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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龚远和起身要走,朱姨娘忙推了推龚二夫人,又推龚远秩:“二公子,赶紧的,还不劝着大公子和大奶奶?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什么误会解不开?”
今日真要是让龚远和、明菲二人走出了龚家的大门,跑去住客栈,只怕不等到第二日龚家就会成为整个水城府的笑柄,龚二夫人和龚远季立刻就会美名远扬……龚远秩没有想到龚远和竟然如此做得出,但为今之计,却是不能不苦苦劝住龚远和才行。
龚远秩当下抛开龚二夫人,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龚远和:“哥哥,你真的这么忍心?”
龚远和望着他满脸沉痛:“二弟,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们龚家人丁单薄,绕来绕去也就是这么几个人。这样闹下去,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折腾。哥哥就是因为不忍心,也害怕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才要让出去,真要是气坏了婶娘,我万死莫辞,怎么对得起爹爹,怎么对得起你们?你别劝了!”
龚远秩急道:“您和嫂嫂可以先回房去,这里由我来处理。深更半夜的,不要去什么客栈了,多不方便。”
龚远和一脸伤心地道:“我倒是无所谓,可你看看你嫂嫂,她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她这个样子,真要是回了蔡家,叫人怎么看她,怎么看我们龚家?你莫要劝了,哥哥知道你是好人,可哥哥好容易才能替你娶个嫂嫂,定然是不能叫她就这样回蔡家的。”
龚远和的话提醒了龚远秩,他把目光投向明菲,只见明菲那身名贵的缭绫做就的衣裙上沾满了菜汁饭粒,狼狈不堪,两只眼睛还哭得通红,站在那里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生生就是一个被婆家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媳妇,不由哀叹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儿啊?
龚远和一边去掰龚远秩的手,一边去拉明菲:“走吧,趁着天色还早,餐霞轩还未打烊,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再慢慢找客栈。金簪,快去帮你奶奶拿套衣服来,去餐霞轩找我们。”
金簪先看了明菲一眼,见明菲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刻就飞奔而去。龚婧琪守在院子门口,命人拦住不放,金簪给花婆子使了个眼色,花婆子立刻嚷嚷起来,外面顿时闹做一团。
龚远秩死死拽住龚远和不放,回头苦劝龚二夫人:“娘,你倒是说句话啊。既然是误会,解开不是就好了?”又去骂龚远季:“你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竟然敢动手打嫂嫂,你平时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爹爹不在,我替爹爹惩罚你!立刻向嫂嫂赔礼道歉,再去写上一百篇大字!啊,不,两百篇大字!再罚跪!”
龚远季早就蔫了,闻声扯开嗓子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桌子不是我掀翻的!”
他哭明菲也跟着哭,只不过一个嚎啕大哭,一个小声抽泣。明菲边哭边偷看众人的表情,只见龚妍碧捏着块帕子立在灯影里,眼睛左看右看,满脸都是紧张害怕,隐隐又含着一丝不屑和幸灾乐祸。
龚远科皱着眉头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淡淡地看着屋角的纱灯,仿佛一切都看在眼里,又一切都不在眼里,很超然,也很漠视。
而朱姨娘则扶着龚二夫人立在屋子正中,一脸的担忧和害怕,不时小声地劝劝龚二夫人,龚二夫人的脸气得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手里攥着的帕子也抖个不停,可见实在是气得不轻。
约莫是朱姨娘说的话起了点作用,龚二夫人深深出了一口气,挺直了腰,冷冷地看着龚远和:“你到底想要怎样才肯放过老四?他可是你亲弟弟!还有你几个弟弟妹妹,都还没许配人家,莫非你真要坏了咱们家的名声,非要赶尽杀绝才满意?”
龚远和讽刺一笑:“婶娘说这话……侄儿是万万不敢当的。说到这亲兄弟的问题,侄儿还真有几句话不得不说。论公,当初祖父母让父亲兼祧两房,那是在官府备了案的,所以我才叫婶娘为婶娘,但,侄儿并不因此就忽略了婶娘对侄儿的教养之恩,那是永世不敢相忘的。
论私,四弟和我的确是亲骨肉,可你看看他对他嫂嫂做的事,叫我怎么说才好呢?但凡他心里真的把我当做亲哥哥看待,把我的妻子当做亲嫂嫂看待,可敢如此?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尚且如此,这屋子里的下人心中又是怎么想的?您也别怪侄儿多心,事实就是如此!
今早侄儿过来给您请安,请您主持大礼,您病了,侄儿和侄儿媳妇真心心疼您,想为您分忧,您却扯到了财产上面,说的话字字诛心!把侄儿一片好心生生说成了狼心狗肺,侄儿现在就当着全家人的面问一句,侄儿可有半句提到过什么财产的?那样伤人的话,但凡是个人,也会寒透了心。说到底,原是侄儿和您侄儿媳妇肖想了,以为真心付出就会有回报。可惜啊……”
“不说了。”龚远和难过地擦了擦眼睛,看向龚远秩,“二弟,你我感情从来都好,哥哥也不想要你为难。如今,哥哥要是出了这道门,就是赶尽杀绝,不顾手足之情,不肯放过四弟;若是不去,却又叫婶娘看着我生气,伤了身子,是不孝;更兼对不起你大嫂,欠蔡家一个说法,是不义。你给哥哥出个主意,看怎么办才好?”
龚远秩心中早有了计较,龚远和与明菲迟早都是要分出去的,有这个心思那是肯定的了。虽然突然发难,但应该不会是现在就要扯清。一来仓促之间,龚中素不在,哪里扯得清楚?二来就算是他们真想,也还是会害怕别人说他们心急、讲闲话的。因此二人所谋应该是不想再和他们夹插搭伙地一起过日子,不想受龚二夫人的气。再结合二人白日从外面端菜吃的举动,他隐约猜到,二人所求的大约就是想先另立锅灶。
龚远秩虽然想到了这里,但他一向拿不住龚远和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少不得试探一番:“哥哥,我娘那是魔怔了,糊涂透顶,四弟则是年龄幼小,半点不懂事,这才让哥哥、嫂嫂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大家都很激动,这些事情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扯得清的,不如等大家冷静下来再坐下来慢慢商量。”
“怎么个冷静法?婶娘现在看到我就生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龚远和很是为难。
“依小弟看,哥哥嫂嫂这几日就不要过来了,大家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地想想,想好了再来商量嘛。”
龚远和淡淡地道:“我怕再出门去端饭菜,又图惹得婶娘不高兴,说我故意败坏她的名声,我担当不起。”
看来真是被他想到关键处了,龚远秩暗暗松了一大口气,忙许诺:“哪里能让哥哥嫂嫂出门去端菜?那边不是本来就有厨房的么?先从这边厨房里派些人过去暂时伺候着就是了。米粮肉菜什么的,都从这边拨过去。”
龚远和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淡淡地替明菲整了整衣服,道:“幸好人年轻,身子骨硬朗,不曾摔着哪里,不然明日回门,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母亲、哥哥交代。”
顾左右而言他,这就是不满意了。那到底是哪里不满意?龚远秩没当过家,所以不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里。只能求助地看向龚妍碧。
龚妍碧一脸的无措,揪着帕子不说话。
龚远秩无奈,只好又看向龚二夫人,龚二夫人只铁青着脸,站在那里梗着脖子,双眼冒火,一副恨不得将龚远和二人撕来吃了的样子。
明菲见事情陷入僵局,拽了拽龚远和的袖子:“我脚好疼。也不知是不是扭到了脚。”
龚远和紧张地道:“那咱们先去请个大夫瞧瞧?希望伤得没那么重才好,不然明日可怎么办?”他抱歉地看着龚远秩,“二弟,你看,你嫂嫂的脚受了伤,总不能叫她总站在这里吧?明日无论如何都是要回门的,看大夫看得越早越好,处理妥当了,也好尽量遮掩过去。”
谁都不肯让步,龚远秩抓狂地走到龚二夫人身边,红着眼睛看着她,低声道:“娘,到底是您置气重要,还是咱们家的名声重要?你就是不看儿子的面上,也得为四弟和妹妹们考虑考虑吧?”
到底是让步,还是真的让龚远和带着明菲上街去游一圈?孰轻孰重,龚二夫人心中自然有数,只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咽不下也只能咽下,谁叫她沉不住气,龚远季又落入了明菲的圈套?她颤抖着牙齿,生生挤出一句:“你们不就是想单过吗?好,我成全你们,明日你们就另起炉灶。”
龚远和轻笑:“婶娘这话言重了,侄儿和侄儿媳妇可从来没说过这个话。”他也可以倒打一耙,说龚二夫人要赶他二人走的。
龚婧琪赶了进来,道:“哥哥自然是没说过这个话的,是我们觉得我娘身体不好,有些糊涂,导致中间有些误会,暂时分开冷静冷静的好。米面肉蔬什么的,嫂嫂的口味肯定和我们不一样,就不从这边拨了,母亲看看,一年拨多少给大哥大嫂用度吧?”
到底是协助理家事的女孩子,一说就说到了关键处。龚远和要争的,就是这个。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难道还要让龚二夫人骑在他头上,每月借着分拨菜米粱肉等物再乱记一笔账,把他那份产业刮干净才算?再说了,给些什么东西还不一定呢。
见龚远和不再说话,龚婧琪和龚远秩对视一眼,都齐齐看向龚二夫人:“母亲,您觉得呢?”
龚二夫人冷笑一声:“都由你们姐弟俩商量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甩手就往屋子里走。朱姨娘忙给龚妍碧递了个眼色,急急的跟了进去。
龚远和笑了一声:“罢了,也莫要说拨什么用度之类的话了。我有俸禄,还养得活我的妻儿。二弟,三妹,咱们自小一起长大,说来都是自家骨肉,你们替我着想,哥哥就是再委屈,也要替你们着想的。我就依着你们的建议,暂时开了厨房,以免打扰到婶娘养病。什么时候婶娘的身体大好了,我们再回来伺奉婶娘。”说是暂时,但谁都知道是永远。
真的一文钱都不给龚远和夫妻二人过活么?龚婧琪和龚远秩都觉得说不过去。说白了,龚二夫人手里攥着人家一大笔产业,半点不拿出来给人家生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但龚二夫人已经气哼哼地躲进里屋去了,劝也劝不了。
龚远秩一心想把这事儿弄好,还想跟了进去劝龚二夫人,龚碧妍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歹龚远和已经不吵着要拉明菲去住客栈了,就暂且放下,改日再协商也不迟。
龚远和这才有机会淡淡地扫了龚远季一眼,龚远季早就止住了哭声,见他扫过来,吓得往后缩了缩,讨好地看着明菲:“嫂嫂,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跟我说,你……”
龚婧琪一声厉喝:“乱说什么!道歉就道歉,胡扯什么?”
龚远和也实在是累了,叹了口气:“罢了,你小不懂事,这次就算了。但你需记住,这种行为不是我们这种人家的子弟该有的行为,更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你现在不记着,总有一日你会因此而蒙羞后悔。”携了明菲:“我们走吧,先弄点东西给你填填肚子,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伤。”
龚婧琪忙追了出去:“嫂嫂,你想吃什么,我立刻就吩咐厨房做了来。”
明菲回头,见龚婧琪站在灯影里,满脸的疲惫无奈,想起儿时相处的欢乐,不由心中一软,微微笑道:“谢谢三妹,我没什么胃口,就要一碗白粥,一碟泡菜就好。”
龚婧琪点点头:“我很快就让人送了来,明日你回门的礼我也会命人提前准备好的。”
明菲笑了笑:“有劳三妹妹。”
二人才走了几步,龚远秩又追了上来:“大哥,大嫂,我送你们回去。”
龚远和摇头:“算了,你还是先请个大夫给婶娘看看吧。我觉着她最近很是喜怒无常,越来越烦躁,有些控制不住,这样下去不是事。”
“好。我记住了。”龚远秩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个哥哥从小就和他玩得很亲,大了也还经常在一处,虽然龚远和不说,但很多事情他心中也有数。说实话,今日的事情,如果说他一点都不怨龚远和,那是假的,当然,说他有多怨恨,也不是。他怨龚远和这么快就逼上来,半点不念旧情,但又觉得自己的母亲实在是做得过分了。
见龚远秩站在那里不走也不动,龚远和笑道:“二弟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哥哥不是外人。”
龚远秩哼哧了好一歇,才犹犹豫豫地道:“哥哥,今日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别写信告诉爹爹?”
龚远和笑了一声,“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婶娘对我有养恩。”
这意思就是说,信是一定要写的,不过会留余地。龚远秩叹了口气:“时辰晚了,我就不打扰哥哥嫂嫂了。我娘那里你们不必担心,四弟我也会好生教导他的。”
见龚远和扶着明菲过来,花婆子和金簪、紫罗立刻围了上来:“大爷,大奶奶。”花婆子拿了帕子心疼地给明菲擦衣服上的污渍,絮絮叨叨地问,“大奶奶可有哪里疼?”
龚远和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给明菲擦:“你们先去吧,我和大奶奶慢慢走回来。”
花婆子和金簪没什么意见,紫罗却是担忧地道:“奴婢给您们打灯笼吧?”
龚远和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笑道:“这么好的月色,何须什么灯笼!”
金簪忙拉了紫罗,“紫罗妹妹,咱们先走,大爷和大奶奶兴许是还有话要说。”
龚远和特意放慢脚步,明菲也只好跟着他远远落在花婆子等人的身后。她感觉得出,龚远和的情绪非常低落,只能是轻轻反握了他的手,笑道:“你先前的反应好快哦,我真怕她一头撞到你怀里,接着诬赖你。”
龚远和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也不赖,如果今日没有你,我肯定和她闹不起来。”明菲就是他要的那种妻子,不会成为他的负累,只会是他的助力。
明菲道:“你一定还有后着吧?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和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数。”
龚远和笑道:“做到什么地步?唔?当然是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让你真正当上龚家大奶奶。”嬉皮笑脸地转移了话题,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累不累?”不等明菲回答,又断然道:“不用问,肯定累了!先前被小四踢打那几下,又跌那一跤,也不知道弄疼哪里了,来我给你揉揉?”手不老实地就往明菲的腰上、臀上、腿上摸去。
明菲打开他的手:“让开啦!我可真是累坏了!”谁的新婚有她累?活活就像急行军。
龚远和蹲了下去:“来,媳妇儿,你夫君我背你回去。”
明菲老实不客气地趴到他背上:“算你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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