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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三角”的对对碰
埃莉诺想见识一下费拉斯太太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她发现这位太太身上一无是处,在这种情况下再去跟她攀亲,那是很不理想的。她已经领教了她的傲慢、刻薄和对自己的死抱成见,因而可以理解:即使爱德华不受约束地同她订了婚,那也一定会遇到重重阻挠的,结果只能导致他们迟迟不能结婚。她看得真切,反而简直要为自己庆幸了!由于遇到了一个较大的障碍,她可以避免与费拉斯太太设置的任何其他障碍相遇,可以避免忍受她那反复无常的脾性,避免去费尽心机地去赢得她的好感。或者也可以这样认为,如果说她对爱德华迷上露西还不能感到十分高兴的话,她至少可以断定:如果露西能可爱些,她本应感到高兴的。
使埃莉诺感到惊奇的是,费拉斯太太一客气,居然使露西变得飘飘然起来。露西利令智昏,自视甚高,殊不知费拉斯太太只不过因为她不是埃莉诺才对她殷勤些罢了,而露西却认为这是对她自己的赏识——而实际上,费拉斯太太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因为不了解她的底细才对她表现出偏爱的,而她却从中大受鼓舞。露西的这种心情不仅从她当时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而且第二天早晨这位小姐自己竟然毫不隐讳地说了出来。因为她特意要求米德尔顿夫人让她在贝克利街下车,期望能有机会单独见到埃莉诺,告诉她自己多么开心。
事情还真凑巧,她刚到不久,帕默夫人那边便来信请走了詹宁斯太太。
“我亲爱的朋友,”屋里刚剩下她们两个人,露西便叫了起来,“我来跟你谈谈我的喜幸心情。费拉斯太太昨天那样厚待我,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感到愉快呢?她是多么和蔼可亲呀!你知道的,一想到要跟她见面,我是多么害怕呀。可是当我被介绍给她时,她的态度是那样和蔼可亲,这似乎确实表明:她非常喜欢我。难道不是如此吗?你全都看见了,难道你不为之大受感动?”
“她当然对你非常客气。”
“客气!难道你只觉得是客气?我看到的可多得多呢!——除我之外,她对谁也没这么亲切啊!她对我一点儿也不骄傲,你嫂嫂也是如此——和蔼可亲极啦!”
埃莉诺很想谈点别的话题,可是露西硬要逼着她承认,她有理由感到幸福,于是埃莉诺不得不继续讲下去。
“毫无疑问,她们要是知道你俩订了婚,”她说,“再这样厚待你,那当然是再愉快不过啦!可惜,情况并非如此——”
“我就想到你会这样说的,”露西急忙应答,“费拉斯太太如果不知道,她就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我——有她喜欢我,这比什么都重要。你别想劝说我转喜为悲。我知道事情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局,我原本还顾虑重重,而事实上压根儿不会有什么困难。费拉斯太太是个可爱的女人,你嫂子也是如此。她们俩全都是可爱的太太,真的!我很奇怪,怎么从没听你说过达什伍德太太如何惹人爱呀!”
对此,埃莉诺无话可说,她也不想表态。
“你生病了吗,达什伍德小姐?你好像没有精神——你不说话。你一定不舒服。”
“我从来没有这么健康过。”
“我从心里感到高兴,不过你的脸色的确不好。你要是真的病了,我会感到很难过的——因为你一向都是我最大的安慰呀!要是没有你的友谊,天知道我会怎么样。”
埃莉诺虽想客气地回答她,但又怀疑自己是否做得到。不过,露西倒似乎颇为得意,因为她又立即说道:
“的确,我完全相信你对我的关心,除了爱德华的爱情之外,你的深情厚谊是我最大的安慰。可怜的爱德华!不过现在好了——我们能够见面啦,而且还要经常见面,因为米德尔顿夫人很喜欢达什伍德太太,这样一来,我们也许可以常去哈莱街,爱德华可以有一半时间待在他姐姐那里。何况,米德尔顿夫人和费拉斯太太也可以进行互访。费拉斯太太和你嫂嫂真好,她们
不止一次地说过她们无论何时见到我都会高兴,她们真好。我相信,如果你告诉你嫂嫂我对她的评价,那么你说得再高都不会过分。”
可埃莉诺却并不想让她抱有任何幻想,认为她真会告诉她嫂嫂。露西接着说道:
“我知道,如果费拉斯太太不喜欢我,我准能马上看得出来。比如,假如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刻刻板极地向我点点头,此后再也不理睬我,再也不和颜悦色地看我一眼——你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假如我遭到如此可怕的冷遇,我早就死了这条心啦。我可受不了她那样对待我。我知道,她若是真的讨厌起谁来,那可说得上是深恶痛绝啦。”
听到这番客客气气的得意之言,埃莉诺还没来得及作出回答,房门就被推开了,只见仆人传报费拉斯先生驾到,随后爱德华便走了进来。
这实在是个令人非常尴尬的时刻,这从每个人的脸色上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样子全都显得非常不自然。爱德华似乎又想往里进,又想往外逃。这种难堪的局面本是他们极力想避免的,现在却在所难逃了——他们三个人不仅碰到一起了,而且没有任何其他人帮助解围。两位小姐先恢复了镇定。露西觉得自己不该先出头,表面上还得保密。因此,她只能用眼色传递柔情蜜意,嘴里刚与他寒暄了两句,便不再做声了。
不过,埃莉诺倒想多说几句,而且为了他,为自己,她都急切地想做得妥妥帖帖的,所以她镇定了一下,就硬是装出一副近于坦率大方的神态,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再经过一番努力,则显得更加神态自若了。尽管有露西在场,尽管她知道自己受到了亏待,但她还是对他说:“见到你很高兴,你上次来贝克利街时,我不在家,真是很遗憾。”虽然她马上察觉露西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在贼溜溜地盯着她看,她决不肯被露西的监视目光吓住而不敢向他殷切地致以问候,本来就是朋友嘛,还多少算个亲戚,她还是应该对他以礼相待的嘛。
她的这般举止让爱德华的焦躁与顾虑消解了几分,鼓起勇气坐了下来。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当然还局促不安,这种情形对男子汉来说虽不多见,但具体到他身上,倒也合乎情理。因为他既不像露西那样毫不在乎,也不像埃莉诺那样心安理得。
露西故意装出一副娴静自在的样子,好像决计不想给他们增添麻烦似的,她一句话也不说。真正说话的,几乎只有埃莉诺一个人。什么她母亲的身体状况啊,她们如何来到城里啊,诸如这些情况爱德华本该主动问起的,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埃莉诺只好主动介绍起来。
埃莉诺的一番苦心到此并未结束,过了没多久她竟贸然决定借口去找玛丽安,让他们俩留在一起。她果真这么做了,而且做得极其大方,因为她怀着无比高尚的刚毅精神,在楼梯口盘桓了好一会儿,才去叫她妹妹。可是一旦把妹妹请来,爱德华那种欣喜若狂的劲头也就要结束了。原来,玛丽安听说爱德华来了非常高兴,马上急急匆匆地跑到客厅。她见到他时的那副快乐样子,跟她一贯的感情一样充沛。她一见到他就伸出一只手去让他握住,说话声流露出做妹妹的深情厚意。
“亲爱的爱德华!”她大声嚷道,“这是大喜大庆的幸福时刻!你这一来,简直可以补偿一切损失!”
爱德华想适当地回报她的亲切,可是当着这样一些人的面,他的心里话一点儿也不敢说。大家又重新坐下,默默无语地待了一阵子。这时,玛丽安含情脉脉地时而望望爱德华,时而瞧瞧埃莉诺,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却让露西这个讨厌鬼夹在中间给搅坏了。爱德华第一个开口,他说玛丽安模样儿变了,怕是在伦敦生活不适应吧。
“噢!不要为我担心!”玛丽安兴奋而诚恳地应答,说话间,泪水涌进了眼眶,“不要担心我的身体。你瞧,埃莉诺不是好好的嘛。这就够使我们感到知足了。”
这话不可能让爱德华和埃莉诺感到好受,也不可
能让露西产生好感,只见露西带着不怎么友好的表情,抬眼瞅着玛丽安。
“你喜欢伦敦吗?”爱德华说,他心想随便说点什么,把话头岔开。
“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本来想到这里后会其乐无穷的,结果什么乐趣也没有。现在见到你,爱德华,是伦敦给我带来的唯一的欣慰。谢天谢地,你还是老样子,没有变!”
她顿了顿——没有人做声。
“我看,埃莉诺,”她接着又说,“我们应该请爱德华把我们送回巴顿。我想再过一两周,我们就该走了,我相信,爱德华不会不愿意接受这一托付吧。”
可怜的爱德华嘴里咕哝了一下,但是说的是什么,不仅她们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玛丽安见他有些激动不安,便很想当然地把原因牵扯到最使她得意的事情上去了,于是她倒是完全满意了,马上谈起别的事来。
“爱德华,我们昨天在哈莱街过得好窝囊啊,真没意思,无聊之极!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简直无聊得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事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不过现在不能说。”
玛丽安采取了如此令人钦佩的审慎态度,目前还不想告诉他:因为她要说,她觉得他们那些共同的亲戚比过去更不顺眼了,尤其是他的那位母亲大人更是令人作呕。这些话只好等到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说。
“爱德华,你昨天为什么不在那里?你为什么没来呀?”
“我在别的地方有约会。”
“约会!有这样的朋友来相聚,你还会有什么约会呢?”
“也许,玛丽安小姐,”露西大声嚷道,她急切地想报复她一下,“你以为年轻人遇到大大小小的约会,一旦不对心思,就可以不信守呀。”
埃莉诺顿觉怒不可遏,然而玛丽安似乎全然听不出她话里有刺,因为她还是平平静静地回答:
“我的确不这么认为。说实在的,我敢肯定,爱德华只是依照良心办事,才没去哈莱街的。我也的确认为,他是天下最有良心的人,每逢有约会,不管多么微不足道,不管多么违背他的兴致和乐趣,他总是谨慎小心地践约。他最怕让人痛苦,最怕辜负人家的期望,他是我认识的最不自私的人。爱德华,事实就是如此,我就是要这么说。什么!你不想被人表扬吗?那你肯定不是我的朋友,因为凡是想要接受我的友爱和敬意的人,一定要接受我对他的公开赞扬。”
不过,她的这番赞扬让她的三分之二的听众心里觉得极其不是滋味,而爱德华更是大为不快,他马上起身就往外走去。
“这么快就走!”玛丽安说,“我亲爱的爱德华,这可不行呀!”
她稍稍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露西是不会待多久的。但是,她这样鼓励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执意要走。本来,即使他待上两个小时,露西也会奉陪到底的,可现在见他走了,随后也接踵而去。
“她为什么老到这里来?”她一走,玛丽安便说道,“难道她看不出我们想让她走开!多惹爱德华讨厌的一个人呀!”
“什么为什么?我们大家都是他的朋友,露西认识他的时间比谁都长,他想见见我们,自然也想见见她。”
玛丽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然后说:“你知道,埃莉诺,你这种说法我真叫我受不了。我想你这样说话是存心想让别人反驳你,要真是这样的话,你应该记得,我是决不会这么干的。我决不会上你的当,卑鄙无聊地说一些废话的。”
她说罢走出房去。埃莉诺不敢跟玛丽安再说些什么,因为她答应过替露西保密,因此她也就不能说出让玛丽安信服的话来。尽管遭受妹妹的误解是痛苦的,而这将错就错的后果也是痛苦的,但她只得信守诺言。她只能希望,爱德华不要经常来,以让她或他自己经常听见玛丽安出于误解而说的热情话而受窘,也不要重新引起他们最近这次会见所带来的其他痛苦——而这她是有充分的理由加以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