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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八章 王恭怨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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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布丁简单交代马大胆:首先,仍冒充布丁表弟的身份,尽量表现的憨厚呆傻一些。

    布丁通过与崔金龙短短接触几次,心中越发对自己的任务产生怀疑,他觉得崔并不像是李司清等人描述的大奸大贪之人。反倒看其少言寡语,整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举止行为,莫不有板有眼,督下极严,令行禁止,颇有大将风范。也丝毫未见到其奢靡现象,比起那些日日笙歌的地主老财,崔的内宅每到二更天,必然吹灯拔蜡,从不闻有管弦丝乐之声从府内飘出。布丁越是接近崔金龙,心中的疑问越大。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也读过一些史书,越是大奸大恶之辈,藏的越是严密,行事不给人把柄。而崔在家时间也确实很少,出没十分隐秘。作为内廷守卫的他,都经常不知道崔几时回府或是几时出府的。因为,崔出入就随身跟着四铁卫,不做轿也不做车,轻装简从,行动便捷,不引人注意。要不怎能令刑部总捕头李司清煞费心思呢。布丁推测,崔金龙应该不止这一个窝,等机会,定要偷偷跟踪。想起马大胆,他为人精明,跟踪术一流,这个任务交给他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便交给马大胆第一个任务:跟随李长河去农庄找到落脚点,没事期间,先摸索地形,了解整个京城的轮廓,每条街道。去酒肆书坊,天桥广场,了解京城大事小事,一举一动,将有用的告知布丁。若是遇见崔金龙,则跟踪观察,找到他的其他窝点。

    二人计划好,到了黄昏时分,果然来了辆马车将马大胆接走。布丁一人回返,回途他没叫车马,而是走在街上,顺便逛逛大街,了解地形。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布丁内心是一片冰凉,想起于秀英的死,充满了自责。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石拱桥,桥下传来如雷叫好声,布丁被声音吸引,下桥循声过去。只见桥下无水,有一平整的空间,被人用石头封堵成小屋子形状,里面坐满了人,布丁进去,原来是一个书坊,就是说评书的地方。布丁以往经常逃学去的最多的就是书坊,特爱评书人物。他的人生观,多半就是在书坊建立的。自小立志要向书中的大英雄学习,将来成为那样的人。

    这书坊的说书人此刻正在台上叭叭讲着书,操着地道的京片子口音,说的是口沫横飞。布丁走到前排,只一眼就注意到一个细节,这说书人嘴角有个痦子,痦子上还长着几根毛,足有三寸来长,唾沫溅在上面,在光线映衬下根根晶亮,随着快速翻动的嘴唇,毛就一抖一抖的跟着动,像是嘴边粘住一只蜻蜓,抖动翅膀。布丁看着不由一乐,在前排坐下。一只手伸进怀里摸铜钱。说书的人虽然是靠嘴吃饭,也很不容易,布丁摸到十几个铜板,正往外掏,又犹豫了,咋了?他听了会儿愣是没听明白,这说书的讲的是哪段故事。按说,布丁听书年头不算短,什么说岳全传,杨家将,隋唐演义,三国,穆桂英挂帅……这些朗朗上口,耳熟能详啊,只要听个半分钟,三十秒,他一准能知道说的是什么书。可这次,他越听越是迷糊,只听说书人这样讲:

    “话说,那阉狗长什么样呢,凸额头,塌鼻梁,扫帚眉,三角眼,颌下留三缕胡须,稀稀拉拉,自己个儿还挺美,天天拿猪油这么一抹,嘿嘿,活脱

    脱就一癞皮狗。”

    堂下立即传来哄堂笑声,哈哈哈……

    说书人继续道:“既然是狗就得有腿啊。要不他怎么跑哪?他怎么去抓去咬呢?总不能自己伸个大脑袋,等谁路过就给上一口,他就找哇找,找遍了四九城,别说还真叫他找到一个合适的。这狗腿子名字中有个龙字,实际上干的却是狗的活儿。”

    哈哈哈……

    “当起狗腿子不含糊,主子说,狗腿龙给我上,他就扑上去了。给我咬,他就呲牙张嘴,汪汪。”

    哈哈哈……

    “各位看官,试问在京城久了,有哪个没被这条狗咬过?”

    下面人轰叫,咬过,咬过……

    布丁渐渐听明白了,说的阉狗是暗指当今秉笔太监魏忠贤,只因深得皇帝宠信,被封为九千岁,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大太监。而他的狗腿龙,自然是指崔金龙了。说书的为保长久,一般只讲不一个朝代的事,绝不敢提本朝的,生怕开罪了谁。眼下这个说书的,胆大得很,虽没直接点名可别人一听就能对号入座。布丁不由暗暗称奇,既佩服其胆大,也从其口中得知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比如,说书的讲:曾有一对母女在街上乞讨,被巡城骑兵当街踩踏而死,而这队伍的领头人就是崔金龙;曾有一个秀才进京赶考,只因来的晚些,与守城军发生几句口角,便被崔勒令吊死在城头;有一孕妇因行动迟缓,阻了九千岁的轿辇,被九千岁下令丢进护城河,等等,……布丁越听越是怒气填膺,一扫对崔渐生的好感。对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坏蛋深恶痛绝。起身回返途中,他脑子已经酝酿不久的刺杀计划,最好假戏真唱当场就杀了崔金龙,管他什么证据不证据,都是为了铲除奸恶。而刺杀是最直接的办法,一步直奔目的。布丁暗自下定决心,刺杀之日,如果有机会,自己便用腕弩趁机解决他。为民除害,连天桥说书的都公然骂他,这厮肯定坏到了极点。

    布丁暗地里使着劲,手脚更加勤快,每日早起晚归,甚至不执役时,也到各个庭院帮人干活,没几天便与府内各色人等混的厮熟。下人都觉得这位长官没架子,乐于助人。而内眷则认为布丁精明能干,年轻有为。李氏因为镯子的事对他更是青眼有加,时常唤进内宅,赠粥与他吃,吁长问短。这一日,又唤进布丁。布丁进来吃粥已不是第一次,谢过李氏,坐下端碗喝粥。李氏笑嘻嘻问:“丁统领,你生辰八字可否相告?”

    这个没必要隐瞒,布丁如实回答。

    李氏写在纸上,细细比对,道:“嗯,很合适,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布丁这才明白李氏的意思,忙放下粥碗,“夫人,你这是?”

    李氏道:“我的丫鬟小翠,年方十八,貌美如花,我正打算给她物色一个如意郎君,看你比她大两岁,八字吻合,岂不是绝配。”

    布丁忙道:“谢夫人好意,但是,属下位卑职低,且初来京城,在偌大京都,尚无片瓦遮雨。小翠姑娘跟我岂不是委屈了她?”

    李氏道:“哎,男子汉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都是这般过来的。”

    布丁忙婉拒。

    李氏不悦道:“我看你呀,是不是当了副统领这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就看不起人了,嫌弃小翠是下人吧?”

    “不敢不敢,在下也出身卑微。”

    “哼,我实话告诉你,小翠虽说是我的丫鬟,其实呢,她是我的远方表亲,算起来,是我的表外甥女呢。这样说,你还嫌弃她吗?”

    李氏出身尊贵,在府内更是飞扬跋扈,从没对下人说过软话,也就是对布丁有好感,头回做月老,却不想布丁这般不识抬举,心里有些愠怒。布丁察言观色,眼看再拒绝对方就要翻脸了,正想辄呢,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朗笑,“哈哈,听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有父母逼婚的,却头回听说,还有主母逼婚的。”

    布丁听声音大乐,知道又是那个常跟李氏唱反调的小叔子崔银龙来搅局。果不其然,崔银龙大摇大摆走进来,端起李氏桌上的八宝莲子羹几口吞下。“哈哈,好吃,嫂嫂屋里的粥就是好吃,是小翠煮的吗?”

    李氏蹙眉道:“我说你这死鬼,成天到晚一身马尿味,哪个请你来吃粥了。别耽误我们谈正事,滚出去。”

    崔银龙意犹未尽,伸着舌头舔嘴唇,对布丁道:“小翠煮的粥天下一绝,是醒酒最好的东西,你这不知好歹的丁十斤,能娶这样的女子回家,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啊。”

    见崔银龙与自己站一条线,李氏没再下逐客令。而布丁刚放下心,闻言又悬起来。道:“不是卑职不识好歹,小的初来乍到,在京城一无所有,娶了娇妻将安放在哪里?”

    “也是。”崔银龙翻着怪眼看李氏。

    李氏哼道:“置办三四间屋子能花几个钱,你不用管了,回头我去跟将军说,你的薪俸预支三年,足够你们置办齐家居的了。”

    崔银龙带着戏谑的眼神,“嫂夫人这么急着把小翠嫁出去,是别有用意吧?”

    不料,他突然来这一句,本来刚有点联盟的感觉,闻言,李氏立即炸毛,喝道:“你这醉猫,胡说什么呢,是不是又叫马尿灌昏了头。”

    “嘿嘿,你不经我大哥同意,擅自将小翠送出去,以后谁给大哥煮粥喝?”

    “哼,府里这么多人,除了小翠就没人会煮粥了吗?”

    “难道你会吗?”

    “煮个粥有何难。”

    “你煮的粥连我喝醉了都咽不下去,何况大哥呢?”

    李氏歇斯底里喊道:“你滚蛋。”

    “嘿嘿,嫂嫂吃了小翠的醋,急着将她嫁出去。”朝布丁翻怪眼道:“不如你就成全了,两全其美,从此你也可以天天喝上这天宫才有的粥,哈哈……”起身扬长而去。只剩李氏气的一张白脸,兀自指着崔银龙背影发狠话,“你个死醉猫,喝死在外面才好,整日回来气我。”

    布丁忙借坡下驴,起身道:“夫人,属下还要去巡查,告辞。”

    李氏还在生小叔子的气,没心情说别的,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