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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章 原来如此
帕默夫人产后两周,身体状况良好,她母亲觉得没必再整天陪护她,每天去探视她一两次就可以放心了,于是,詹宁斯太太结束了护理工作,回到家里,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习惯。她发现,达什伍德家两位小姐也很想再度分享以前的乐趣。
她们姐妹回到贝克利街大约过了三四天,一天上午,詹宁斯太太照样去看望了帕默太太回来,走进客厅时看见只有埃莉诺独自坐在那里,便急急匆匆、神气十足地走了过去,这让她觉得她又要说什么奇闻异事了。她只给她转出这个念头的时间,就马上证实说:
“天哪!亲爱的达什伍德小姐!你有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没有,太太。什么消息?”
“好奇怪的事情!不过我会全都告诉你的。我刚才到帕默先生家里,发现夏洛蒂为孩子急坏了。她一口咬定孩子病得厉害——孩子哭呀闹呀的,浑身长满了丘疹。我当即一瞧,就说:‘天哪!亲爱的,这不是丘疹性寻麻疹才怪呢!’护士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夏洛蒂不肯相信,于是去请多诺万先生。碰巧他刚从哈莱街过来,他马上过来看看孩子,立刻就说没有问题,只不过是疱疹,跟我们说的一样,夏洛蒂这才放下心来。多诺万先生刚要走,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想起来问他有没有什么消息。他听了得意地傻笑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气,像是心里有话,后来到底还是低声说了出来:‘由于我怕你照护的两位小姐得知嫂嫂身体欠安的坏消息会感到难过,我最好这么说:我认为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希望达什伍德太太平安无事。’”
“什么?芬妮病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亲爱的。‘天哪!’我说,‘达什伍德太太病了?’然后,事情就全都真相大白了。据我了解,情形大概是这样的: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也就是我常常拿来取笑你的那位先生(不过我很高兴,事实证明这些玩笑毫无根据),看来,这位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与我表侄女露西订婚已经一年多了。你瞧,亲爱的,竟会有这种事!除了南希,谁也不知道一点儿消息!你能相信会有这种事吗?他们两人相爱,这倒不奇怪。但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猜疑!这可就奇怪啦!我从来没有看见他们在一起过,不然我肯定会一下子就看出苗头。你瞧,他们由于害怕费拉斯太太,就绝对保守秘密。直到今天早晨,一直没有引起他的母亲和你哥嫂的丝毫怀疑。到了今天早晨,可怜的南希,你知道她本是个好心人,可就是没长心眼儿,一股脑儿全给捅出来了。‘天哪!’她自言自语地说,‘她们都这么喜欢露西,将来肯定不会从中阻碍啦。’就这样,她到你嫂子那里去,你嫂子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缝桌毯,一点儿预感都没有,因为刚刚五分钟前她还跟你哥哥说过,想让爱德华跟一位爵爷的女儿配成一对呢,我忘记说的是哪位爵爷了。因此你可以想象,这对你嫂子的虚荣心和自尊心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她顿时歇斯底里地大发脾气,一个劲地尖声叫喊。你哥哥坐在楼下的化妆室里,想给他乡下的管家写封信。听到尖叫声,马上飞身上楼,随即发生了一个可怕的情景,因为当时露西正好来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怜的人!我真是可怜她。我得说,我认为她受到了十分凶暴的对待;因为你嫂子疯了似的对她大骂,过不久就把她骂得晕了过去。南希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你哥哥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达什伍德太太宣称:不许她们在她家多待一分钟,你哥哥也只好下了跪,求她答应给她们时间收拾好衣服再走。那时她又歇斯底里地发作了,他吓得去请来了多诺万先生。多诺万先生看见他们家里乱糟糟的。马车正停在门口,等着把我可怜的表侄女送走。多诺万离开的时候她们刚好上车。他说,露西在那样的情况下简直走都走不动了,南希也差不多。要我看,你嫂子这个人可真是让人受不了。我打心眼儿里希望,他们尽管去结他们的婚,没必要买她的账!天哪!可怜的爱德华要是知道她这样对待他的心上人,可怎么受得了啊!据说他是非常爱她的,全心全意地爱她。他肯定会大动肝火,这毫不奇怪!多诺万先生也正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我和他谈了很多。最滑稽的是,他们还让他再回到哈莱街去,以便费拉斯太太得知此事时,他可以随叫随到,因为我的表亲刚一走,他们就去请她了,你嫂子怕她一旦得知此事也气得发作——让她发吧,我才不在乎呢。我对她们两一点儿没有好感。
“我真没想到有人竟然为了名啊利啊的这样大吵大闹。为什么爱德华就不能跟露西结婚呢,简直没道理嘛;我相信费拉斯太太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儿子;而露西虽然几乎是一无所有,可是她知道怎样充分利用一切条件,在这一点上,她比谁都强。我敢说,要是费拉斯太太只给她儿子一年五百镑,她也会像有八百镑的人那样过得体体面面的。天哪!他们可以住在一所像你们家那样的乡舍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或者稍大一些,雇上两个男仆和两个女仆。我想我能替他们找个女仆,我们家雇的贝蒂就有个妹妹没事可干,对他们来说正合适。”
詹宁斯太太不说了。好在埃莉诺有足够的时间定定心,从而能对这件事作出合乎情理的反应,谈点看法。她高兴地发现,詹宁斯太太并没怀疑自己对此事特别感兴趣。而且像自己最近常常希望的那样,这位太太不再认为她跟爱德华有什么关系。尤其使她感到高兴的是,因为玛丽安不在场,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谈论这件事,而不会有什么困窘,并且自己还能对与这件事有关的每个人的行为作出不偏不倚的评论。
究竟希望这件事以什么样的结局告终,她自己也简直捉摸不定,虽然她想方设法地摆脱这样的念头,即事到最终爱德华和露西没有结成婚,而是有可能出现别的结局。她急切地想知道费拉斯太太会怎么说,怎么办,虽然这本是无可怀疑的事情。她还更加急切地想知道爱德华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对于他,她是深感同情的。而对于露西,她好不容易才从心窝里挤出了那么一点点同情。而对于其他有关人士,她则丝毫也不同情。
由于詹宁斯太太一说话准会提到这件事情,埃莉诺很快认识到,有必要使玛丽安做好谈论这件事的思想准备。不能再隐瞒她了,要立即向她说明真相,要设法使她在听别人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不要露出为姐姐难过、对爱德华怨恨不满的神情来。
埃莉诺要做的事情令她感到痛苦。因为她深信她和爱德华的事本来一直是妹妹主要的精神安慰,而自己却要把真相告诉妹妹,这无异于毁坏了妹妹的精神安慰,而且还要详细地叙述一下爱德华的情况,这恐怕会永远毁坏妹妹对他的良好印象。另外,在玛丽安看来,她们姐妹俩的遭遇极其相似,这也会重新勾起她的失望情绪。但是,尽管事情令人不快,还得要去办理,于是埃莉诺赶紧着手去执行了。
她一点儿也不想多谈她自己的情感,不想多谈她自己如何痛苦,因为她从第一次获悉爱德华订婚以来所采取的克制态度,足可以启迪玛丽安怎么面对才比较现实。她的叙
述简单明了,虽说不能完全做到一点儿感情不带,但她却没有过于激动,也没有太过悲伤。相反,真正激动和悲伤的倒是听的人——玛丽安惊骇地一面听着,一面痛哭不止。埃莉诺这个本该受到安慰的人倒成了妹妹的安慰者:妹妹痛苦的时候她要安慰她,自己痛苦的时候还要安慰妹妹。她心甘情愿地安慰着妹妹,一再保证说自己心里很坦然,并且苦口婆心地替爱德华开脱罪责,只承认他做事有些轻率。
但是,玛丽安一时不肯相信那两个人的事情。爱德华就像第二个威洛比。既然埃莉诺承认曾爱过他,难道她能比自己的痛苦少?至于露西?斯蒂尔,她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可爱。一个明智的男人绝不可能爱上她。因此,起初她无法相信,爱德华竟然钟情于她,继而她对爱德华的所作所为无法谅解。她甚至不愿承认这本是件很自然的事。埃莉诺只好让她通过对世人的进一步了解,来认识事情的必然性,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使她信服。
埃莉诺在一开始只谈到他们订婚这件事以及订婚多长时间了。这时玛丽安心里实在忍受不了,打断了话头,埃莉诺无法正常地详细讲述下去。一时间,埃莉诺只能设法劝她不要那么痛苦,不要那么大惊小怪、满腹怨恨。结果玛丽安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又引出了更多的细枝末节:
“埃莉诺,这个情况你知道有多久了?他给你写过信没有?”
“我知道有四个月了。露西去年十一月初次来巴顿庄园时,私下里就告诉我她已订了婚。”
听了这话,玛丽安虽没说话,但目光里却流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她诧异地顿了顿,然后惊叹道:
“四个月!这事你已知道四个月啦?”
埃莉诺肯定了这一点。
“什么!我受到痛苦煎熬的时候,你正照料着我,而那时候,你自己就已经有这种伤心事了?而我还责备你快活呢!”
“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但是当时还不便于让你知道。”
“四个月!”玛丽安再次嚷道,“这么镇定!这么乐观!你怎么忍得住啊?”
“我觉得我在尽我的本分。我答应过露西要为她保密的,因此,我要向她负责,不能透露一点儿风声;我还要向我的亲友负责,不让他们为我担忧,我无法告诉他们事实真相。”
玛丽安似乎大为感动。
“我常想别再让你和母亲蒙在鼓里,”埃莉诺接着说,“我试过一两次,但是,要想让你们相信,我势必要违背自己的诺言。”
“四个月!可你还爱着他!”
“是的。当时,我不仅爱着他,而且也不想因为此事打扰亲友的安适,因此我宁愿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多么难过。现在,无论想起这件事,还是谈论起这件事,我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我不想让你们为我受苦,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早已没有以前那么悲痛了。我有很多可以聊以自慰的事情。我知道,这次失意决不是因为我自己的轻率引起的,而且我一直尽量保密,没有宣扬出去。我还要替爱德华开脱,因为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错。我希望他非常幸福,我知道他一贯都是能尽职尽责的,尽管现在他或许有些悔恨,不过到头来他一定能幸福如意的。露西并不缺乏才智,这是造成美满姻缘的基础。无论如何,玛丽安,尽管那些爱情神话,诸如彼此专一、始终不渝之类听上去极其感人,尽管人们可以说一个人的幸福完全依赖于某一个人,但是这并不意味事情就应该如此——那是不恰当的,也是不可能的。爱德华要娶露西。他会娶到一个容貌、见识比世上一般女人都强的女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习性的改变,他以后会忘记他曾一度认为有人比她强。”
“如果你这样思考问题,”玛丽安说,“如果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可以如此轻易地用别的东西弥补过来,那么我对你的坚忍不拔和自我克制也就不感到奇怪了。我对此也就更容易理解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以为我一直无无动于衷。玛丽安,这四个月以来,这件事我全都埋在心里,不能对任何人倾诉。我知道,一旦向你和母亲说出来,非但不会让你们做好任何思想准备,反而会让你们感到极大的痛苦。人家告诉了我,而且正是那个订了婚、毁了我的所有美好愿望的人,故意亲口告诉我的。我觉得,她是带着洋洋自得的神气告诉我的。这人对我存有戒心,我只好和她对着来,当她讲到我最感兴趣的地方时,我偏偏要装出充耳不闻的样子,而且不止一次地我得反复地听她述说她的种种希望和得意。我知道我和爱德华注定会永远分离,尽管我没听到哪怕一件让我觉得和他结合有什么不妥之处,没有任何情况证明他不值得钟情,也没有任何情况说明他对我是冷漠无情的。我一直要顶住他姐姐的冷酷无情、他母亲的蛮横无礼,这样与他相爱,我是吃尽了苦头,结果却一无所获。而且你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都是在我面临的并非只有这一件不幸之事的那段时间里。如果你认为我还有感情的话,你现在当然会想象得到,我一直很痛苦。现在我一想到此事之所以能头脑比较冷静,而我也愿意接受安慰,那不过是因为我在一起努力克制痛苦的结果。不是一开始就能如此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不是的,玛丽安。当时,我若不是必须保持缄默,也许无论什么事情——即使我对最亲密的朋友所承担的义务——也不可能阻止我公然表露出我在遭遇着巨大的不幸。”
玛丽安被彻底说服了。
“噢!埃莉诺,”她嚷道,“你让我得悔恨自己一辈子了。我对你多粗暴啊!你一向大安慰我,我悲痛的时候你一直和我患难与共,就好像你只是为我才忍受痛苦似的!可我难道就这样感激你?难道就这样报答你?你的好品格表现得明显地优于我,我总是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话音一落,接着便是一阵亲热的拥抱。玛丽安现在所处的这种心情,任凭埃莉诺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满口答应的。经姐姐要求,玛丽安保证无论谁谈到这件事她决不露出一点儿怨恨的神色;见到露西决不露出丝毫更加厌恶的神色;即使偶然遇见爱德华本人,她也要一如既往地对他热诚相待,决不表现出任何怠慢的态度来。这是很了不起的让步,不过玛丽安一旦感到自己冤枉了姐姐,只要能弥补自己的过失,让她做什么她都是在所不辞的。
她履行诺言,谨慎周到,表现得很好。詹宁斯太太在这个问题上不管怎么唠叨,她都不动声色地倾听着,一句也不反对,她听她赞扬露西时,有三次都在说:“是的,太太。”只是她身不由己地从一张椅子上挪到另一张椅子上。詹宁斯太太谈到爱德华的一片深情时,她也只是喉头抽动了一下。看见妹妹表现得如此坚强,埃莉诺觉得自己也对任何考验都能经受得住。
第二天早晨,她们的哥哥来访,给她们带来了新的考验。他的表情极其严肃,谈起了这件可怕的事情,并且带来了他太太的消息。
“我想你们都听说了吧,”他刚一坐下来,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家里昨天出了一件十分惊人的事情。”
她们的脸色表示她们都已经听说了。这似乎是个严肃而尴尬的时刻,大家都一言不发。
“你们的嫂嫂,”他接着说,“痛苦极了。费拉斯太太也是如此——总之,出现了一个非常复杂而痛苦局面。不过,我希望这起风暴不久就过去,别把我们中的任何人都弄得狼狈不堪的。可怜的芬妮!她昨天歇斯底里了一整天。不过,我不想过于惊吓你们。多诺万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必担忧,她体质好,又有毅力,怎么都扛得住。她硬是挺了下来,就像天使那样坚毅!她说,她再也不会相信有好人了。这也难怪,她上了这么大的当!她是那样厚待她们,那样信任她们,她们却这样忘恩负义。她是出自一片好心,才把这两位年轻小姐请到家里的。她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她觉得她们值得关心,都是天真无邪、规规矩矩的姑娘,可以成为很投契的伙伴。不然的话,在你那位好心的朋友照顾女儿期间,我们俩倒是很想邀请你和玛丽安来家里做客。现在可好,受到这样的报答!可怜的芬妮情真意切地说:‘我打心眼儿里希望,我们当初请的是你妹妹,而不是她们,那该多好!’”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等着对方道谢。她们道过谢之后,他又继续说下去。
“可怜的费拉斯太太,当她刚一听到芬妮讲这件事时,别提有多么伤心了,简直没法形容。本来、她怀着一片赤诚的慈爱之心,一直想给儿子筹划一门最合适的婚事,没成想他居然早就同另一个人秘密地订了婚!她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如果她怀疑他已早有对象,那也不可能是那个人。她说:‘对那个人,我本认为自己可以大胆放心的。’她痛心极啦。不过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一起商量了一下该怎么办,最后她决定把爱德华叫来。他来是来了,可是说起后来的事情,真叫人遗憾。费拉斯太太说了好多话,让他取消婚约,你们当然会想到,我也在一旁帮着多方劝说,芬妮也苦苦恳求,可是全都没有用。什么义务啊,感情啊,全被爱德华置之度外,我以前从没想到爱德华这么固执,这么无情。他母亲对他讲了如果他娶了莫顿小姐,她会有一些慷慨的打算,并且都向他交了底。她说她要把诺福克的地产传给他,这宗地产用不着缴纳土地税,每年就足有一千镑的收入。后来,她甚至说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加到一千二百镑。与此相反,如果他仍然坚持和这种低贱的女人结婚,她则对他指明,他结了婚肯定会陷入贫困不堪的境地。她断言说:他自己的两千镑将是他的全部财产,她永远不想再见到他;她决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帮助,即使他找到一个有所作为的职业,她也要千方百计地阻止他飞黄腾达。”
玛丽安听到这里,顿时怒不可遏,两手啪地一拍,大声嚷道:“天哪!居然还有这种事?”
“玛丽安,”她哥哥回答道,“你完全有理由奇怪他怎么能如此固执,连她母亲讲的道理他都不肯听。你当然会惊叹的。”
玛丽安正要反驳,但又想起了自己的许诺,只好忍住。
“然而,”约翰继续说道,“这一切都没效果。虽然爱德华没说几句话,但是他说的那几句话却都是斩钉截铁的。他根本不肯放弃婚约。他要坚持信守婚约,而且不顾一切。”
“这么说,”詹宁斯太太再也忍不住了,她带着直率而诚挚的口气嚷道,“他做得对,像个正人君子。请恕我直言,达什伍德先生,他要是不这样做,我就会说他是个流氓。我和你一样,和这件事多少有点关系,因为露西?斯蒂尔是我的表侄女。我相信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啦,谁也没有她更有资格嫁个好丈夫的了。”
约翰?达什伍德大为惊讶。不过他性情温和,不爱生气,而且从不得罪人,尤其是有钱人。因此,他心平气和地答道:
“太太,我决没有非议您的哪位亲戚的意思。露西?斯蒂尔小姐也许是个非常令人重视的年轻女子,但是你知道,目前这门亲事是不可能的。也许,能和她舅舅照应的年轻人秘密订婚,尤其是这个年轻人又是费拉斯太太这样一位大富人的儿子,这大概会有点儿异乎寻常吧。总之,我并不是要对您关心的人的行为说长道短,詹宁斯太太。我们大家都祝她无比幸福。费拉斯太太的行为自始至终都不过分,每个慈母,出于认真负责的态度,在同样情况的下,都会采取一样的处置办法的。她做得体面大方。爱德华已经作出了命运的抉择,我担心这是个错误的抉择。”
玛丽安发出一阵叹息,表示了同样的担心。埃莉诺为爱德华痛心,他竟为了一个配不上他的女人反抗他母亲的威胁。
“先生,”詹宁斯太太说,“后来事情是怎样了结的?”
“说起来真遗憾,太太,结果发生了极其不幸的决裂——爱德华被撵走了,他母亲永远不想见到他。他昨天离开家,可是他到哪里去了,是否还在城里,我都不知道,因为我们当然不好过问此事啦。”
“可怜的年轻人!他将怎么办啊?”
“真的,怎么办啊,太太!想起来真叫人难过。他天生是个享福的主儿!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境况。两千镑的利息——怎么能靠这点钱过日子!而且,要不是他自己愚蠢,不出三个月,他的收入还可以达到年息两千五百镑(莫顿小姐有三万镑家产)。考虑到这一点,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痛心的情境。我们大家都为他担心,因为我们完全没有办法帮他一下,这就更为他担心。”
“可怜的年轻人!”詹宁斯太太嚷道,“我真欢迎他来我家吃住。我碰见他,就这样告诉他。他现在花钱租公寓住或到旅馆住,都不应该。”
埃莉诺打心眼儿里感谢她如此关心爱德华,虽然关心的方式使她不禁感到好笑。
“朋友们一心想帮助他,”约翰?达什伍德说,“他本来是可以生活得无忧无虑的,只要他自爱一些,真可谓要什么有什么。但事已至此,谁也帮不了他的忙。而且他还面临着另一个惩罚,大概比什么都糟糕——他母亲很自然地已经决定马上把那份家产放到罗伯特的名下了。本来,爱德华要是接受合理的条件,这份地产就是他的了。今天早上我离开费拉斯太太时,她正在跟她的律师谈这件事呢。”
“哎呀!”詹宁斯太太说,“那是她的报复。每个人都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不过我想,我不会因为一个儿子惹恼了我,就把财产转给另一个儿子。”
玛丽安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眼看着本该是自己的一份产业被弟弟占去了,”约翰继续说道,“还能有比这更伤心的事?可怜的爱德华!我真心实意地同情他。”
约翰?达什伍德这样慷慨激昂地又演说之后,便结束了他的访问。他一再告诉妹妹们,芬妮的病的确没有什么大危险,所以她们不必太担心,说完他便走了出去。留下来的三位太太小姐倒对目前这个情况取得了一致的意见,至少对费拉斯太太、对达什伍德夫妇和爱德华的行为,看法是没有任何分歧的。
约翰?达什伍德一走,玛丽安便再也憋不住火了!她大发雷霆,而她的发作又使得埃莉诺不可能保持缄默了,詹宁斯太太也在她的刺激下,觉得没必要闭口不吱一声了,于是她们三个人联合起来,把那伙人狠狠地批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