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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旧雨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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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江宁听得清楚,这声音就是李错口中说的四叔,而他身后几步的地方站着艾梁和几个麻匪。

    “四叔,明叔和好几位兄弟叔父,都死得不明不白,我定要查个明白。这人是南京城的侦探,既然在我们手上,自然要利用一下。怎么,四叔是怕他跑了吗?”李错冷静地回应道。

    “有寨主看着,自然不怕他跑了。可寨主莫要忘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共进退,同生死。你背着大伙带这人查案,莫非是信不过寨子里的兄弟?信不过你的四叔?”接话的却是站在人群中的艾梁,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四叔的身边。

    李错本就怀疑他,见他如此挑拨,顿时怒火攻心,正要发作,却被王江宁一把拉住胳膊。

    王江宁冲李错使了个眼色,抢先一步站了出来,笑着冲闻讯涌来的麻匪们拱了拱手:“诸位好汉。在下金陵城小侦探王江宁。李寨主留了在下性命,便是希望能够查出明叔到底是怎么死的。就算各位好汉要在下的命,难道不想知道明叔是怎么死的吗?”

    “阿明是意外被晾衣绳勒死的,此事寨子里已有公论,你想挑拨离间?”四叔大声喝道,不过底气却没刚才那么足了,显得有点虚张声势。

    “让他说完。”李错这时候也冷静下来,拿足了寨主的气势,环视周围一圈说道。

    四叔和艾梁对视一眼,似乎也觉得现在的场面不宜动强,便默然等着王江宁说话。

    王江宁见场面已经控制住,走到李错身边耳语了几句。李错听了后,便招呼人牵了匹马过来。王江宁翻身骑上马,便听得周围一阵哗啦啦拉枪栓的声音。

    “我不是要跑,我给大家复原一下明叔出事儿的过程。”王江宁看着一支支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急忙解释道。

    四叔似乎也觉得手下人太沉不住气,就算王江宁想骑马跑,这里这么多枪,还有几个神枪手,他也跑不掉。他不耐烦地招呼手下人把枪先收起。艾梁则嘴角挂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王江宁。

    “这匹马就是明叔出事儿的时候骑的马,明叔和我差不多高,对吧?”王江宁笑着向人群问去,也不知道是问李错还是四叔。

    “是。”李错率先答道。

    于是王江宁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走到那根勒死明叔的晾衣绳前面,看着四叔挑衅般地抬起手,众人瞧得真切,骑在马上的王江宁抬起胳膊都碰不到那根晾衣绳。

    李错神色一变,突然看着人群中大喝一声:“李迁!你给我出来!我有没有吩咐过你别动这根绳子!”

    “寨主!”人群中急忙蹦出一个中年男子来,他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敢抬头回话,“不是我,我真的没动这根绳子啊……我们家一直都用这根绳子晾衣服,好好的动它做什么呢!”

    “他没动,”替李迁开口辩白的人竟是王江宁,“正是因为他没动,这晾衣绳才会在这个位置。”

    “怎么说?”李错问。

    “你们这个村寨地处温暖山坳之中,温度比外面要暖和得多,外面下雪,你们这里才下雨。气候,便是此案最大的漏洞。”王江宁说着,敲了敲绑着晾衣绳的那根竹子,“气候如此温暖湿润,这种毛竹日进一尺毫无问题,所以这晾衣绳才会这么高。”王江宁胸有成竹地指了指绳索的位置。

    “所以,三天前这晾衣绳的位置不就刚好在比马头高一点的地方吗?”四叔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绳子的位置没有问题,但绑这根晾衣绳的人却很有问题。”王江宁翻身下马,望向以为安全了的李迁,“你说这是你家一直晾衣服的绳子,那你岂不是要每天来把升高了的晾衣绳往下撸一尺?你就不担心哪天忘了收衣服,第二天发现衣服上天了?”

    那李迁顿时汗如雨下,四叔和艾梁的脸上也阴晴不定。

    “我刚刚检查了明叔的尸体,他脖子上的勒痕在颈后有交错,而被晾衣绳吊死的吊痕应该是垂直的,显然明叔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勒死后移尸此处,制造出一种意外的假象。所以他的尸斑集中在颈后、背部,那是他死后一直保持着平躺的状态的证明。”江宁继续道。

    “李迁,你竟敢骗我?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你再敢说一句假话,我毙了你!”李错柳眉倒竖,掏出枪来顶在他脑门上。

    “寨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干的,是……是……”李迁吓得方寸大乱。

    “李寨主,明叔死得若有蹊跷,咱们后面慢慢再查便是。”艾梁突然打断了李迁的话,笑着打起了圆场来,“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咱们的买卖,不要纠结明叔这一件事嘛,人毕竟已经没了不是。”

    “艾大人说得是。如此看来,阿明的死确有蹊跷,咱们后面再慢慢查,如今时间紧迫,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四叔也在一旁附和道。

    “四叔,我一向敬你是长辈,但到底这寨子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李错侧目冷冷地看着四叔说道。

    四叔被她看得心中发怵,但他毕竟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瞬间又被自己露出的一丝胆怯所激怒,回话的语气也跟着重了许多:“寨主这话,我却是不明白了。寨主莫非是不相信我?”

    “自从艾梁这个外人派人来到寨子,寨子里那些长辈就陆续离奇死亡,可巧的是,死的全都是反对和艾梁合作的人。从明叔的死

    法来看,那些长辈绝非死于意外,一定都是艾梁在暗中搞鬼!”李错此刻也是干脆孤注一掷了,直接把话给彻底挑明了,“现在王侦探就在这儿,我让他一个个查,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王江宁环视四周,见在场的麻匪们听了李错的话,都纷纷向李错靠拢过来,显然局势有利,于是便狐假虎威地大声嚷嚷起来:“诸位!李寨主说的再有道理不过!大家一起拿下这个艾梁,不可一错再错!”

    然而王江宁热血的高呼声没有得到他预想中一呼百应的效果,场面寂静得有点诡异。

    王江宁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面的艾梁露出一丝冷笑,转头看了看四叔。四叔仿佛也豁出去了,阴着脸对李错说道:“你还真以为,这李家寨现在还是听你的吗?”说罢,他抬了抬手。

    随着四叔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端起了枪。他们的枪口,指向的竟然全都是李错。李错这才猛然发现,刚才只顾着看王江宁骑马演示,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人拿的长枪竟然都是崭新的新型13式79步枪。

    李错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们这群白眼狼,当初兄弟们没饭吃,是谁带着你们拼出一条生路?现在,你们竟然要和我对着干?”

    “你这话四叔我就不爱听了。”四叔这时候见已经完全撕破脸,干脆不称呼寨主了,“我们这么多刀口舔血的兄弟,早该干一番事业了,你这丫头得了寨主之位,却也是畏首畏尾,把我们困在这个小地方,跟着你有什么出息?跟着艾大人才有大富贵。”

    事出突然,王江宁佯装镇定,一边观察着形势,一边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忽然感觉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原来是李错把那把勃朗宁手枪悄悄还给了他。

    “看来今天凶多吉少。对不起了,把你拉了进来。”李错小声说道。

    “别灰心,还有机会。”王江宁审视着面前四十来个麻匪,飞快地思索脱身的办法。

    “丫头,都是自家人,你乖乖投降,四叔我不想见血。”四叔的语气更加压迫起来。

    “李寨主,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你大势已去,我看不如还是听了四叔和艾大人的话,老老实实投降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江宁突然冲李错笑了笑,自己高举双手向四叔和艾大人这边走了过来。

    李错愕然一惊。四叔和艾梁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说投降就投降的王江宁,颇有些意外。

    “这位小侦探,刚才我听你喊得可是响亮得很啊,你这说变脸就变脸啊。”四叔毕竟是老江湖,他并不相信王江宁会这么快投降,不过他也不担心王江宁耍花招,现在的局面就是诸葛再生关羽附身,也无能为力。

    “良禽择木而栖,哪能在一棵死树上吊死,对吧。”王江宁继续高举双手慢慢走着,表情十分谄媚。

    “真要投降,你且蹲到那边去,不必过来。”艾梁也不相信王江宁的投降,给他指了个地方,不让他靠近。四叔也冲最靠近王江宁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去制住王江宁。

    “听您的!”王江宁十分听话地一转身,就要往艾梁指定的地方走。见他如此听话,四叔和艾梁都略微放松了一些警惕,眼瞅着王江宁慢慢俯身蹲下,四叔便把全部注意力都转到了李错身上,毕竟四叔是知道李错的身手和枪法的,在他们眼中,李错的威胁远比王江宁要大得多。

    哪知道那两个看守王江宁的匪徒,突然齐声大喝起来:“手上拿的什么?”

    王江宁也猛地站起身来,众人定睛一看,他在刚才蹲下的一会儿工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个奇怪的东西抓在手上。用黑布裹着的两节看起来像是爆竹的东西,还拿绳索一头一尾捆扎好了,中间还有一截像是小扳手一样的东西,抓在王江宁另一只手里。

    “都不要乱动!这是按发天机雷。我只要把这个开关一推下去,立马爆炸,谁都活不了。”王江宁冷笑一声,向众人展示着他手中的“按发天机雷”。

    四叔和艾梁懊悔地对望一眼,心说竟小瞧了这废物。这什么一按就炸的天机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假的自然一切休提,但就怕万一是真的,这么近,只怕是真躲不开。

    一旁的李错脸上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她是先惊后喜,等看明白王江宁手上拿的东西之后,她几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让自己笑出来。

    那是被自己砍成两截的枣木拐。

    王江宁估计是太心疼他这件防身武器,在被李错砍断之后,王江宁在下车之前就用一块布小心翼翼地把断成两截的枣木拐给裹好了,还专门用绳子扎好,看起来真是和炸弹一样。特别是那块可以开合的握柄,因为有不少金属零件,在这时候反而分外显得神秘莫测。当时同在列车上的艾梁却并没瞧清楚王江宁这件武器,也不知道他居然还把这根被砍断的东西当宝贝给小心地包裹起来了。

    这一下形势逆转,变成了王江宁掌控场上局面,四叔和艾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江宁一看这些人真被自己给唬住了,也是惊喜无比。现在是生死关头,他完全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艾梁等人看不破这个假炸弹。王江宁强行压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故作镇定地说道:“叫你的人都放下武器,退到百步之外。”

    这完全是拼心态的时刻。

    四叔神情犹豫,他虽不信王江宁手

    上真有炸弹,却也怕万一。这边王江宁也不敢逼得太狠,生怕玩脱了。

    就在场面陷入新的僵局后,身后的李错突然一声大喊:“当心!”

    王江宁急忙回头,却见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像是什么东西扑面而来,他用手一挡,那白光中还夹着一股阴风,阴风中一双利爪如闪电一般袭来,竟是硬生生从自己手中把那个“炸弹”给抢走了。王江宁的手上顿时被利爪抓得鲜血直流。

    王江宁捂着手向天空看去,那东西竟然是一只白色的大鸟,抢走“炸弹”后,慢悠悠飞到艾梁头顶盘旋。

    那鸟不但身形硕大,脸盘更是如同猛兽一般,在漆黑的夜色里,这鸟的双眼如同宝石一般闪烁着光芒。那是一只雪白的猫头鹰。之前艾梁手下马背上驮的那个用黑布罩着的木箱子,就是装这东西的。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艾梁的两个手下偷偷放出来了,王江宁哪里料到去防备空中攻击,被这畜生偷袭一击得手。

    艾梁用戴着手套的手,从那白色猫头鹰的爪子里接过王江宁的“炸弹”,十分小心地打开,没想到一截断掉的木棒掉在地上。

    “天机雷,哈?”艾梁冷笑一声,把剩下的木拐残件丢在了王江宁的面前。

    这一下形势再次逆转。王江宁转头看向李错,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妈的,拼了。”李错也是急红了眼,顾不得那许多,唰地掏出自己的双枪和对面对峙起来。

    “砰!砰!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谁也没料到,双方的头头都还没下令,枪声却在远处大作起来。同时传来了马蹄声和冲锋号的声音。

    “不好!是官军!”李错和四叔同时喊道。此刻两人也顾不得内讧,纷纷把枪口一致对外放起枪来。

    王江宁一听“官军”二字,立刻掉头敏捷地找了个安全的隐蔽处躲了起来。他偷偷往外看去,只见没过一会,很多穿着军装的士兵骑着马端着枪冲了过来,还有更多的步兵在后面掩护。而李家寨这边,人数明显落了下风,多人中枪倒地,剩下的一看大势已去,也都纷纷抱头鼠窜,官军吹着号角就追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江宁刚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就听见一阵熟悉的欢乐声音,“王江宁!你没事吧!”。

    “吕冲元?”王江宁万万没想到,跟着官军一起来的,竟然是骑着马的吕冲元和梅檀。

    “哈哈哈哈哈,你看,我们来得及时吧。还要多亏了你的老朋友呢。我们也是被他们救的,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也是麻匪呢。”吕冲元跳下马来,兴高采烈地绕着王江宁转悠。

    “老朋友?”王江宁有些莫名其妙。

    “呶,就是这位长官。”吕冲元指着领头那个骑着马的军官,笑着说道。

    “你,你是……”王江宁看着马上的军官,觉得似乎有点眼熟。

    “王大哥,我是张奇啊。”军官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张奇?哦……我记起来了!”王江宁迷惘片刻,忽然用力一拍大腿,被猫头鹰抓伤的手立刻就痛了起来。

    “哎哟哎哟……真的是张奇啊!”王江宁一张脸扭成个混杂着疼痛和欣喜的怪异表情来,“张奇!你这……这变化也太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王江宁是在调查四牌楼王家古怪入室盗窃案时认识张奇的,那时候张奇只是王家的一个下人,傻乎乎地把那个奸诈卑鄙的王老爷当成救命恩人,整日里低着个头,唯唯诺诺地被王老爷呼来喝去。

    王家案子结了之后,张奇跟王江宁说,自己想要参军报国,没想到这小子竟这么出息。如今,他一身军装,气宇轩昂,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难怪王江宁半天认不出他来。

    见王江宁这样欣喜,张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憨厚的神情倒是和记忆里一样。

    “张奇,你怎么会找到这?”王江宁接着追问道。

    “说来话长,等我把这处麻匪剿完,咱们回营再说。”张奇说着又派人继续往前追过去了。

    王江宁听到张奇说“麻匪”二字,才猛然想起把李错给忘了,他回头望去,却哪里找得到李错的影子?王江宁急忙在一地中枪的死人里翻找着,也是不见李错的踪影。不过和李错同样逃脱的,还有艾梁。

    “长官,这儿有个活的!”有个小兵跑步过来报告道。

    “带过来。”张奇沉声说道。

    “是!”

    小兵带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错的四叔。他大腿中了一枪,此时正昏迷不醒,显然是疼晕过去的。

    王江宁向吕冲元使一个眼神,吕冲元立刻上前,也不知在哪里戳了一下,那四叔醒了过来。

    “你们和那个艾大人,到底做的什么大买卖?快说。”王江宁见四叔醒了,立刻急迫地问道。

    “大……大人……要……要……”四叔才醒过来,外加伤口抽痛,说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含含糊糊。

    “要什么?要什么你快说啊!”王江宁等不及了,抓着四叔的肩膀用力摇着。

    “印……大人要……要……印……”

    “什么印?”王江宁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枪响。不知从何处放的冷枪,正好命中四叔额心。

    四叔一僵,随即倒在王江宁身上,立刻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