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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顿时一片嗡嗡声就弥漫开来。
校场上的学子主要还是那些寒门子弟,有书读就已经很不错了,听到没见过的知识都认为很正常,但是要是有人说讲的知识根本和书上是相悖的,那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虽然台上是大儒卢植,但是并不影响学子们的质疑。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说卢将军讲的与书上不符!就你这半吊子水平,也有脸说卢将军讲的不行?”
质疑卢植的人长了一张小圆脸,白面短须,年龄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这是真正的学习君子六艺的人,虽然有点胖影响了灵活,但无论是武艺还是体力都不是卢慎这种孱弱书生能够力敌的,所以刚刚他质疑卢植的时候,虽然有部分学子十分不忿,也不敢撸袖子上前和他理论。
而反驳小胖子的这位小青年,之前就坐在小胖子前面不远,听闻一跃而起,虽然有些瘦弱,但是习武之人,不能以体型判断武力,眼瞅着他像猴子一样跳到小胖子面前,甚是凶恶地揪着小胖子的领子,把他单手提了起来。
听闻里面有骚乱,县尉带着兵士立刻把这里围了起来,看到小青年把小胖子提了起来,县尉大喊休得行凶,连连给周围的人打眼色,让他们远离这个凶人,以免出现更大的意外。
卢植这时候也站了起来,挥手屏退兵士与县尉,“不碍事,壮士你把他放下,交流学问的时候应该据理力争,依靠武力只能得到暂时臣服,而不能得到心悦诚服,不妥不妥。还是放下他,我们交流一番,相互印证。”
听闻卢植发言了,小青年随手一撇,搞的小胖子一个趔趄,气的小胖子一直在喊匹夫,竖子,而小青年抱拳,“谨遵卢将军命。”
程允这时没管旁边一脸懵逼没有反应过来的二卢,凑到小青年旁边,把他拉走,不让他打扰卢植和小胖子的辩经,“壮士好武力,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小青年本想挣脱,却发现拉他袖子的是个小孩子,所以很是不耐烦,“去去去,小孩子一边玩去。”
程允眼珠子一转,听闻小青年叫卢植“卢将军”,而不是先生或是大人,说明小青年是志愿从军的,和迂腐的文人不太一样,于是正色说道:“壮士看我年龄小,所以不屑于和我说话,却不知道为何我年龄这么小,别人还在识字阶段,为什么偏偏我就在这校场?可能你早一看到旁边的这个小娃,拿着一根糖葫芦,什么事情都不懂,以为我和他一样。”
看到小青年不再挣脱,程允不理会卢敏鄙视的眼神,继续说道:“大错特错。台上讲经的人,也就是你口中的卢将军,那是
我师伯,我和师伯出来,主要是想和他学一学军阵之术,将来纵横沙场,为我大汉安定出一份力。今天见壮士勇武过人,一片赤诚,想要引荐给我师伯,所以前来结交,还望壮士不要觉得我太孟浪,嘻嘻嘻。”
看小青年还是一副质疑的眼光,程允泰然自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程允,家父前辽西郡骑兵都尉程德谋,家师辽西太守刘叔望,因为老师说跟师伯到洛阳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所以出来游历。壮士若是不信,可以问那两个人,那两个是你卢将军的大小儿子。”
小青年和卢慎确认过眼神,确定程允是对的人,也放下心中的不耐烦,“玄莬徐荣。”
程允表情一下子十分精彩,龟龟,果真是个壮士!
徐荣皱了皱眉,“难到你听说过我吗?”
程允眼神一转,“哈哈哈原来是徐大哥,在辽西的时候,听玄莬的商人行走间,对急公好义的徐大哥甚是推崇,故有所耳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哈哈哈,这样我就放心了,一定把徐大哥介绍给师伯!”
徐荣听完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那先谢过贤弟了,我们且听一听这个人有什么实力可以质疑卢将军。”
程允劝他,“刚刚师伯说的对,经义这种东西吧,每个人的理解可能都不一样,所以经常会有针对经义的辩论,不过今天这个人可能不太出名,所以大家都不相信他而已,虽然他说的跟书上不符这句是因为他的无知,但他们辩经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我也经常和师伯辩经的。”
而台上就不像台下这么和谐了,小胖子丝毫不领情,直接跟卢植开喷,正说道:“...还枉我认为您是名誉海内的大儒,没想到您所说的确和书上不相符,难到那些都是您的个人杜撰吗?不遵循书本的妄议历史,是对历史、对古贤的不尊重,没有足够的贤德可以被称为大儒!”
卢植虽然胸怀宽广,但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是同样无法忍受的。“小伙子,说话要讲道理。你想与我辩经,我们辩经就是,但你要想败坏我的名声,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尊重古人尊重书籍是应该的,难到尊师重道就不应该了吗?等到我教你做人的时候,可别怪我公正铁面。”
小胖子更是跳脚,“您这是威胁我?我董公仁纵横青冀兖幽多年,学习《春秋》十八载,不说倒背如流,里面的主旨意义也是十分了解的!今天您不让我实话实说,那就杀了我吧!您可能挡得住我的嘴,但永远挡不住我追求真理的精神!”
卢植气的胡子乱颤,这个小胖子,好赖话听不明白吗?也可能是钻了牛角尖,看起来是家传甚好,但苦无名师,不与他计较,不
与他计较。
这时程允从台下慢慢溜了上来,“这位,董公仁是吧,公仁兄,在下程允,最近在和卢先生学习。我作保,他不是不想让你说;恰恰相反,他想让你说出哪里与书里面不相符,如果真的是他错了,他就会改正。子曾经曰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所以吧,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梗着脖子逞英雄,让他一怒之下杀掉你而出名,而是明确地告诉他哪里有问题,实际上是什么样子的,让他恍然大悟,以师礼对待你,你想,大儒之师,总比真理烈士要好,对不对?”
见董公仁沉浸在圣人之师的美好幻想之中,程允继续引导他,“这个时候你还不快跟他说明哪里有问题,难到等他愤怒到控制不住自己,斩了你让你没法再说嘛?”
董公仁回过神来,急忙解释:“在下济阴董昭董公仁,乃是儒者宗十三世孙,家中藏书祖传《春秋》及《天人三策》、《春秋繁露》。今闻先生谈及《春秋》发现与昭所学多有不符,甚至部分还有相悖,所以发言相问,还希望先生不吝赐教。”
卢植一听是董仲舒的后代,用鼻子哼了一声,没被董昭听到,“儒者宗的春秋皆以《公羊传》为参照,而今天我讲的《春秋》,是以《夹氏传》为主,辅以《谷梁传》论证,所以你听得与书本不符是应该的。儒者宗所言皆为儒学,而今天我卢植讲的不是儒经,而是史经,有何不可?”
程允这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居然遇到了董昭,怪不得觉得董公仁听着耳熟。
程允感觉把话头接过来,“是这样的,我来解释一下,《春秋》虽然是记史记事的书籍,但里面很多地方都是加了当时著作人的主观评论,所以各个版本都不一样,不一样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可能没往那个方向去想,比如《左氏传》,里面就有美化楚国的地方,为什么?左丘明之前在楚国做史官,他要想活着回鲁国,难到还要先骂几句楚国吗?而《公羊传》恰恰相反,里面有很多抨击楚国的地方,因为公羊高所在的齐国和楚国算是老对手了,不对骂几句不能表明立场。”
可能是因为刚刚程允帮他开导过,董昭还是听进去了程允的话,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说的的确是很有道理。
“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采众家之长,补己之短,才是做学问的人要做的事情啊。”
程允摇头晃脑,颇为自得,卢植却打断他,“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好句,节信先生的书你也看吗?”
程允眨了眨眼,“我老师挺喜欢他的。”心中却握了棵大草,节信先生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