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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看看那些钱!”周泰安表情复杂的对张开凤说道。
张开凤依言站起身走过去,在钱堆处站定打量,她这一看,不由得也是蹙起了眉头,顿时明白周泰安头疼的原因了,面前这堆钱确实是不少,不过却种类繁多,简直就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就算是张开凤有点见识,依然也不能认全,有的纸币甚至她都没见过。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其实这和民国时期东北货币的混乱制度有莫大的关系。
奉系统治下的东北三省,以前流通的货币同关内没有分别,都是银本位,大清年间发行的龙洋曾经大行其道,还有后来的袁大头,孙小头,以及世界各地涌来的鹰洋,这些都是含银量极高的硬通货,不但在面值上占有优势,单从贵金属角度也是价值不菲,全世界当时基本都以银子作为流通贸易或者结算的单位。
可是论起银矿的储藏量,中国并不占优势,要知道有不少国家的银子开采量远超我们,而且像日俄等一些居心叵测的国家,通过种种手段大量摄取国内银元,回炉熔化后铸成银锭运回自己国内,使得中国市场上银元的发行数量累累不足,北洋政府里也不都是吃干饭的官员,很快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针对性的措施应运而生,纸币就此出现。
什么事情有利就有弊,纸币虽然能够缓解银子的流失,可是由于战乱连年,没有一个统一的政府进行强有力的管控,纸币的发行简直如天女散花一般在全国各地推陈出新,各地方,各省市甚至都各自为政,五花八门的纸币让人眼花缭乱。
东三省眼下就是这个局面。
因为银元在年初的时候就被禁止流通,所以民间使用的大都是纸币,当然,各种银元依然还是硬通货,不过都是大额交易,民间很难看到,老百姓们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一块现大洋的影子。
张开凤面前这堆钱,数目最多的当属奉票,然后就是各种官贴,还有沙俄的羌贴,日本人的金票,间或掺杂着一些小面值的铜元,林林总总,看起来眼花得很。
东三省目前官方法定货币是奉系政府发行的大洋票子,老百姓习惯叫它奉票,不过此时这种大洋票子的真正价值不断下滑,和奉系军队在关里一仗接一仗的战争挂上直接关系,奉系打赢了,价值回升一些,如果打输了,则直线下降,有老毛子的卢布作为先例,傻子都被玩儿精明了。
俄国十月革命后,羌贴大幅贬值,许多工商业户相继倒闭破产,市面日趋冷落萧条,最终在去年,哈尔滨的华俄圣道银行彻底倒闭,市场上的俄国纸币顿时变得分文不值,中国人民尤其是东北地区的商户损失惨重,深受其害,从此以后对俄国人的任何产品都持怀疑态度,因为没有信誉,不可能再获得民间的信任。
相比之下,日本人的金票还算勉强,这个时间段来说,基本和奉票旗鼓相当,在民间,尤其是南满铁路沿线还很有市场。
本来自己国内的币种就够混乱的,加之外国银行故意扰乱市场,东三省的金融体系愈发混乱,不是常年做大买卖,见惯钱财,亦或是职业银行人员,很难做到知识全面,所以,不但周泰安这个后来者,就算张开凤他们生于这个时代的人也认不全地上所有的钞票。
“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张开凤皱着眉头说道。
“先把所有币种挑选出来,然后统计数目,等我去找一个专业人员来进行核算,看看到底这些钱价值几何?”周泰安无奈的说道,他真没想到,穿越民国一趟,原来并不容易,一个小小的钱财问题就把他难倒了,同时他心里已经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儿,似乎自己犯了一个什么大错误。
“专业人员?”张开凤闻言,猛的想起一个人来“我倒是知道一个,不过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请的动人家?”
“谁呀?”周泰安心想,你不会是想找你们组织里的成员吧?不过那里面确实人才济济,这是后来证明了的。不过张开凤说出来的人名却让他完全意想不到。
“国夫人杜冷丁!”
“国祖他娘?”周泰安诧异。
“嗯!我住医馆那几天,她不是去照顾我了嘛?我们闲聊时得知,国夫人出身大家,当年还学过金融专业,在银行也工作过,估计这种事情她应该不成问题。”张开凤笃定的说道。
“要是那样肯定能行,不过就怕人家不给面子啊!没事儿,我记下了,明天去找国祖问问,好歹是个办法,而且国夫人要比陌生人可靠一点。”
二十多号人足足挑拣到天亮,总算是把那些钱分拣完成,一样样的捆扎起来,整齐的码放在长桌上。
吃过饭,周泰安打发大家伙儿都去补个觉,他送走张开凤后躺在床上也想迷瞪一会儿,高三扯回来了,他的觉睡不成了。
高三扯负责购买建筑材料,比如钢材,水泥,青砖,各种施工用的工具之类,他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采购水泥失败了,方圆百里之外他都跑遍了,却颗粒无收,只好回来找周泰安想办法。
“洋灰厂大多数都是外国人开的,人家根本就不理俺,就算勉强和俺说几句话,也是搪塞推诿,根本就没有做买卖的意思,俺就纳了闷了,难道咱们不给他们钱?”高三扯气鼓鼓的发着牢骚,显然在外面吃了不少瘪。
周泰安知道他说的洋灰厂就是水泥厂,想想也难怪,这个年代国内,尤其是东北这嘎达,民族企业更加落后,像水泥这玩意儿的加工制作方法确实还是掌握在外国资本家手里,他们不卖或许有他们自己的道理,可是自己修建工事,必须要有钢材水泥不可,高三扯去了不好使,自己去能解决问题吗?
“先吃饭吧!回头研究一下。”
中午时周泰安又详细的和高三扯谈了谈,了解到目前水泥厂的具体情况,先不说价钱的事儿,单单物以稀为贵这种现象就让他颇为意外,整个黑龙江省打听了一个遍,当下只有三家可以生产水泥的厂子,而且规模都不大,老板均是外国人。
北林子(现在的绥化市)有一家,老板是德国人,高三扯说,这个德国人开的厂子是最好说话的一家,虽然没交易没谈成,可是那个德国老板毕竟亲自见了他,对不能达成合作表示了歉意,总算是给他一点面子。
剩下那两家一个在绥棱,一个在巴彦,都是呼海铁路沿线的县城,老板都是犹太人,高三扯去了人家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别说见老板了,厂子大门都进不去。
“我问了,他们估计是专门服务铁路线的,生产那点东西可能还不够铁路方面使用,小来小去的私人购买,人家瞧不上眼。”高三扯也不算白跑,最起码弄明白其中的缘故了。
“这样啊?”周泰安知道事情不会太好办,人家不愁卖这是关键,有钱人家不挣你有啥办法?
“你打算去哪个厂?”
“既然北林那个德国人比较开面儿,那就去他那里碰碰运气,万一情况有变化又改了主意也说不定。”周泰安考虑了一下后说。
其实他现在对犹太人没啥好感,这些人太精明,属蝗虫的,过境只为了捞一把而已,远没有德国人对待事业工作那种坚韧认真的精神。
“啥时候出发?我跟你一起吧?”
“行!不过最快也得后天,下午我进趟城,得找国祖去动员他娘过来给咱们当会计!”周泰安开玩笑道。
高三扯也知道了钱的事儿,深以为然。
国祖到挺够意思,周泰安一说,他立刻就跑回和老娘商量,也不知道他怎么动员的,总之国夫人很痛快,居然就答应跟周泰安回去帮忙,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张姑娘咋没来?”国夫人坐在驾驶室里,新奇的东张西望,对机械这玩意儿很感兴趣。
“外国人可真厉害啊!一堆破铜烂铁组装起来,加点油料就能拉着人四处跑,这事神奇。”
周泰安一边开车一边笑着奉迎她:“那丫头在家里给您做好吃的呢!请您出手相助还是她的主意,想不到国夫人还是个职业女性,呵呵,不简单。”
“也不是外国人厉害,我个人觉得,咱们中国人其实要比外国人聪明,不过是受外界环境影响没有机会发挥罢了。”
“什么环境?”
“比如社会局面,还有政治制度,这些都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东西。”
“怎么说?”
“打个比方来说吧!国外不要说发明创造出这样的汽车飞机了,哪怕就是夫人您身上的那根安全胸针,你知道发明它的人会得到什么奖励吗?”
国夫人摇摇头。
“一辈子衣食无忧,包括发明人的老婆孩子,子孙后代永世都能和他一样共享这份殊荣,哪怕发明者去世。”
“那可厉害了,岂不是家里等于捡了一个聚宝盆?”
“差不多吧!”
“国外重视人才,重视发明创造,同时也给予这样的人足够的发展空间,鼓励大家为国家民族,甚至人类文明添砖加瓦。反观我们呢?一味的耍小聪明,沉迷于祖宗的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外加一部资治通签,把那点聪明都用在钻营盗洞,争权夺利上面去了,有一副对联是怎么说的了,上联是: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下联是: 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 不服不行。”
“这是我们的国情,重人脉裙带,轻社稷江山,人才在有些人眼里毫无价值。”
国夫人听得津津有味,她头一次和儿子以外的男孩子在一起聊天,她发现周泰安的思想境地不知道要比自己的儿子高到什么地步,仅凭刚才这一番谈吐,就绝不是一个当过胡子的人能说出来的。
“国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一件幸事。”
“哦!夫人过奖了。”
周泰安见到国夫人出门并未带什么琐碎物件,只不过怀里却抱着一个精致的手缝布袋,上面还绣着牡丹花。
“不知夫人带的是什么宝贝?”周泰安不想和一个姨娘辈儿的女人谈太多大道理,于是想转个话头。
“哈哈!什么宝贝,只不过是我帮你们算账的工具而已?”国夫人呵呵一笑,将那个布袋举起来在空中摇了几摇,一片哗哗的撞击声清脆悦耳,这个动静周泰安实在熟悉不过了,小学时经常摆弄,那里面居然是一把算盘。
—— ——
国夫人在自卫队大营一待就是一天半,那些各种面值,种类的钱币被她一一统计出数目,估算出价值,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价值大洋十五万,当然,这个价值是指购买力,而不是兑换价值,现在无论是奉票还是各省的官贴,还有日本人的金票之类,都不具备在银行兑现的能力。
张开凤这一天半的时间里陪着国夫人寸步不离,伺候得无微不至,一方面是感谢她前来帮忙,二来也是还她护理自己的人情,说实话,这样平易近人,毫无架子的官太太,实数少见,自然没人不喜欢亲近。
“夫人,虽然钱数,面值我们都明白了,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您能不能通俗易懂的告诉我们,这这钱和袁大头比起来,到底兑换率是多大啊?”张开凤不耻下问,这也是周泰安迫切想知道的一点?
“呵呵!这还不好办?”国夫人笑了,随手拿起一沓奉票,说道:“拿这些奉票说吧!目前的行情是1: 12,也就是说,十二快钱的奉票才能相当一块现大头的购买力,而且我看日后还会继续下滑,不太乐观,那些各省的官贴和金票也基本不出其右,只不过那些羌贴就实在价值不大,扔了可惜,留着占地方,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那……那现在一块大洋的购买力市面上是如何呢?”周泰安想起了自己的担心,小心翼翼的求证。
“这个你都不知道?”国夫人有点愕然,随即又明白了,这伙儿人原来是胡子,对银钱来往并不太放在心里,不知道市值也在情理。
“这么说吧,目前一块大洋可以买到五斤猪肉,一百斤苞米,七八十颗鸡蛋,这么说你是不是就有点清晰了?”
“咕咚!”国夫人的话刚说完,就见周泰安的双腿一软,竟然一头栽倒在地,眼睛直勾勾的像中了邪,众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