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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勤勤抵达希尔顿大酒店的时候, 室外的雨已落了下来。
明天会有小台风登陆, 今晚这一场暴雨显然是它的先遣部队。
希尔顿的大堂十分热闹。就见男同学们西装笔挺, 女孩子们妆容精致, 衣裙华美, 好似全在短短数个小时里长大了两岁。
任勤勤毫不费劲就找到了305的另外三位女生——她们仨是全场最耀眼的风景线。
冯燕妮保持了鲜明的个人风格,穿了一套极其华丽精致的洛可可式萝装, 颧骨上贴着晶莹闪烁的水晶亮片,就像橱窗里精美的人偶娃娃。
张蔚则穿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印度沙丽长裙,却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耳朵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金色耳环,又怪异又俏丽。
连一向朴素的孙思恬也在装扮上花了一番心思。长发高挽, 斜插着绢花,穿一套玫红色的唐式汉服, 扮作簪花仕女。这姑娘本来有些丰润,这个装扮端庄秀丽,竟相当适合她。
张蔚把室友们挨个儿指过:“古、今、中、外, 齐活儿了!这就叫社会主义多元化。”
任勤勤却是困惑:“你们怎么一人拿一根狗尾巴草呀?不对,我看很多同学也都拿了, 要作法似的。”
“你居然不知道这个传统?”冯燕妮惊讶。
“知道啥?”任勤勤更茫然了。
“她半路上道,不知道也正常。”张蔚勾着任勤勤的肩,“这是杏外的传统, 毕业舞会的时候向暗恋的人表白,送对方一根狗尾巴草。”
“因为这草的花语是‘暗恋’哟。”冯燕妮拨了拨手里的狗尾草,一脸娇羞。
任勤勤震惊:“你们都有暗恋的人?我是说, 除开燕妮,张蔚和思恬怎么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
“我才没有呢。”张蔚脸色有点怪。
“她真没有!”冯燕妮爆笑,“她这根是别人送给她的,哈哈哈哈哈!对方居然还是个妹子!哇哈哈哈哈……”
任勤勤:“……”
张蔚知道她想问什么,无奈道:“我当然婉拒了。我能怎么办?唱一首《谢谢你的爱》给人家听吗?做人要厚道点啦。”
“思恬呢?”任勤勤问,“你瞒得好深!”
孙思恬羞赧地低下了头。
“她不会说的。”冯燕妮说,“我们刚才逼问了好久了,她都不肯开口。不管她啦,走走走!围观表白大会去!”
表白大会的直播厅就是宴会厅外的走廊里。
幽暗的光线营造出暧昧的气氛,那些个平日不可名状的情愫,正好借着昏暗的遮掩,能痛快地倾吐出来。
杏外鼎鼎有名的几名男神和女神各占据一个角落,每个人手里拽着一大把爱慕者赠送的狗尾草,像是主掌丰收的土地神。
任勤勤她们几个女孩躲在一个株高大的的滴水观音后,注意力都放在徐明廷和宋宝成身上。
徐明廷本比同龄男生多了一份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气质。今夜他穿一套深蓝色单排扣西装,笔挺而优雅,已完全是个青年了。
走廊的灯光将徐明廷衬得更加修长。他轻言细语,脸上带着他最常见的,温和疏离,又不失礼的笑。
这笑脸有着神奇的催泪功效,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
有个女孩儿哭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说:“徐明廷,我喜欢你足足六年了。初一进杏外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我没用,我拼了命也只能考到b班。六年了,今天是我第一次靠你这么近……”
任勤勤听着一阵心酸。
她的那份情谊,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光是杏外,就多的是女孩比她用情更深,更执着,更真诚。
可等镜头扫向宋宝成那边,风格瞬间就从韩式咖啡偶像剧,转成了冬阴功味儿的泰式酸辣狗血剧。
就见宋宝成握着一个女孩的手,轻声细语地说:“乖,不要难过,哥谢谢你的心意。但是哥已经心有所属了。”
女孩眼眶发红,不甘心地说:“你是哄我的。你就从来没有对谁认真过。”
“这次是真的。”宋宝成露出了功力深厚的苦涩笑容,“我发现原来我一直默默地喜欢她,却不敢让她知道。”
“你说的是谁?”女孩瞪圆了眼,在脑中飞速检索着宋宝成所有的绯闻女友。
任勤勤朝冯燕妮挤了挤眼睛,传音入密:说的是不是你?
冯燕妮一脸嫌弃:他的鬼话你也信?
两个女孩正挤眉弄眼,就听宋宝成郑重地说:“明廷他……一直是我最重要的人……”
咣当——四个女孩跌作一堆。
“什么……”女孩倒退了半步,继而回过神来,磕cp的热情瞬间压过了失恋的落寞,精神反而亢奋了起来。
“难道,之前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宋宝成并不正面回答。他遥望着远处徐明廷的身影,深情款款道:“我也不敢相信,我竟然对自己的好兄弟产生了这么罪恶的感情……”
哈哈哈哈哈!
角落里的四个女孩们疯狂哑笑,挠墙捶地。
“……我一直在抗拒这个感情。但是我不论做什么都没有用。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好……”
哎哟我的妈呀!
女孩们笑得几乎要人格分裂。
“……我到处交女朋友,和女孩子玩,就是为了证明我是个直男!你们能明白我的痛苦吗?”
“能!”妹子已全然被宋宝成带跑了,激动道,“宝宝,你不需要证明自己什么。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你没有任何错!”
任勤勤已快笑出肺气肿。
这种话都能信,妹子你是不是高考考傻了?
“我希望你能为我保密。”宋宝成不忘叮嘱道,“如果明廷知道了我和你说的这番话,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我还想和他继续做朋友。”
“你可以相信我!”那女孩一把握住了宋宝成的手,“宝宝,我是支持你的。希望你……希望你能幸福。”
妹子表白失败,却获得了一桩惊天秘闻,脚踩浮云地走了。
“给你。”张蔚把手里那根狗尾巴草递给任勤勤。
“不会吧?”任勤勤低叫,“你这是要学宋宝成,对我产生了‘罪恶’的感情了吗?”
“去你的!”张蔚笑骂,“你不打算向徐明廷表白吗?趁气氛好,赶紧上。”
“就是!快去快去!”冯燕妮也一个劲推着任勤勤,“下手晚了,他就有可能被宋宝宝掰弯了。”
“去你们俩的!”任勤勤笑骂,“哪里有上赶着被人拒绝的?”
“就是要看你被拒绝呀!”冯燕妮理所当然道,“徐明廷对你一直最特别,全校女生都眼红你的。看你被他拒绝,我们心里才舒服嘛。”
这是什么无耻又坦诚的理论?任勤勤哭笑不得。
“哎,他过来了!你赶紧给我上!”
冯燕妮个头小,力气却不小,一记横推,就把任勤勤给掀飞了出去。
有冯燕妮实力助攻,任勤勤无法做出乳燕投林的优美姿态,倒像是老鹰抓小鸡,气势汹汹直扑向徐明廷。
可冯燕妮出手前忘了计算任勤勤高跟鞋的高度,导致飞扑角度出现了稍许偏差。
期待中偶像剧画面并没有出现。任勤勤确实扑到了徐明廷身上,但脑门也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徐明廷的鼻子!
徐明廷捂着鼻子,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任勤勤则捂着脑门:“……”
沈铎拍落了衣袖上的雨水,走进了屋里。
惠姨面带惊讶地迎上来:“不是说要临时去大阪出差,今天不回来了?改行程了?”
“雨太大,稍微延后一会儿再飞,就干脆回来吃个晚饭。”沈铎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纸袋放在茶几上。
“也别麻烦了,煮一碗牛丸粉就行。我坐坐就走……”
沈铎的目光无意识地朝楼上扫了一眼。
“勤勤不在家。”惠姨年纪虽大,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第一时间就把沈铎的意图揣摩了出来。
“她晚上有毕业舞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跳舞去啦。”
“去就去呗。”沈铎一脸无所谓,“现在的小孩儿还真会玩。”
“不是小孩啦。”惠姨笑,“十八岁的大姑娘,转眼就是大学生了。在我们那个年代,都该嫁人了。”
那么个嬉皮笑脸、懵懂无知的小丫头!沈铎一声哼笑:“谁家祖坟冒黑烟,娶到她这么一个媳妇儿。”
“这是什么?”惠姨戴着老花镜,打量着沈铎提回来的纸袋子。
“没什么。”沈铎把袋子往一旁拨了拨,“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点小东西……高中毕业了,总要意思一下。”
惠姨坐回去,继续看电视剧,心里暗笑你哄我老人家呢?
lacloche的珠宝,店开在巴黎的大街上,哪里是下班顺路就能买到的?
口头整天嫌弃人家是傻小孩儿,自己“意思一下”就是珠宝首饰,也不怕把孩子惯坏了。
等牛丸粉煮好了,沈铎坐在中岛台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忽然开口问:“志愿填了吗?”
“分数明天才出来呢。”惠姨说,“勤勤很有把握,我就没有动用家里的关系。她自己能考上,又何必让人家因为这个事再看轻她呢?她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争口气。我们也要顾虑一下她的自尊心。”
“我又没说要帮她走关系。”沈铎面无表情地吃着粉,“爸走前叮嘱过,我要尽到责任罢了。不能让外人笑我们沈家连助个学都做不好。”
“你活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外人的评价了?”惠姨笑。
沈铎恼羞地瞪了老管家一眼,放下空碗,起身朝大门走去。
“雨还大着呢。”惠姨不放心,“在家里再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去机场,恐怕还不能起飞。”
“让小陈慢慢开就是。”沈铎用指头把纸袋一勾,大步走出了门。
小陈已将车开到了门前。还没来得及撑开伞,沈铎直接冒雨走了两步,钻进了车里。
“先进城一趟,在希尔顿停一下。”沈铎将纸袋丢在脚边。
黑色宾利顶着暴雨的冲刷缓缓驶出宜园,朝着灯火通明的城区而去。
瓢泼大雨笼罩着整个c城,狂风撼树。
希尔顿酒店的咖啡厅里,都市暴雨被厚厚的落地玻璃窗隔绝在了外面。
“哎!别动!你得多仰一会儿!”
任勤勤紧张地盯着徐明廷。
徐明廷仰头靠在沙发里,一个鼻孔里塞着纸巾,有些一言难尽。
“我真没事。流一点鼻血死不了人。你不用陪着我,和燕妮他们去玩吧。”
冯燕妮自知闯了祸,早不知道遁到哪里去了。
“舞会上太闹,这里清静。就让我多坐一会儿吧。”任勤勤说,“你鼻子真的不需要去看医生?你鼻子长得这么好看,要是给我撞毁容了,到了加州理工可不好找女朋友。”
“真的没事。”徐明廷浅笑,“再说,我不去加州理工了。”
任勤勤惊讶:“宋宝宝说你要去念那儿物理呢。那你打算去哪所大学?”
“牛津。”徐明廷说,“我决定去念ppe。”
ppe,既“政经哲”,被誉为人文社科类最顶尖的专业之一。
虽然以徐明廷的学霸能力,理科转文科也不在话下。可他过去不止一次表示出对物理的喜爱,现在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你不喜欢物理了?”任勤勤问。
徐明廷望着天花板下的水晶吊灯,说:“不是不喜欢,而是现在的我,喜欢不起。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有责任要去尽。个人的喜好,就得放在后面了。”
水晶灯的碎光落在少年的眼里,让他的眼睛看着有些湿润。
确实。如果想要重振家业,徐明廷读经济一类文科专业,确实比清高的物理更实用。
任勤勤一阵心酸。可是她自己也不过是的一无所有的学生,对徐明廷的困境爱莫能助。
“不用为我觉得遗憾。”徐明廷反而很平和,“能在顶级学府和顶级专业里挑来捡去,已经比别的同学好多了。”
这倒也是大实话。
任勤勤莞尔:“我相信你不论学什么,一定会成为那个专业里的优秀人物。我等着仰望十年后的你呢。”
任勤勤的妆已有些脱,少女本有的光洁莹润的肤色透出来,红唇饱满,笑容如明媚的月色。
认识这女孩一年多,从未见她比此刻更加动人。
徐明廷鬼使神差地问:“你今天收到多少狗尾草了?”
“一根都还没有呢。”任勤勤摊手,“不能和你比。”
“那你送了几根出去了?”
“还几根?”任勤勤骇笑,“还能同时喜欢几个人?我的心可小了,只能装下一个人。”
徐明廷温和一笑:“能被你喜欢,是多大的运气。”
少年的眉眼从未像此刻这样含情脉脉。任勤勤的心跳刹时失了速。理智伸出了手脚,在捅破关系的边缘试探着。
徐明廷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宋宝宝。”徐明廷无奈道,“燕妮喝醉了,泼了他一身酒,让我给他找一件衣服。真是的……”
“我……我去看看燕妮!”任勤勤站起来,从这快要失控的剧情里逃走了。
冯燕妮正和张蔚瘫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
酒劲当头,理智尚在,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来啦!”冯燕妮一见任勤勤就咧嘴傻笑,“表白不成,把男神撞出鼻血的女人来啦!”
“你还好意思!”任勤勤气得轻踹了一脚。
冯燕妮咕咚倒在张蔚的膝头,叽里咕噜地说着醉话。
“怎么样?”张蔚好奇,“成功了吗?”
“哪里有先撞得人家一脸血再告白的呀?”任勤勤苦笑,“再说,我对他什么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不点破,其实就是拒绝了。我又何必主动求证?”
爱情和咳嗽是遮掩不住的。身边人的爱慕全写在望过来的目光里,徐明廷没有什么不知道。
宴会上的音乐隔着厚重的门板传过来,倒衬得卫生间里格外僻静。
“时间过得真快。”任勤勤也坐了下来,“我来杏外读书那天,好像没过去多久似的。可转眼我们就毕业了。”
“我倒觉得苦熬到了解放这一天,才是度日如年呢。”张蔚说,“不过你变化真的挺大的,勤勤。你完全变了一个人了。”
“是吗?”对面墙上的落地镜里,映着女孩们的身影。任勤勤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你刚来的时候,还真有点土气呢。”张蔚笑道,“而且特别小心谨慎,说话做事都放不开,又显得心眼挺多的。其实我最初不怎么喜欢你的。”
任勤勤惊讶。张蔚可从来没表现出来对她有一丝一毫的鄙夷呢。
“可是燕妮觉得你不错。她虽然傻乎乎的,但是看人挺准的,我就想着和你多接触一下吧。后来发现你心眼多,但是不使坏,人也挺靠谱。当然,最主要是你替我们出头收拾了赵书雅。”
任勤勤大笑:“原来我是立了功才赢得了你的欢心呀。”
张蔚也有些不好意思:“你现在和当初完全不一样了。你看看你自己,勤勤,你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自信,一点都没有当年那种拘束的小家子气了。”
任勤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她仿佛还是一年前的模样,总是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像一只背着壳的小蜗牛。
一年前的任勤勤也在观察着对面的自己。
优雅的衣裙,精致的妆容,落落大方的气质,头颅已习惯高抬起来,青春的面孔朝气蓬勃。
“我真的变了呀……”任勤勤低声道。
那个曾经拿着一支银笔当宝贝的女孩,如今已坦然地穿着名牌衣裙,戴着钻石珠宝。
她曾经将未来全部寄托在怀中的书本上,如沧海抱浮木一样不敢撒手。可现在也已能将眼光投向更远的地方,去畅想以前根本不敢过脑的各种可能。
“我们都变啦。”张蔚说,“以后进了大学,进了职场,我们的变化会更大。别说十年后,我保证今年寒假我们重逢的时候,都会有点认不出彼此来。”
任勤勤沉默了片刻,把冯燕妮往张蔚那儿一推,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满地找鞋。
“怎么啦?”张蔚问。
“我去找徐明廷。”任勤勤穿上了鞋,“他心知肚明是他的事,我告白是我的事。他马上就出国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话说出来了我心里痛快。”
任勤勤跑出卫生间,就见宋宝成迎面而来,身上还穿着脏衣服。
“燕妮怎么样了?我找酒店要了点葡萄汁,说可以解酒……”
“一根草把她卖给你了。”任勤勤从他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根狗尾草,使了个缩地成寸的功夫,眨眼就闪出老远。
作者有话要说:lacloche freres,法国老牌名珠宝。特色就是大玻璃^0^
多多哥出手很大方,当然主要是对他来说,这并不值几个钱。
第二部开始,随着剧情发展,会有不少我个人喜欢的奢侈品私货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