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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墨琰也不知道,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方维信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谁也无法替代的位置,谁也无法替代。
也许是他每一次最阴暗最狼狈最脆弱的一面都被方维信看见,在方维信面前暴露的是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也许是那双安静清澈的眼睛和无言默契的陪伴让他感觉平和心安, 让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 也只有这个人才最懂自己。
十六岁那一年遭遇到绑架,那个时候, 他浑身都是被鞭打和利刃割开的伤口, 无法逃走无法躲避,因为手脚都被绳索紧紧捆缚,也无法呼救或是看见周围, 因为嘴巴和眼睛都被胶带封住,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自己被装入麻袋投入大海的时候, 涌上心里的那种恐惧害怕和绝望无助就像一张冰冷带刺的密网迅速地扩散开去, 紧紧将他箍住,刺穿皮肉扎入骨髓……
在医院醒来后,即使知道已经脱险,但他也无法让自己从戒备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周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信任, 他总是只能孤独地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一切,他憎恨却永远也无法脱离那些束缚,就像沉入那幽深冰冷的无声海底, 不能挣扎也不能呐喊,无望地等待水压一点点地挤压去肺里的空气。
直到方维信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清冷的眼底有着他熟悉的几分柔和,那唇边还有一丝浅淡的安抚的笑。他握着他的手,温暖而安稳,在这一刻,他就忽然对他有了一种隐隐的深切的期待,期待他将会是自己一生一世的陪伴,永远也不离不弃的守护。
即使再怎样难过无助,他也从来不会向任何人流露出一丝的软弱,可是当方维信张开双臂将他拥住的时候,他只希望时间在这一瞬可以多停留一下。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形单影只的人,只要他回头寻找,就会看见那双明净安静的眼睛,就算是远远地隔着人群相望,也能看到那双眼里有着只属于他的柔和光芒。
他们不需要浮华热烈的交往,也不需要殷勤刻意的言语,只是仅仅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就能够感觉到彼此之间才有的那种那种亲密默契。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和对方最契合的人。
可是随着时日渐长,他却发现自己已经并不再单纯地满足于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两人之间隔得太远,又有着各自的忙碌,也不是总有机会能够见到对方的,他能见到他的时机实在是太少、太少。
于是他开始喜欢收集和那个人有关的影像,商业周刊中的照片、方氏每年的重大庆典和尾牙宴会的录影、商业新闻访谈的电视录像等等等等,只要和“方维信”三个字有关,他都会下意识地留意并收藏。
他也开始关注起古董拍卖和珠宝展会的相关资讯,悄悄购买下也许那个人会喜欢的某一颗彩蛋,然后小心翼翼地妥帖存放,在看着那些夺目精致的小东西逐渐变得越来越多的时候,他总会想着,也许,该找一个日子,将这些都送到那个人的面前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后来就渐渐放弃了对音乐的狂热喜爱,没有再听见过那安宁轻缓的琴声让他觉得是一种遗憾,他曾想着那个人也许某一天会站在舞台上接受世人的掌声喝彩还有无上的荣耀,只是可惜那个人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那样执着地想要夺下方氏,甚至为此而不惜和方氏的正统继承人方鸿云为敌。他看得出来那个人的眼里其实并没有对那权势地位和财富身家的狂热,可是当他看见那双从来清冷的眼睛里隐藏的深沉和坚定,虽然不明白,但他觉得自己也可以为那个人而去做一些义无反顾的事。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他清楚地了解彼此都不会喜欢别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莫名地帮助或是干预,所以他不会去插手方维信所做下的任何决定,不过他却能够默默地支持,悄然地站在他的背后去为他扫清一些隐藏的障碍。
商场中的尔虞我诈从来都并不仅止于表面上的残酷,往往总会有一些叫人不容易觉察的隐蔽性的危机埋藏在更深的一层。恒泰的继承人位置,一直都有着来自家族的一些人和父亲的情人们的觊觎,为此他们也不惜去想方设法使用各种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梁墨琰从小就必须要学会怎样去和他们周旋对抗,因此对于隐藏在周围的隐患他比方维信更要敏感和警觉。
方维信面上优雅温文带着几分淡漠深沉,实则思维缜密、行事果断狠辣,被人称作“笑面虎”,而方家老太爷在私底下则对这个自己一手培养最得自己宠信倚重的孙子笑称“小狐狸”;只有梁墨琰看得出来,有的时候,方维信也会有不自觉的一丝心慈手软。
方维信不会轻易对那些看起来暂时对自己无害、没有主动挑衅的敌人下手。他的这一丝心慈手软其实对于一般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然而一些不可预测的危机也往往就会隐藏在这些悄无声息的对手当中。
外人眼里的梁墨琰其实是一个阴沉莫测不可捉摸的人,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清楚,这位恒泰的继承人有着怎样的心狠手辣的铁血手腕,否则,就算他曾是那个名正言顺的正统继承人,也无法那样干净而彻底地将所有的对手和可能存在的障碍打压清除,稳固自己的地位,牢牢地将整个恒泰掌控在自己手里。
梁墨琰仔细而小心地过滤着可能会对方维信造成任何威胁的人,为此他甚至将自己的一名得力下属安插进了方氏,让这个下属每隔一段时间就向自己汇报方维信的近况和动向。
这种行为实在是称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可是他却能够通过这样做来去让自己为那个人做些什么,而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喜欢多知道一些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的。
他不明白自己心里对方维信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他也不会去往那里想,他所做着这些的时候,都仅仅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从来都没有这么不计较得失、任性而毫无顾虑地去行事,这种其实看起来有些幼稚的行为,在他看来却是莫名地理所当然。
直到有一天,梁邵庭似笑非笑地问他,为什么他的每一任情人都总有着几分相似之处,都总有着,某一个人的影子。
对于梁邵庭的点破,他在恍然明白了自己内心里的真实所想之后,其实并没有什么欣喜,甚至还有些恼怒。因为这样的感情被揭开那层似有若无的懵懂之后,就已经破坏掉了那一份无声的美好,他不能在让自己假装盲目地相信自己只要能和那个人远远地彼此相望,互相守护就已经足够。
是的,他想要更多,可那些都是永远遥不可及的奢望。他和他之间横隔着太多的阻碍,他们可以相知却不可能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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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是这样地灿烂耀眼,建在山腰上的小教堂响起了庄重而动听的钟声,停留在教堂前绿色草坪上的几只白鸽扑簌簌地展开翅膀飞向浅蓝色的天幕。伴随着管风琴的轻轻奏响,手捧柔美花束、一身白色婚纱礼服的贝静妮挽着同样一身白色笔挺礼服的秦优缓缓沿着教堂里的红毯往圣坛走去。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侧过头去看向走在身旁的那个俊美优雅的年轻男人。三年多的时光转瞬即逝,她独自地在各地旅行散心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回来,许多事情看似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是实际上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她转头望向前方圣洁的白色圣坛,轻声道:“秦优,谢谢你,能够在今天陪我踏入这里。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着一份与众不同的意义。”
秦优淡淡地一笑,目光却始终是和观礼坐席中的那双沉黑双眸紧紧相系,他也轻声地道:“你就是童话里那个勇敢执着地追寻幸福和梦想的公主,命运和爱自然会对你加倍地宠爱。”
闻言贝静妮不禁笑了出来,一路走到红毯的尽头,她站定脚步,转身抬头看着那清澈安静的眼睛,道:“第一次听你这样感性地说话,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她上前一步再一次轻轻拥抱了一下她的小王子,在他耳边道,“我已经开始抓住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我知道你也一定可以。”
“我对此从来都不曾怀疑。”秦优微笑,倾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然后转过身,牵起她的手将她交给一直等候在一旁的梁邵庭。
这是贝静妮和梁邵庭的第二次婚礼。经过三年多的自省和反思,这一对怨偶终于决定要重新开始。这一次的婚礼仅仅是一个代表新的起点的仪式,简单而隆重,没有花车也不办酒席,只是邀请了几位亲朋好友作为见证,在这一座临海山腰上的安静小教堂里再一次在神的面前做下婚姻的承诺,这一次他们不再将婚姻当作一场互相交换利益的协议,而是要真真正正地开始学会怎样去信任,怎样去爱,怎样才能抓牢就在手边的幸福。
“一个是对爱情的质疑者,因为不相信爱情而流连花丛游戏人间,一个是对爱情抱有理想主义的人,因为对爱情有着洁癖和太高的向往而逃避婚姻。阿静,恭喜你,你终于走入了凡夫俗子的世界。”谢无双带着凉凉的口吻说道。仪式过后,她陪着贝静妮站在教堂草坪前的花台上目送着前来观礼的亲友们离开。
贝静妮笑着转头看向好友,其实心里明白谢无双只是担心她再一次选择梁邵庭的决定是否正确,毕竟那曾是一个花心浪荡又强势得不能轻易驾驭的男人。
她望着站在不远处和几位朋友说着话的梁邵庭,目光平静而柔和,她缓缓道,“无双,过去我和他的婚姻,除了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联合,什么都不会有,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和睦,尊荣无比,其实私底下我们就跟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样互相都看不顺眼,见面总是争吵斗气。”
“我们都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婚姻,只会拿自己的观点去质疑对方,抱持着彼此敌视的态度。这三年多来,我们在分开后都有冷静下来去思考了许多那些一直被我们忽视的问题,直到发现原来吵吵闹闹到现在,我们的婚姻里仍然只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说真的,我和梁邵庭都已经过了那种可以任性冲动不负责任的年纪,我们之间,还有我们的两个家族之间,早就已经因为这一场婚姻而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当然,如果我们坚持,也不是不能够就此分开,不过……”
贝静妮看着好友微微一笑,轻叹一声,道:“不过我们都很懒,都觉得如果再找一个人重新开始实在是太累了,既然彼此都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何不就尝试着去信任接纳对方,去好好地经营现有的这一场婚姻呢?”
谢无双也看着她,良久,释然地轻轻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看向远处站在一棵高大的栀子花树下的秦优和梁墨琰,向贝静妮眨了眨眼,语气恢复往常那般戏谑地道:“那么,这一次你是终于决定对你的小王子放手了?”
贝静妮顺着谢无双的目光望去,只见他们站在那里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互相望着对方,唇边都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举止言行之间都能看出他们有着无法言喻的默契;绿色的草地,开满白色栀子花的大树,两个人的身影,那一个空间里除了他们彼此,就再也不能融入别人。
贝静妮眼中浮起温柔,她微笑着,不答反问道:“无双,你知不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
对贝静妮突如其来的问题,谢无双觉得奇怪地睨了好友一眼,然后耸了耸肩,直白地道:“不知道。”
“好像是‘永恒的爱与约定’。”贝静妮侧头看着几朵白色的栀子花被清风从树上吹落,落在秦优的肩头再轻轻落向草地,“——没有什么放手不放手的,他是我藏在心里的一个梦,永远都会是我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