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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啸天听不出来对方是谁,不过既然人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显然那就是真的认识自己,于是问道:“既是故人,为何藏头缩尾的不敢见人?你出来,咱们真刀真枪壳一下。”
“哈哈!霍旅长还是那种硬派作风,不过兄弟我倒还真想和你唠唠,也罢,我这就过去,你把酒准备好喽!”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温柔,他对霍啸天的平日为人有所了解,对周泰安描述后,见他不忍对霍啸天这支还算有点良心的部队下死手,就知道他是又起了爱惜之意,于是两人定下这诱敌深入之计,将洮南兵困在这背水之地,自己打算亲自冒险过去套套关系,看看能不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霍啸天,万一能行的话不但免了多伤人命,弄不好自卫团的人马将再次扩大。
周泰安对温柔去劝降的举动很担忧,对方是张海鹏的嫡系主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说动,更何况人家一个旅,哪有向自己一个团投诚的道理?温柔笑着说:“霍啸天是张海鹏的嫡系不假,可是他这个人是个纯粹的军人,脾气秉性和张海鹏手下那些揍儿格格不入,平日里估计没少受排挤,要不是他把队伍训练的好,能打点硬仗,也许早就被人踢出局了,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透,无论如何,我去试试看,团长你放心,霍啸天好歹也是个人物,他不会伤害我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他是懂的。”
周泰安听他这么说,只好点头同意,说实话,尽管他很眼馋这支人马,不过和温柔的性命比起来,那都不算啥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对面的人听着,你们现在身处包围之中,但凡敢伤害我哥哥,让你们全体陪葬。”周泰安冷冷的在黑暗中喊道,声音在旷野里掷地有声,坚定而决绝,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是在吹牛逼,霍啸天眼光努力向发声处看去,却根本毫无发现。
“酒备好了吗霍旅长?兄弟我来了!告诉弟兄们小心点,可千万别走了火,那乐子可就大了。”温柔摘下腰间的盒子枪留下,只身一人从暗处闪出来,一步一步向霍啸天走去,霍啸天的卫兵平端着短枪,警惕的注视着她。
霍啸天把手挥了挥:“把枪都收起来吧!别让人落了笑柄。”其实当温柔一现身,霍啸天就知道,对面这伙人不但有胆识,更言而有信,真就是过来和自己谈话的。如果对方想要干掉自己,直接开枪突突就好了,没必要多此一举,看来这件事儿中间或许会有变数也说不定。
“你是谁?”看着终于走近自己,在火光中显出面孔的温柔,霍啸天觉得确实有些面熟,不过一时想不起具体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原辽源步兵师一师三团四营营长温柔,想必我的名字霍旅长不陌生吧?”温柔呵呵一笑自报家门。
霍啸天一嘶凉气,终于还是想起来了,虽然事已经年,但在奉系军队里头,杀官造反这样的例子绝无仅有,只此一例,而且影响恶劣,自然会震动高层,不但全军就此开始整束军规军纪,温柔这个营长的内部通缉令更是人手一份,照片清晰明了,谁会印象不深刻?
“原来是你?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霍啸天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凭你的本事,就算另选出路,进个正规军也不成问题,为何却要委身于一伙地方武装?这不是自甘堕落吗?你的遭遇我也打听过原委,和通告上说的绝不一样,我也知道你是被那些害群之马逼的,可是无论如何,杀官造反都不是一个正确的手段,你大可以上告高层,让上峰替你报仇雪恨啊!何必头脑发热毁了自己的前程呢,可惜了。”
温柔听他话音大有同情惋惜之意,可见这个人心里还有正义之感,一抱拳说道:“感谢霍旅长还记得小弟,不过你的说法不成立,试问张海鹏执掌的洮南一系里,哪个不是勾搭连环,官官相护?你让我上哪去告?谁能给我做主?更何况自古以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不共戴天,我温柔不但是个汉子,更是一名军人,自己太太遭此横事如果不亲手讨回公道,那还算个人嘛?要是我真的委曲求全,为了自己的所谓前途等着上面猴年马月给我说法,我想会让所有认识我的人耻笑温某,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也无意,直至今日,我不曾有过一丝悔意,这就够了。”
“至于霍旅长质疑我为何选择一支地方武装投身,这个我也可以告诉你,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们的团长周泰安,那是一个值得我为之赴汤蹈火之人,而且他心系天下百姓,张海鹏之流难望其项背,这个理由够充分不?”
霍啸天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同他抬杠子。
“即便如此,你们就在自己的地盘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为什么要同我们过不去?莫不是你余恨未消,想借着这股势力达成什么目的?”
温柔呵呵一笑:“冤有头债有主,我的大仇早就了结了,怎么会殃及无辜?不过有一点你也算说对了,我们确实是有目的而来,目标就是张海鹏,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我们也想安稳过日子,可惜张海鹏手伸得太长,居然屡次三番加害我们,惹得我们自卫团忍无可忍,这才不远千里过来同他过过招儿,其中的若干细节霍旅长要是有兴趣,属下可以仔细说给你听,你自会明断孰是孰非!”
霍啸天哪有那闲工夫听故事,连忙摆手:“这事儿不急,温老弟你能不能说说,接下来你们想怎么办?”
温柔当然知道霍啸天的意思,他是在问接下来还打不打?
温柔重新抱拳:“霍旅长在洮南一系中是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奇葩,不但带兵有方,更是不曾扰民于地方,我们团长最欣赏的就是你这样心存善念的汉子,所以特意命小弟过来和霍旅长亲近亲近,不如咱们化干戈为玉帛,你也趁机摆脱张海鹏那样的混蛋官僚,咱们哥们儿以后一起干出一番大事业,这样才不枉当一回军人,话说回来,你跟着张海鹏,迟早会吃亏的,那个人啥德行,想必你心里也有数。”
霍啸天恍然大悟,感情温柔是过来劝降自己的,他有些错愕,随即竟然笑起来,在马上笑的花枝乱颤,就差笑出眼泪了。
“哈哈!你可真逗笑!”霍啸天指着温柔大笑,忽然脸色一变,厉声道:“姓温的,你不觉得你的想法有些滑稽可笑吗?我好歹是一个奉系的旅长,堂堂的正规军长官,你竟敢如此看不起我,料定我是反复无常,背主弃义的小人?而你们则是一个偏远地区的乌合之众,谁给你们的信心,居然敢跑过来劝我投降归附于你们?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我敬你是条汉子,就不和你计较了,咱们各为其主,战场上见分晓吧!你可以走了。”
温柔微微摇头,伸出手去晃了晃,“霍旅长想必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看不起任何人的意思,之所以过来同你讲这许多话,委实是舍不得霍旅长你,还有这一个旅的好男儿。”
“此话怎讲?”霍啸天斜着眼睛问道。
“作为一个军人,保境安民是己任,这一点想必你是赞同的吧?”温柔轻轻说道。
“那是自然。”
“好!霍旅长有这种观点那就错不了了,可是你看看你们洮南兵所作所为,哪一点和保境安民靠边?张海鹏只顾自己的利益,大肆收拢土匪胡子,大搞裙带关系,纵容手下欺压良善,视人命如草芥,无恶不作,简直比土匪胡子还没有下限,这样的兵,我想请问霍旅长,你认为一旦真有战事的时候,比如日本人和沙俄人再次作乱,他们能起到军人保家卫国的职责吗?”
温柔的问话让霍啸天无法回答,因为他心里明白,洮南兵确实够呛,一旦真有那种情况出现,恐怕他们的所作所为犹甚外侵者,就算放在眼下,背后里被百姓们称为匪兵的情况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你霍旅长练兵有方,可以说是地方民众的福分,我们自卫团不想让你们这样的队伍助纣为虐,白白在自己人的对战里消耗掉这些大好儿郎,真正的军人就是一块钢铁利刃,是要用在最值得的地方的。”温柔不急不躁缓缓说道。
“我们虽然还没有正规编制,但是我们将来所做的事情,绝对会让霍旅长和你的兄弟们引以为傲,绝对不会因为加入我们这样一支地方武装而感到悔恨于不屑。怎么样?我们团长很有诚意结交于你,考虑一下吧!”
霍啸天生性执拗,要不然也不会在洮南部队里彰显不一样的性格了,当然不会被温柔的夸夸其谈就给说动,当下皱了皱眉头说道:“不要再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虽然看起来我目前陷入被动局面,不过我是不会背叛长官的,你们看得起我,我还是感激的,既然各为其主,咱哥俩也别说多了,伤感情,还是干一架再说吧。”
温柔见霍啸天油盐不进,只好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拱手告辞。他却不知道,尽管霍啸天心里对投诚颇为拒绝,可是对温柔的一番话却还是听进了心里,同时对这个什么自卫团更充满了兴趣,从温柔的口气里他能听得出来,这伙人心怀大志,图谋的不是一点一滴,一城一地那么简单,话里话外显然是打算承担起保家卫国的责任,这样的队伍究竟是想干啥?那个团长又想干啥?
因为被不明人数的敌人围着,洮南兵们不敢乱动,原本燃烧旺盛的火堆因为没有木柴添加进去,已经只剩下红彤彤的火炭儿,再也没有一丝明火闪耀,眼瞅着火堆就要熄灭,寒意随着夜深越发浓重起来,根本就没有时间烘烤湿衣服的大兵们抱着膀子打哆嗦,小心翼翼的向奄奄一息的火堆挤过去,可是每个火堆旁都有数百人围拥着,想要靠近一步谈何容易?更多的人只能咬着牙齿在筛糠。
“都给我准备战斗,敌人马上就要痛下杀手了。”没有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霍啸天知道随之而来的肯定是殊死搏杀,大声命令部队做好还击的准备。
那些小军官收到命令,强撑着寒冷大声执行起来,可是霍啸天随即就惊讶的在黑夜里瞪圆了眼睛,他发现除了各级长官在前窜后跳的呼喝士兵,那些大兵们居然毫无反应,一张张麻木的脸孔在火炭儿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表情,不过用屁股也能想到,绝不是好事儿。
“报……报告,士兵们身上的衣服都冻成了铠甲,根本就活动不了身体,而且手脚都冻木了,恐怕很难战斗……”一个下级过来汇报情况。
“咝……!”霍啸天不由哀叹一声,他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对方的用心何其歹毒。
从一开始人家就在给自己下套,引诱自己上钩,可惜自己过于自信,毫不犹豫的选择追击过来,看似是猎人在围捕猎物,可是万万料不到,自己才是人家算计的猎物。
这个战场肯定是对手预先就设定好了的目的地,然后一步一步把自己带过来,并且故意在这里点燃篝火等着自己,愚蠢的自己直到过河前都是自信爆棚,根本就想不到在自己的主场上会被人设计,尤其是他让部队冒着寒冷泅渡河水,更是错的离谱,此时虽然不是寒冬腊月,可是东北的三月末,夜晚依然是在零下的,来不及烘烤衣服的士兵,当然会冷的难以承受,恐怕此时连枪都端不住,更别提瞄准扣扳机了。
“那个温柔选择这个时机过来做说客,恐怕还有拖延时间,让士兵们没有时间烘烤衣服,让我们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用意。”霍啸天越想越觉得对手工于心计,自己的每一步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突然间霍啸天心里就萌生了一股怯意,看来今天自己要完蛋了。
霍啸天思考的时候,手下的将官已经命令还能动弹的士兵去四处搜集干枝断木,企图将篝火重新复燃,可是三面外围却骤然响起猛烈的枪声,子弹“啾啾”的打在那些士兵们的脚前,飞溅的泥土硬生生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胆小的吓得调头就跑回来,显然,对方是不打算让他们烤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