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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俩独处车厢这小小空间内,其实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偏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马车刚开动这一会,竟然是大眼瞪小眼,滑稽得很。
还是嘉王陈洪恺笑了笑,先开口道:“怎么样?等急了吧?听王宝善说瑜儿你在勤政殿外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有没有冻着?”
清瑜拿帕子擦了擦鼻子,摇头道:“这都是小事。父王去勤政殿怎么去了那么久?皇爷爷都问您什么了?”
陈洪恺回想起在勤政殿站了一天,摇头苦笑道:“今日在父皇面前对阵,凶险处不亚于昔日面对蒙古人的千军万马。若不是你在太子灵堂里偷偷嘱咐我的几句话,我都不知道是否会着了父皇的套。尤其是刚进去那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我都懵了。还好四弟他们帮我求了几句。”
清瑜追问道:“皇爷爷是怪罪父王不奉谕令,擅自回京吗?”
陈洪恺点头道:“正是。其实说起来,陇南军的统帅是保靖侯你吴叔叔,我这个嘉王并不领军。只是你也知道,我与你吴叔叔相交莫逆,陇南又凶险,所以这些年下来,我们已经互相渗透影响得很深。这也是父皇愿意看到的,毕竟将所有军权交给你吴叔叔一个人,多少有些不妥当。”
清瑜点头道:“那皇爷爷这火发也就发了,毕竟父王你还带回了蒙古左路变帅的项上人头,皇爷爷应该是高兴的吧?”
嘉王叹息道:“我本是早做了准备,想用这蒙古左偏帅达哈尔的首级来做一道护身符,还动了些小手脚,添了这伤,想博得父皇一个同情。只是我终究还是料错了父皇的意思。你说父皇起了疑心,再看到我献功,不是更让他老人家多心吗?真是一招败笔啊。”
清瑜安慰道:“父王这是当局者迷。无论怎么说,您大显神威斩了仇敌,皇爷爷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必定安慰得很。他老人家一生抱负远大,可惜时运不济,虽然身经百战,却败多胜少。刚刚赢得的成都保卫战可说是皇爷爷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惜胜虽胜了,却胜得不够痛快。父王此时献上蒙古偏帅人头,正如搔到痒处。皇爷爷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必定是舒畅的。”
陈洪恺眉毛一扬,笑了笑,点头道:“你不提我还没注意,果然父皇问了我斩杀达哈尔的经过之后,语气缓和了不少。”
清瑜又问道:“那皇爷爷有没有对父王提起别的什么?”
陈洪恺郑重道:“你说的是储君之事?”
清瑜点头道:“听说如今朝野已经有人动议,请皇爷爷早立储君。而父王因为军功与身份双重优越,也成了活靶子……”
陈洪恺苦笑道:“今日在勤政殿里,父王与我独处了那么久。虽然没有一句话是直指储君之事。细想起来,却又无一句不是围绕此事在做文章。无论是先抑后扬,还是诱之以利,全都是在旁敲侧击,试探我有没有夺嫡之心。还好我有瑜儿的提醒,只死口咬定绝无此心。父皇才莫奈我何。”
清瑜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胸脯道:“好在父王谨守得住,若是露出一分半点心思,只怕今夜就没这么容易走出勤政殿了。”
陈洪恺郑重点头道:“也是我之前想得太过简单。总觉得父皇年岁已高,目前的情势下,我又占据这么有利的位置。父皇总要选一个人,所以……结果,天威难测。父皇到底是一言九鼎的帝王。没有人可以逼他做出选择,哪怕这个选择是对国家最有利的。”
清瑜知道这是作为一位帝王的荣耀。若事事被人牵着鼻子走,那也不是御宇数十载的陈帝了。清瑜安慰父亲道:“好在父王过了这一关。最终皇爷爷是怎么对父王说的?”
陈洪恺忧虑道:“父皇让我在京城歇一阵子,先不要回陇南。眼下我可是一退再退,退到墙角了。若父皇不放心我,就这么把握投置闲散,困在京城王府里,那我就叫苦无门了。”
清瑜郑重的道:“父王不必担心。依我看,结果最多也就一两个月时间。”
陈洪恺一愣,忙追问道:“瑜儿这么有把握?父皇最是疑心重,要下这么大一个决心,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清瑜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这些年在感应寺刻苦学医,有些心得。如今皇爷爷的面相,恐怕撑不过三五个月了。在那之前,皇爷爷无论多么矛盾,必定要做一个决定。否则只会遗祸国家。”
陈洪恺一震,激动的问道:“此话当真?我今日看父皇的气度威势,丝毫不见疲态。瑜儿别是看走了眼。”
清瑜摇头道:“我有九成的把握。父王试想,在蒙军入侵之前,皇爷爷就病得沉重。后来又经历了围城的那几个月。必定是日日操心,夜夜难安寝。以皇爷爷的年纪身体,万没有突然好转的道理。而如今皇爷爷表现出来的强势,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力量。我猜想皇爷爷一定用了什么激发身体潜能的猛药,以维持现在的身体状态。此消彼长,用不了多久,后果就会显现。”
陈洪恺静心下来一想,确实如清瑜所说,陈帝现在的状态有些诡异。他沉默了一会,心中有些压抑的劲头又渐渐抬头,问清瑜道:“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清瑜轻微叹息道:“父王做得还不够多吗?眼下好不容易让皇爷爷稍微放下些疑心,父王要是再有动作,岂不是前番功行付诸东流?父王此刻谦卑的态度,已经为自己谋得了立脚之地,同时也为身为皇太孙的泽礼赢得了机会。我们就耐心等待吧。”
陈洪恺这些年来日夕谋算,只为夺回属于自己的名誉地位,眼下陡然叫他什么都不做,他一时间有些茫然。
清瑜见父王陷入这样的情绪,想到父王“多做”的那些事,嗓子眼便觉得堵住了什么东西。巴王、太子这些人是父亲的政敌,即便父亲使用卑鄙的手段暗害了这些人,清瑜也只能轻叹一声。可是泽祺呢?他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即便有一天他会成为父亲的政敌,父亲也不应该趁他生病的时候,下毒让他死得那么痛苦。清瑜既是伤心父王主使的这件事,更是痛恨自己本有机会挽救这个孩子的性命,却最终鬼使神差选择了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泽祺在花季的年龄撒手尘寰。她再也没有办法坦荡的面对自己的良心。因为她的道德已经因为这件事这个孩子沾上了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父女二人便这般忽然没了言语,各自在心中想着自己的事。
马车徐徐停住,门上的卫士已经拥了上来。门房也立即进去通报。木樨推开车门,道:“王爷、小姐,到王府了。”
陈洪恺这才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清醒过来,点头道:“知道了。”
他跟刚才一样牵着清瑜的手,下了马车。清瑜轻轻挣脱父亲的手,低声道:“父王,女儿自己走。”
陈洪恺一愣,不知刚才还好好的,女儿怎么一下子犯了小性。
清瑜是有些挫败感,心里还没转过弯来。她见父王错愕的表情,也知道父王是不可能明白自己这种鸵鸟心态的。清瑜便道:“瑜儿也不小了,让人见了不大好。”
陈洪恺恍然大悟,看着清瑜亭亭玉立已然比那年在感应寺中相见时高了许多。刚才在宫中车里都没顾得上仔细打量。如今一看,自己的女儿真是变成大姑娘了。
木樨上来低声禀告道:“王爷,侧妃和大少爷马上就来迎接王爷。还有吴春和吴公公也在府里。”
陈洪恺听说吴春和也在,眼睛一亮,点头道:“一家人还虚应这些客套做什么?咱们直接进去了。你让人去看看吴公公休息了没有,若是没有的话,就请到书房去。我换过衣服就去与他叙谈。”
说完陈洪恺便带着清瑜木樨往府里走。木樨看着陈洪恺胳膊上血迹斑斑的绷带,不放心的道:“王爷,您带着伤,白日里也一直没有处理。眼下都这会时辰了。要是不急的话,是不是明日再找吴公公说话?还是让妾身宣了王府医官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万一溃烂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洪恺皱了皱眉头,不在意的道:“皮外伤而已。这会也不渗血,已经结痂了。何必这么麻烦?”
清瑜却不想父亲眼巴巴的又找吴春和继续畅想他的夺嫡大计。便出声附和道:“木樨说得有理。父王如今不需这伤来博同情了。还是早些处理了好。至于吴公公,这些日子我留他在府上多住几天,还怕没时间找他叙话?”
陈洪恺见清瑜也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道:“既然我们大小姐发了话,那我这个王爷也不敢不听了。就照大小姐说的办吧。”
木樨听嘉王语带揶揄,捂着嘴笑了笑,转身去寻王府医官了。
清瑜见父王还有心与自己调笑,只得微微摇了摇头。
陈洪恺呵呵一笑,看着前方匆匆赶来的尹兰烟、芙蓉、泽祥等人,抬步迎了上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