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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柱之上,一点白色悬挂下来,就像是垂在巨柱上的一滴泪。
那白色是如此夺目,它由最高贵的莲花秘银打造而成。传说梵天降生时,座下莲花凝结成的霜水,滴成此白色秘银。后由梵天交给非天之王,倾王国所有力量,耗时一千年,才打造成一副战甲。是为“天空之永恒”
此战甲具有信、慈悲、力量、勇猛、威严、智慧、永恒七种福佑,乃是天上天下、无与伦比的一副战甲。当它披在非天之王身上时,非天之族才能成功地建造三连城,君临天下。它华丽、壮美,它若出现,天下一切力量都将拜服。
而此刻,它又是如此孱弱,隐在漆黑与赤红中间,像是一只垂死的飞蛾。仿佛只要再过片刻,就会被黑、红吞没,永远化为灰尘。
孔雀形的秘银之盔披下秀丽而精致的尾羽,将他全身护住。在面庞处,结成一只纯白色的面具。他的容颜就隐藏在面具之后,将一切庄严、肃穆完全遮蔽。
只有一双眸子露出,却是最沉静的光,淡淡注视在侵入者脸上。
他是神明,这个世界宛如一粒灰尘,无法让他的视线停驻。当他遗忘了整个世界时,他便端坐,沉吟于地与火之中,遥想着千万年前世界创生时的辉煌。
他便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无人敢抗衡,无人敢亵渎。
卓王孙凝视着他。
这双眸子让他的心莫名地动了动。
然后看遍他全身。
从孔雀形的秘银之盔,到莲花般的肩甲,到浩瀚之海的胸甲,巍峨之山的甲裙,狮之纽带,菩提护膝,诸天之靴。
卓王孙似乎有一丝恍惚,他似是看到一尊真正的神明。
神明一样的冷漠,神明一样的谦逊,神明一样的慈悲,神明一样的温柔。
那是完美的,足以匹配这套天空之永恒的完美。
当他降临在这个世界时,这世界俯首称臣,甘愿为他跪拜。
他一尘不染,宛如莲花。
卓王孙笑了。
冷笑,自傲然中孽生。在他面前,不允许有任何神明。
他要杀死这尊以梵天为名的神明,然后将那朵莲带走。
他刚举步,神明目光倏然改变。
秘银之面冰冷地覆在神明脸上,让他宛如冰雕一般,投射出超出红尘的冷漠。他俯视着一切,不带丝毫感情。他的力量宛如天空,智慧宛如沧海,绝没有人能陵犯。
“渎神之人,停步。”
神明的声音宛如九天之上飘下。
卓王孙冷冷一笑,目光逆上,盯着这位为秘银所覆盖的神明。诸天飞炎,岩浆宛如燃烧着的图腾,在黑铁大地上布开道道裂隙。那皎洁的神明悬浮其中,就宛如这一切的起源,又仿佛一切的终结。秘银之铠放射出淡淡的光芒,并不强,却映照着一切。
神明浮空而立,缠绕着赤红图腾的黑柱便是他的影子。他双手虚虚合十,长达数丈的秘银披风垂下来,静寂不动,就宛如亘古悠长的一声叹息,如他一样肃穆。
那淡淡的话语,是如此庄严。
卓王孙脚步毫不停留,踏在漆黑之高台上。岩浆,自黑柱上倾泻而下,滚灼成无数奇异的符号,似是诞育了无数生命的乳海。铸成高台的黑铁奇异无比,虽被炎流灼炙,竟丝毫不融。黑与赤交混着,凌乱而肃杀。
卓王孙内力凛凛运起,真气宛如春水浩瀚,破体而出。
春水遇到岩浆,就如风吹到了火般,立即激烈燃烧起来。顿时火舌怒吐,宛如无数凤凰浴火,扑飞于卓王孙身侧。卓王孙真气鼓涌,火团轰然炸开,厉飙而上,形成一股巨大无比的龙卷,缠绕着炽烈无比的火云,旋绕于他身侧。
卓王孙嘴角挑起的那一抹冷笑,却是如此鲜明,纵然风狂火烈,却丝毫不能遮蔽。他伸指,火色龙卷立即如剑般指向神明:
“要我怎么杀你?”
孔雀面具后,神明澄静的眸子如散春水。
他是高于九天的神祇,习惯于供奉、敬畏。就连八白室的国师与蒙古的大汗,也甘心臣服于他面前,他给予他们祝福,赐予他们无尽的富贵与功勋。
所有的力量都创生自他指间,是他赐给芸芸众生的祝福。
又有哪一种力量,敢侵犯他的威严?
秘银之面映着火光,凝结成一个冷冷的微笑,似是对芸芸众生的嘲弄——莫非他们已经忘记,正是他,创造了整个世界?
力量,智慧,邪恶,善良,神明,恶魔,都因他之创造而出现。
传说,历史,功勋,荣耀,尊严,不朽,都因他之祝福而存在。
他缓缓抬起手。
左手。
修长的手指苍白如玉,没有一丝尘垢。
秘银之线织成的长袖轻轻褪开,宛如一朵圣洁之极的云彩,掠过黑赤交汇之空。七种秘宝镶嵌在长袖上,随他指间的动作起伏,宛如上古夜空中的星辰。
如玉的指尖,轻轻拂过黑柱,仿佛拨动无形的琴弦。
宛若午后睡起的神明,缓缓拨动了身边的月琴。
那么慵懒,寂静。
拂动一弦明月。
神明低下头,轻轻展袖。虽然甲胄满身,但他优雅的姿态依旧如明月一般照耀着天地,带来洞穿宇宙的光辉。
他缓缓抬头,目光淡泊而悠远,看着万物因他这一拨弄而苏醒。
丁淙。
黑柱发出一声柔和的鸣啸,似是飞舞于极乐世界的嘉陵频伽鸟清越的歌声。
一股合抱粗的岩浆猛然暴起,宛如无数怒蛇般疾飞窜舞于黑铁高台,倏然向卓王孙猛扑而去。
卓王孙一声长啸,剑气轰发。
旋绕在他身外的茫茫真气猛然凝结成形,化作一层薄薄的青雾,随着他真气骤然鼓荡,猛烈地旋转起来。无数蒙蒙细剑在雾中出现,凌厉无匹地刺射入岩浆之中。
雷音轰鸣,那股炙热的岩浆被凌空撕裂,化成漫天朱红的飞尘,星雨般纷纷陨落。
卓王孙傲然而立,剑气更厉,十丈长风旋绕在他身侧,傲岸直指苍白之神祇:
“要我怎么杀你?”
神明面容淡淡的,宛如千亿年前,面对着诳诞的魔王。
无论神或者魔,都是孩子,都是他创造的孩子。
他轻轻抬起手。
右手。
秘银之袖像是一道光芒,流泻在黑柱上。
丁淙。
悠扬的声音再起,宛如一缕迷蒙的幻梦。
黑铁高台猛然怒发,仿佛要翻卷了过来一般。流淌其上的岩浆骤然获得了生命,腾卷到空际,缠卷在一起,化成一只庞大无比的火焰之蛇,向卓王孙怒轰而下!
这一式宛如天崩地裂般,以卓王孙之修为,都不由变色!
那不该是属于人世间的力量,只有星陨月坠、地裂山崩才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但卓王孙傲然不惧,身子骤然飘起,风、火双力缭绕着他,他身侧旋绕的青色龙卷就如同一尾苍之巨龙,发出一阵怒啸,向火焰之蛇冲去。
卓王孙青衣磊落,衣袖飘舞,剑诀向下一划。
十二春水剑法,代表着十二种剑术中的精义。虽只有十二式,却无异千式万式,唯存一心。每一式击出,苍之巨龙便咆哮一声,身躯骤然涨大一分。等十二式全都击出之后,翔龙天舞,竟似比火焰之蛇还要庞大许多。
龙飞九天,猛然厉扑而下!
天风怒啸,火焰之蛇骤然暗了些许。苍之巨龙轰然缠绕住炎蛇之身,万千剑诀在这一瞬间猛然爆发!
火焰之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啸声,身躯猛然爆裂!
苍龙飞舞,卓王孙负手而立,一足踏在狰狞的蛇首上,飘然而落。炎蛇无法抗衡苍龙之力,在卓王孙的逼迫下,发出凄厉的吼啸声,轰然摔落。
卓王孙踏着火蛇降临,宛如九天神魔,降世生怒。
他冷冽的眸子便是宿命的裁决:
“要我怎么杀你?”
神明缓缓抬头,孔雀面具上的光辉骤然一暗。
——这个男子竟然能抗衡他?
神明深邃的眼底沁起一丝怒意,却在刹那间焚灭,化为一缕清凉的风。他永远都有淡雅的姿态,就如天心中的明月,皎洁、悠远,不因人世的一切而挂怀。
他无意杀戮,不过是在弹奏一阙天乐,唯知音可赏而已。
双袖同时舞起,拂过黑色巨柱,如拨弄漫天月光。
传说极北之地,有铜柱贯天地而立,每到霜落之时便长鸣不绝。仙人取其音做乐,是为钧天之乐。
那是人世从未得闻的妙曲,当它出现时,天地一齐静默,聆听那无限宛柔的清音。
巨大的黑柱倏然变得炽热。循沿着黑柱镂刻而上的岩浆之图腾,猛地燃烧起来。黑柱一阵颤动,天音倏然激越。
神怒。
整座黑铁连城,仿佛在这瞬间化成一张巨大的竖琴,在神明纤指的拨弄下,轰然爆发。妙音天成,却又如无数怒剑,贯舞纵横,只沾身便立化劫灰。岩浆自高台中、黑柱上疯狂地飚出,化作神明无穷的怒火,即将焚尽世界。
恍惚间,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火焰地狱。
不再有别的颜色,只有红。疯狂的、炽烈的红。炎红席卷着一切,狰狞而狂悍。似乎随时要将这座地底之城化为烈焰的海洋。
漫天魔炎绽放,仿佛一场璀璨的烟花。
神明浮空而立,温柔垂首,注目着手下赤红的巨柱。银色的长袖临风舞动,似乎轻拂着无形的琴弦。
他身上,辉煌的战甲如天空般清明、永恒,发出皓月般皎洁的光芒,透过烈烈红炎,照亮了整个地底。
乐音从神明修长如玉的指间流出,依旧清澈而宁静,宛如浮世之外一场午夜梦幻。
但,正是这落落清音,却激发出炎蛇狂舞,充满整座黑铁连城。
卓王孙眉峰一肃,真气轰卷。
浩瀚的长风再度出现,他纵身而起,向天际飞去。这股红卷之力实在太过庞大,直如火山爆发一般。以他之修为,亦不敢硬接这如天地之威般的一击。
神明微笑,清音奏响。
火焰猛然爆发,化成密集之极的炸雷,追逐着卓王孙真气卷成的苍龙。
每个音符,都催生出一团雷震,在黑铁城中爆开。苍龙虽威猛无比,但在万千雷霆轰旋之下,亦不由得疮痍频现,被炸得龙鳞乱落。火焰不住自地心迸发,在均天之乐的催动下,直冲卓王孙而来。
卓王孙面容一冷,双手猛然一合!
苍龙怒发,天雷轰震!
卓王孙身化景天长虹,向神明怒飙而去!
从没有人敢如此撄犯他的威严,纵然是神明亦不可!
这一击,凝聚了他所有修为,隐然撕发成一柄风火之剑,一闪便飙射到了神明面前!
神明悠然叹息,手指轻扣。
清音缭绕,在无尽炎火中幻化出最后一个音符。
猛然间,巨柱之上的地火图腾,倏然脱柱而出,就仿佛不周山倾倒一般,向卓王孙轰然砸下!卓王孙手握风云之力,天下无人能挡。但此图腾内含千万斤岩浆,已绝非人力可以抗衡!
冲天风火在这一刻爆裂,卓王孙剑气化成的苍之巨龙连悲啸都未发出,便被黑柱砸成碎屑,飘散在空中,坍塌的地火图腾一声轰鸣,重重砸在了卓王孙身上!
神明收手,长袖垂落,一如垂下万千慈柔。
清音浩婉,袅袅散尽。
烈炎怒舞,满空劫灰纷扬翔舞,划出万道瑰丽的弧线,又终于归于寂灭。
卓王孙单膝跪于火焰中央,手指染满鲜血,轻轻撑住大地。
青衫破碎。
鲜血从他披散的长发中渗出,滴滴坠落到赤红的大地上,瞬即蒸发殆尽。
这一击,如灭世的浩劫,崩裂天地而来,连他也不能完全避开。
那是神明的威严,命他必须敬畏。
卓王孙缓缓抬头。鲜血沾染的长发垂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凌乱的阴影,深邃如瀚海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涟漪,却仿佛蕴藏着即将焚灭一切的烈焰。
不远处,神明悠远的目光透出,照耀在卓王孙身上,似乎提醒他必须敬畏。
卓王孙缓缓起身。
他从不会敬畏,亦不相信任何神明。
如果这世间有神明,那一定就是他。没有人可以凌驾于他的威严之上,就算真正的神也不行!
他手伸出,破碎、污秽的衣衫片片散落,离开他的身体,如抖落一身蝶蜕。
他炽烈的眸子宛如地狱中的魔炎,逼视着神明清明的目光,一如喷薄而出的烈日,正一点点侵凌着明月的光芒:
“要我怎么杀你?”
神明骤然一惊,目光凝注在这个男子身上。
他霍然明白,连他也无法征服这个男子的心。
就算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亦不能让他屈服。当他屹立于这片大地的时候,连诸神都必须惶然退让。
他若在,就必须征服一切。就连神明亦不例外。
神明轻轻叹息。
他本是创世之神,万物苍生皆出自于他。眼前这个男子,也不过是他的杰作,由他,亲手缔造。
为何不能成全他呢?
何必与他争锋?
何必与他相对?
神明的目光恍惚起来,也许,他们本不该相遇。
那就弹一曲离别之曲,与他永诀吧。
长袖飞舞,向黑柱上叩去。
倏然,一道人影飞闪而过,神明的衣袖猛然一顿,似乎被莫名的力量拖住。
神明讶然抬头,就见卓王孙冷冷注视着他,一字字道:
“这就是你力量的秘密么?”猛然用力。
神明那孱弱的身躯顿时被拖离了黑柱,而一旦离开黑柱,神明便似乎失去了力量,不由一阵踉跄,被他那滔天劲气引控着,轰然向黑柱上撞去。
七步之伤,暴响连城。
漫天猩红血火怒发,缠绕在黑柱上的岩火图腾轰然涨大,暴散成一座火山,焚尽整座地心之城。熊熊火舌吞噬一切,让所有有形之物全都陷入烈火地狱之中。
卓王孙真力再运,神明被他完全控御住,猛地撞向黑铁巨柱!
高台暴响,无数地火之流从地下轰卷而出,爆舞空中千余丈,然后轰然落下,将整座地城浸渍在火焰的海洋中。晶亮的火流飞卷,炽烈之气逼人而来,刹那间淹没了黑铁高台。
整座城,变成了一片汪洋,却是地火之汪洋,宛如末日一般,惊悸地等待着恶魔的审判。
黑铁高台上诡秘古老的符文,被完全淹没。
神明眼中闪过一阵痛苦之色,双手扶住额头,不能止禁地一阵颤抖。
卓王孙怒火炽烈,猛地一声长啸,神明苍白的躯体被他拖起,化作破碎的纸鸢,向黑柱猛然撞下!
黑柱轰然怒啸,大地猛然颤抖起来。
那是恐惧。神灭度时候的恐惧。
这个男子,竟然弑神!
天地惊动,一切都在颤栗,充满恐惧地盯着这一幕。远远地,传来一声凄厉的怒啸声,那炽烈的地火一涌、再涌,向黑柱上蔓延而去。
鲜艳的图腾,此时变得一片灰暗,燃烧的岩浆,也如腐败一般,自黑柱上纷纷脱落。
这是末法之时。
神灭之刻。
轰,神明的躯体撞击在黑柱上。
黑柱发出一声剧烈的哀鸣,仿佛不能承受如此痛苦。
卓王孙凌空而立,长发飞舞,流火陨落在他赤裸的肌肤上,瞬间化为灰烬。鲜血浸出染红了他如冰玉镂刻的容颜,却比神明更加威严,比魔王更加狰狞。
毁灭因之降临。
天空之战甲破碎,秘银碎屑飞舞,仿佛下了一场神圣之雪。
秘银制成的孔雀面具撞在巨柱上,碎裂,引起一声哀婉的长鸣。
那一声是长久坐忘之后的沉吟,历经三生后终于醒来。
那双深邃而空远的眸子,在这一刻,终于焕发出一丝明月般的光辉。
卓王孙怒火撩乱,手探处,剑气化为一道长虹,向神明斩落。
满空火光倏然暗了暗,所有的光,仿佛全都成为幻影,只有那一丝、那一缕,在神明的指间悠然出现。
那么孱弱的光芒,却在闪现的刹那,切断一切因缘。
卓王孙所有的暴虐骤然凝固,他倏然回手,漫天剑气自神明胸前擦身而过,将秘银之胸甲划为两半,爆散为万点烟花。
卓王孙错愕地看着神明指间的那缕光芒,忍不住惊道:“是你?”
神明跄然跌倒在地上,眸子中浸没了落寞。当他回首前尘幻影的时候,他仿佛度过了一个轮回,再度重新为人。
一声悠长的叹息。
卓王孙上前一步,俯身扶住他,却不由再度问道:“怎会是你?”
神明不答,闭目良久,一缕鲜血从他额头浸出,染红了破碎的战甲。
他清如明月的面庞在漫天炎火掩映下,依旧如同最纯净的美玉,却因为鲜血的沾染,不再遥不可及,而带着红尘深处最深邃的忧伤。
他不再是神明,终于苏醒、回归成叫做杨逸之的男子。
他缓缓张开眸子,眸子中有一缕温暖的笑意:“是你”两人激斗的力量消失,漫天地火渐渐收束,重新化成黑、红交织的地心之城景象,就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卓王孙与杨逸之在高台上,彼此相对,默然无语。
杨逸之抬起衣袖,破碎的天空之永恒仍披在他身上,却显得那么黯淡。
“这副秘银之甲,跟这座城,组合成一座阵法,镇压住我的心灵。那是上古非天族之秘法,想不到无法挡住卓兄,竟被打破”
他微微笑了笑。
这亦是神明之旨意么?让他在此刻醒来?
黑铁铸成的巨柱,以及下面的高台,它们身上铸满了上古的符咒,当岩浆充满这些符咒时,就会化成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的意志锁住。只有七种魔蛇的鲜血,能令它短暂摆脱控制。所以,只要这个阵法运行着,他就永远只能成为梵天化身,无法自由、无法离开。
这座阵,又聚敛地火之力,保护着他,令他具有无上威力,无人能抗衡。
却始终抗衡不了这个男子。
卓王孙看着他,心绪突然凌乱。
他便是重劫所谓的梵天么?
为什么是他?
地心之城,暗如永夜。
良久,杨逸之展颜微笑:“卓兄能找到这里,想必已见过重劫。”
卓王孙点了点头,想到那苍白妖异的面容,心中禁不住涌起一阵烦乱。
杨逸之抬起头,轻轻道:“还请卓兄帮我,从他手中救一个人。”
卓王孙脸色陡然一沉:“谁?”
黑暗中,杨逸之并没有察觉他神色的改变,轻轻道:“一个女子,她”
还未说完,已被卓王孙暴虐地打断:“你的神妃么?”
神妃?
杨逸之迷惑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卓王孙的面容变得冷峻无比,冷冷道:“神妃,也被称为神妾,是一些无知的女子,被邪神蛊惑,宁愿用身体侍奉神明。”
他陡然住口,眼中闪过一阵寒芒,一字字道:“你就是在这里,接受她的供奉?”
杨逸之错愕,猛然推开他:“住口!”
他温润如玉的脸第一次显出震怒之色:“没有人可以侮辱她”
卓王孙起身,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
杨逸之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感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声道:“她是我所见过最善良圣洁的女子,我绝不容忍任何人侵犯她,就连我自己也一样”
卓王孙看着杨逸之,脸色更加阴沉。
他并不怀疑杨逸之的话。
他相信,在这些日子里,杨逸之并未加一指于相思身上。重劫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恶魔口中的谎言,为挑动他的痛苦与暴怒而编织的谎言。
但,杨逸之提到她时,眼底深处那浓浓的眷恋,那甘愿化身劫灰也要救她离开的深情,又让他如何能释怀?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不想做任何无谓的猜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两人站在他面前,亲口坦白这一切。
卓王孙嘴角隐秘地挑起一丝冷笑:“我带你去见她。”
杨逸之没有动。他拾起那只破碎的秘银之面,尝试将它贴到面上。秘银在他手心破裂,宛如一滩刺破的血。
“不,我不能离开”
卓王孙打破的禁锢,只是地火与黑铁的阵法的一小部分。只能解开他的意识,却不能让他彻底自由。在这座城中,还有他无数的牵绊,他若离开一步,便将给这片大地造成不可估量的浩劫。
“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他从怀中抽出一卷古老的图书,送到卓王孙面前。
“三连城是上古非天之族的心血所凝,一旦出现后,无论神明还是凡人,都必须臣服。三座城池连在一起,黑铁之城深埋地下,白银之矗立人间,黄金之城浮于天上。三城相连,就连神明也必须敬拜。”
他打开图卷,第一页,绘制着一幅简陋的图画。
黑色的城,深埋在地底。一条巨大的铁柱,将岩浆从地心中引出来,直达地表。地表上是一座高耸的白银之城,城中心是一座巨大的高塔,高塔底部与黑柱相连,顶部是一个巨大的锥形,直刺苍天。在苍天之上,云雾之中,一座黄金色的城池若隐若现。
黄金之城几乎与白银之城一模一样,只是形体略小,倒立而生,黄金色的尖锥跟白银色的尖锥顶在一起,支撑着黄金之城的重量。地火不住地从黑柱升至白银高塔,变成漆黑的云雾,托住黄金之城庞大的躯体。
三连城,庄严,伟大。那是非天一族几千年来的梦想。
“隐没在苍天中的黄金之城,并不只是存在于传说中,而是真实存在。”
他缓缓地,说出足以震惊世人的秘密:“这是一个精巧的设计,黄金尖锥与白银尖锥顶在一起,支撑着黄金城的重量,而地火喷射出的云雾则为黄金城提供平衡。而且,这些云雾遮蔽了黄金城与白银城相支撑的那一点,所以,当黄金城的上半截在云雾中现身时,真如天空之城,悬浮人界之外,令天下之人震惊拜服。这三座城连在一起,凝结了非天之族千年的梦想,本无物可破,但”
他微微闭了闭眸子,眼眸中闪过一阵悲悯:
“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伟大的三连城,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的手指循着白银城的尖塔而上,划向黄金城,最终,停在黄金与白银交会的那一点上。
“这,就是三连城唯一的弱点。传说上古大战之时,非天之族凭借三连城将神之大军打得大败,众神无法,只好去请毁灭之神湿婆出战。大神湿婆于千丈之外,一箭射中此点,使黄金城失去支撑,崩塌砸下,令白银城崩坏,黑铁城中引出的地火狂涌,从而使三连城毁于一旦。”
“而今,要破三连城,也只有这个办法。”
他翻开图卷的第二页。上面画着图样。
一只弓,一只箭的图样。
“这便是湿婆之弓与湿婆之箭的制作方法。虽然只是仿制,却依旧有开天辟地的威严。只有制造出湿婆之弓箭,才能够令三连城崩坏。”
他将图卷合上,轻轻放到卓王孙手中。
“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打造出湿婆之弓箭,那时,我将亲自攀上黄金之城,为你指引出三城相连的唯一弱点。”
卓王孙轻轻握住图卷。
他看到杨逸之眼中的虔诚。
不是很好么?一箭贯穿三连城,她也就不必再呆在荒城里。
很好。
他轻轻合上图卷。
那虽然说是弓与箭,却精良巧妙无比。卓王孙博学强记、学究天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设计。
要如何才能仿制湿婆之弓箭呢?
杨逸之沉吟道:“我听重劫说过,普天之下,只有香巴噶举派的女活佛丹真纳沐才有能力打造这把湿婆之弓箭”
卓王孙轻轻点头。上天入地,他都要找到她。
杨逸之亦无言。
他仍将留在这里,为他不能放弃的一切而淹留,希望能修得一抹拈花微笑。
他轻轻合手,将秘银之面拢到自己脸上。
阵图缓缓流动起来,托着他慢慢升起,悬浮在漆黑之巨柱上。地火汹涌,镂刻出上古妖异的图腾,供奉着俗世的神明。
他静静地看着卓王孙将图卷小心地藏在怀中,向外走去。
心念渐渐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