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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点整。没有光, 没有灯, 只有漫漫长夜。
风越过山川, 河流, 带着血腥的气味。而他站在实验室的楼顶, 抱着台笔记本电脑,一步一步向后退。抬头没有繁星只剩漫天的光污染,但盯久了依稀能看见一颗孤独又黯淡的星。
黑暗的阴影中有几个模糊人影,一步步逼近。他握紧匕首,刀锋向前,印上星光。
良久,陆永从无灯的黑暗中走出来, 脸上只剩冷漠和怜悯。
“乘月, 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沟通吗?”
“不行。”
“你没必要这样。”陆永叹了口气说:“只要你把ai侦探原本的版本修复回来, 我们还是师生, 甚至是父子, 我可以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
“父子?”他冷笑了一声,继续往后退,手中的电脑悬在空中,只要松手就会坠落碎裂。
“你把所有的版本都修改了, 我也不知道你改的什么。”陆永接着说:“你的时间有限,变的只是无伤大雅的小地方, 修改后的版本也不是不能用。”
“但终究我更喜欢完美无缺的。”
“你也喜欢最完美的ai侦探吧,忍心就这样全改成有瑕疵的吗?”
陆永盯着他手里的电脑。
他确实也更喜欢完美无缺的算法,所以留了最后一份完美版本。
——也就存储在他手里的这台笔记本电脑中。
可他不想, 也不能交给陆永。他已经走投无路,必须毁掉它,逼迫他们采用有瑕疵的ai侦探。这样他还能有翻盘的可能,还能给自己带来一线生机,将恶人送上法庭公正判决。
那个小小的瑕疵是他能抓住的唯一机会,是为他们埋下的□□。
他把电脑放在楼顶的边缘,温柔地伸出双手。
然后抬起脚,猛地将它踢下顶楼。笔记本电脑被扔下去后摔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旋转着四分五裂化为碎片。
砰——
那一刻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同碎掉了。
风从远处而来,拂过山峦江河,迎来启明之星。
最后等待埋下的□□爆裂,揭示罪恶染红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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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很小,还没落地就在空中化成水汽,带来刺骨的潮湿寒冷。顾云风在收拾乱糟糟的衣柜,企图在里面翻出他失踪近一年的羽绒服。
虽然柜子很乱,但东西少,很快他就发现羽绒服已经被自己扔掉了,只剩下几件大衣挂在衣架上,凑合穿着冻不死。
他弯腰拉开抽屉,想找双厚一点的袜子,结果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袜子中间,看到了一瓶包装被撕掉的药。这瓶药他有点印象,一个月前在四川追捕方邢的时候从许乘月的背包里掉出来过。当时药瓶上还写了功效,具体是什么他忘记了,只隐约记得跟他脑内的人工神经有点关系。
一个月后这瓶药依然没有被打开,凑近后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标签全部被撕掉,药用说明书更是不见踪影。顾云风把瓶子拿在手里,打量了好久起身走到客厅里。
许乘月正坐在沙发上,他现在不再迷恋手机游戏,而是爱上了网络小说。据他说之前那个模拟人生的游戏已经死了好几回了,觉得自己命运太惨,逆天改命总是失败,要么家道中落,要么死不瞑目。于是弃游,改成看修真了。
这是顾云风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曾经他眼里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许教授,现在居然沉迷于各种现充的娱乐活动。电视里放着一部古装神话剧,而许乘月盘腿坐着,聚精会神地看着小说,一目十行,中途还抬头看一眼电视。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居然把自己非同寻常的智能脑袋拿来浪费时间消遣生活?肥宅生活全面具备,就差旁边放上薯片和可乐了。
顾云风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把国家栋梁人类希望带坏了。他绝望地拿出那瓶药放在桌上,在许乘月抬头望向他的瞬间,假装不经意地撕开包装,看见陌生的药丸后大惊失色:“这是谁的药?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感冒药差点就吃了。”
“我的。”许乘月放下手里的kindle,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后,一脸平静地起身走过去,拿起开封的药瓶,合上盖子,放进自己口袋里。
“这是什么药?”顾云风关切地问他:“好像没听你提起过。”
“哪里不舒服?”
“没,就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总喜欢做梦,安神而已。”他刚一说完,顾云风的手就覆在了他额头上,温暖的手心触碰到冰冷的皮肤上,透过皮肤渗透进血管中,和血液一同传输到各个角落,倒流进心脏。
“失眠跟我说啊,不要吃药。”顾云风说:“我陪你聊天,打游戏都行。”
他点点头,然后望向窗外渐渐变白的世界:“下雪了。”
“是啊,今年的雪挺早。”温度越来越低,擦掉窗玻璃上的雾气,长街上一片单薄的白色。
“早上赵局打来电话,说智因生物的事情已经立案了。”顾云风打开窗户通风,这其实是件好事,但他一点也不高兴。
他站在还算柔和的冷风中,望着被清洗到清澈的城市。不知道为什么,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城市,头一次变得这么沉默。她在用雪洗掉所有的污浊喧嚣,然后一言不发,看着低头安静的人群,窥视他们内心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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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这是什么药。”顾云风把自己偷偷顺出来的两粒红色药丸放在应西子面前。许乘月去上课,他就偷偷跑到了校医院,刚好这个时间没有病人,拉开椅子直接坐在应西子对面。
虽然在校医院里上着班,但应西子看起来情绪相当不好。眼睑青紫,面容憔悴。她无精打采地拿过两粒药,看了几眼又放在鼻尖嗅味道。
“没见过,没闻过。”她摇了摇头,揉了揉满是疲态的脸颊说:“才疏学浅。”
应邗已经被带走将近一个星期了。说是接受调查,但她再没见到自己父亲。一直以来她都是个顺风顺水的姑娘,家境尚可又没经历过大灾大难,自己不算努力但也过的平淡自在。她见过的最严重的事情,也就是去年许乘月的事故,真不懂什么世间疾苦。
可现在不同了。她这些天一直在假定应邗入狱的后果,想象他站在法庭上,被控诉,被痛骂,被剥夺一切被全盘否定。巨大的恐慌侵袭着她的神经,整夜整日不得安宁。
“这是乘月的药。他一直没打开吃过,但又小心翼翼带着。”顾云风迟疑了下,跟她详细说起药物的情况。
“不知道哪里来的,感觉不是普通药物,我很在意。”
“没有任何logo或包装?”
“之前有包装和具体功效。”他手指交叉,手臂靠在桌面上,努力回忆着一个月前看到的功效,什么都没想起来。
“可惜我忘记了。”
应西子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药我留着问问几个同学吧,帮你分析一下药物成分。”
不时有穿着白大褂的同事从她身旁走过,看见陌生面孔频频侧目。
门诊室外风雪都已经停了,地上积了一层雪,不少学生聚集在操场上,回忆童年般打着雪仗。看着他们天真稚嫩的脸,她突然觉得无比羡艳。
“顾队,要不要出去堆个雪人?”
“现在?”
她点点头,眼神穿透窗户到达门外,仿佛看到几年前的自己,十几年前的自己,甚至二十年前。
那时候应邗工作还不算太忙,会陪着幼小的她堆雪人,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但跟亲人在一起玩就是特别开心。
这场雪看起来不小,但温度不低,积雪并不是很多。她蹲在地上揉了好久的雪团,也没堆起来点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中的雪球越滚越小,最后化成水流淌在雪地中。
“我爸……最近还好吗?”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问。
“还不错,不会为难他。”
“我妈最近一直在联系她在公检法的熟人,我跟她说没有用,还是找靠谱的律师最好。”她抬头看着苍蓝的天空,看它和白色世界连成一片,不分界限。
“感觉突然间,我的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会牵涉到自己。这些天我老是在想,如果当初不找你管这个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如果瑞和医院参与的事情没被发现,是不是就能风平浪静地继续之前的生活?”
她站起来,跺了下脚和衣服,甩掉身上的雪。他们谁也没有滚起满意的雪球,只留下一地的脚印和尘土。
“怎么会,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早晚都会被发现。”
“是啊,早晚都会被发现。”她重复了一遍,脚上的靴子踢掉地上摆满的半成品雪球,一脸担忧地说:“那乘月与整件事的关系,是不是也会被所有人知道?”
心脏突然间停了几秒,然后疯狂猛烈地跳动起来。
“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云风自己都没太多把握,他被冷风吹的猛咳了一声,裹紧大衣。
“可这由不得你我。”应西子无奈地低下头,柔顺的长发低垂到肩上。仿佛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公主变成了被命运捉弄的倒霉人。
她拿着手机播放一条新闻,转身把屏幕放大在顾云风眼前。
“十分钟前的新闻,智因生物召开了股东大会,更改了高管人员。”
“加了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没有细想都能猜到去掉方邢后又新增了高管,搞不好还是他们认识的人。
“一个叫林想容的女人。”她诧异地看了顾云风一眼:“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