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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坐在牢中,想着堂上一幕幕,真是揪心的痛。痛不是来自脸上瘀肿,而是内心的失望。他满以为凭借两样物证就可证明自己清白,不成想断案全凭上官一句话,在堂上谁官大谁说了算,什么证物、证言,全凭自己想法来,哪还有公理。布丁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等冤枉,本以为做的是好事,却不想成了罪人被关监牢,内心十分难受。
接下来游街三日。吴清和赵员给布丁戴上木枷,押着他走四门。一路上,百姓见了纷纷躲开,都不敢落井下石,唯恐他日后放出来后报复。但也有一些人来看热闹,奚落调戏。何老四去打猪草正巧碰见了,调侃道:“呦嘿,这不是布家大少爷吗?看你走的艰难,要不要捎你一趟脚,哈哈……”(不久以后,何老四发现骡子上吐下泻,找兽医吃了好多药才保住命。)
孙、袁两家人看见布丁也上来戏弄,布丁不理,奇怪没见袁兹祚。
走到北门,闻讯而来的阿娇、野菜和大牙早在等候。阿娇见了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布丁生怕她哭伤身体,忙叫大牙带走。野菜和吴清说些好话,单独拉布丁在一边说话。野菜问:“布丁啊,你还好吧?”
布丁摇头道:“这次着实被昏庸官场惊着了。以前总以为自己无厘头,到了吴知府面前,才知道当官的无厘头啥样。什么证物、证言的一概不论,什么合自己胃口什么就是对的。”
“那县大老爷有没有说,游完街,啥时候放你啊?”
布丁叹道:“没说要放我,这次我把那些个大人物都得罪了,恐怕难逃一劫。”
“那我去求戚师爷想办法,你帮了他一个大忙,总不会连他也见死不救吧。”
布丁摇头道:“师爷在布大人面前还算有点地位,可在吴知府面前说句话都不如王鸿涛放个屁。”
“王鸿涛,那我去求他。”
“求他?哼!做梦。”布丁灵机一动,“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法子。”
布丁在野菜耳边嘀咕一通,野菜依计而去。
吴清道:“歇的差不多了,咱就上路吧。”三人继续前行,走到西门大街上,布丁惊呆了,原来,袁府门前,高悬白布,府门黑焦一片。一看是刚被大火烧过的痕迹,挂白布则说明死了人。
晚上,布丁在牢内,满脑子都是袁府惨状。尽管,布丁十分憎恶袁兹祚,但从没想过对袁家做杀人放火的勾当,眼见此情此景,不由产生深深内疚,他当是恶道听信了自己的话做下的恶事。
“无量寿佛。”牢门响动,布丁思绪被打断,转头看去,来者竟是太真道人。
太真道人走至牢门前,道:“没想到贫道会来看你吧?”
布丁狡狤笑道:“果真没想到,道长难道是来为你太虚道兄报仇的。”
“报仇,哼哼,道爷活的好好的,何仇之有啊。你小子能耐不小,不照样败在道爷手下。”
“啊!”布丁听他声音突变。不觉,惊大了眼睛。
只见,太真道人拿一双鹰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布丁道:“难道你是太虚道长?”
“哈哈哈,终于想明白了,道爷这易容之术如何?”
“绝!妙!高!”布丁由衷说出三字,丝毫没有讥讽意味。
原来,太虚道人躲进芦苇荡并未走远,此人心机叵测,精于算计。眼见自己一生积蓄全部沉江,他是决计不会善罢干休的。他坚信,财宝在最湍急的地方沉没,没有特殊装备,别说是他,任何人也休想打捞上来,因此也不急着去打捞。他先在芦苇荡做好记号,以备将来打捞财宝。然后,趁夜色悄悄绕到青龙山上。他在青龙山顶有一处隐秘的藏身洞穴,里面备足了粮食,打算先躲一时风头。到了一线天,不想正碰到袁括等人,恶道不由大喜。太清观内的贼赃早被清空,只要袁括未被官军逮到,布泰诨就没证据定他的罪,太虚道人想到一个反客为主的计谋。他劝说袁括等人放弃坚守一线天的想法,先不要让官军搜到,虽说有天险可据但被困在里面却也不爽。遂带袁括等人藏身于洞穴内,洞穴可容纳百人,里面的储备足够三十余人在里面过上一年半载。
安排妥当,太虚道人乔装下山,伪装成太真道人去找吴知府。
吴知府早年没少受太虚道人好处。太虚道人一番哭诉,果然激怒了吴知府,带人前来兴师问罪。
太虚道人道:小子,现在道爷杀你如探囊取物一般,你若不想死,乖乖告诉道爷你一个小屁孩敢跟我做对,究竟是谁人指使你的。这次休想欺骗老子去替你报私仇,老子打听过了,袁家根本没你这一号。”
布丁道:“可你已经把袁家给烧了,这个大敌你已经树了。”
“混账,那还不是你小子骗的。不过,烧了他又怎样,大敌?哼,他能奈何道爷?”
“死了几个人?”
“一个没烧死。”
“可我明明看见他家府门挂着白幡。”
“那就不知道了,我只在他府门上放了一把火,以示警告。哼哼,死个把人容易,担惊受怕的活着才叫难,哈哈。”布丁闻言心里舒服不少,虽然,袁兹祚是他的敌人,可毕竟没有深仇大恨。道:“好吧,少爷实话告诉你,教唆我做这事的是南门的王鸿涛。”
“哈哈哈,你又在栽赃嫁祸。
在大堂上,那王公子害你不浅,你因此想假我之手,给你报仇是吧。那王公子和道爷喝过两次酒,私交称不上,但也算相处融洽,焉能叫你干这事。”
“苦肉计而已,道长若是不信,我也没法子。但是,好叫道长得知,道长沉在江中的财宝,已被王公子派人打捞一空。如若还不信,道长现在可去看看,你若跑的快的话这时去应该还能给你剩下个金条元宝什么的。”
“什么!”这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太虚道长猛地站起,转身走至门边,回首道:“他是怎么知道沉船的事情的。”
“刚刚不是说了吗,暗地里指使小子的人正是他,他觊觎道长财宝已久。试想,若没有这样的靠山,区区一介穷小子的我,焉有胆量跟道爷对着干。而且,如果是我一人行为,干嘛还将财宝之事告诉他呢,自己一人留着享用岂不美妙?”
“好说,真话假话,我去江边看看便知,如若你敢骗我,哼哼,道爷回来后,就是你死期。”
太虚道人走后不久。
牢门再度打开,王鸿涛手下张洪进来,对布丁道:“你可以出去了,我家公子是守信之人。”布丁大喜,这宝押中了。若再来晚点,等恶道镇定下来,想起杀人灭口之事,那他真就在劫难逃了。
原来,布丁在街上与野菜阿娇相会之际,将财宝之事让野菜转达给王鸿涛。不过他可没说是恶道沉船,只说是前人遗留的宝藏,逼王鸿涛许诺,如果是真的,就知会吴知府放人。布丁在王鸿涛眼里连根毛的分量都没有,如今,平白捡到宝藏,自是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不会为他毁诺弃誓。
布丁向牢头要回自己的百宝囊,走出大牢,回身看了眼牢门,心想,这混蛋世道又让少爷开了眼,少爷再也不回来了。边走边发着狠,下次进来的必是恶道、王鸿涛和吴知府。布丁没急着回家,而是径奔铁匠铺叫大牙捎消息给布毛报平安,免的他牵挂。从铁匠家拿了个馍馍,一路小跑直奔江边。
到了那沉船处的芦苇荡,布丁倍加小心,在芦苇荡中弯腰潜行。走着走着,就听到前面有说话声。仔细一听,是王家的人正在江边忙活着打捞财宝。江水湍急,船根本停不住,但王家势力雄厚有的是办法。他们在江的东西两岸铺了条铁索,找了些水性好的家丁,头戴皮囊,腰上束一条绳索,另一头连于铁索之上。这办法很有效用,不到一天,已经打捞出好几个箱子。布丁匍匐在芦苇荡中,眼见恶道毫无动静,不信他能放任不管。等来等去,布丁终于没耐心了,心想,怕是恶道见对方人多,不敢动手。干脆自己动手,嫁祸给恶道。
布丁悄悄将腕弩带好,安装上几支没蘸麻药的短箭。瞅准了一名落单的家丁屁股就是一箭,然后迅速换个位置。不一时,惨叫此起彼伏。几名家丁在不同方位先后中箭。家丁们放下打捞,手舞兵器将王鸿涛团团围在中间,警惕四周。
王鸿涛喝道:“什么人,不想活了?”
布丁压低嗓子模仿太真道人声音:“嘿嘿,这些宝物,是我道兄埋藏于此,尔等胆敢动我道兄的宝物,你们才活腻歪了呢。赶紧放下,退出此地,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否则别怪道爷大开杀戒。”
王鸿涛嚣张惯了,才不把太真道人放眼里,骂道:“太真道人,你敢插手我王家的事,你活得不耐烦了。”
张洪凑至其耳边道:“公子不可轻举妄动,或许是别人假冒,意图挑起我们两家事端。如果真是那道人,他与吴知府交好,动他就等于不给吴知府面子。”
“哼,区区一个知府,算个鸟,老子才不怕他。”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地盘还是小心为妙。”
“哎,张洪你胆子都叫狗吃了,难道,就白白叫他伤了咱们几人,这口气,老子可咽不下,韩青。”
韩青上前道:“公子,有何吩咐。”
“依你看,这恶道的本事如何?”
韩青傲然一笑,“公子,是杀是剐,只需言语一声,属下必手到擒来。”
话说太虚道人去哪了呢?原来,他听信布丁的话,乔装下山先去袁家放了一把火,才去找吴知府,发现中计后,准备到狱中杀人灭口。不想被布丁击中软肋,那些财宝是他一生积蓄,他看的比命还重。急怒攻心之下,直奔江边,忘记了杀人灭口之事。到了芦苇荡,他伏在草丛中,眼见王家人将自己辛苦积攒多年的一箱箱财宝打捞出来,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握匕首,几欲冲出。但他看出王鸿涛手下张洪、韩青二人,绝非等闲之辈。太虚道人脑子灵活,他想这些财宝一旦入了高手如云的王家,再想取回势必难比登天。而入了官府,凭他和吴知府的关系,取回并非难事,最多破费些许。于是,思谋再三,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报官,悄悄起身回返。
王鸿涛这边,仗着人多势众,又有两大家将保护,并不把太真道人放在心上。继续派家丁下水打捞,所获渐微,看来财宝打捞的差不多了。王鸿涛望着眼前满满一车宝箱,十分高兴,下令回府,一路小心前进,生怕太虚道人设伏,行动极为缓慢。
走到东门前五里地,只见前面慌慌张张跑来一人。张洪立即奔过去,将他带到王鸿涛面前。
王鸿涛注目一瞧,来的正是布丁。他此刻对布丁印象大为改观,这份厚礼就是布丁送的,和颜悦色问道:“你来作甚?”
“小子前来报恩。”
“报恩?”
“报公子相救之恩,没有公子说话,小子恐怕会把淄江大牢坐穿。”
“哦,哼哼,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没白费本公子一番口舌,你说说这恩该怎么报啊。”
“小子从牢中放出来,路过县衙时发现衙役们都集合起来,全副武装赶往东城门,好像还是布大人亲自带队。”
“啊,有这等事!”
“是的,小子猜想是公子这边出事了,特意前来通报一声。”
“哦,你小子这回干得好,张洪,赏他二两银子。”
布丁接过,佯做千恩万谢的样子告辞。
王鸿涛和张洪、韩青商议对策,先命人前往东城门查看,果然,布泰诨带人明火执仗守在城头。
王鸿涛急忙命令队伍掉头前往南城门。离南城门还有六七里,张洪回报,戚佑才带人把守在城头。这下,王鸿涛有些慌了,道:“这分明是知道了咱们的事情,是谁通风报讯的?”
韩青道:“还能有谁,公子忘记了不久前在芦苇荡中偷袭咱们的太真道人了吗?”
王鸿涛咬牙切齿地道:“我就说这狗道怎么突然就没了动静,有机会非宰了他不可。”
这时,张洪献计,我们何不这般这般来个偷梁换柱,王鸿涛依计行事。
三更天不到,王鸿涛带领一众家丁来到南城门外。戚佑才早等候多时,道:“这不是王公子吗,请问,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王鸿涛丝毫不给他脸面,道:“干什么还用请示你不成?”
“按我大明律法,在下也是职责所在,必须问询,冒犯之处,尚望海涵。”
张洪回道:“师爷,我们狩猎去了。”
太真道人从戚佑才身后站出,阴笑道:“公子好雅兴,也好眼力啊,这么晚了还能看见猎物。”
王鸿涛见太真道人出现,心中不在疑虑,果然是他报的讯。回道:“哼,白天狩猎,半途迷路,迟迟夜归不行吗?”
太真道人道:“这么说,你这些箱子里装的是猎物了?”
戚佑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按我大明律法,尔等挖掘的宝物,须上交朝廷,眼下朝廷正是用钱之际,必会论功行赏。”
“哼,谁说里面装的是财宝啊。”
“那你可敢开箱一看。”
“来人哪,给师爷打开看看。”箱子一开,里面满是石头。
太真道人没料到王鸿涛有这一手,明明就是自己装财宝的箱子,可怎会变成石头了。强忍怒火道:“哼,公子真是有趣,半夜三更,兴师动众去江边拉些石头回城。”
“本公子自幼喜爱奇石异草,但凡到了一处,就会收集一些,你管得着吗。还不赶快开城门。”
戚佑才一时也没了主意,赶忙命人开门放行。王家一众人等趾高气昂进入城内。
戚佑才忍不住埋怨道:“道长可看仔细了,布大人那边我该如何交待呀。”
太真道长眉头紧皱,眼皮子底下,自己的积蓄叫人掉包,心中实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我小看了他。”
戚佑才道:“是不是天太黑,道长看错了。”
太真道人心想,那些箱子都是老子一箱箱搬到船上的,焉能看错。嘴上道:“看错?哼,师爷你没看见那些箱子外面的泥沙不成,还有车辙旁的水迹,从这两点上师爷难道还看不出这些箱子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吗?想必是有人给他通风报讯,他将箱内宝物给调包了,看来衙门里有王府的内奸啊。”
“唉,还是先回禀布大人再说吧。”
布泰诨那边久等无获,两方人马在衙门口会合。戚佑才将情况一说,布泰诨头大不少,大家心里都明白财宝被王鸿涛掉包,却不知问题出在哪个环节。若说真有王府内奸,一时也不好查。即便查出来又如何,明面上开罪王府,布泰诨也没这胆子。沉思良久,布泰诨想出一个法子,派几名亲信偷偷监视王府动向,既然将宝物藏在城外,就不信他不派人去取回。戚佑才赞同道:“可监视王府却不能派衙门的人,衙门里的人良莠不齐,保不准有人受了王府好处替他们当眼线,一旦叫王府得知我们有人监视,王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如,找些城里的闲杂人等,惠以小利,万一出了岔子,县衙也可随时撇清干系。”
布泰诨闻言,点头同意,“那么,谁来做这事最为合适呢?”戚佑才道:“最合适的人选到有一个。”
布泰诨眼前一亮,“你是说小布丁。”
“正是。”
“哎,他给我们惹的麻烦还少吗。我一想起他,就发愁今后三年的营生,以后,衙门上下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公案坏了也没钱去修了,都是这个小捣蛋鬼害的。”
戚佑才道:“那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布丁的错,尚未有定论,将来袁括归案必会真相大白。”
“难道就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吗?”布泰诨是真怕了布丁这个惹事精了。
“城里敢于跟王府做对的人屈指可数,眼下,最适合的恐怕就只有布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