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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巨剑静静的悬浮在皇城上空,似要将死寂的皇城劈开,望而生畏。绚丽的光辉难掩其咄咄杀机,厚重的气势压得老者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巨剑猛然坍缩,逆势而上,仿佛时间倒流一般,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夜空疾射而去。
老者凝视着逐渐远去、最后散作朦胧星光融入星空的巨剑,觉得老脸滚烫,心中惊叹,羞愧,庆幸,五味杂陈。
羞愧,自然是吹了大法螺,开口闭口天仙不过如此,没成想道最后却败得果断干脆,狼狈不堪。
惊叹,对方明显不在此处,而是在万里之外,仅凭神念驱策天地灵气就能翻手间破去登天塔,其功法之玄奥,神识之广博,战力之强横,定当是空前绝后也!
庆幸,对方不知因何缘故,在最后一刹那放弃了杀戮,饶了他一命。蝼蚁尚且偷生,他自然也不例外,能活着终归是一件幸事。
老者佝偻着腰,颓废地飘回地面,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傲气和狂羁。
被打击得太惨了,刚从沉睡中完全醒来,还未来得及在这片天地搅动风云,留下赫赫威名,便被不知哪来的强人当头棒喝,打得头晕眼花。
老者看着依然处于呆滞状态的周文斌,不禁感桑海桑田,物是人非。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沉睡前与十数位雄霸一方的巨擘所制定的救世计划看起来可笑而无知。
老者估摸着,即便自己重回巅峰,与之前那名天仙一战,恐怕也只有五五之数。那仅仅是天仙境的实力,如果踏入神境甚至天尊境,老者觉得这片天地可能都受不住其一拳。
老者转念一想,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有如此凶悍的猛人,灭世大劫到来之际,他肩上的担子岂不会轻上许多。而且周文斌乃是应劫之人,只需按部就班,以后的成就定是难以想象。
老者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大好,困难由其他人解决,自己只负责培养徒弟,其他时间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这样悠闲的老年生活,着实满意得紧。
“嘿嘿!不知道那些老朋友们醒了没有,老夫定是要将此事瞒得紧紧的,看着那些老东西火急火燎,为了大劫东奔西跑,定是人生快事也!”老者不怀好意的嘀咕道。瞧那手舞足蹈,贼眉鼠眼的模样,活像一个犯错未被发现的小屁孩儿,哪有一点仙风道骨绝世高人的形象。
周文斌渐渐回过神来,视野清晰,第一时间便看到师傅古怪的行为,暗道醒来的姿势不对?
皆传高人均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怪癖,也许师傅就是这样。
周文斌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轻声叫喊:“师傅?师傅?”
夜风袭来,不知为何格外的寒冷,老者的动作瞬间被冻结了。干瘪的手举过头顶,袖袍卷到肩旁处,露出枯瘦如材胳膊,因为怪笑的大张的嘴,仿佛能塞进一颗鸡蛋……
老者游历天地身经百战,早已练就了一张城墙般敦厚的面皮,他很快便摆脱了尴尬,眨眼之间恢复了超凡脱俗的做派:“乖徒儿,有何事呼唤为师?”
周文斌看着老者眉心那一道狰狞的紫痕,联想到之前看到的当空巨眼,心下懊恼不已,道:“方才弟子孟浪,惹恼了强敌,还请师傅责罚。”
老者感受到周文斌的视线,这才注意到眉心处遗留的剑痕,哈哈一笑,剑痕处亮起一道刺目金芒,瞬间将其淹没,待到金芒散去,眉心亦恢复如初。
“无妨,为师沉睡不知多少岁月,正好借此感受一番此方天地强者的姿态!”
“师尊觉得如何?”周文斌好奇道。
“拿日月,碎星辰,言出法随,与为师战了个平手。”老者也要面子,更何况是在新收的徒弟面前,必须保持强大威严的形象。先是不吝赞美之词,狠狠称誉了一番对手,然后话锋一转,言自己与对方不相伯仲,最后在周文斌崇敬的目光中,摸着胡须,自诩道:“为师实力当下十不存一……”
言罢,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周文斌眉心,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周文斌再一次傻眼了,常言道,名师出高徒,有如此生猛的师傅,自己定能笑傲天地。他幻想着自己一拳打爆日月,一脚踏平千山,一口喝干四海,一眼瞪死千军的豪迈,不由得高呼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与此同时,前院客厅。
雷眉头紧锁,斜靠这四仙桌,右手撑着腮帮子,左手拿着《论语》,借着昏暗的油灯,细细品读。视线飘过熟悉的句子,他仿佛有回到了那个寒窗苦读的岁月。为了升学,挑灯夜战,头悬梁锥刺股,胶带贴眼皮,直尺扇耳光,想想就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是孔子吗?应该是吧!”雷回想着杜甫的《远征》,将信将疑道。杜甫都出现了,多一个孔子,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接下来几句话,就证实了这一点。
“有子曰:‘其为…’”“曾子曰:‘吾…’”“
子贡曰:‘贫而…’”
一个是巧合,多了那就是必然,这么多“啥子曰”足以证明这本论语就是雷记忆中的那本儒家经典。
孔子有了,《论语》有了,老子还会远吗?《道德经》还会远吗?墨子还会远吗?《墨子》还会远吗?
杜甫有了,《远征》有了,李白还会远吗?《静夜思》还会远吗?骆宾王还会远吗?《咏鹅》还会远吗?
“如此来看,以前的想法就要被推翻了呀!幸好没有抄那些诗词出来蒙骗小姑娘,不然准得被贴上恬不知耻的标签。”雷摸着下巴,心下庆幸不已。据之前苏嫣然的表现来看,这些名人应该都与某个仙门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或者干脆就是从属。也就是说,诗词歌赋不能随便说出口,否则就有可能被认为是某个门派的喽啰,死于非命。
卧槽!这个世界真危险,我想回家!
“看样子,孔子这一票人应统统归入逐鹿书院。太乙门呢?应该就是老子这一脉,或者说是道教牛鼻子?哦!还有大日宗,这群秃驴肯定就是佛教了。还有个鲲鹏城,鲲之大,一锅炖不下,鹏之背,想必也很肥,墨家没跑了……”
雷暂时就想通了这么多,脸上露出兴趣盎然的神色,难道是在搞百家争鸣吗?
“这不是仙侠世界吗?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难道是传说中大千世界的意志,所有世界都在相互影响,或者说是平行世界?这特么也不对啊!这个世界是天圆地方……”
思忖良久,雷依然毫无头绪,只得暂时讲这个问题归结于仙侠世界的神奇,然后再次细细品读起论语来。
这一次,雷不再注意原文,而是品味着字里行间的注解。至于类容为何,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一窍不通,不过他也不恼,术业有专攻,如果仙门功法能轻而易举被外人识破,那这个仙门也就没了存立天地的资本。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手好字,他两世为人,也是自愧不如。涓涓小楷,如细雨,如柳絮,圆润挺拔却又清新飘逸,端是赏心悦目。见字如见人,想必其主人定是一名温婉动人的江南女子。
雷下意识的凑到进出轻嗅,淡淡的花香夹杂着似有似无的脂粉味,沁人心脾,令他浮想联翩。
“周水这厮,不知偷了哪家美女的书,竟然不知廉耻的据为己有,揣在怀中。下次遇见,一定要好好问问这名美人是谁,千里姻缘一线…一书牵!不求一亲芳泽,只求养养眼!”
又翻了几页,雷便失去了兴趣,啪的一声合上书籍,随手丢在桌上。望了一眼院中的积雪,扭头看着盘腿打坐的铁牛,道:“二师弟,过去这般久,那书生为何还未回转?兵荒马乱,不会是半路被强盗绑票了吧?”
铁牛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困倦道:“大师兄,这才过去不到一刻钟,三更半夜天黑地冻,那书生耽误点时间,也是情有可原。”
“才一刻钟!为兄怎么觉得好似过了快一个时辰!”雷顿时惊住了,难道又穿越了?
铁牛迷迷糊糊的,嘴上把不住门,道:“大师兄!你往日最是厌烦读书习字,每每都说度日如年……”
话到一半,一股冰冷的杀气袭来,铁牛菊花一紧,头脑瞬间清醒了,他赶忙竖起大拇指,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昧着良心道:“此次只渡过了一个时辰,真乃天大的进步,是师弟学习的榜样啊!”
虽铁牛表情生硬,动作浮夸,言不由衷,但雷还是很受用,觉得扛着二百来斤的铁牛走了几十里山路值了。
“嗒嗒嗒——”
就在这时,屋外走廊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很快,书生扳着一张方凳出现在门口。
雷抬眼看去,只觉得书生身形犹如水中倒影飘忽不定,气息悠远绵长,每次呼吸都能牵动方圆数丈的灵气潮涨潮落。按照小蛇的话来说,雷现在已是先天境八重,不日便能突破九重,触摸修真境的门槛——感应天地灵气。
雷猜不出这种感觉应该是什么样的,但之前与苏嫣然交手之际,他的确感觉一招一式隐隐牵动着周围的某种力量,招数功法施展之间,得心应手,威力倍增。现在想来,定是天地灵气无疑。
自己能牵动灵气,是因为修为,那么书生呢?浩然之气还是修为呢?
雷向铁牛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大惊小怪,吓到我们的书生小朋友。
书生走进客厅,将方凳放在雷的左侧,正要坐下,便听到雷的声音:“你去坐那边的椅子,我二师弟铁牛坐这张凳子就行。”
如果还是之前懵懂无知,周文斌直接就过去了,不会和铁牛客气,但现在知道二人乃是仙门中人,他不得不谨小慎微,生怕被对方看出端倪。
见书生扭扭捏捏,雷不耐烦道:“让你坐你就坐,为兄还等与贤弟彻夜长谈呢!”
“听他的!”周文斌还在犹豫,心里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他不假思索的走了过去,安稳的坐下,暗道师傅总不会害我。
书生落座,铁牛在雷的逼视下,
不情不愿的坐在方凳上,偶尔扭腰挪屁股,显得极为难受。对于干瘦的书生刚好合适的方凳,拿给魁梧的铁牛坐,也就堪堪放下一半屁股,还没直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打坐来得舒服。
雷未去理会铁牛埋怨的眼神,一摆脑袋,秀发飘逸,右手轻轻拂去额头上的一缕发丝,装模作样,文质彬彬道:“为兄姓雨,单名一个田字,不知贤弟名讳何许?”
铁牛一愣,停止了扭动,看着又开始糊弄人的大师兄,心里默默的为书生上了一柱香。
书生同样愣住,并非看出了雷在糊弄人,而是被“雨”姓吓到了。书生在大厉皇城生活近二十载,从未见过听过姓“雨”的人,甚至纵观古籍,也是凤毛麟角,难得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一两个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人名。
短暂愣神后,书生哂然一笑化去尴尬,拱手道:“鄙人姓周,名文斌。”说着,周文斌的注意力便被桌上的《论语》所吸引。就《论语》原本内容而言,他早已烂熟于胸,倒背如流,可是这本书不同,萦绕着淡淡的浩然之气,仿佛致命毒药一般吸引着他。
互通了姓名,雷准备继续讨论大厉皇朝之事,抬眼便注意到周文斌那仿佛看到美妞般火热的眼神,他循着周文斌的目光看去,最终落在《论语》上。
一瞬间,雷眼神变得严肃,脸上原本的和气随之化去,只留下冰冷和狠戾。
逐鹿书院果然有两把刷子,对于拥有浩然之气的读书人有天然的吸引力。
此时,正是他走出正一门以来,最为艰难的一刻。若不能舌灿莲花,颠倒黑白,把死的说成活的,这柄专门用来恶心敌人的利刃,可能就被敌人掌控,转而向着他刺来。
“哈哈哈!”雷中气十足的大笑三声,将周文斌的注意力从书上吸引过来,神秘莫测道,“周贤弟,可曾听说过逐鹿书院?”
逐鹿书院,仙门巨擘,周文斌一介凡人,家道中落,要背景没背景,要眼界没眼界,要名气没名气,自然是不可能听说过。
逐鹿, 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一所书院以此为名,其意为何,司马昭之心——世人皆知!
念及于此,周文斌凛然,如此书院,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背道而驰,他不由得生出一股厌恶之情,遂不悦道:“愚弟孤陋寡闻,不曾听过。”
见周文斌面色阴沉,雷就知道第一个目的达到了。取名很重要,逐鹿书院,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且气吞山河,豪气纵横,但也得看对方是谁。若是一名满腔抱负、挥斥方遒的热血青年,听到之后,自然会觉得这间书院不错,正是洒家的菜。可若是一名家破人亡,困苦潦倒、饱尽人世沧桑的强酸书生,只会觉得大言不惭,居心叵测。
雷仿佛没有看到周文斌的不快,指着桌上的《论语》赞许道:“逐鹿书院建于何时,建于何地,由何人所立,为兄也是不知。不过人尽皆传‘一入逐鹿永不受苦’,想来定然是奇才辈出,纵横天下,封候拜相,易如反掌。此书便是来自于逐鹿书院,是为兄偶然所得,如果贤弟喜欢,拿去便是!”说着,雷大气的将桌上的《论语》向着周文斌推了推。也就表面上看起来豪爽,其实心里一直念叨着:“别拿!别拿!本大师兄还准备用它套美人的消息呢!”
老天昏聩,似乎真的听到了雷的心愿!
周文斌感受着书上传来的浩然之气,仿佛一只猫爪在心里使劲儿的挠,几次三番伸出手想要去拿,但又被没来由的厌恶所阻止,逐鹿与他心中的治世理念相差太大。
拿!不能拿!拿!绝对不能拿!如此心怀不轨之地,定是蛇鼠一窝,书上一定有见不得人的法术,妄图诱惑于我!富贵不淫,威武不能屈,周文斌,你要顶住啊!
“靠!好!靠!好……你丫到底拿还是不拿,婆婆妈妈的墨迹啥呢!”
雷的眼睛和心情随着周文斌手的伸缩而起伏跌宕,比惊涛骇浪还惊涛骇浪,最后实在受不了,开始在心头破口大骂。
“嘭!”一声巨响,在昏暗的客厅显得格外震撼。
“大言不惭!”周文斌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把正处于天人交战状态的雷和打坐参悟的铁牛吓了一跳。他借着疼痛,猛然缩回双手,深入胯下,用双腿紧紧夹住,红着双眼,别过脸去,紧咬牙关,厉声道:“雨兄,速速收回去吧!道貌岸然之徒,愚弟不屑与之为伍!”
言罢,周文斌只觉得视野中闪过一道黑影,桌上的书册已然消失不见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令他身心愉悦的气息。
雷轻轻拍拍坚硬的胸口,感觉到书册的震颤,这才安下心,腹议道:“这可是你不要的,那为兄就勉为其难拿回来了。”
感受到周文斌充满怨念的眼神,雷宛若未觉,嘴角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奸笑,继续忽悠:“贤弟,书不要便不要,为兄还得和你细细讲一下逐鹿书院。”
只要锄头挥的好,哪有偷不到的苗。
这周文斌,我正一门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