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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约翰?达什伍德的妙算
一天早晨,玛丽安执拗了一阵之后,还是答应了姐姐的一再恳求,同意陪她和詹宁斯太太上午出去溜达半个小时。不过,她规定了明确的条件:不准走亲访友,而且顶多陪她们走到塞克维尔街的格雷珠宝店,因为埃莉诺正在同店家洽谈,想兑换母亲的几件旧式珠宝。
她们来到店门口,詹宁斯太太想起街那头有位太太,她应该去拜访一下,而她在格雷珠宝店也没有什么事,于是双方说定,趁两位年轻朋友办事的时候,她去串个门儿,然后再回来找她们。
两位达什伍德小姐上楼梯时,只见有不少人早来了,店里没有人得空来接待,她们不得不等着。最好的办法是坐到柜台一边,看来这样倒能较快地轮到自己这里。这里只站着一位先生,埃莉诺大有希望他能讲点礼貌,办事利索点。可谁知这个人买东西眼光精明,挑剔讲究,根本顾不上什么礼貌。他想订购一只牙签盒,为了确定大小、式样和图案,他把店里的所有牙签盒都拿来端详、比较和盘算起来,每只都要磨蹭半个钟头,最后凭着他那神奇的想象力终于定了下来。在此期间,他无暇顾及两位小姐,只是粗略地瞟了她们三四眼。不过他这一回顾,倒使他那副外貌和嘴脸深深地铭刻在埃莉诺的脑海里:他纵使打扮得时髦至极,也只不过是个愚昧、逞强、不折不扣的卑微小人。
那个人傲慢无礼地打量她们的面庞也好,自负地鉴定着送给他查看的各种牙签盒的种种缺陷也好,都没有惹起玛丽安鄙视和恼怒的厌烦心情,她对这一切全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因为她在格雷商店和在自己卧室里一样,总是聚精会神地想着自己的心思,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全然不顾。
最后,这件事终于敲定下来了,连上面的牙饰、金饰、珠饰都作了规定。那人又定了个日期,好像到那天拿不到牙签盒,他就活不下去似的。他从容小心地戴上手套,又赏了两位达什伍德小姐一眼,不过这一眼似乎不是表示对对方的艳羡,反而是想让对方艳羡自己。接着,这位洋洋得意地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摆出神气十足的架势走开了。
埃莉诺赶忙提出了自己的要办的事情,正要成交的时候,又有一个男子出现在她身旁。她转眼朝他脸部望去,意外地发现,这人竟是她的哥哥。
他们在格雷先生的珠宝店这一偶然相遇,很像回事似的表现出热情和欢喜的样子。约翰?达什伍德能再见到妹妹们的确不感到遗憾。妹妹们见到他是高兴的。他对母亲的问候是恭敬的,关切的。
埃莉诺这才知道,他和芬妮进城两天了。
“我昨天就很想去拜望你们,”他说,“可是没能去成,因为我们得带着哈里去埃克塞特交易场看野兽,剩下的时间都陪着费拉斯太太了。哈里高兴极了。如果能抽出半小时的话,我们一定去看你们,可是刚到城里总有那么多办不完的事!我来这里给芬妮订一枚图章。不过,我想明天一定能去贝克利街,拜见一下你们的朋友詹宁斯太太。我听说,她是个十分有钱的女人。米德尔顿夫妇也很有钱,你一定要把我引见给她们呀。既然他们是我继母的亲戚,我非常愿意向他们表示我的万般敬意。我听说,他们是你们的好乡邻。”
“的确是好。他们关心我们的安适,对我们友爱备至,好得我无法形容。”
“说心理话,听你这么说,我高兴极了,真是太高兴了。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都是有钱人,和你们又沾亲带故的,理应期望他们按照礼数对你们客气周到,提供种种方便,使得你们过得舒适。这么一来,你们住在小乡舍里就会过得非常舒适,什么都不缺了。爱德华说给我们说过有关那房子的情况,他说在同类房子中,那座房子是历来最完美无缺的了,还说你们好像喜欢得不得了。说实话,我们听了也大为高兴。”
埃莉诺有点替她哥哥感到害臊,幸好当詹宁斯太太的仆人跑来报告太太已在门口等候,省得她再回哥哥的话,她一点儿也不为没能回话感到遗憾。
达什伍德先生陪着她俩下了楼,在詹宁斯太太的马车门口被介绍给这位太太。他再次表示,希望第二天能去拜访她们,才告辞走了。
他如期来拜访了,而且还为她们的嫂嫂没能一同前来,假意道歉一番:“她要陪伴她母亲,忙得很,确实没有工夫走开。”不过,詹宁斯太太当即让他放心,叫当嫂嫂的不用客气,因为她们也都算得上是表亲嘛。她还说,她一定尽快去拜访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带着她的小姑去看望她。约翰对妹妹虽然不亲,却也十分客气,而对詹宁斯太太,尤其显得必恭必敬的,礼貌周全。他进屋不久,布兰德上校也接踵而来。约翰好奇地打量着上校,好像在说,但愿他是
个有钱人,好让我向他致敬。
在这里逗留了半个小时之后,约翰让埃莉诺带他走到康迪特街去拜会约翰爵士和米德尔顿夫人。那天天气异常之好,埃莉诺便欣然同意了。他们刚出宅门,约翰便开始盘问起来。
“布兰德上校是谁?他是个有钱人吗?”
“是的,他在多塞特郡有一大笔资产。”
“我听了很高兴,他看上去是个极有绅士风度的人。埃莉诺,我想我该祝贺你这辈子可以指望有个十分体面的归宿了。”
“我?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你。我仔细观察过他,对此确信不疑。他有多少财产?”
“我想一年大约两千镑。”
“一年两千镑。”他说着,心里激起一股极为热烈慷慨的豪情,接下去说道:“埃莉诺,看在你的分儿上,我真心希望他有两倍这么多。”
“我的确相信你的好意,”埃莉诺答道,“不过我敢肯定,布兰德上校丝毫没有想娶我的意思。”
“你搞错了,埃莉诺,大错特错了。你在这方面稍下点工夫就能抓住他的。也许他目前会犹豫不决,因为你的那点微薄的收入会使他畏缩不前。他的朋友们还会从中作梗。不过,稍稍献点殷勤,略微加以引逗,你就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就范,这在你们女人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嘛。你没有理由不去争取他。不要认为你以前的那种恋爱——总而言之,你知道那种恋爱是绝对不可能了,你有着不可逾越的障碍——你是个有理性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布兰德上校蛮不错啦,我这方面一定尽力对他殷勤,让他喜欢你和你家里的人。这真是一门皆大欢喜的亲事。总而言之,”——他压低声音,神气活现地悄悄说——“这一定会受到各方面的热烈欢迎。”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朋友们全都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圆满地成个家呢,尤其是芬妮,我可以告诉你,她把你的事是一直放在心上的。还有她母亲费拉斯太太,也是个非常温厚的女人,我想她肯定会感到十分高兴的。她前几天就这么说过。”
埃莉诺不屑一答。
“倘若芬妮有个弟弟、我有个妹妹能在同时解决终身大事,”约翰继续说道,“那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简直是妙不可言。然而,这也并不是绝对不可能啊。”
“爱德华?费拉斯先生要结婚啦?”埃莉诺果断地问道。
“还没真正定下来,不过正在考虑这件事。他有个极好的母亲。费拉斯太太极其慷慨,如果结了婚,她决定一年给他一千镑。女方是尊贵的莫顿小姐,是已故莫顿勋爵的独生女,有三万镑财产——这门亲事双方都很满意,我毫不怀疑婚事会如期操办。一年一千镑,一个做母亲的能给这么一大笔钱,而且还是给一辈子;不过费拉斯太太具有崇高的精神。再给你说个她为人慷慨大方的例子:那天我们刚到城里,她知道我们当时不可能手头很宽裕,就把钞票交到芬妮手里,竟有两百镑之多。真是求之不得呀,因为我们在这儿的花销肯定小不了。”
他顿了顿,想听埃莉诺说句赞同和同情的话,没成想她勉强说道:
“你们在城里和乡下的开销当然不会小,但是你们的收入也很高啊。”
“我说呀,倒也不像人们猜测的那么大。不过,我倒不想哭穷。我们的收入无疑是相当不错的,我希望有朝一日会更上一层楼。正在进行的诺兰公地的圈地耗资巨大。另外,这半年我还买了一处小产业——东金汉农场,你一定记得这地方,老吉布森以前住在这里。这块地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对我都十分理想,紧挨着我自己的房产,因此我觉得我有义务把它买下来。如果落到别人手里,我良心上也说不过去。人要为自己的便利付出代价,我已经花费了一笔巨款。”
“你是不是觉得那块地实在值不了那么多钱?”
“噢,我希望并非如此。我买来后的第二天本来可以再卖掉的,这样还能赚一笔钱。可是说起买价,我倒可能真是很不幸,因为当时股票的价值很低,要不是我在银行里的存款足够多,我就得卖出股票,大大亏本的。”
埃莉诺只能付之一笑。
“我们刚到诺兰庄园时,还难免要有一些必不可少的大笔开支。你很清楚,我们敬爱的父亲把保留在诺兰庄园的斯坦希尔的财产(这些财产还很值钱呢),全都遗赠给了你母亲。我决不是埋怨他不该这么做。他绝对有权随意处理自己的财产。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不得不购置大量的亚麻织品、瓷器之类的东西,用来填补家里被取走的那些东西。你可以猜想到,这番开销之后,我们一定是大伤元气,费拉斯太太的恩赐真是求之不得。”
“的确
如此,”埃莉诺说道,“有费拉斯太太的慷慨帮助,我想你们还是能够过得很舒适的。”
“再过一两年可能差不多了,”约翰一本正经地答道,“不过现在还差得远。芬妮的花房还没有铺上一块石板,花园只不过才画出个图样。”
“花房建在哪儿?”
“宅子后的小山上。为了腾地方,那些老核桃树全给砍掉了。这座温室从庄园的每个部位看去都很漂亮,花园就紧靠前边,顺坡而下,会特别好看的。我们已经清除了山顶上的乱草丛。”
埃莉诺暗暗把忧虑和责难闷在心里,使她感到欣慰的是,幸亏玛丽安不在场,不致和她一样生这份闲气。
达什伍德先生哭穷哭得非常到位,这样一来,下次再去格雷商店就用不着给她的妹妹一人买一副耳环了,他心里不禁又变得快活起来,便转向埃莉诺道贺,恭喜她能有詹宁斯太太这样一位朋友。
“她确实是个非常富有的妇人。她的住宅、生活派头,全都说明她收入很大,有这么个朋友不仅眼下对你大有好处,而且最终还可能给你带来鸿福呢。她能邀请你到城里来,这说明她非常喜欢你,也说明她非常器重你,她去世的时候,十有八九不会忘了你。她一定会给你留下一大笔遗产。”
“我却认为根本不会,她只有点寡妇所得产丈夫生前指定由妻子继承的遗产。,将来要传给她的女儿。”
“那你很难想象她会进多少花多少。只要是注意节俭的人,谁也不会那样干。而她省下的钱总能自己做主的呀。”
“你难道不认为她会把省下钱留给她女儿,而不会留给我们吗?”
“她的女儿们都嫁到了富裕人家,我看她没有必要再给她们遗产。我倒是觉得,依我看,她既然这样关心你们,这样款待你们,那她将来就应该考虑一下你们的正当要求,对于一个有良心的女人来说,这是不能忽略的事。她心地最善良不过了,她的这一切举动会让人产生期望,这她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她还没有让那些与此有关的人产生期望呀。说真的,哥哥,你为我们的福利和好运气真是太过于操心了。”
“噢,当然如此,”约翰说,仿佛想镇定一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非常有限。不过,亲爱的埃莉诺,玛丽安怎么啦?——她好像很不舒服,脸色苍白,人也变得非常瘦弱。她病了吗?”
“她是不舒服,最近几个星期老说神经痛。”
“那真让我难过。在她这个年纪,生一场什么病,都会永远毁掉青春的娇艳!她的青春太短暂了!去年九月,她还和我见过的任何女人一样漂亮,比谁都不差,也能惹人爱慕。她的美貌有一种特别讨男人喜爱的因素。我记得芬妮过去常说,她要比你早结婚,而且对象也比你的好。其实芬妮是极其喜欢你的——她只是一时产生了这么个念头。不过,她想错了。我现在都怀疑,玛丽安是否还能嫁给一个每年充其量不过有五六百镑收入的男人。而你将来能不比她强才怪呢。多塞特郡!我对多塞特郡不很了解,不过,亲爱的埃莉诺,我会非常乐意多了解了解它。我想你一定会允许芬妮和我成为你们的第一批,也是最幸运的客人。”
埃莉诺非常严肃地对他说,她不可能嫁给布兰德上校。然而,她的哥哥一心期待这门亲事能给他带来无比巨大的喜悦,因而不肯善罢甘休。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千方百计地与那位先生加强关系,尽心竭力地促成这门婚事。他没有帮过妹妹们的忙,心有内疚,因此便渴望别人能多出点力。为了最简捷地弥补自己的过失,他觉得这样的办法不错:让布兰德上校向她求婚,或者让詹宁斯太太给她留下一笔遗产。
他们还算幸运,正好赶上米德尔顿夫人在家,约翰爵士也在他们访问结束之前回到家里。大家都很有礼貌。约翰爵士是什么样的人都喜欢结交的,达什伍德先生虽说不善于识人,但很快就把他看成一个厚道人。米德尔顿夫人见他仪表堂堂,便也觉得他很值得结识。达什伍德先生告辞时,觉得这夫妻两个都不错。
“我要向芬妮报告一下这次美好的会见,”他和妹妹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米德尔顿夫人真是个十分文雅的妇人!我知道她正是芬妮欢喜结识的那种女人。还有詹宁斯太太,她是个非常懂规矩的女人,虽然不像她女儿那样娴雅。你嫂嫂甚至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去拜访她。说老实话,芬妮本来是有些顾虑的,因为我们只知道詹宁斯太太是个寡妇,而他丈夫又是用不怎么体面的手段发了财的。于是芬妮和费拉斯太太便都抱有强烈的偏见,认为詹宁斯太太和她的女儿都不是芬妮应该结交的那种女人。现在,我得回去详细地给她讲讲,詹宁斯太太母女都是非常值得她好好交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