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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鹭忍不住去看文笙。
文笙脸绷得紧紧的,面无表情,只是抱着琴的双臂明显收紧,脚下大步流星,走得飞快。
云鹭身上带着伤,想要跟上竟觉有点儿困难。
他暗自叹了口气,想劝劝文笙别同那王十三一般见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万一没有说对话,火上浇油,还不如不出声,估计着以文笙的脾气,很快自己就会消气。
果然未等下到半山腰,文笙脚步慢了下来,商量云鹭道:“到了京城,需得小心行事,我估计着对方很可能知道咱们。京城那么大,两眼一抹黑必然不成,云大哥可有熟悉的人?”
云鹭也正在犯愁这个,他若是在京里有过命之交,先前大可不必带着文笙冒险跑这响马山寨一趟,直接奔着朋友去就是了。
“留在京里的江湖中人大多是像闫宝雄这样的,受人驱使,要不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非知根知底,还是不要轻易去同他们打交道。”
文笙点头。
云鹭顾虑的极是。京城里达官贵人太多了,势力盘根错节,若是没有靠山,这些习武之人很难在那里生存,你根本无法知道昔日里一起喝酒吃过肉的朋友如今依附的是谁。
现在的问题是两人先这么奔着京城去,到了就想办法混到闫宝雄家里,还是下山之后去一趟长晖,看看厉建章那里有什么建议。
文笙有些犹豫。
出事到现在过去了半个多月。时间已经耽搁得够久了。
戚琴是乐师,对方不一定舍得下毒手,她害怕以师父的暴脾气。等不到他们去救。
若是最后只差这么几天,势必叫她这做弟子的抱憾终生。
来时骑的两匹马栓在山寨外边,后来自有喽啰把马牵进了寨子里,两个人被那王十三恶心得不轻,都不想再看到他,所以谁也没有提回去索要。
好在闫宝雄身上别的没有,银子银票到带了不少。云鹭也没有客气,当时看都没看,趁着天黑统统装进了自己腰包。
两人下了山。先在附近的一处集市上买了辆驴车对付着,准备等到大一点儿的城镇再看看有没有卖马的。
文笙和云鹭都是一宿没睡,有了驴车,就可以轮换着在车里眯一会儿。
云鹭这时候才问起文笙希声谱的事。
但文笙自己也说不清楚。
现在想想。当时不知怎的。突然就进入了一个非常玄妙的状态,好像穷小子山间打柴,天时地利人和,一跤跌进了仙园。回头你再问问他怎么进去的,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
云鹭不信,看着四下没人,叫她再弹那曲首子试试。
文笙坐在驴车里连试了好几次,琴声里果然不见了当时的那种叫人魂荡神摇。似乎全身都浸泡在温水里,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似要张开的感觉。
云鹭怕文笙焦虑。安慰她道:“你可能是太累了,等休息休息就会记起来。”
文笙点了点头,她觉着这几次所弹同昨晚的差异主要还是在心境上。
也许云鹭说的有道理,这支曲子昨晚弹了太多次,没有了新鲜感,她自己的潜意识就有些疲了。
她索性将琴放在一旁,跳下车来活动了一下腿脚,伸了个懒腰,换云鹭上来休息。
这天下午,驴车终于进了一座城镇。
两人顾不得找地方吃饭休息,先打听卖牲畜的集市。
等找到了那里,偌大的市场从头转到尾,不禁大失所望。
马匹有,不是刚生下来不久的小马驹,就是无精打采,一看就跑不了远道的老马。
文笙不想再等了,商量云鹭:“要不就凑合着先买两匹,等到了下一站有合适的再换。”
云鹭也觉得这等小县城怕是十天半月也很难遇到有人卖好马,当下带着文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准备矮子里头拔高个儿,先挑两匹老马对付着用。
便在这时,有一行三人迎面同他们两个擦身而过。
因为集市两边被卖东西的占据,中间留给行人通过的路十分狭窄,两边人错身之际,不可避免就打了个照面。
那三人看打扮也就是当地殷实人家的管家下人模样,云鹭未曾在意,可那三人中间却有一个老者怔了一怔,似是认出了云鹭,人都走过去了,犹自不停地回头张望。
与老者同行的一个汉子见状招呼他:“林伯,走了,看什么呢?”
那“林伯”突然站住,掉头回来,口里叫道:“云大侠?是不是您?”
云鹭停了下来,这老者方才神色有异,不住盯着他看,他便留意到了,但他并不认识对方。
知道他姓云,那就不是认错了人。
转念间那林伯已是神色激动地追了上来,他打量着云鹭,好似看到了一直盼望着的亲人,在这又脏又乱的集市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哆嗦着嘴唇,便要大礼参拜。
云鹭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拉往,看了一眼一旁的文笙,问道:“老人家,请勿多礼。请问你是”
林伯脸露笑容:“云大侠不记得小老儿了,不过小老儿需得一辈子都记着恩公的模样。九年前,小老儿陪着我家老爷行商经过小澜江,误上了贼船,被抓进了水匪窝。一起被抓的大多都是当地人,家里能送了赎金去换人,我和老爷离家近千里,水匪怕麻烦,要将我们扔到江里喂鱼。幸好云大侠及时赶到,抓杀了水匪,把所有人都解救出来。云大侠做过太多救难解危的善事,大概自己都不记得帮助过哪些人了。”
九年前,正是云鹭帮着官府抓那些江洋大盗风头最劲的时候,林伯说的这件事他依稀有些印象,小澜江那帮水匪行事太过嚣张毒辣,当地几家大户联合出了钱,由官府发告示悬赏。
但事隔这么久,当时被救的人又那么多,哪里还能记得住里头都有谁。
终归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他笑了笑,道:“我和朋友凑巧路过此地,怎么老人家你家住这里?”
林伯连忙摇手:“不敢当,恩公千万莫要如此称呼,我家老爷便住在这双桐镇,恩公您这是忙什么?若是有暇,还请到门上坐坐,林家是镇上大户,老爷前些天还念叨着恩公来着。”
他说这话云鹭有些不信,被救的人当时感激涕零的有,过后这么多年还常常念叨,明显是夸大其词。
但林伯端的是非常热情,拉着云鹭的衣袖,回头兴冲冲招呼跟他同行那两人:“快点回去跟老爷说,我在集市上遇见当年那位恩公了,马上便带着他到家去。”
云鹭有些无奈,对方一番好意,他只得耐着性子解释:“林伯,我和朋友还有急事,来集市是想买两匹马”
林伯笑道:“那恩公就更该跟小老儿走了,这里哪有什么好马,这些年我家老爷托恩公的福,做什么都赚钱,挣了好大一片家业,不要说两匹马,您去了,必定还有旁的厚礼一并奉上。”
云鹭这才来了点儿精神。
他商量文笙:“怎么样,要不去看看吧,认识一下就走。”
林伯在旁连声劝道:“是啊,是啊。”
文笙点了点头,暗忖:“这明摆着是冲着人家的马去的,林伯还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林家真的这么着急着报恩?”林伯只是个管家,能代替主人直接许诺,只能是他确切地知道家中老爷有这份心意。
两人跟着林伯出了集市,沿着长街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了一大片宅院。
适才那报信的两个已经陪着一个中年人等在了门口。
看这人穿着讲究,再看看这偌大的宅院,敢情林伯没有夸口,他家老爷的确是当地数得着的富户。
那中年人看到云鹭,神情激动,上来便欲大礼参拜,口称:“恩公,这么多年鄙人朝也盼,暮也盼,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云鹭连忙拦住,客气了几句。
那中年人自我介绍说是叫林庭轩,十分热情地邀请云鹭进家去坐。
这时候不过刚至申时,离天黑还早,林家所有的下仆已经全都忙活起来,杀猪宰羊,准备晚上设宴款待贵客。
林伯上前,跟林庭轩禀报了云鹭在集市买马的事。
果如林伯所言,林庭轩想都未想,便吩咐林伯亲自去后院马棚给恩公挑选好马。
云鹭受到如此盛情的对待,颇有些不好意思,说句实话,直到现在,他对当初怎么救的主仆二人还是毫无印象。
他和文笙焦急进京,实在没有时间在林家耽搁。
云鹭当下简单把他眼下面临的难题同林庭轩说了说,没有提戚琴、王昔二人的名字,只说家里有长者在京里出了事,等着他赶去救命,叫林庭轩不要忙了,能得两匹快马相赠已是感激不尽。
他这番话一说完,就觉着客厅内气氛不对。
不但是林庭轩,还有阖府的下人似乎齐齐傻了眼。
林庭轩脸露挣扎之色,欲言又止,突然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云鹭的面前。
“云大侠,我们全家盼着您来,一来为了感谢,二来也想请您救命。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