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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泪流出,情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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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的下旬,北京这座古老的城市是素净的深冬。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院里的景致。接连下了两日的雪,空中总是凌乱地舞,落到地上却那般归于宁静,只有白的色,没有落的声。院里原本铺了一地的三色堇已是全然被天降的洁白覆盖。我印象里三色堇应是夏季的花,却不知为何这几个月来一直开着,只是有时换了颜色的摆置,有天我看见工人一盆盆换着花,想是林隆吩咐的,不停有花房里育出的新花替换。新花常开,心花却再也没开过。

    看这一天一地的白,我想起在浩轩的家乡,那个落雪的日子。天际微白的凌晨,他在身后拥着我,一侧是他温暖的手捧着我的左颊,一侧是他温热的气息轻吻我的右脸,他在耳边呢喃:“娘子,我今日早些回来陪你去看乡村雪景。”“什么,都没有娘子重要。”那天他母亲病倒了,在那个我们还来不及牵手的下午。如果那天幸福没有被惊醒,那个下午,他定会牢牢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在纯白静谧的村庄中,踏着雪,吟着诗,哼着歌,诉说我们将来可以有的幸福日子,然后在童话般梦幻的落雪林间相拥,将爱诉进情不自禁的深吻,任漫天雪花舞了一天一地纷纷扬扬。

    我沉浸在自己回忆的幸福中,突然被人从身后拥住,不是我纯白画面里那个成熟而温柔的男人,这拥带了霸道,那柔溺的姿势,却是我忽略不了的深情款款。

    “等雪停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医生说孕妇要多走走,你却总愿意闷在家里。这样对孩子不好的。”他的声音,和落雪一样宁静。

    “我不想出去,觉得很累,雪停了我们就在院子里转转吧。”我怕出去见到浩轩,若是他看见我在林隆身边,他会认为我贪图富贵恨我然后放下对我的爱,还是会想到我是为了给他母亲治病的钱被林隆逼迫?当初给浩轩留下那张字条,我细细考虑每句话怎么才能让他相信我所说的是真的,可是直到如今我都觉得浩轩太有可能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懂他如我,知我如他,情深爱浓如彼此,怎会如此轻易否定我们爱的人,将过往的真爱一笔勾销?

    “那好吧。我发现小乐乐很懒哦,总是喜欢睡觉。书上说孕妇嗜睡,也没你这么嗜睡的吧?早上我起来你在睡,我锻炼完你还在睡,中午吃完饭你又睡,睡到三四点,晚上又睡那么早,都不陪我看电视。”他一边抱怨,一边用手不停换着地方轻轻拨弄着我的头发。三个月,我的头发已有5厘米左右长,和一般短发男生的长度差不多。戴假发我嫌闷,家里通常只有林隆一个人,我不需要在乎他眼里的我美不美,于是便所幸顶着寸头。他却好像找到了好玩的东西,总喜欢拨弄我的头发。

    “咦,你在吃什么?我也要吃。”他听见我手里零食袋子的声音,从后面伸过头来,一只手握着我拿袋子的手举起,“酸枣?酸男辣女嘿嘿!小乐乐要生男孩儿喽!”说着他握住我另一只手放在他嘴边,将我手中的枣吃了去,他的愉悦却让我瞬间有点心酸的感觉,他是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怀的是别的男人的孩子吗?

    “诶,不对。”他含着枣突然含糊不清了一句,松开怀抱走到客厅的沙发上,从茶几下面拿出几本书,翻了两下,又进了旁边一间房。那间房,我第一天到这里时他说过,好像是他专门用来听音乐的,专业的房间设计使声音效果更好,那时他满怀憧憬地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在那里听Oscar的曲子,可是我一次也没陪他听过。

    我走到沙发边看了看他刚才翻的书,都是关于孕妇知识的。我透过开着的门看向另一间房里的林隆,他坐在沙发中央弓着身半趴在茶几上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页。

    我走过,站在门口,桌上同样摞了几本书,最上面的一本是天蓝色墙纸的房间背景,画着米奇头的床头板,床上坐了一对年轻的夫妇,丈夫正半俯着身子一手摸着妻子的独自,妻子低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脸上那般安然的幸福。多美满。

    “哈!找到了!”林隆一指压在摊开的书页某处,一边欢呼,然后转过头叫我:“过来,看这个。”

    我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他拿起书在我面前指着一处对我说:“看,孕妇忌食……”手指往下一点寻到一条,“活血类食物,里面有枣。”他拿过我手里还捏着的袋子,“我就记得我看过说不能吃枣,可让我找到了!以后你不能吃这个了。想吃酸的我给你买点别的。你把这本书看看,不要乱吃零食了。”我看着他开合的嘴,脑海里仿佛看见多少个夜晚我为了不与他相处吃完饭便早早上床,他一个人坐在客厅或是坐在这里,开着电视或是开着音响,手里捧的,却是孕妇保健的书籍,为了一个甚至没对他笑过的女人,和,别人的孩子。

    “那你吃了吧。”我低了头把视线放在他手里的红色包装上,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情绪,我却觉得自己心里的微澜有所泄露。

    “好,我都吃了。我一会儿检查检查你还有什么不应该吃的零食。你要午睡了吗?我送你上去。”他把枣放在一边,伸手扶住我胳膊。

    “你还有《Dream》吗?”我突然想,在这里陪他坐一会儿。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渔人码头的星光般,闪着梦想一样的光泽。他迅速起身走到CD架前,拿出上面起第二张CD,插进机子,走回沙发。走过来的时候他的眼一直看着我,有种想了好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一时表达不出的情绪。我只跟他对视了一秒,就被他眼里的星光灼得闭上了眼,身向后靠在沙发背上。

    一只手臂从我脖颈后划过,揽住我的肩,温柔又有些固执地将我揽进身边人的怀里,另一只手环过我的腰暖暖握住我放在小腹边的手。我靠在他胸前,仿佛有海风的气息被安第斯风管带进来,环绕在空气里,随着身后的胸膛起伏,海浪般,将我包围。

    这音乐,依旧如碧蓝的海水般流淌着,时而舒缓,时而轻灵,能让人看见水天相接的辽远,看见海鸥飞过的云间。可就因为这音乐,让我和身后的男人有了交集,让我有了多少次被羞辱的记忆,那些疼痛里也有这海浪的叫嚣。如今又在舒缓的氛围里听它,我却与说好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人活生生别离,此生不能相守,守着我的人让我爱不成恨不得。

    这音乐里,还有最美的七夕之夜,风管和吉他交舞出海风拥着海浪的旋律。浩轩粗重的喘息,带着我,也护着我,一起在渔人码头广蓝的天宇下,浪里律动,汹涌,沉浮,溢不尽的情深,积了千年,融做骨血也释不完的爱。后来仍是在这音乐中他向我解释,林氏集团是和他的小公司八竿子也打不到的。然后他酸酸地问我,如果林隆追我我会不会动心。我告诉他,他在我心中已是完美,谁也抢不走。现在,我在林隆怀里听着这音乐。是人世太无常,是我们太渺小吗,浩轩,原来时间到了二十一世纪,人还是会被抢走。当初相信的天长地久,原来不过一个秋冬之交。可我对你的期许永远不变,记得吗?我希望你平平安安。

    “乐乐?乐乐?”身后的人轻轻叫我,被我靠着的胸膛向前倾了倾。

    我睁开眼睛应了一声。

    “困了吗?我抱你回房睡吧,在这里当心着凉。”

    “好。”是好,不再是点头。

    他稳稳地将我抱好,走上楼,轻轻放在床上,给我盖好松软的被子,在我额前吻了一下,恬淡地笑着说:“我陪你睡。”然后在我身旁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觉得肚子上有点压力,对孩子过于担心的我便瞬间清醒,却听见林隆俯在我的肚子上很小声地说话:“孩子,我告诉你,我是你爸爸。你出生以后要叫我爸爸,我就会每天把你抱在怀里对你很好很好。你可不许认别人做爸爸。还有,你以后要跟你妈妈说,说爸爸很好,让她对爸爸笑笑,你告诉她让她爱上爸爸我们一家三口会很幸福。爸爸再给你生个小弟弟小妹妹,我会对你们一样好,我们带着妈妈去全世界旅游好不好?”

    那一刻我知道有泪流出眼眶,还有什么走进了我的心里,不是爱,却是一种感动,怜惜,愧疚交织成的复杂情绪,很想要好好对身边的这个男人,却又如何让他明白不要再在这份得不到的爱里执着呢?我很希望他幸福,很想要给他温暖,可是他要的爱,我已全部给了别人,甚至连心,都留在了那个人心上。

    “还在下雪吗?”我的声音,或许第一次没了习惯的淡漠。

    他有些被突然吓到地小晃了一下,说:“我去看看。”然后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帘拨开一条缝。他走过去的姿势有些慌乱,为什么我觉得刚才他的脸有点红。

    “不下了。”他看着窗外说。

    我坐起身:“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他转过身看我,似是没听清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们出去走走吧。”不知为何,坐起来看着床尾,我突然想起了他在西山的别墅为我建的可以看星空的屋顶。

    “好!”他几乎是在我说完以后立即答应,然后跑去试衣间,一会儿拿出了一件很厚的白色女式羽绒服给我穿上。

    他双手扶着我的胳膊护着我下楼,这是他进来习惯的姿势。我有几次挣开他淡漠地说这才几个月肚子还没鼓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他却依然固我仿佛我已是十个月身孕。

    走到门口,我正要弯腰,他却闪电般蹲下身拿出冬鞋给我换上,蹲在我身边,亲手,给我穿鞋。然后站起来,冬日暖阳的笑脸,拉起我羽绒服后面的帽子:’这样不会冷了。走吧。”

    他伸手开门,我目光瞥见他的手腕下意识伸手抓住他只裹了件紫色棉质T恤的胳膊:“你就穿这个出去?”我看向他询问。

    他眼睁大,看了看被我抓着的小臂,又转过头看了看我的表情,突然两手握住我在他小臂处的手捧在胸前:“你这是关心我?是关心我吧?”笑着的嘴始终没有合上,露出的牙齿像窗外雪地的洁白。

    “你,你穿件衣服。”我怔怔开口。

    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双手在我背后不停变换地方按抚:“我穿。我穿。”然后松开怀抱又看着我,笑得像个少年般。他轻快地转身又有些失去了方向地站在客厅的楼梯前脑袋左右摆着像在寻找什么,最后跑去客厅的沙发一角拿起黑色的呢绒西装大衣穿上。

    黑色呢绒大衣,浩轩,我又陷进对你迷离的思念。

    他拉开门,双手扶住我的胳膊带我出去,顺着门前的大路走向一旁的小径。其实视野里都是满地的白,偶尔有绿意从被雪覆盖的冬青下隐现。房后的游泳池也结了冰。

    “乐乐,以后我们带孩子们去瑞士滑雪。”

    “乐乐,以后我们带孩子们去夏威夷海滩。”

    “乐乐,以后我们一起做饭给孩子们带到学校吧。”

    “乐乐,你说我们的儿子会不会跟我一样帅?”

    “乐乐,你觉得我好看吗?”

    “阿切~”

    “我们回去吧。”

    “不不,我不冷。阿切~”

    我往正门的方向走。

    “我真的不冷,再转转吧,你好多天不出门。阿切~”

    一棵柏树上的雪落了一团,砸在地上,散开。

    晚饭的时候我让厨子准备了点红糖和姜。睡觉前我煮了些红糖姜汤给林隆。正坐在床边准备去洗澡的他接过碗对着面前装着红色液体的碗闻了又闻:“是姜吧?红的什么?”

    “红糖。”难道他没喝过?

    “红糖和姜煮一起干什么?”他盯着碗好奇地问。

    “红糖姜汤是驱寒的。”

    “驱寒的?这么神奇。”他看了看我,把碗端起来递给我,“你也喝,你今天也在雪里转了半天。”

    “我不能喝,红糖是活血的。”留学时候月事不准,室友就让我喝红糖。

    “哦,那你别喝了。”他收回手把碗放在嘴前,倾斜,突然又放平,抬起头兴奋地看着我:“你是专门叫人做给我喝的?”

    “你今天打喷嚏了。”

    “乐乐!”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站起来迈一步到我身边,手扳着我的肩:“乐乐你关心我了!你终于关心我了!你看到我的好了对不对?你终于看到了!”天光放亮,仿佛看到梦想的路上第一次晨曦。

    “喝汤吧,趁热喝。”我语气温和。

    “好!我喝!”他转回身拿起碗一饮而尽。我记得,刚才碗里的汤还冒着蒸汽。

    “好喝!”他竟然用自己的袖子抹了嘴。

    这个霸道冷酷的男人,为何在我面前总这般孩子气?是我让他觉得很安心吗?

    “乐乐你先上床,我洗个澡就来。”他突兀地说了一句,然后跑的速度进了浴室。

    我已洗完澡,躺上床。五分钟后林隆就出来了。

    他脱了浴袍,露出健壮的胸肌,胸膛的肌肤一样的细腻。我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脸,闭上眼假装睡觉。

    他进了被子,手顺着我的腰际缓缓摩挲而上覆在我右边胸前,唇在我左脸侧低语呢喃:“乐乐,一个月没碰你了,医生说怀孕两个月后就没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