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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缘心中大骇,忙忙用蒲团抵拒。那知薛陵剑式一发,长剑划出一道光虹,到了他头上之时,这股森杀寒冷的剑气,强烈得足以使人全身冻僵而当场骇死!
了缘只不过初窥武功门径,焉能禁受得住,顿时连连后退。
薛陵怕对方当真被自己气势迫死,是以顿挫了一下,才跨入月洞门内。然后垂下长剑,道:“小师父,这第二次在下侥幸得手,只不知算不算数?”
了缘道:“算算数小僧这就去禀知老师父。”
说罢,转身急奔而去。薛陵转眼打量,但见这月洞门内,乃是一片露天院落,甚是宽大,种植得有无数翠竹。
一条红色方碑宽路,转入竹林后面,是以瞧不见竹林里面是什么样?
韦融已经进来,薛陵回头望他一眼,只见他面泛欢容,脚步轻盈,已恢复了眼中神采。
薛陵讶道:“韦兄你已经复元啦!”
韦融道:“不错,俗语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虽然未能恢复从前一般的功力,但比起刚才,却是好得大多了。”
薛陵道:“这样说来,在下纵然想走,也未必办得到了?”
韦融道:“薛兄想听真话抑是假话?”
薛陵奇道:“当然想听真话。”
韦融道:“那么我老实告诉你,我现下还无法拦阻薛兄。薛陵这时才恍悟对方问他要听真话或假话之故,只因他若是在薛陵要求之下,说出真话则在道义上,他实是不能乘人之危。自然这只是指英雄豪杰而言,若是反覆小人,就算发誓也没用处。薛陵根本没有打算逃离他的掌握,所以不再多想,道:“咱们进去么?”
韦融摇摇头,道:“等一会,大师自有传召。”
薛陵道:“刚才听韦兄之言,似乎和这位十方大师本是一家人?”
韦融点点头,道:“如若不是至亲,我辛辛苦苦的谒见他做什么呢?”
薛陵觉得他这个答覆,简直是岂有此理,若然单单从他这一句话中,根本无从推测出任何消息,当下懒得开口,静候事态发展。
一阵步声,使他们两人都同时望去,但见竹林后走出一个小沙弥,正是了缘。他。烘色凝重地道:“老师父传谕,只要你们之中任何一个闯得过绝情槛,他老人家自然会与两位施主会面了。薛陵心下纳闷,不知道什么是”绝情槛“?只听韦融问道:“那绝情槛是什么物事?”
他这才知道敢情连韦融亦不知道。
了缘搔搔光头,道:“老师父的法谕如此,小僧便照传不误。”
韦融道:“莫非小师父也不晓得么?”
了缘点点头,道:“小僧从未见过何处有一道叫做绝情的门槛,或者两位施主前往之时,便会出现也未可料。”
韦融一伸手,拉住薛陵胳臂,道:“好吧,我们去瞧一瞧!唉!既然叫做绝情槛,一定难以闯过”
薛陵反而安慰他道:“咱们先瞧过再说,或者其名虽称绝情,其实尚有可动之情!”
两人跟住了缘,沿著红砖路走去,转过竹林角,忽见两丈远有一道篱笆,当中有一个缺口,宽达丈半。
这个篱笆其实是一排矮细的竹丛,只有三四尺高,却厚达两尺。假如没有那道缺口的话,平常人也很容易跨越过去。
篱笆里面是一块小小空地,约是丈半见方。然后便是一幢石屋,屋门正对著篱笆缺口,这刻却垂著竹帘。
由于光线的关系,因而外面之人目力再强,也不能透视入屋。但屋内之人,却可以毫不费力地望见屋外的一切情形。
了缘在缺口处停步,高声道:“禀告老师父,两位施主已经带到。”
薛陵但觉韦融忽然靠紧他,好橡忽然胆怯害怕,当下低头道:“别紧张,虽有莫大困难,但咱们可以小心应付。”
石屋内传出一声佛号,接著一个苍老的口音道:“世上之事,如用世俗的看法和手段,很多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这句话你们信与不信,悉听尊便。”
薛陵心中一凛,忖道:“那发话之人,当然就是十方大师了,他纵然坐在竹帘之后,距此仍有两丈左右,却能听见我的说话,可见得他的武功造诣,已达超凡入圣之境了!”
方转念间,韦融已道:“虽是如此,但我们身在世俗之中,未能超然物外,自然只好打起精神,尽力去试著解决了,大师您说对不对?”
帘后的十方大师缓缓道:“汝等既无出世之心,老纳绕舌也是无用,了缘,过来。”
了缘跑过去,在帘边听那十方大师低语。
薛陵却寻思道:“韦融与那十方大师不知是何关系?他刚才向老和尚说话之时,声音极是柔和。假如有的人没有瞧见他,单单听见声音,定会误认作女子口音。”
却见了缘勿匆走开,一忽儿就回转来,手中提著一根细长竹竿,约是丈半长短,奔到帘边。
帘后伸出一只手,宽大的袍袖连手指也遮住了。这只手接著竹竿,向前一伸,竿尖恰好到达篱笆缺口。
了缘已退了开去,十方大师的声音从帘后传出来,他道:“这道篱笆的缺口,就是绝情槛了。”
薛、韦二人低头向地上望去,那里见到门槛?但他们都没有作声,因为对方必会再加以说明。
果然十方大师又道:“你们任何一人,但须闯得过这绝情槛,老衲立时揭帘相见。如若过不得此槛,回去好好用功,等到自问过得,再来一试。”
薛陵接口道:“大师可是说我们只要冲得入篱内,就能谒见著您?”
十方大师道:“不错,但此槛既名绝情,其意甚明,想来老衲不必多说了。”
薛陵剑眉一剔,豪气勃发,忖道:“这么宽的一个缺口,他单凭一根竹竿,又在竹帘后面,转动不便,我们怎会闯不进去?”
当下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大师敢情是打算用这根竹子阻挡闯关之人么?”
十方大师道:“正是如此。老衲只露一臂在外,持竹封关,你们假如闯不过这一道门槛,但却能迫得老衲掀开帘子,或是走出屋子,也算你们已闯了入来。薛陵侧头向韦融望去,两人目光相触,但见韦融露出愁色,说道:“我们定然闯不过这一关啦!”
薛陵大觉不服,轻轻道:“那也未必,咱们尽力而为,仍有机会。”
韦融摇摇头,道:“你莫看竹竿甚长,大师他又不能出屋奔走纵跃,就认为不难闯过,其实在他看来,这竹竿就等如一把长剑,长短轻重都不成问题,还有就是这道缺口,虽然宽达一丈以上,可是在他老人家眼中,亦与窄门无异。”
薛陵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认为是两个有利的条件,其实不曾占到丝毫便宜,是也不是?”
韦融道:“不错,咱们一定闯不过这一关。”
薛陵只微微一笑,道:“我且试试看。”
韦融道:“你千万小心,切勿勉强”
薛陵道:“我自会当心。”
随即大声说道:“大师小心,晚辈要出手啦!”
十方大师道:“施主即管动手!”
薛陵更不迟疑,一伸手,掣出长剑,便举步向那缺口走去。他的步伐坚定,气势沉雄,单是这等风度,已可知道必是当世名家高手。
十方大师道:“善哉,善哉,原来施主乃是武林高手,无怪信心甚坚,认定必可闯过这一关。但老衲最后提醒你一句,此关名为绝情槛,大有深意,施主务须多加小心才好!”薛陵道:“多谢大师提醒,岂敢有忘。”
说话之时,已跨入篱笆缺口之内。
忽见长竹竿平举,指住中盘要害,不快不慢的刺来。此时薛陵但须以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往两侧迅快闪入,定可得手。
那知薛陵不但不向两侧迅快抢入,竟连挥剑封架之意俱无,猛可一退,已出了缺口之外。
十方大师道:“施主已知道这绝情槛不容易闯过了吧?”
薛陵惊讶地向韦融瞧去,低声道:“这一招太厉害了!”
韦融道:“这一招名叫随风照日,任是如何高明之人,亦只有后退之一途。”
薛陵双眉一皱,道:“你也深识十方大师的剑法?”
韦融道:“这是我韦家家传剑法,如何会不识得?”
薛陵寻思一下,道:“十方大师单以这一招就足以封闭住必口了,若要破解,定须出奇制胜不可。”
韦融面色一变,道:“你万万不可逞勇蹈险”
薛陵道:“不要紧,我已有了计较。”
韦融急忙道:“等一等”
薛陵也停止了跨步出手的动作,问道:“什么事?”
韦融道:“你如是已想到应付之法,那就不妨印证一下,瞧瞧我的话可有点道理?你且把长剑借我一用。”
薛陵不知他闹什么玄虚,把剑递过。
韦融迅即向篱笆缺口冲去,他从正面笔直奔入,果然又碰上同样的一招。
但见他长剑左施右抽,一口气使了六七招奇奥剑法,同时又施展出十分巧妙的身法,意图从左右两侧冲入。
却见那十方大师的长竹来来去去只是那么一下手法,就把韦融诸般攻势抵住,最后仍然把他迫了回去。
韦融喘口气,道:“你也看见了,但凡想破拆他这一招随风照日,趁机冲入,恐怕只有我刚才那几下手法,才有奏功之望,但我还是失败了。”
薛陵淡淡一笑,道:“我还是要试上一试!”
韦融但要让他明白厉害,不致蹈险硬闯,便已满足。因此这刻把长剑交给他,让他去试薛陵大步走去,眼见长竹迎面刺来,当即向右方横移。长竹也跟著移到,依然笼罩住他中盘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薛陵突然一翻身,长剑反手向背后劈去。由于他已转了身,是以这一剑乃是劈向长竹。
再又是他本来向右方移动,是以转身反手出剑,其势甚顺。这一剑乃是“巨灵六式”之一。
威力之强,莫之能御。但见剑光暴威!宛如匹练般疾卷,竟把长竹震得摇晃一下。
薛陵本想趁这一丝空隙,倒跃入去。但他却反而跃出,落在韦融身边,连连喘气,一时说不出话。
韦融伸手在他背后揉拍,以推血过宫的手法,助他恢复。果然片刻工夫,薛陵已不喘气了。
韦融道:“你这一剑实在凌厉雄武之极,果然得到闯过此关的机会。唉!你一定耗费了不少气力啦!”
薛陵道:“不瞒你说,虽然当时有一丝空隙,可是十方大师的长竹上,透出一股极威厉的劲气,足以把那一丝空隙封填密固,事实上就是无隙可乘。”
韦融点点头,道:“寒家家传剑法果然如此”
薛陵道:“我仍然认为此是我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之故,如若假以时日,修炼功力。加以潜心研思,定可闯破此关。”
十方大师发出笑声,道:“那么你不妨试试,反正老衲长驻此地,随时随地都可以候教。”
薛陵虎目一睁,雄心奋发,面上泛现出使人不敢迎视的英雄气慨,只瞧得韦融一怔神。
但他旋即萎靡下来,轻轻叹息一声,竟没有出言回答。
韦融全神贯注望住他,对于他立刻恢复灰颓之态,感到十分遗憾。
只听十方大师道:“你们如若知难而退,老衲便不奉陪了。”
韦融转过头,向石屋依依不舍地注视片刻,这才拉住薛陵胳臂,道:“走吧,我。呵回去商量一下。”
两人走出这南台古寺,韦融渐渐恢复如常。但薜陵却反而更见消沉,默默而行,不知在想些什么?
韦融等了一阵,才轻轻道:“薛陵兄,我刚才见你流露出一股英雄气慨,放眼天下,竟无一人可以与你相比。你以前一直是这样的么?。”
薛陵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韦融道:“怪不得以齐茵这等才貌双全的女孩子,也对你十分倾心了。”
他提起了齐茵,薛陵登时感到心中一阵痛苦,仰天悠悠长叹一声。
韦融寻思道:“他以前连叹气也不会,可见得其时心灵已经麻木,连痛苦的感觉也没有了,现在至少已恢复了一部份,才会觉得痛苦。”
他竟因此而感到很欢喜,但自己却没有想到何以要为薛陵的恢复而欢喜。两人又走了一程,韦融道:“薛陵兄,照你的估计,那十方大师的功力造诣如何?”
薛陵的思路不知不觉转到武功上面,暂时忘了沉重的心事,沉吟忖想了一会,才缓缓道:“十方大师的武功,已达超凡入圣的境地。韦兄你炼上一辈子,也休想闯得饼这一道绝情槛!”
韦融失望地道:“这话可是真的?唉!那么天下间还有谁闯得过呢?”
薛陵的回答使他十分泄气,因为薛陵竟是回答道:“没有,天下无人可以过得此必!”
他的目光转到韦融面上,只见他眉宇间透露出一种深沉的抑郁。不过这么一来,却使他反而更加浚豪好看。
薛陵几乎是第一次细细注视这个人,数日以来,他不是没有看过他,然而那些印象宛如水中鱼路,空中鸟迹,一过去了,便全无记忆。
直到现在,他稍稍恢复了一点力量,心灵也不似以前那般麻木。因此这刻,他对韦融的长相,才有真正的印象。
这印象乃是惊讶、迷惑和好奇等混合。首先这韦融的年青貌美,使他十分惊讶。其次他的剑术则使他迷惑。
因此对他这个人的一切,生出好奇之心,他到底是什么家派出身?何以如此年青就炼成了如许造诣?
以往金明池被推为天下第一高手,可是如若比起韦融,显然低了一筹,金明池亦以英俊见称。
但韦融却长得眉目如画,皮肤白皙,比金明池长得更美!
臂乎那十方大师的剑术,实是骇人听闻。相信当真是天下无双的高手了,但为何天下武林之中,竟全无知者?
这一切都使薛陵寻思不已,心中的愁结,反而暂时抛在一边。
他们边谈边行,却非循原路返城,而是绕向望江楼。那边名胜古迹甚多,薛涛井是最著名的。
韦融指著一座高楼,道:“此楼最得形胜,在楼上把酒小酌,放目远眺,山色四围,平畴百里,俱入眼来。而大江奔流于栏外,帆樯往来,别有佳趣”
薛陵道:“那就上楼去吧!”
韦融微笑道:“薛兄名震天下,识得你的人大多了,这一到望江楼去,不消片刻,消息就传遍了川中啦!”
薛陵道:“韦兄如若有所顾忌,不去也罢!”
韦融道:“这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之事,只要薛兄肯合作,让小弟替你略为化装易容,包管无人认得出来。”
薛陵既不反对,亦没有赞成。任得他去搅,当下被韦融拖到荒僻无人之处,片刻回到路上,已经变成眉浓鼻大,面色黧黑之人。
两人登上望江楼,叫了酒菜,凭栏远眺,举杯对酌,果然别有情趣。忽听韦融悄声道:
“薛兄,刚上来的几个人是谁?”
薛陵转头望去,只认出一个是武当派高手沙问天,其余的三人都未见过,但一望而知,都是武林之士。
他把所知的人说出,韦融点点头,沉吟道:“据我所知,这成都府中,近日来高手云集,都是在等候你和齐茵到达,会合之后,前往大雪山金浮图。”
薛陵怅然若失地透一口气,道:“我真对不起这些朋友们”
韦融道:“我认为在这些人中,当真想求得武功秘艺之人,可说是绝无仅有。他。呵都著眼在传说中无量的财富之上,薛兄信也不信?”
薛陵道:“韦兄定是误会了,他们大多数人皆是想拜观昔年两大异人的奇功绝艺,并非为财富而来的。”
韦融笑道:“天下间很少有你这种正直不苟的侠义之士,此所以你一定很容易上当受骗。这叫做君子可以欺其方。我死也不相信这些人,所以决计不让他们打开金浮图,也决不让他们抢夺浮图内的宝物。”
薛陵只微哂一下,不再作声。
韦融却小心观察著沙问天那一堆人。
但见酒菜刚送上来,他们尚未动筷,一个劲装大汉奔上来,向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沙问天等人就勿匆付账走了。
韦融向薛陵一笑,道:“他们都走啦!”
薛陵随口道:“他们如此急忙,不知为了何事?”
韦融道:“我听到那大汉的报告,所以能够猜出一点头绪。”
薛陵懒得问他,韦融却自动告诉他说:“刚才一个大汉奔上来,向沙问天道:峨。耗派邢老师接获报告,得知姓韦的和薛大侠在绵州出现,请立刻赶去。沙问天听了,果然勿勿走了。”
薛陵讶道:“敢是有人假邢一龙之名,哄骗沙问天么?”
韦融道:“谁会这样做呢?”
薛陵望住他,心想:可能就是你派的人,但韦融既不承认,便没有追问他。不过心中却感到很过意不去。
因为这些武林同道,不辞辛劳地奔走,大概是为了要拯救自己。
他们在望江楼上盘桓良久,这才回返韦家。
许平居然毫不抱怨沉闷,原来他整个上午都有个名叫碧玉的丫环陪他一起玩,从秋千到下棋,花样甚多。
下午时他们搬到后进另一座院落中,房厅都布置得十分精美雅致。那丫环碧玉亦在场帮忙收拾,许平便向她问道:“这左边的院门通往何处?”
碧玉道:“那边经过大少爷的院门,再向右转,就是前一进的屋子了。”
薛陵听她说话之时,含气敛劲,竟是内家高手。不由得大为惊讶,转眼望去,只见她年约十八九岁,看来已经成熟懂事得很。
由此可知,她整天陪著许平这个大孩子鬼混,必是奉命行事。
因为许平虽是强壮高大,但到底不懂事,心眼混沌,未解风情,碧玉焉会看上他?再者她身为丫环,又岂能整天玩耍?
她不但身体长得成熟丰满,像貌也很俏丽。口中和许平说著话,只眼却直向已经恢复原貌的薛陵瞟去。
许平又指住右边,问道:“这边呢?”
碧玉道:“那是我家二小姐的院子。”
薛陵听得眉头一皱,心想:怎的把我弄到人家闺阁之侧来了?
许平问道:“你家大少爷是不是韦融?”
碧玉点点头,接著道:“二小姐芳名小容,他们兄妹两个不但极有手足之情,连像貌也简直是一样,若然大少爷换上女装,除了眉毛粗黑,身量较为高了一点之外,可说是全无分别。”
薛陵却不知不觉在心中忖道:“韦融擅长化装易容之术,安知他不能把眉毛画得淡些?”
但连他自家也觉得这个想法无稽得好笑,返身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他耳中听到碧玉和许平戏虐说笑之声,过了好久,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口音叫道:“碧玉姊,小姐要你回去。”
之后,院中静寂下来。薛陵晓得许平一定是回房炼功,突然觉得混身发热,实在睡不下去,只好起身。
他晓得这是因为心中的万斤重压,自从向韦融透露了一句之后,就减轻了大半,于是恢复了不少生机。
再加上韦融借赠功力,体内精力充沛,已不能像行尸走肉般僵卧床上。当即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行功运气。
韦融在傍晚时过来,与他共进晚餐,谈天说地,倒也颇为投契。
薛陵从他口中,得知韦家只有他兄妹两人,本来居住别处,是他在这成都府购买宅第,经常住在这儿。
薛陵听这口气,似乎他的妹妹不在此地,心中略为舒放。
此后的三四日中,韦融一直陪著他,但到了他座谈用功之时,总是早一步借故走开。
这么一来,薛陵的功力恢复奇速。
到了第五日,薛陵炼完功夫,在院中走动之时,听到右边院中传来一阵丝竹弦管之声。
薛陵侧耳听了一阵,忖道:“这几日邻院全无响动,我以为韦家姑娘不在,但记得那一日分明有个婢子过来,传小姐之命,叫碧玉回去,又可见得韦家姑娘一直住在棒壁。”
薛陵不想还好,这一想到邻院住的竟又是个女郎,不由得感到不安起来,沉吟忖想道:
“韦兄把我安排在此处,除了便于监视之外,只不知还有别的意思没有?”
他一点也没有自作多情的意思,假如没有任何事故发生的话,那真是他求之不得之事。
由于他现在对女性已生出一种异常的心理,因此他很怕和那韦小容姑娘见面。
突然,一阵步声,从邻院传过来,穿过院门。薛陵想躲回房中,已来不及,只好望住墙角的花卉。
那阵步声轻轾地走到他背后,这才停住,一阵香风送入他鼻中,使他不必回首,也知是个女子。
薛陵仍然不回头,心想:我不理你的话,难道你还好意思先叫我不成?
事实如何,尚未揭晓,但他心中却早已晓得这个想法无聊得很,只因对方如若有意找他答讪的话,他纵然躲在被窝中,也是没用。
果然背后有了动静,并且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手法。原来一只纤手已搭到他肩上,轻轻的摇撼他。
她的大胆,太出乎薛陵意料之外了,只把他骇了一跳,却听一个娇柔的声音道:“相公在瞧什么呀?”
薛陵仍不回头,也不作答。
只听那背后的女子又道:“隔壁有不少异花奇卉,相公喜欢的话,不妨移驾到那边,定必感到有意思得多啦薛陵心想:谁要看什么花卉?但斗然发觉此女口音有点熟悉,心念一转,记起这是那俏婢碧玉的口音。他顿时如释重负,长长透一口大气,回头望去,果然见到碧玉含笑盈盈的俏面,而她的一只手,还搭在他肩上。碧玉那只纤手滑过肩胛,舒开五指,抓住他的手臂,浅笑柔声的道:“薛相公,我家姑娘有请!”
薛陵认为这是他狠狠打击对方的大好机会来临,当即面色一沉,用最冰冷无情的声音说道:“姑娘回去上覆小姐,薛陵与她素味平生,岂可践履闺阁之地,自取失礼之辱,这话休得再提!”
碧玉可想不到碰了这么大的一个钉子,尤其是他健臂一抖,把她的手摔开,显示出一种厌恶之意。
她几乎受不了,嘴巴一扁,差一点就哭出来。
但这时薛陵已回转头,竟自不再瞧她一眼。
碧玉一跺脚,迅即奔回去。
薛陵连忙趁这机会,溜回房中。
他暗暗猜测那韦小容会不会听报之后,芳心大怒,亲自过来找他麻烦?假如他留在院中,自然十分危险。
目下他已缩回房内,她或者不敢排阖而入?
过了片刻,房门传来敲剥之声。
薛陵剑眉一皱,问道:“谁呀?”
房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口音,道:“是校好韦小容,特来奉访薛兄。”
薛陵心中叫一声“罢了”又转念想道:“她口气和平,措词有礼,想来不会是兴问罪之师吧?”
当下应道:“韦姑娘请进!”
房门呀地推开,一个绿衣少女,姗姗走入来,但见她体态苗条轻盈,长裙曳地,发出环佩之声。
她的面貌使薛陵吃了一惊,敢情当真与韦融长得十分相似,但见她面如凝脂白玉,双颊透出两晕桃红,娇艳无比。
那双剪水秋瞳,不但黑白分明,而且灵活异常,好像能够说话似的,微微含笑,风姿照人。
果然一如薛陵所想,她缺乏一种少女的含羞答答的味道。进得房来,大大方方的落坐在薛陵对面。
她毫不害怕地向薛陵打量,观察得异常小心,好像在鉴定一件古玩或书画之类那末仔细薛陵反而被她望得心中发慌,轻咳一声,道:“姑娘屈驾贲临,不知有何见教?”
韦小容轻启朱唇,吐出莺声,道:“薛兄好说了,校好听家兄提起过薛兄你,百口推崇,誉为天下无双之士。是以这回相见,不禁失礼注视。”
薛陵浚烘一红,道:“令兄乃是说笑,姑娘万勿当真才好。”
韦小容道:“家兄平生眼空四海,目无余子。校好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夸赞的话,竟又是那么倾心景慕,是以校好深知决非虚言,以此动了瞻仰之心。”
薛陵心想:假如这话并无虚假,那正是我最头痛最害怕之事,自然这念头不可说出,只有极口自谦而已。
客套的话讲完,韦小容遁;“家兄今日匆匆离开之时,才向校好透露薛兄仗义相助之事,虽说第一次未曾成功,但校好已感铭五内,不知何以为报?”
薛陵忍不住探询道:“令兄没有透露与十方大师是什么关系,在下也不曾询问过,姑娘能不能赐告?以释心中之疑?”
韦小容道:“十方大师是寒家一位极亲的尊长,既然家兄未曾奉告,校好也不便多说,还望薛兄体谅。”
薛陵忙遁:“在下只是随回问问罢了,姑娘说不说都没有关系。”
韦小容道:“据家兄见告,薛兄遭遇到难言之痛,以致雄心壮志,尽皆销歇,险险因此精枯力竭,化作游魂!这事想必不假的了?”
薛陵说道:“惭愧得很,令兄之言,一点不假。”
韦小容道:“但今日校好拜晤颜色,但觉薛兄英华内敛,真气充弥。虽说家兄曾经以本身功力相假,但设若薛兄不曾把握时机,用心修炼的话,决计不能如此,因此之故,校好大胆奉问一声,薛兄敢是已将心中隐痛,找到了排遣之法?”
薛陵此时,面色变化甚剧,但韦小容仍然把话说完才停口,那对秋水般的明眸,紧紧的盯住他,毫不放松。
薛陵碰上这种不会体贴之人,也真没法子,只好道:“在下果真苦修数日,自觉业已复原,在下猜想那是因为曾向令兄吐露了一点隐哀,心中轻松得多,所以没有颓衰下去。”
韦小容露出关切同情的神色,但口中却单刀直入的问道:“薛兄只说过你心中隐痛,是有关令慈之事,校好想来想去,莫非令慈遭遇悲惨,而现下尚在人世么?”
她这等回气,分明已得知了薛陵全家被害的身世,才会想到薛陵母亲尚在人世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