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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是块风水宝地,底蕴丰厚惊人。> 吧_ w·w`w`.`中国有五千年文明,大名府却有八千年历史。从上古时期这里的农业和商业都是典范区域,也是人口密集的繁华之地。
初秋时令,地处华北腹地的大名府温差较大,人们在中午穿短褂,夜晚再加件外套。身体强健的壮汉不服,挂件短褂四处晃荡,几天以后开始打喷嚏流鼻涕,那种欲说还休的小日子,感觉妙极了。
傍晚时分,倦鸟归林,牛羊下括,一片淡雾笼罩这片古老的土地。随着雾气渐浓,又有腾腾炊烟凑热闹,高低错落的民宅亦渐隐烟雾中,远远望云,景色惨淡而凄迷。
大名府双井镇一片民居中,一幢砖筑三层小楼格外醒目,犹如鹤立鸡群,傲然耸立。当地人都知道,这处小楼是一名大富商的住宅。宅内雕梁画栋,院中假山池沼,曲径幽廊,也有成群的奴仆侍候左右,日子贵比王侯,逍遥似神仙。
豪宅的主人是郑家臣,和一家人围着一张雕镂精致的八仙桌正在吃晚饭,吃的是圣旨骨酥鱼和拽面。风味是好风味,是当地两道独有的特色菜。一家人却如同嚼蜡,头顶愁云惨淡,气氛凝结。
可能是妊赈吃不下的原因,怀孕的梅玉茹吃两口即放下筷著,抚摸着装着一个枕头似的大肚子唉声叹气。
梅玉茹对面坐着一名年轻人,已经过成丁成年的年龄,有二十岁左右。此人就是郑家臣唯一的儿子郑封,自幼生活优裕,生得面如敷粉,模样相当的俊俏,旁若无人的正在埋吃饭。
郑家臣劝妻子多吃些,吃好了生个大胖小子,这也许是在家最后一顿好饭,以后没机会了。8 w·w=w=.-y=a`w=e-n-8-.`>
梅玉茹不满的瞪一眼儿子和丈夫,唉声叹气中起身,架起胳膊等人搀扶时,意识到仆役全被遣散回家,只好捶着后腰,自已踽进里间休息去了。
郑封还在风卷残云,偶尔停下来汲溜一下鼻子,再把头埋入菜盘继续吃,跟饭菜有仇似的。
郑家臣却吃不下去。他是一家之主,他没有定力先慌了神,这家就没希望了,只好捏着筷子在菜盘中东戳一下西戳一下,以便给家人一个安慰。
他在等,等那个时刻降临;他也怕,怕那个时刻降临。
一彪头戴红缨帽的清兵,如狼似虎闯进郑家大院时,吴刚已经蟾宫伐桂了。几十名清兵站在院子中,见到物华珍宝,两眼开始冒起贪婪之光。
给清兵带路的赵乡绅走到中堂前,看了正在吃饭的郑家臣一眼,趁清兵不注意眨了几下眼睛。
郑家臣看到之后明白事情办成了,立刻从八仙桌后起身。
郑封还在吃,似乎一队清兵形如空气。清兵看不惯他的公子风范,上前一脚踹翻桌子,杯盘碗盏摔在地上摔得满地都是碎片。清军吆喝一家人站到院落中间去。郑封抹一下嘴,轻松的拍拍手起身,举止洒脱,没把眼前厄难放在心上。
郑封和父亲郑家臣、母亲梅玉茹,一起站到院子中,在几名清兵看守下,静静的看着一帮清兵翻箱倒柜踢倒油瓶不扶,犹如被掳走的财产不是他们似的。﹎__﹍8 w·w·w=.-
一帮清兵一哄而上,犹如蚂蚁搬家,把郑家所有东西全部搬到一排马车上,凶狠的模样只差掘地三尺刨坟头了。足足折腾一个时辰,宅中值钱东西被搜刮干净,整整装满十几辆大车他们才停手。还有一辆车空着,却无人往上面搁东西,让人奇怪。
在这次抄家中带队小头目捞到不少好处,一张扁平的脸上洋溢着踌躇得志的笑容,向一边的赵乡绅满意支支下巴。
赵乡绅赶紧把那辆空车推到郑家臣面前。
这是一辆独轮车,前面的木头轮子与后面的两根木腿儿,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车上空无一物,依如刚刚搜刮干净的郑家大宅。
小头目手拎一个袋子,八条腿的动物一样横走到四人面前,叭的把袋子丢到独轮车前,傲慢而奇怪问道:“别人被抄家哭天抢地寻死觅活,你们为何如此平静?”
郑家臣个头不高也不低,在人群中算是适中,尽力挺直腰杆,平静回说:“闯贼无能,坑我大河好山。国已丧,何复家为?我早看到有这天了,哭又有何用?既然你们想要,全部拿走吧!”
小头目身体一怔,目光闪烁的低声警告:“似这般眷念前朝的话,日后少说为妙。本主子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不计较尔等违逆之言。”
“怎么?闯贼败于你们之手,大好河山被你们掳去,如此无能之辈,小老百姓骂几句也不允许?”郑家臣望着脚尖回道。
小头目冷冷笑道:“骂是可以骂,主子倒喜欢用这个说话。”说着将手中长刀一横。
赵乡绅见形势不对,赶忙上前两步,宽慰小头目说:“已经交待了,所有的话事前都有交待。”说话时特意把“事前都有交待”几个字加重语气。
小头目听到赵乡绅的话,闭了一下眼睛,得意地吩咐郑家臣:“本要流放你们到宁古塔去,看在孝敬主子的份上,赏你们流放南阳府。如此幸运之事,还不快下跪感谢主子?”
郑家臣弯弯腰,并没有下跪,一直紧盯脚前不远的地方,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们。
在抄家时小头目暗中捞了不少钱,已经心满意足,对郑家臣的桀骜不驯也没在意,吆喝一众丁勇哈哈大笑而去。
赵乡绅最后离开,临走前塞给郑家臣手中一个东西,叮嘱去南阳府的路上别再惹怒八旗兵。
郑家臣淡淡的道谢。赵乡绅又看一眼空空的院落才低头落寞而去。他走以后,郑家臣展开手掌,见是一张印有曲曲折折的文字,也不大看得懂,大概是放行令的意思。
人都想活着,不是所有人都有一身傲骨,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吞吐山河的气概,可以拍案愤然而起,高唱血与火的战歌抵御凌侮。
郑家臣是靠冶铁致富的商人,不想死也不想被流放,只好硬起心肠,主动驱散三百名工匠和一帮奴仆,倾家荡产托赵乡绅贿赂小头目,让他疏通上下才讨到薄薄一张纸令。
没有他的周旋,面对凶悍如厮的清军,作为一名小小的商人郑家臣也束手无策。虽然在赵乡绅帮忙下化险为夷,但郑家臣并不感激他,因为他背叛了他自己的灵魂!
郑家臣感激的只有钱,从事商贾这些年,看透了世事变迁风云变幻,有钱才能使鬼推磨。无论是谁,在钱的胴丶体面前都纷纷败下阵去,小头目和旗主不也被钱收买了?要不然一家人一定被押送宁古塔去。如今只是没收家产,去南阳府也不派人押送,等于没有被流放。而自家的财产当然不会登记在薄,大多都落入了旗主个人手中。
这钱还真是管用。
这一夜,一家人都沉默不语,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年轻的郑封双手枕在脑袋下,望着沉重的黑夜想着心事:要不了很久,这里将蛛网尘结,变成臭虫和蟑螂追逐打闹的天堂。富贵于我只是过眼云烟,纵使广厦万间也不过夜宿七尺,良田万倾也不过日食三餐。可惜大多数人都看不透看不穿,一生营营碌碌,到死也不明白什么东西才是值得流血流汗去追求。
在黑暗中郑封一直侧耳倾听,想从隔壁邻居院落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要听到那个声音,即使万贯家财散尽也值得。可惜听了很久,隔壁一直静悄悄的,如山沉默,沉默如山。
这使他非常失望。
明天兴许可以见到那个人?自己将要离家到南阳府去了,这一别就是两地相隔天地相悬,那人不来送最后一程吗?自已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将来?那人怎会如此狠心,不见面就此决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