件长裙,小丽在衣服店是称赞她身材好,穿什么也漂亮。
纪妈妈对她乱花工资很生气,不过当她给她拿出这个按摩仪的时候,脸色稍微缓和了下。不过第二天,纪妈妈就用自己的名义给她在银行开了个户头,把她用剩下的工资存了进去。
“总要存点钱,以后也有个依靠。”
听到纪妈妈这句话,她心里伤感了很久,如果有天纪妈妈不要她了,纪良生还会要她吗?
在次期间,纪良生每周会打两次电话回来,纪琳珠不喜欢她告诉纪良生她在理发店工作,她虽然很想告诉纪良生她用工资给他买了件衬衫,不过既然纪妈妈不喜欢,她也只好缄口不语。
不过快要寒假的时候,纪良生却匆匆从z大赶了回来,当他看到她在理发店给人洗头的时候,整个脸色都变了。
然后第一次,她听到纪良生和纪妈妈吵了起来。
纪妈妈说:“如果你再不回学校,我立马就把她送走。”
纪良生“不用送了,我明天就带她去z市。”
纪妈妈:“你疯了,真的疯了,你明明知道……”后面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她躲在房间里听得不是很真切,不过只觉得寒气逼人,这里的夏天很热,冬天也冷得刺骨,房里的小窗户还没有关上,冷风一阵阵吹进房间,她放在小桌子上的作业本因为受到风力,一页页翻阅开来……
这是纪良生留给她的本子,等风停下,作业本又合了回去,封面上写着纪良生的名字。他写一手漂亮的字,三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字与字间的疏离度把握也是极好。
突然,门被打开,慕筱白转脸看向门口,微扬下嘴角:“纪良生,有事吗?”
几个月不见他,纪良生的肤色比离开的时候黑了些,不过她倒觉得变好看的,之前他肤色太白,加上他五官俊秀,整体感觉过于女气。
纪良生敛眉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说:“晚上看电影去不,我有两张票,新上市的大片。”
慕筱白:“等下我去理发店请个假。”
在幸福街过去大概两站路的距离,有一个电影院。慕筱白是饭后和纪良生一起去的,冬日的天气有些冷,几家麻辣烫的店里冒着热气腾腾的白气。
纪良生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藏青色的厚围巾,整个人看起来厚实而温暖。
今天出门她忘记戴手套,手指都快僵硬了,加上冬天给客人洗头的关系,她的手被冻得通红通红,纪妈妈说她长冻疮了,不过她擦了很久的冻疮膏,却不见效果。
突然她想到她还给他买了件衬衫,不过现在天气那么冷,那衬衫搁在橱子里从来没有拿出来过,等春天到了,她再找个机会送给他好了。
纪良生拿过她的手看了眼,然后抬眸对着她:“以后别去给客人洗头了。”
慕筱白抬起头,视线从纪良生的脸上越过,他身后是一副巨大广告海报,上面画着一家三口正在游玩某个游乐场。
久久,她说:“可是我需要学习技能,总不能在你们家吃一辈子的白饭吧。”
纪良生冷哼了声,表情略微不悦:“吃一辈子的白饭又怎样?”
慕筱白:“傻子才会吃别人家的白饭,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
纪良生看了她很久,一团白气从他嘴里溢出,然后她听到他这样说:“后天我回学校,跟我一起去吧。”
慕筱白:“纪妈妈会不会不开心?”
纪良生淡笑,身后的广告牌上投下的光线把他脸色打得很柔和:“没关系,这不重要。”
慕筱白低声说:“其实有些……重要。”
纪良生拉上她的手,不悦开口:“你懂什么。”
电影院播放的是一部美国灾难片,里面的男主人公经历了重重困境,每当她以为已经到绝境的时候,难得又获得希望的曙光,如此折腾,直到结尾获得最终的胜利,与其说是一部灾难片还不如是励志片。而其中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首片尾曲,演唱者清冷的音质让她很感动,导致她最后没忍住,捂着嘴巴哭得稀里哗啦。
纪良生推了下她:“哭什么?”
“……很感人。”
纪良生笑,递给她一张纸巾:“别哭了,都那么大的人了。”
慕筱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很大了?”
纪良生摸了她的头:“我乱说的……”
慕筱白:“王大爷说我十八岁,小丽认为我二十出头,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年龄要大些。”
纪良生收拾了下她在影院留下的零食袋子,漫不经心道:“年龄……并不那么重要。”
慕筱白支起脑袋看着他:“那你认为重要的是什么?”
纪良生一下子怔住了,顿了下,说:“我也不知道。”
后天清早,她跟着纪良生登上了去z市的大巴,幸福街属于z市一个边远小县城里面,虽然属于z市,但是要去z市中心,听纪良生说要好几个小时。
她在车上睡得迷糊,纪良生拿出一件外套穿在她身上:“到了我叫你。”
她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z市……我对它感觉挺熟悉的。”
纪良生笑,大概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说:“七宝,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么?”
她失意地摇了下头:“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