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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顿拎着贺木额日斯血淋淋的人头,仰头向天,在场内缓缓绕圈,再次高呼道:
“呼日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仇人的人头,我已经替你报仇啦。”
头曼单于同样没有想到,刚一见面,冒顿连招呼都不打,便与贺木额日斯动起了手。
头曼单于更不去制止,也不下马,勒紧马僵,在一旁观战。
头曼单于真心希望儿子能打赢,替自己出一口窝囊气。
当看到冒顿将贺木额日斯打翻在地,又拳脚相加,更觉痛快,立时心花怒放,哈哈大笑,心中暗自赞道:我儿好身手!
当看到冒顿将贺木额日斯的脑袋割了下来,头曼单于的心里好生爽朗,更加欢欣鼓舞,一边催马向冒顿跑去,一边大喊道:
“冒顿我儿,有种,干得漂亮呀。”
冒顿正拎着贺木额日斯的脑袋在酣畅淋漓地对天狂啸,猛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叫。
冒顿遁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人一骑正指手画脚地向他跑来。
冒顿的精神正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依稀觉得,向他跑来的人,是他的父亲。
冒顿根本没听清楚父亲在喊什么,以为父亲又在责骂他,立即义愤填膺,连日来的犹豫,顿时变得果断。
冒顿目现杀机,猛地将贺木额日斯的首级扔出去老远,在仰天大笑的同时,潇洒地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鸣镝,弓呈满月,射向了已经奔到近前的父亲。
兵士们听到鸣镝的啸叫声,哪敢迟缓,弓上的箭也一齐飞向了头曼单于。
头曼单于没有任何防备,一头栽到马下。
冒顿的狂笑声戛然而止,猛然间醒悟,刚才射中的,是自己的父亲,立即大惊,急忙抢上前去,看到倒在地下的父亲浑身挂满了箭镞,口出鲜血,已奄奄一息。
冒顿不顾一切地弯下腰去,将父亲抱在怀里。
头曼单于目视冒顿,无力地挣扎了一下,说道:“阏氏误国,我是来让你立即接任单于大位的。”
头曼单于说完,胳膊一软,没了气息。
无论冒顿怎样呼唤,头曼单于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了。
冒顿立即明白,自己射杀了父亲,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哭天喊地,难以自己。
冒顿与贺木额日斯还没有交上手,呼延吉乐便将一支箭塔在了弓上。
待冒顿将贺木额日斯打翻在地,呼延吉乐的箭头又指向了头曼单于。
待到头曼单于一边大喊一边朝冒顿跑去,呼延吉乐右臂用力,已经张满了弓,直到冒顿的鸣镝射出,呼延吉乐才将右臂的力道卸去,将箭镞放回到了箭囊。
呼延吉乐长长嘘出一口气,舒心地笑了。
呼延吉乐想到,真也奇了,这兵营竟然像暗夜里燃烧着的火焰,吸引着那些飞虫,大老远地飞来,一个个全都自投火海,呜呼哀哉了。
挛鞮莫日根和呼延吉乐、兰傲木嘎、公孙伊德日一齐从不同方向跑到冒顿身边。
冒顿仍然抱着父亲的遗体,抬起一双泪眼,问道:“在我射出鸣镝之前,父亲对我喊了一句什么话?”
众人相互对了一下目光,谁都没有言语。
冒顿再问
,仍然没人回答。
冒顿将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挛鞮莫日根的脸上,哀求道:“告诉我吧,父亲究竟对我喊了句什么话?”
挛鞮莫日根看到再无法推辞,看了呼延吉乐一眼,低声答道:“单于喊:冒顿我儿,有种,干得漂亮呀。”
冒顿一怔,想到,父亲明明是在赞赏自己呀。
而自己,却对父亲射出了狠毒的鸣镝。
冒顿又将仇恨的目光看向兵士们。
这些可恶的兵士,竟敢将劲箭射我的父亲,你们找死呀。
可规矩是自己定出来的,冒顿无法对兵士们发作。
冒顿无奈地将父亲正在渐渐僵硬的尸体抱的更紧,再次放声号啕起来。
挛鞮莫日根劝道:“事已至此,还是赶快处理后事吧。”
冒顿哽咽着说:“你们知道父亲最后对我说了句什么话吗?他说,阏氏误国,他是来让我立即接任单于大位的。”
冒顿的话声刚落,众人同时大惊。
挛鞮莫日根想到,难道头曼单于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突然改变主意了?不可能吧,龙城内已经空虚,谁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呢?
难道是头曼单于和贺木额日斯一路同行,逼迫贺木额日斯说出了真相?
对,一定是头曼单于发现了赫连哈尔巴拉的什么蛛丝马迹,从贺木额日斯口中得到了证实,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却是有可能的。
贺木额日斯没有赫连哈尔巴拉在身边,就没有了主心骨,又怯于头曼单于的威严,才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头曼单于气愤至极,又无力杀掉贺木额日斯。
所以,在冒顿杀了贺木额日斯以后,头曼单于才兴奋地高呼我儿干得漂亮。
挛鞮莫日根慢慢抬起头来,对着苍天,喃喃道:
“天意呀。头曼单于若是听从了独孤敖嘎的话,哪会有今天这样的惨局。”
呼延吉乐也觉得不解。
从时间上分析,单于是在知道冒顿杀了挛鞮希都日古和赫连安其尔的消息之后,立即动身离开龙城来兵营的,显然是来兴师问罪。
冒顿杀了与单于同来的贺木额日斯,单于本该暴跳如雷才是,怎么会喊出那样的话呢?
好像单于也想杀掉贺木额日斯,才会那般酣畅淋漓地大喊。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蹊跷呢?
单于亲自来兵营,难道另有意图?
难道是突然间醒悟,或无意间发现了赫连哈尔巴拉的阴谋,真的回心转意了,来让冒顿接替他当匈奴的大单于吗?
来的两个人都已死去,恐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事实真相,真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呼延吉乐弯腰慢慢将哭得一塌糊涂的冒顿扶起来,劝道:
“一切皆由天定。父亲若是不与贺木额日斯在一起,你也不会误会父亲的。”
冒顿痛心疾首,悔恨不已,又哭了起来,好一阵才说:
“都怨我,一看到贺木额日斯,脑袋一热,立即失去了理智。父亲喊话,我还以为他在痛斥我呢,糊里糊涂便对父亲射了一箭。
“我有罪呀,我该死呀,我怎么
会杀了自己的父亲。长生天呀,你惩罚我吧。”
挛鞮莫日根劝道:
“单于在临终前总算回心转意,也可瞑目而去了。国不可一日无主,现在,你还是赶快执行父亲的遗嘱,扛起单于这杆大旗吧。”
冒顿擦去了眼泪,固执地说:
“不!我要是当这个单于,不就成了杀父夺位的无耻之徒了吗?天下人会怎么看我?让后世怎么评价我?
“我要实现父亲的本来意愿,让弟弟呼德当单于,我甘愿一辈子都做我的骨都侯,协助弟弟管理好国家。”
呼延吉乐和挛鞮莫日根对望了一眼。
龙城内的赫连哈尔巴拉寝食难安,不停地在龙城内转圈,到大门外去张望,不详的预感一时强似一时。
终于在头曼单于走后的第四天午后,赫连哈尔巴拉看到了长长的马队向龙城急速开了过来。
马队渐行渐近,赫连哈尔巴拉隐约看到,跑在最前面的是冒顿和呼延吉乐。
赫连哈尔巴拉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仰头向天哈哈狂笑了一阵,疾步回到单于宫室,将正在玩耍的呼德紧紧搂在怀里,大放悲声。
祭坛下的大巫师、大门外的守门兵士,龙城内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悲凉的、歇斯底里的号哭声。
大巫师面向祭坛,微闭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呼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解地问道:“阿妈,你怎么啦?你为何要哭?”
赫连哈尔巴拉擦去了眼泪,哽咽着对呼德说:
“儿呀,你要永远记住,冒顿是你杀父杀母的大仇人,等你长大以后,一定要给阿爸阿妈报仇,杀了冒顿。记住了吗?”
呼德点头答应:“记住了。”
赫连哈尔巴拉又说:“给阿妈重复一遍。”
呼德复述道:“冒顿是我杀父杀母的大仇人,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给阿爸阿妈报仇,杀了冒顿。”
赫连哈尔巴拉长嘘一口气,在呼德的脸上亲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阿爸回来了,你快去大门外迎接你阿爸去吧。”
赫连哈尔巴拉又拥抱了一次呼德,拍了拍呼德的后背,说:“去吧。”
待呼德离开宫室,蹦蹦跳跳向龙城的大门跑去。
赫连哈尔巴拉叹息了一声,理了下头发,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踩着板凳将一头拴在房梁上,另一头拴了个套,套在自己脖子上,踢倒了脚下的板凳……
冒顿与呼延吉乐一前一后,飞马而来。
呼延吉乐老远看到呼德在大门外向他们张望,偷偷执弓在手,待冒顿听到弓箭声响,箭镞早已飞出,正中呼德的心窝。
呼德挣扎了几下,一命呜呼。
冒顿飞身下马,抱起呼德,呼德已不能言语。
冒顿愤怒地盯着呼延吉乐,怒吼道:“你好狠的心肠呀。我就这一个亲人了呀。我已错了一次,你为何让我再错第二次。”
呼延吉乐不理冒顿,滚鞍下马,快步向龙城内跑去,来到单于宫室门前,一脚踹开房门,看到赫连哈尔巴拉已悬挂在房梁上,已自缢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