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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的病好好坏坏,一时似乎就要过去,一时又好像在渐渐好转,转眼就到了七夕。
秦浅在这段时间迅速成长起来,原先爱撒娇又耍赖的小女娃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很多事情一般,不光忙前忙后的伺候汤药,还能在林氏病重的时候安排好自己的生活,避免给忙乱的人们添麻烦,甚至连秀云偶尔过来,她都能红着眼眶对她微笑了。
润玉见她如此,心疼的不得了,就连一向挑剔的秦熙都对秦浅温柔了很多,只是秦焘却不以为然,总觉得妹妹大了,益发变得古板无趣起来,在他看来,姑娘家本就应该只负责轻灵秀美,害羞撒娇,却是这些人情世故知道的多了反倒不美。
秦浅对这年的七夕特别期待,因她已经和润玉学了一阵子针线,今年刚好试试身手,润玉帮她出主意,她现在自己做不了大件的东西,缝个简单的荷包倒是勉强可以,润玉在旁边指点着,大概三两天也能做出个样儿来,这几日除了伺候母亲汤药,秦浅就一直厮磨在针线上。
秦柏也在七夕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的任期马上就要到,他在秦家排行不尴不尬,正是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二儿子,自小因为身体不好就不被身为武将的秦老爷喜欢,秦老夫人又和其他女人一样更偏疼小儿子,年轻的时候的秦柏是憋了一口气出来,就想靠自己打拼出一番事业,让家中那些他觉得瞧不上他的人刮目相看,让那些他一直以为狗眼看人低的人对他低三下四,这一直都是秦柏的梦想,哪怕现在也是一样。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渐渐认清了形势,秦柏忽然发现离开了京城秦家的光芒,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年轻时所自恃的才华能力也不过是平庸货色,这才明白过来年轻时想着依靠自己一个人闯出一番天地是多么的幼稚和浅薄。
如今的秦柏不再想那些年轻时的傲气孤直,此时任期到了,便想着回京城谋个差事,趁还年轻借着家里的势力多往上爬一爬。因此还没卸任便开始吩咐家中人收拾行李,打点物什,还老早就差人送信给家里,又将多年积蓄的一大半拿去京城的家里,让现在已经是三品武官的哥哥疏通关节。
林氏听说了这些消息,呆呆的看着窗外整有半日,林氏自幼品性高洁,自来看不上那些趋炎附势的软骨头书生,当初自己欣赏秦柏便是因为他有读书人的傲骨铮铮,她看到了他的清高和傲气,却没看到秦柏骨子里的软弱和虚荣,做小官自然免不了看人脸色,忍受清贫,秦柏却没有林氏的坚忍,这样的生活维持了几年便开始怨天尤人,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又痛骂仕途黑幕遮天蔽日,秦柏不是个宽厚的人,甚至这些年因为仕途不顺,多了些文人的刻薄和尖酸,在外面受了气,免不了要在家中迁怒,首当其冲的便是一直以来全力支持他的林氏,若没有她变卖嫁妆为他凑钱、又决意跟随他到任上,以他的性格,是没有勇气违背家中安排执意出京的,如今回想起来,免不得要怪林氏多事,更是感慨女人家就该留在家里听男人的安排,怎么能妄论男人的事情。
林氏看着窗外开得正好的花,叹了口气。
“娘,该喝药了。”秦浅端着药碗,站在旁边轻声唤回林氏的思绪。
林氏看着眼前的药汤,轻啜了一口,苦笑,“良药苦口,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
“润玉姐姐说了,娘平日里就是想得太多才会身子那么不好。”秦浅细声对林氏道,“我听润玉姐姐说,娘画的绣花样子是全家最好的。”
“听她说。”林氏露出淡淡的笑,“我小时候傻着呢,总不爱学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拐着弯的找理由读书,自己绣得惨不忍睹,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描花样子了。”
“绣花是女人家的?”秦浅有些迷糊,“那读书是男人家的?”
林氏呆了呆道,“娘年轻的时候觉得不是,可有些人觉得是,如今……”
“那是还是不是呢?”秦浅睁大眼睛看着林氏道。
“我也说不好。”林氏犹豫道,“等浅儿长大了,自己判断吧。”
秦浅听得有些不明白,又道,“那喝茶是男人家的还是女人家的?”
林氏笑道,“喝茶不分这个的。”
秦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女人做男人的事情不好么?”
林氏面上黯了黯,“没什么好与不好。有人就是如此,在失败的时候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是迁怒么?”秦浅轻声道,“不迁怒、不贰过。”
“一件事情失败了,总要有人为此负责。”林氏嘲讽地道,“若是幕僚也便罢了,毕竟只是受雇来出主意,一句‘人无完人’也就过去了。可若是身边人出错了主意,便要因此承担责任,因此有了间隙……再无法回去。”
“回哪里去?”秦浅好奇地问。
“回到最初的时候,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林氏说着,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秦浅张了张口,本还想问,却见林氏面色不好,不敢再说,只道,“娘还是多休息吧。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了。”
林氏摸了摸秦浅的头,没说话。
七夕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般美好,前一晚的夜里就淅淅沥沥的下了雨,早上起来一看,依然阴云密布,墨色的云朵像是要擦过人的额头一般,压得很低。
坏消息却不止这一件。才吃过早饭,京里就传来了消息,老太太病了,想着见几个曾孙儿一面,秦柏慌忙收拾东西,就连久病的林氏也勉强撑着病体,跟着忙乎了半天,毕竟她是孙媳妇,怎么也要跟着过去侍奉汤药。
其他人忙碌,秦浅却很郁闷,准备了好几天的荷包排不上用场了,还要立即出发去京里秦家,她原还想着在哥哥们面前吹嘘一下自己的针线,如今小哥儿俩也因为这事出了门去先生那里辞行,连看一眼都没工夫。
秀云也很郁闷,她费心费力准备的晚宴泡汤了,耗费了那么大的精力和财力,就因为一句话而全部作废,她虽也郁闷,却不敢像秦浅一样索性赌气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门,而是跟着大家一起慌忙收拾行李。
天色微微暗下来的时候,京里又带来了一个大消息,老太太中午进了一碗燕窝之后忽然哮喘不停,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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