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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辆马车飞快驶出长陵城,赶车的是个长发长须的怪人,车里的两个年青人,用细细的长绳拴在一起,嘴里塞着布条。
爱孤城头倚在沙棘的肩头,没苏醒过来,沙棘歪过脑袋碰碰他的额头,暗自庆幸:幸好人还活着。
她转过头,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听着马蹄“嗒嗒嗒嗒”纷乱的声音。
她心里充满不安,郝师兄躺在荒山上已经三天了,不知道洪七七找到他没有。
就在他们奔向陌生国度的时候,洪七七正沿着通往密山的小路,一路寻觅。
走的一天一夜,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七七的头发都要急白了,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看到了沙棘描写的那座山。是的,一点不差的,山上是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如同波浪一样,汹涌澎湃。
洪七七一头扎进了树海中,心中不停的提醒自己,七七别急,你现在不能晕倒。
洪七七仿佛是头用不完力量的小怪兽,一直向前狂奔,树越来越高,遮住了亮光,下面是齐腰深的杂草和落叶,仿佛徜徉在无尽的海洋里。
她的牙仿佛要咬碎了一般。
中午时分,在山头上,她看到了地上的那个男人。
他的脸灰蒙蒙的,身子如石像一样没有生气。
“师兄。”她的嘴巴艰难的张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洪七七钉在那里,手指陷进肉里,手掌渗出血,心里狂喊:“快起来啊,快欺侮我呀,你不是最爱欺侮人吗?”
扶起他僵硬的身体,她全身都在颤抖着,手掌贴在那冰冰的后背,真气源源不断的输进他的身躯。
半个时辰过去,两个人头顶冒起了热气,手下的身躯也软了一些。
她抑制不住喜悦,一股真气涌上丹田,坏了,要走火入魔。
她赶紧凝神定气,但还是一口血喷到了他的后背上。
“嘶嘶嘶......”
两人的腿前,盘着一条黑得发亮的蛇,它的头高高的昂起,黑黑毒芯子在嘶嘶作响。
洪七七的嗓子眼里有股热流,她强咽下那口涌上来的血,体内的真气继续源源不断的输入他的身体里。
那条蛇围着郝节打了个转,一反身,咬在了七七的腿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郝师兄身体变软,瘫倒在地,摸摸他的脸,体温已经升上来了。
她拉开自己的裤腿,小腿呈黑紫色,正慢慢的向外扩散着。
她咬牙点住腿上的穴道,伸长嘴巴想去吸毒,又停住了。
此时太阳已偏西,郝师兄紧闭双眼,还是一动不动的。
她如果中了毒,郝师兄怎么办?
洪七七猛的站了起来,如同风中的纸片一样颤抖着。
两只手抱着两条长长的腿,他那高大的身躯伏在她后背上,如同压了一座山。
她死死咬着牙,眼睛瞪着,一步、两步。
两条长长的腿拖在地上,惨淡的日光照在两人身上,影子好长好长。
等下得山来时,景色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的衣服如同水洗过一般的湿,听见了下面潺潺的流水声,洪七七将外衣脱下来,拿溪边取水,河边石砾多,她脚被扎出了血。
沾上清清的河水,托着外衣跑上岸,把它挤进他的口中。
黑暗中,隐约看到路边有座破庙,走进庙里,摸索到供桌上的香烛,洪七七欣喜万分。
点亮蜡烛,放眼四周,大大小小十几尊的神像屹立在上,个个凶神恶煞般。
洪七七双手合十,祈求佛祖保佑。
前面有堆干草,看样子有人在这里安歇过,洪七七就把郝节放在上面,一切安排停当,洪七七转身冲出庙门。
神灵立在那里,默默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寒风潇潇,怪人仰起马鞭,抽打着骏马,朝着瀛河方向狂奔。
沙棘感觉到了肩上的脑袋动了一下,她关切的俯下头去,爱孤城正悠悠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他想张嘴,却发现嘴里被塞上了东西。
迎着爱孤城问询的目光,沙棘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们要去向哪里,她只是用眼睛安慰他:没事的,会过去的。
他脸上显出些笑意,冲着她点了点头。
听到激烈的撞击声,两个人透过窗子向外看,心中惊叹,好一条波澜壮阔的河。
河水是深蓝色的,远处水天相连,浪头打着浪头接蹱而至,直到撞击着高高的堤坝才罢休。
远处,“雨”字旗若隐若现,原来他们已经到了瀛河。
沙棘暗自揣测着,法王怎么带着他们从这里消失。
“吁”东海喊停马车,他静静的看着湍流不息的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停了有半个时辰,他大喝一声“驾”,马车调转头,向后奔去。
不一会,他们来到了芙蓉小镇。小镇旁边,有十几个小山寨,里面生活着土家民,每月的十五,他们都会带着酿制的干菜、粮食来小镇,换盐、布匹和种子,这一天,镇上会非常热闹。
东海喊停马车,疾风中,长发乱舞着,遮挡住他如鹰般的眼睛。
肮脏的泥地上,胡乱扔着野菜、粮食、布匹。土家人衣衫褴褛,手里举着落后无比的工具,脸上还挂着知足的笑。
法王冷笑一声,调转眼光,看到一家棺材铺。天朝的人死后,会用这厚重的木头装着身体,埋进地下。
法王什么都看不上,看上的就是这用之不尽的土地。
日落西山,镇上渐渐冷清起来,最后,只留下笨重的棺木留在外边。
第二天,天蒙蒙亮,棺材铺老板拿开板,用手揉着惺忪的眼睛。不一会,镇上响起了叫骂声:“哪个兔崽子偷了老子的棺木,让他过不好年。”
刚骂了两句,他就住了口。一口棺木上,栓着一辆马车上,还有三匹骏马。
月十和舍枫缩着脖子,身穿笨重的军衣,来到河边搭建的塔台上站值。
他们是土家乡民,几年前应召当兵,刚进兵营就吃到了香喷喷的大白馍馍,肥嫩的猪肉,这还不说,每月都能领到月俸,虽然不算太多,但足够他们爹娘花的。
塔台细高细高的,顶部有个能遮雨的顶,四处透风,才一会两人就瑟瑟发抖起来。
他们的任务是守住瀛河,这里浪急水湍的,哪会有人偷渡。
月十想着热气腾腾的被窝里,手放在嘴里哈着气,突然他的眼神定住了,不远的河水里,仿佛有木板在移动,水向东流,但那木板却逆着反走。
月十高举着夜灯,直直的看着,水纹一波赶着一波的奔向这边,小小的木板若隐若现的。
舍枫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着哈哈:“嘿嘿.....月老弟,河里是不是有美人鱼,看你眼睛都快掉进去了。”
漫长无聊的夜里,他们谈的最多的是女人。
“别动枫哥,我好像看到一块木板,逆水而去了。”
舍枫顺着月十手指的方向看去,黑夜里,河水疯狂拍击着岩石,哪里有什么木板。
法王闭着气,手中高举着棺木,正在湍急的水下狂奔。
他学过闭气功,在水里闷上几个时辰不在话下,考虑到两个年青人,他就在棺木上插上几根芦苇管。
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听着包围着在四周狂风骇浪声,爱孤城伸出手掌去握住沙棘小小的手,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这是他的好意,也就任他握了去。
握着手的两个人心里安定了一
些。
爱孤城的手很暖,沙棘想起了密山,他的手是否还是温暖的?
瀛河上空,阴云密布,孤鹰高飞在上,犀利的眼睛划破黑暗的苍穹,漠然的注视着脚下的一切。
“吱呀”,木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缕灯光泄出来,洪七七奉上了准备好的笑脸。
开门的叫关玉,二十年前是长陵城里有名的大夫。有次程太傅请他去看病,当他的面毫不避讳的卖官。
邱太傅本来只是脉络不通,扎几天银针就好了,而不巧的是正好遇到嫉恶如仇的关玉。他故意将他脸上的一条脉络堵塞,程太傅脸上有了积液,一边脸大一边脸小,后来他换了大夫才治好。
关玉害怕报复,连夜收拾细软到城外躲起来,还好没多久,程太傅被抓,他才出来活动。
密山这一带,人烟稀少,很多百姓有病就是熬,直到熬死在家中,关玉就在路边开了这家乡野医馆,准备造福一方百姓。
昏暗的油灯下,洪七七的惨白无比,关玉大吃一惊,赶紧说:“姑娘,快进来诊治,赶紧的。”
洪七七“噗通”跪倒在地,颤着嘴唇,说:“郎中,我没事,有事的是前面破庙里的那个人,你一定要先去救他。”
夜黑风急,关玉手提油灯,两人跌跌撞撞,来到了破庙里。
“喔喔喔”雄鸡一声高歌,关玉舒了口气,擦了擦满额头的汗,回头说:“姑娘,没事了,请问他怎么会......”
洪七七已经昏死过去。
关玉赶紧跪在地上,手搭上她的脉上,自言自语道:“这姑娘的心跳紊乱,脉搏微弱不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关玉长长吸口气,她那条露在外面的小腿,已呈紫黑色。
郝节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的。
“这是哪里?”他问,嘴里苦苦的。
看见他睁开眼睛,一位头包方巾的老者很是欣慰,他眯眯笑着,说:“小伙子,你都昏迷了好多天了,要不是那位姑娘舍命相救 ,你恐怕早就没命了。”
“沙棘”郝节猛的坐起来,一把抓住老者,问:”她在哪?”
“小伙子,我不知道什么鸡呀鸭呀,我只知道那姑娘为救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另一间同样小小的屋子里,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子,嘴唇干枯,一条腿比另一条腿足足粗了一倍。
郝节呆呆的坐在她身边,手握着她的手,内心难过无比。
“什么,七七出事了。”
洪风急得来不及穿外衣,就要跟来送信的一起去密山。
嘴上说的不疼,但十八年的父女情深怎能说断就断。
房太守手里拿的,是金花的信件,他冷哼一声,道:“这金花真是个疯婆娘,女儿坠崖,怎么能赖到洪家女儿身上。”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捻着胡须,想:众目睽睽之下,洪七七怎敢去推人坠崖,再说,洪风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还让他失去另外一个不成。
长陵的客栈里,金花躺在床上,泪水已经流干。她请求太守处死洪七的信石沉大海,难道女儿就这样白死了不成。
冷风敲打的窗棂,仿佛有人在叩敲着,她扶着床檐下来,打开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哪有什么人。她喃喃的说:“婆婆、异人,我辜负了您们的重托,如果在天有灵,保佑咱的孩子无事,让坏人受到惩罚吧。”
东海浮出水面,透过蒙蒙的月色,不远处,熟悉的一片黄色,他心中暗喜:看来到中瀛界了。
“十八年了,我东海终于回来了。”
长予举过头顶,他兴奋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