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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五月二十日凌晨十二点三十分。和东京的时差为十八小时。阿拉斯加的最大都市安克拉治正伫立在白夜之中。
知名的国际机场是安克拉治的一大中心产业。这个世界上若没有飞机存在的话,这个城镇恐怕永远只会是个北方的小都市吧。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封闭在冰与雪的无彩色世界里,偶尔还会有地震发生。淘金热的繁华在黄金挖尽之后,也会化为短暂的梦境消失无踪。尽管如此,只要有人追求速度,而且最大的追求目标就在空中的话,那么安克拉治这个城镇,就应该会持续成为世界地理上的要地才对。只是在苏联瓦解以后,由于俄罗斯及西伯利亚的上空都开放为航空路线,扮演中继站角色的安克拉治的重要性就越来越低落了,变回北方小都市的日子或许会再度来临也说不定。
安克拉治国际机场的场长休伯特莫尔是一个视机场管理为天职,付出三十年岁月服勤至今的人物。在他的人生当中,迎接如此庞大的客人来到机场,这还是头一遭。
一条长达五百公尺的飞天巨鲸。目前为止号称机体最大的波音客机,在相形之下简直就像是在夜风中颤抖的小鸟一样。
主滑行道外侧的广大草地早已事先准备妥当,还设置了一座系留塔。
日本的飞行船原来并无中途停靠安克拉治的计划,而是预定直飞温哥华。然而安克拉治的国际机场管制部因为收到了一则“asuka被放置炸弹”的匿名通报,而不得不要求“飞鸟”紧急降落,以确认爆裂物是否存在。
莫尔在办公室里眺望着白夜景色,站在他身旁的是阿拉斯加州警姜诗顿警长。莫尔嘟囔着说道:
“但是炸掉飞行船究竟有什么好处呢?虽然我曾经听说这位有本先生是个敌人众多的人物”
“换成是我的话,光是看到那么庞大的船体,就会忍不住想将它爆破呢。”
警长以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说完之后,对着莫尔耸了耸厚实的肩膀。
“那么巨大的东西实在不适合在空中飞行,而应该在海洋里漂浮呢。我总觉得,每一样东西都应该待在适合它的场所里才对。”
姜诗顿警长是阿拉斯加相当普遍的小型飞机的爱好者。莫尔以苦笑回应。他自己多少也有同样的心情。虽然这也许只是毫无正当性的情绪罢了。
“时间差不多了呢。”
莫尔再度喃喃自语。巨大飞行船asuka的巨体在安克拉治机场的降落时间就在预定的凌晨一点整。
在这之前,勤勉的日本恐怖份子冠木伸吾以及他的属下,早已从成田机场经过六小时三十分钟的空中旅程抵达了安克拉治。不只要追过“飞鸟”还得充分预留工作所必需的时间。
伪装成善良乘客的冠木一行共计九人从日本前往美国。工作上所必要的设备在安克拉治准备就行了。因为冠木的肮脏事业网路跨越了国界与意识型态,遍布全世界。
在安克拉治负责冠木后勤的是一个名叫道格拉斯帕得南的男子。他在靠近水上飞机基地不远的地方,经营了一家户外运动用品店。冠木一进入原木所打造而成的店内,帕得南立刻大展双臂上前欢迎。
“冠木先生,这次又是什么样的工作!每次你一出现,情景的环境总免不了被你搅乱呢。”
“东方有句俗语,水清则无鱼。清静的环境也不适合你呀。”
冠木轻而易举地将对方发的球反击回去。虽然不是外语大学的毕业生,但是在需要和经验的磨练之下,一样学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世界上有很多人对佣兵或间谍之类的职业怀有多愁善感的想法,但是那些人绝对不可能成为他们的顾客。他们的工作是散文式的平凡东西,就连成为醉汉口里胡言乱语的那些男人的风流韵事的价值都没有。这是冠木的想法。
看着冠木出示的备忘录,帕得南的表情忙碌地动了起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则低声吹着口哨。
“似乎是很大的一笔生意呢。”
帕得南试探性地再次看着冠木。日本的恐怖业者,立刻正确地看穿对方的本意。
“钱的方面完全用不着担心,因为有世界之冠的日本钱在背后支撑着。”
“那真是太好了。”
帕得南恭谨有礼地向对方的理解力表示敬意。
“那么,另一个条件怎样?我有多少时间呢?”
“四小时。”
“没问题。我一定想办法完成的。”
帕得南眨了一边的眼睛。阿拉斯加灰熊在发现蜂巢的时候,或许就是这种表情吧。
“等待的空闲,需不需要女人呢?三、四个的话立刻就可以安排哟。”
“不必了。雇主对勤务时间相当啰嗦。下次吧,四小时后我再过来,一切就拜托你了。”
目送冠木一行离去之后,帕得南甩了甩头。这个叫做冠木的男人,在任何事情上都展现出日本人习以为常的言行举止,不过日本人毕竟是日本人,居然连恐怖活动也要发挥日本人的本色按照时间表完成吗?
无论如何,这对帕得南来说也是一笔大生意。毛发浓密、强健有力的手伸了过去。
帕得南的民族学考察等等,冠木完全一无所知。向八名属下中的六人分别下了命令之后,便带着剩下的二人进了附近的一家包厢式餐厅。
从房间的窗户可看到水上飞机的起降状态。点了一道普通的龙虾料理以及淡啤酒之后,属下之一开口说话。
“想想还真教人讨厌呢。你不觉得吗,老大?”
“你指的是什么?”
冠木故意似的反应,其实是催促属下发言的一种方法。
“就是那个叫针生的家伙呀,你觉得这个人可以信任吗,老大?”
“你觉得呢?”
“那家伙根本不把自己以外的人、当成是对等的人类看待呀!”
“唉,或许吧。”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在道德上谴责针生的意思。对冠木而言,只要针生能够守住身为顾客的节度,就算他是个残忍无道的幼童拐骗者、爱穿女装的同性恋者都无所谓,因为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只是,对于针生的不信任感,一直在他的本能中蠕动着。
和针生之间的谈话,冠木都用迷你录音机秘密地录了音。虽说是为了日后打算,只可惜这件事最终以失败收场。因为室内似乎散发着某种磁力,而导致录音带完全失效。这绝对不是偶然,针生的小伎俩显然胜过了冠木的小伎俩。
冠木把整个身体转向窗户。巨大的飞行船终于划破白夜,出现在安克拉治的天空中。在冠木从日本向安克拉治发出的假炸弹情报的牵引之下,虽说毫不知情,却还是悲哀地一步步朝着死地前进而来。
讽刺的是,冠木并不知道飞行船内部也发现了被放置炸弹的恐吓信。
这艘飞行船并未装载炸弹一事,将会获得阿拉斯加州警之证实。冠木等人上去装置炸弹则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不过是极为基本的障眼法罢了,根本不值得骄傲。
只是,计划的巧妙并不等于执行的巧妙。这次绝对需要高度的临机应变措施,因为不在当下便无法预料的变数实在太多。接下来,如果冠木等人成功的话,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光是针对机组人员和乘客的赔偿金额,应该就高达一千亿圆了吧?纵使以有本的财力而言,这个金额想必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过话说回来,假如有本和飞行船一起在空中爆炸的话,他就不必负起赔偿的责任了。
在那之后,有本财团将会失去强势的专制君主,背负起巨额的赔偿金,并进而在空中瓦解吧。
日本的财经界肯定多少会产生变动,然而感到高兴的人应该会占大多数吧。举杯庆祝,或是感动落泪的人想必也存在呢。
“不管怎么说,对于被牵连的人都是场灾难呀。唉,惟有是当成命运看开一点了”
对于九百条人命将终结在自己手上,冠木并不觉得有什么罪恶感。
在等待的时间里,几项报告被送了过来。主要是通过窃听系统从安克拉治国际机场的管制中心截取到的珍贵资料。
其中有二项令冠木皱起了眉头。一是飞行船上有位叫志水的乘客死亡。另一项则是飞行船上发现了警告爆炸的恐吓信。
志水已经死了?与其说是计算错误,倒不如称之为不应该发生的事件。这让冠木不由得困惑了起来。针生那种“照做就好,不必知道是为什么”的态度,在此时此刻尤其令人感到不悦。
“既然那个叫志水的家伙已经死了,我们的工作是否也到此结束了呢,老大?”
属下之一问道。冠木稍微思考了片刻之后摇头。针生所提出的工作重点是不让志水的身体引起注意。如果志水的尸体遭到解剖检验的话,不但事情会变得极为棘手,只怕针生连一块钱的酬劳也不会愿意付吧。
冠木连忙思索对策。明明是他发出飞行船上被装置爆裂物的假情报,而成功地让飞行船降落在安克拉治。但是他在飞行船的内部并没有帮手呀。
“总觉得有好几条思绪纠缠在一起打了结似的。”
最令冠木在意的就是,志水选择以飞行船为逃往手段的这件事情。
避开警备森严,而且通关费时的成田机场,这点他能够理解。但是,只要知道飞行船“飞鸟”的目的地是加拿大的温哥华,搭乘普通飞机就可以悠闲地抢先抵达在那边等候了呀。眼前的冠木一行就比志水迟了很久才从日本出发,然后像现在这样在安克拉治等待时机。
既然如此,或许志水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温哥华。他打算改变飞行船的航程路线,在某个其他的场所降落,以进行逃亡计划。让等在温哥华的追捕者扑了个空,然后悠哉悠哉地逃之夭夭。绝对是这样没错。
“呵,外行人也有外行人的伎俩呢。炸弹恐吓信大概就是志水本人干的好事呢。不过,那家伙有可能一个人做出那些事情吗?”
冠木放下抚摩着下巴的手,视线往属下之一看去。
“你有什么想法?”
“搞不好,志水的共犯就在安克拉治呢!”
“就是这样!”
冠木浅浅地一笑。当飞行船的内部发生问题而必须紧急降落的时候,地点除了安克拉治以外别无其他。
“这个可能性,似乎颇有孤注一掷的价值呢。”
2
对于安克拉治国际机场而言,这天晚上实在是个奇妙的夜晚。光是平常的业务就已经够繁忙了,还得应付飞行船asuka停靠的骚动。加上又有爆炸恐吓的事情等等,所有人东奔西走,混乱得连在事后都记不清楚自己当时究竟在做些什么。
在那期间当中,扩音器里传出了以下的广播。
“前来迎接旅客志水先生的访客请洽a七号柜台,这里有您的留言。”
广播重复了二次。二次就足够了。有个戴着一副不相称的太阳眼镜、身材中等的日本人,以非常不自然的态度一面留意周遭一面向柜台靠近。
焦躁地左右张望之后,低声向柜台人员询问。就在此时,几个像是日本人的男人,几乎没发出脚步声地迅速靠近,从左右包夹住那名戴着太阳眼镜的男子将他带走。
由于在忙碌当中,因此柜台人员也很快地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戴着太阳眼镜的东方人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次。
当然,对于那名东方人而言,灾厄才正要开始。他被冠木的手下们强行掳走,带到安克拉治保税仓库的一个角落。
戴着太阳眼镜的男子被拖进去的地方,就位在被列入全面改建计划的一座肮脏老旧建筑物的地下室里。见面的第一声招呼就是一记足以令脸颊麻痹的巴掌,太阳眼镜刹时飞了出去掉在地上。
“说,你和志水是什么关系?你最好明明白白地给我说清楚!”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动手。”
在冠木极为简短的一声命令之下,他的手下当中身材最高大、手臂最粗壮的一个男人立刻抓住囚犯的左手。反抗相当微弱。巨汉将男子的左手按倒在地上之后,接着便一脚踩住他的无名指和小指。通过手指,男子感受到超过一百公斤的体重。下一瞬间,便像只动物般地放声大叫,因为二根手指的骨头都被踩断了。叫声被厚厚的墙壁阻挡住,并未传到外面去。
“怎样,稍微有点配合的意愿了吗?”
冠木以左手背轻轻拍打男子的脸颊,那种感觉想必比恶魔之吻更令人毛骨悚然吧。痛苦与挫败的泪水浮现,男子无力地点头。
“很好。再也不会有人虐待你了,你可以安心了哟。”
恶毒地一笑之后,冠木开始盘问。属下之一拿出迷你录音机将过程录音下来。
首先,男子的姓氏为竹崎,直到二年前为止都在伊斯坦西亚担任技术本部的副课长。
身为研究人员虽然很快就达到极限,但是他非常善于利用大学以来的人脉关系,拉拢优秀的研究人员或技术人员进入公司或从其他公司跳槽过来,因而在人事方面颇受器重。引起这次骚动的志水也是经由他的牵线而进入伊斯坦西亚就职。
然而,自从针生政道掌握了伊斯坦西亚的实权之后,志水和竹崎不只受到冷落,甚至还遭到迫害。竹崎因为不实的指控而被逐出公司,志水的研究成果也被针生夺取。为了复仇和金钱,竹崎将志水拉进自己的计划之中。也就是抢走伊斯坦西亚的最先进研究成果,逃到国外去。那么,研究成果究竟是什么,竹崎接着做了说明。
“有一种疾病叫做早衰症,你们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
根据手指被折断的竹崎之说明,那是一种会令小孩子在七、八岁时老化,然后衰老至死的怪病。关于老化的过程,直到基因中可找到原因的这部分为止虽然已有科学上的定论,但是接下来的部分却处于异说并存而未有定论的状态。
简单的说,就是基因本身存在着老化机制之序列,以及基因讯息在复制过程中产生缺陷的两种说法,也就是老化是否必然会发生的争论。不管怎样,早衰症的存在就是老化过程并非固定、而可以加速的最明显证据。
既然老化过程可以加速,那么减速应该也不无可能。换句话说,经由人为方式达到长生不老的技术是可能存在的。这种技术就称为“长寿酵素”针生正在研究的药品、以及被志水盗取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个。
“哦,原来是长生不老药呀。那么秦始皇与汉武帝的梦想就能实现了呢。如果真的被做出来的话。”
冠木斜着嘴角挖苦道。
如果说现实世界存在着什么丑恶的梦想,那么长生不老肯定就是其一,冠木心想。一手掌握权力与财势的老糊涂对于一般人而言,只有一点是平等的,那就是无法逃避衰老和死亡。这是多么凄惨的事情啊。但是他们还是得要觉悟,这世界上仍然有财势、权力亦或是技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
竹崎又继续说了下去。
也有一种说法认为老化的原因来自于氧化。被称为自由基的带电活性体内化学物质,会造成身体组织的氧化。如果能够中止这种氧化过程,寿命就有延长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所谓的老化,其是可以当成是一种生锈的现象来看待。”
这家伙真是天才呀。冠木忍不住失笑。身体生锈了,这纯粹只是一种比喻而已不是吗?
“在极其初步的实验当中,我们给老鼠吃下含有充分抗氧化剂的食物,结果老鼠的寿命几乎延长到二倍。”
竹崎的声音虽然衰弱,却总是带着一股教师般的口吻。在知识上拥有优越感的人就是这样吧,冠木如此推测,并觉得相当可笑。总之让他说的越多,自己的知识就增加越多,对于今后的计划应该也有所帮助才对。然而时间比什么都重要,尽管大部分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但是却还没到完全结束的地步。尤其是为了和针生这个对手在场外扭打,就算再多的准备都不过分。
竹崎依旧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然而冠木惟一能理解的,大概只有志水并未死亡这一点而已吧。
“如果说,志水还没死的话,那么他现在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之时,竹崎舔了舔肿胀起来的嘴唇。
“大概是cryptobiosis、干燥假死状态吧。”
“有没有简单一点的说法可以让我们这些没学问的人也听得懂呢?”
冠木故作亲切地请求。竹崎有点为难地喘了口气,开始说明。
cryptobiosis原本的意思是“潜在的生命”一九五九年由剑桥大学的研究者所命名。在细菌和无脊椎动物当中,有几个种类都出现过几乎完全脱水而进入假死状态的例子。那种假死状态就称之为cryptobiosis。一旦进入这样的状态,生物的生命便可以显著地延长。如果应用在人类身上的话,理论上寿命将可能延长到三千年。
不单如此,处于那种状态的生命,还会异常地提升自己的身体防御能力。不只能耐高温和低温,就连放射线的致死量都从平常的五百伦琴提升到五十七万伦琴。而且如果要解除假死状态的话,只要给予水分就行了。
“哦,这么说,只要向志水那家伙泼水的话,他就会起死回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吗?”
冠木仿佛感到有趣似的喃喃自语。竹崎看起来连扮出应酬笑容的力气都没有,脸色苍白,正在忍受着手指折断之疼痛。冠木抚摸着下巴,望着空中陷入沉思。
一股火药味般的感觉从鼻孔深处窜进脑内。那是真正有危险接近的时候,冠木才会经历到的一种感觉,准确度相当高,而且这种例子几乎一年难得出现一次。
动作发生。由于事出突然,连冠木都有些措手不及。看似软弱的竹崎,仿佛整人魔术箱里的小丑一样,整个人使劲地扑向冠木的属下之一。围住他的圈圈缺了一角,竹崎的轻率脱逃计划眼看着就要成功。
然而,他的胜利感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数只手抓住了他的领口和皮带,并且朝着和他目标不同之方向施力。
竹崎的身体被狠狠地往墙壁撞去。含糊不清的哀嚎响起,竹崎从墙面滑到地板上面。冠木的属下们扑上前去,抓起他的领子向上掀起,狠狠地给了他一顿制裁性的殴打。腹部在鞋尖深深踢入时所发出的异响,大概是胃壁破裂的声音吧。血液和胃液随着难以形容的叫喊喷了出来,竹崎整个人跪坐在地板上。片刻之后,鼻孔也流出一道血柱滴落到地面。
面面相觑的属下之一把手伸向竹崎的身体。仅仅五秒左右就缩了回去。
“呼吸停止了。”
“哼。”冠木一脸无趣地站了起来。
“外行的家伙还真是软弱到不行啊!连一点忍耐痛苦的强韧都没有,我国的教育实在应该稍微改变一下。”
严厉的眼神扫过属下。
“你们也是,累积了那么多经验却还是经常犯错。下手就不能轻一点吗?”
“抱歉。但是,让他活着的话,万一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就糟糕了。”
“如果尸体被发现了,还不是一样糟糕。”
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尸体搬运到飞行船里面。反正在飞行船爆炸起火之后,大量的尸体、而且是残缺的尸体将会被撒入太平洋当中。这等于是在森林里增加一棵树木一样。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处理尸体上面。
3
稍微令安克拉治国际机场的莫尔场长感到放心的一点就是,巨大飞行船asuka在停留期间平安无事。漂浮在白夜中的巨鲸威容,令莫尔和姜诗顿警长叹为观止,然而在巨鲸的胃袋当中,却发生了不少各式各样的摩擦事件,只是从外表看不出来而已。
根据船上的时钟,抵达安克拉治的时间是五月二十日下午七点,当地时间为同日的凌晨一点。
“真不想在这种地方降落呢。我这个人最讨厌寒冷了。”
有本只能咋舌抱怨,却毫无其他的方法可行。由于返回东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好勉强妥协,降落在安克拉治。但这毕竟是业者方面的说辞。
乘客之间开始涌现出不满的声音。观光行程全被打乱,这岂不是太令人困扰了吗?我可是个大忙人哪,对公司的责任该怎么办?旅费多少也得退还一点吧?在这些乘客的逼问之下,客房服务人员实在难掩困惑。
“真是可笑啊,悠闲的旅程本来就是飞行船的卖点呀。看来日本人还真是非常的喜爱忙碌呢。”
听到这样的声音,梧桐俊介不禁在内心苦笑。虽然俊介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急事要办,但是却也反射性地出现“行程晚了真教人伤脑筋”的想法。就整体而言,日本人对于时间的吝啬计较,显然全都是事实。
无论如何,既然已成定局那就没办法了。况且俊介也没有阻止飞行船在安克拉治降落的权限或理由,所以只能放开胸怀,期待这趟计划外的安克拉治之行。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若非常年没有享受过户外生活,安克拉治还真是没一样东西能够引起俊介的兴趣。
一九六四年阿拉斯加大地震的灾害遗址,据说以“地震公园”的形式被保存了下来。只是美国人对于那件事的感觉,俊介还是不太能理解。这和保存广岛遭到原子弹破坏的圆顶建筑的心态似乎有些不同吧。
决定在安克拉治降落的船东有本泰造,正遭受到乘客中的财界人士之恶意抗议。
“有本先生,我们可都是大忙人呀。你应该不会耽误我们太长的时间吧。”
“给各位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有本毫不客气地应酬回去。像这种成天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只会泡在高尔夫球场里的家伙真是可悲呀。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有本毕竟没说出口。他将船长益村、以及事务长桑原叫到自己房间,把想法告诉他们。
“发生的几件事情,都逼得飞行船必须降落在安克拉治。换句话说,一定有什么人在安克拉治策划着什么计谋。”
笑得露出牙龈,有本的脸上浮起一抹好战的笑容。船长和事务长一脸困惑地互相对看,有本则把两手叠在腰后,开始在室内来回走动。
“一定是打算趁着降落的时候,进行什么计划才对。呵呵,因为‘飞鸟’在空中飞行的时候,无论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都无法下手呢。”
老板大大张开的嘴巴,在船长和事务长的眼里,就像是直通地狱的活火山喷火口一样。船长假咳了一声。
“可是老板,当局都已经下了指示,我们没道理不降落在安克拉治呀。”
“降落是一定要的。重点在于接下来的部分。”
有本最在意的就是,安克拉治机场的爆炸恐吓究竟是何人所为这一点。
“你认为和那张奇怪的恐吓信有关系吗?”
“这点我就无法判断了。”
不敢轻易地表明态度,船长十分谨慎地避免做出断定。有本以可怕的眼神看向事务长的脸,事务长连忙摇头。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单纯的办事员而已,对于犯罪那种事情根本就一窍不通啊,是真的。”
桑原极力强调自己身为善良国民,有本粗暴地喷出鼻息。
“关系肯定是有的。问题是,两者究竟是以什么形式发生关系啊?你们不会稍微用一下脑细胞吗?”
受到斥责的事务长相当恐慌,然而有本却不是真的动怒。有本从来没有必须仰赖他人意见的时候。细部的技术内容虽然都交给部下处理,但是各式各样的企划、构想、以及组织的中枢,全都来自于他一个人的头脑和手腕。
受到老板责骂而惶恐不已的桑原,立刻老老实实地运用起脑细胞来,并且做出一项提议。
“到死亡乘客的房间去调查看看应该会有所收获才对。您觉得如何呢,老板?”
这是个毫无创意却相当有用的意见。这也是桑原这种人的存在意义。专制的老板大大地颔首认同,并展现出准备就绪之姿态。
“好,那么我也亲自去瞧瞧吧。因为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的遗漏之处啊。”
当问题发生、而且越闹越大的时候,有本就越有活力。不愧是乱世中的男人。
理所当然,搜查的结果并未在志水这名乘客的房间里,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因为有本并没有透视的能力,所以他根本无从得知有价值的东西,就在死者的胃里面这些都是“飞鸟”降落在安克拉治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在安克拉治当地检验志水尸体的是国际机场的专属医师,一个名叫布雷姆的中年男人。他并非无能,只是和同僚在争夺州立大学医院院长宝座失败之后,就一直无法完全地摆脱挫败的阴影。自己并不是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的人。在这个想法的激荡之下,他只做了最低限度的检验而已。取下口罩之后,他对助手说道。
“这名死者若真的是三十三岁的话,那么他的出生年份肯定晚报了半个世纪呢。怎样,在你看来,这个老人会比八十岁还年轻吗?”
“是比较年轻,不过也有七十九岁了吧。”
说了个不成功的笑话,助手自己不禁面红耳赤了起来。无视于助手的反应,医师陷入沉思。马虎的心态,让医师归纳出一个最不费事的结论。这名死者原本就是个老人,若不是年龄登记有误,就是冒名顶用了他人的护照,一定是这样。
“这可不是我们所能处理的状况呢。”
医师一脸不痛快地喃喃自语。对他来说,此刻并不是发挥身为医师之义务与好奇心的时候,而应该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消极主义为优先。况且,那个叫做有本的日本负责人也仿佛有意阻挠医师的干劲似的,一直从旁使出各式各样的伎俩。
“既然知道是衰老的话,那就没必要做司法解剖了吧。为了家属的心情着想,我想还是采取温和的处理方式比较好。”
以日本人为首的东方佛教徒,对于损坏遗体之事相当忌讳。有本的敷衍说辞获得了布雷姆医师的采纳,因为这么做对他自己也有好处。在有本的要求之下,布雷姆医师开出了死亡证明书。然而,之所以特意拷贝留底,或许是因为对于某些地方始终无法释怀吧。
关于志水的遗体,虽然也可以留在安克拉治再送回日本,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装上飞行船。对有本而言,直接由飞行船运送的话,不只可以省去另外运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这趟首航在返国落幕之前先引起日本媒体的骚动。
“死者是因为喜欢飞行船而上船的吧,所以我实在不忍心将他卸下。就让他搭完这最后一程吧。”
有本故作肃穆地说出这一番话。对于阿拉斯加州警而言,既然布雷姆医师已经开出死亡证明,他们也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或必要。就这样,志水在死后仍然是飞行船的乘客。
4
距离夏至还有一个月。地处北纬六二度的安克拉治正好进入白夜时期。一拉开客房窗户的双层窗帘,灰白色的淡淡光线立刻洒入室内。由于和机场的照明灯光完全融合,所以这和纯粹的白夜光线或颜色应该稍有不同吧。
房门传来敲门的声响,戴着遮阳帽的少女,叫唤着梧桐俊介。
“大哥哥,要不要到外面去?大家都到外面去散步了呢。”
大家这个说法有点不正确,因为他只看到大约一百名乘客走出船外,呼吸北国空气。接受外甥女之邀请,俊介决定到外面去呼吸一下阿拉斯加的空气。“阿拉斯加应该很冷吧?”在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下,俊介带了件外套才离开房间。夹杂在其他乘客的人潮之中,朝着舱门的方向前进。途中,日记以兴奋的口吻说道:
“不晓得能不能看到极光呢。”
“我想,极光应该要在更北边的地方才看得到吧。”
虽然没有确切的根据,但俊介还是这么说了。
一走出船外,寒气立即扑面而来。气温只有二c,距离舒爽的初夏大约少了十五度左右。年轻的舅舅和外甥女打着寒颤,只呼吸了一分钟左右的阿拉斯加空气,就迅速地退回船舱里面。大部分的乘客也先先后后地回到船内。反正他们也无法到机场外面,况且“飞鸟”的船舱比机场的候机室还来得舒适宜人。
最后两人决定回到酒吧喝喝咖啡,享受眺望白夜景色的小市民乐趣。日记点了杯热柠檬茶。周围的桌子,也被其他拥有类似想法的乘客给占满了。
“光是打扮眼睛看得到的地方是不行的,连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也得跟上潮流呢。内衣是非常重要的。”
这番高谈阔论,从大约三桌外传了过来,一名身材肥胖皮肤白皙的男人,正对着数名客人喋喋不休。
“像原子小金刚穿的那种四角裤,现在已经不流行了呢。如果想要有女人缘的话,不穿三角裤或丁字裤是不行的呢。”
“那个人是谁呢?”
俊介向经过的服务生询问。
“好像是个男性内衣的评论家。偶尔还会上电视谈论内裤的流行趋势。”
“喔”
这世上的职业还真是五花八门呀。有人喜欢把石器从土里面挖掘出来,也有人靠着评论他人的内裤来讲述流行尖端。
由于日记提出了“白夜是如何形成的”之疑问,于是俊介转换了思考频道。
俊介虽然精通于土器、石器、遗迹等等之相关方面,但是在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却只到大学教育的程度就停住了。不,不只是停住而已、甚至还退步了。而且很明显的连一个高中在校生都比不上。所以,就算要在日记面前不懂装懂也有一定的限度。幸好白夜的原理这点小事他还有办法应付得来。他从太阳和地球的位置关系,开始进行简短的说明。
当然也有人和小市民的娱乐无缘。在船内进行搜索的阿拉斯加州警们就是其一。他们的搜索范围虽然只限于飞行船的动力部分,但是这个部分不只相当的大,而且还得避免造成乘客不安,所以非常劳神劳力。幸亏上级早有指示,若要避开日本人的话,只要操着一口英语就行了。
当州警方面完成了大致的搜索工作之后,紧接着飞行船建造公司方面的技术人员也将进行正式的检查,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将身份证明书交给船东的人,正是冠木伸吾。
“哦,是吗?呵,就是你呀,体格挺不错的嘛。”
有本以睥睨的眼神仔细打量着冠木的全身上下,冠木则泰然自若地接受视线的洗礼。无视于有本的眼神,冠木煞有其事地报告道。
“将船舱整体检查完毕需要二小时的时间。”
“可能的话,越早检查完越好。”
“我们会尽力而为。能不能请您将证明书还给我呢?”
不发一语地,有本将证明书还了回去。
这些身份证明文件,平时早就准备好了,只要加上照片和姓名便大功告成。价格虽然贵,却拥有与价值相当的制作工夫及技术。也就是“专业水准”
对于这类与肮脏事业挂勾的人们而言,在技术面的自我满足就是他们最终的依靠。我们不是业余的外行人、光是“拼命努力”还不够、最重要的是成果、只要能够确实地做出成果的话,中间过程都是其次。这就是冠木的哲学。
两点四十分,安克拉治市内的三个地方发生爆炸事故。地点分别在阿拉斯加大学的正门附近,诺斯壮百货公司的后方,以及苏华德公路。虽然都是小规模的事故,但因为接到了在反美活动上恶名昭彰的回教激进份子的犯罪声明电话,所以阿拉斯加州警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不用说,这当然是冠木等人的所为,目的是利用定时炸弹来掩护他们的真正行动。
“我们都是辛苦工作的人。惟有不浪费时间,才称得上是出色的日本人呀。”
淡淡地笑着,冠木将必要的对策全部讲述了一遍。阿拉斯加州警的应变能力并不差,但是却有人力上的限制。一个地方戒备森严的话,其他地方的警力就会变得薄弱。在这个道理之下,他们不得不削减布置于机场的州警人员。冠木等人的行为就是在为自己制造趁虚而入的空隙。
就这样,冠木团队成了飞行船“飞鸟”不请自来的客人。
“为了后续的责任问题,希望您能同意让我们一起同行到温哥华。”
冠木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有本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并未立即回答。
“从温哥华到安克拉治的回程事宜我们会自行安排,绝对不会为您添麻烦。而且必要的经费将会由建造公司来负担,您大可放心。”
或许是这句话奏效了吧,有本这才答应让他们同行到温哥华。冠木九人就像是活生生的特洛伊木马一样,钻进了猎物的腹部里面。
在准备起飞的飞行船中,冠木等九名职业恐怖份子默默地进行着自己的作业。大致完成的时候,正好是起飞的前一刻。如果此时下船,日后将可能遭到怀疑。所以干脆继续留在船上。
“老大,所有的设定都完成了。这艘飞行船,想必会成为今年温哥华的天空中最大的一枚烟火呢。”
“没问题吧。”
“做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信用呢。”
丝毫不关心被牵扯在内的九百条生命,完全公事化的对答。其实他们对于夺取性命并不是特别地感兴趣,然而在工作需要的情况下,还是能够轻易跨过这一道线。情感的一部分,似乎已经明显地干枯,甚至已经磨灭。
“降落伞也确实检查过了吧。”
当然,属下如此回答。在温哥华岛的北方跳伞的话,一到地面就会有协助犯罪者逃亡的其他专业集团迎接他们。
“很好。那么在那之前,大伙儿就好好享受一下这趟难得的飞行船之旅吧。记得装出认真工作的样子哟。”
冠木笑了。他经常笑。虽然他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任何事情能够靠着笑来解决。生与死,国家的灭亡与革命的挫败,企业的倒闭与事业的失败,全部都是笑话。就连冠木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毫无价值地死去吧。那将会是他生涯之中最高潮的一出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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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从办公室的窗户,眺望着匆忙进行起飞准备的“飞鸟”之庞然巨体。一手端着纸杯,廉价咖啡的刺激性香气扑鼻而来。
“需要先谈谈阿拉斯加州警的名誉,或者面子吗?”
姜诗顿警长如此说道。他来的目的是向场长报告船内并无爆炸物之结论。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
“要同意起飞呀?”
“既然找不出爆裂物,就只要同意起飞了。”
莫尔本想做出洒脱的耸肩动作却没有成功,只好假咳几声清清嗓子。
“这本来就是一件恶作剧吧,我想。有本先生甚至没有让乘客疏散避难不是吗?总之一切平安无事就好了。”
“说得也是。包含死者在内,半个下船的人都没有。如果炸弹是乘客中的某人所放置的话,那么那个人应该会在这里下船才对呀。”
“唔”莫尔一脸难喝的表情啜饮着难喝的咖啡。事情就到此结束了。
当然,此刻的莫尔根本无从得知这件事情。距离安克拉治市中心约五十公里南方的山中,有辆小型巴士被弃置在路上。而且,真正的维修技术人员全都被捆绑起来,扔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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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非常希望巨大飞行船快点离去。然而,对于搭乘飞行船的人们而言,离开安克拉治以后才是问题的开始。
紧紧跟在俊介身旁的日记,看着身穿作业服在船内来来去去的男人,不禁疑惑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哥哥?”
“大概是吧,总觉得吵吵闹闹的。”
虽然是没什么意义的对话,不过在这样的时候,说话本身就是一种具有精神安定效果的行为。得到的回答似乎让日记相当满意。
“嗯,真的很吵呢。”
学着舅舅说话的日记挽起双臂,一本正经地点着头。一名身穿作业服的男人在经过他们面前时,移动视线瞥了他们一眼。
俊介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不只是奇怪、而且不祥的可疑感觉。但是他又无法明确地指出究竟是哪个地方的哪个部分出了问题,只能以一种模糊的预感来形容。也因为如此,他根本无法单凭感觉就说出口。
借由明确的事实目击到那份不祥、可疑的人是俊介的外甥女。日记虽然无时不刻都黏着“大哥哥”但是也有例外的情况,那就是上厕所的时候。
舅舅独自在沙龙附近的长椅子坐了下来。那张椅子,正好是离奇死亡的志水曾经坐过的地方。之所以没注意到的缘故,全是因为心不在此。这种时候不抽根烟的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俊介边想着边等待日记。
这个时候,一步步完成工作的冠木和部下们,全都进到了一间客房里面。这个房间当中,并没有阻碍他们行动的局外人。客房的主人被盖上白布放在床上。
那是生前名为志水秀治的一具男人尸体。将尸体移入装满干冰的箱子里的作业,正好由冠木等人负责。
不用说,这具尸体早晚也会从空中被扔到海里。依冠木的行事原则,他绝对不会做那种无谓的双重工夫。
“这个男人的尸体可以变成金钱呢。”
对于死者的亡灵毫无半点敬畏之意地,冠木指出重点。
“不但如此,还能成为我们的防身武器。把这个拿到那个傲慢的针生面前去炫耀一番的话,那位大爷肯定会脸色发青呢。”
冠木继续补充道:
“为了慎重起见,先将尸体照个相,然后再剪些指甲、头发保留起来。由几个人分别保管。”
部下们目送着做完指示便暂时离开现场的冠木背影离去。其中一人夹杂着苦笑评论道:
“老大真是个思虑周密的人呢。要是我的话,就绝对不会想与他为敌。”
“这就是老大值得我们信赖的原因呀。”
不再继续多说,男人们默默地开始执行首领的命令。当然还戴上了手套口罩,避免直接碰触尸体。
切下死者的一只耳朵或手指头当成工作证据之类的事情,冠木在过去已经做过太多次了。东南亚的某个国家曾经以污水会破坏环境为由,发起拒绝日本工厂进驻的反对运动。把那个领导人“处理”掉,就是冠木的工作。
前往进行工作报告的冠木,看见态度傲慢的雇主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加水的白马威士忌。小小的水声啵地响起,雇主手上的玻璃杯中悬浮着某样东西。冠木以精准手法投进去的东西,是一根被切下来的人类左手小指。雇主尖叫地将玻璃杯扔了出去
回到正题。此刻“飞鸟”船上的尸体并非只有志水的一具而已,因为他的同僚兼共犯竹崎的尸体也被运了进来。两人终于在死后达成重逢的心愿,至于他们究竟高不高兴就没人知道了。因为他们原本的目的是活着海捞一笔。
冠木等人打算把竹崎的尸体藏在放置志水事态的床铺底下。只要在爆炸之前的那段时间禁止其他人进入房间的话就没事了。然而,就在冠木走出房间之后,一名手下慌慌张张地跟了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老大,事情不好了。我们把竹崎的尸体搬进去的时候,好像被一个戴着遮阳帽的小孩看到了。”
“竹崎吗那家伙是怎么回事,老是惹你们犯下身为职业好手所不该犯下的错误。甚至连死后也一样。”
“实在太丢脸了。不过现在该怎么办呢?!要堵住小鬼的嘴吗?!”
“别管了。”
冠木丢出结论。与其说是从容不迫,一种更近似务实的表情充满双眼。
“未必真的被看见。就算被看见了,一个小孩子也不见得能够理解。纵使跟什么人说了”
冠木斜着一边的脸颊把话说完。
“总之小孩说的话大人是不会相信的。”
“说的也对。”
“只要是有常识的大人都不会相信的。”
口气虽然肯定,却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心。不受常识规范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说多少就有多少。如果真有异想天开的大人对小孩所说的话认真看待的话该怎么办?事情是否会变得棘手?心里是有这么一个担忧,但是冠木立刻就将它一扫而空。
飞行船早已从安克拉治起飞,朝温哥华前进。就算遇上最坏的情况,只要立刻按下爆炸的按钮就能够解决了。
“唉,到时候再看着办吧。这种事情应该不会扰乱到整体的计划才对。”
对冠木而言,他可不希望这场难得的喜剧观摩被中途打断。
另一方面,小目击者不顾一切地穿越长长的走廊跑回到舅舅身边。
“大哥哥”
叫出声音后却无法顺利说出接下来的话,心脏和肺脏都无视于日记的意志。
“冷静一点,发生什么事了?”
在舅舅轻拍背部的动作下,日记总算可以开口说话。
“尸体呀。我看见尸体了。”
“尸体?”
两手抓住惊愕的俊介的右手腕,日记猛然地点头,眼神中充满着认真与拼命之诉求。疑问与常识如可乐的气泡般,在俊介的体内爆开。完全理不出头绪的俊介问道。
“日记,你看见尸体了吗?”
虽然是毫无意义的问题,但日记并未放弃提出这种问题的舅舅。以全身的力量点头之后,日记再一次重复目击内容。说话条理清晰,这就足以证明这个少女确实是聪明之极。
俊介困惑了。尸体被运上飞行船,而负责运送的是那群自称是技术人员的男人。防水袋的某个部分,由于被强行塞进东西而使得钮扣爆了开来,所以从开口的地方看到了淤青的死人脸孔。
这实在是非常难以置信的一番话。然而,好比说俊介发现了某样异于过去学界常识的事情,并因此遭到嘲笑或漠视的话,他一定会感到非常地受伤、挫败,甚至会对其他人产生不信任感吧。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事实得不到相信更伤人的事情了。大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小孩子。
一想到这里,俊介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择。
仅限于这件事情,梧桐美奈子比弟弟更是个常识派。听完弟弟的话之后,美奈子沉默地对他耸了耸肩,意思大概是不值得相信吧。
“她是你的女儿不是吗?你就相信她吧。”
俊介激动地强调道。美奈子目光一闪,似乎不打算轻易说出“就因为她是我的女儿”这句话。形状美好的指尖捏住下巴,美奈子反问道:
“你不认为,她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才编造出这种故事来吗?”
“日记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若真要编故事的话,她一定会编出更好的故事才对。”
俊介的逻辑令姐姐忍不住苦笑。
“你的意思是,现实比小孩子编的故事还不如吗?”
“如果把目前日本的政治家当成主角写成小说的话,你能说,那种过分的家伙不存在于现实中吗?”
尽管不是个巧妙的比喻,但美奈子似乎接受了。
“唉,毕竟是我的女儿呀,无益的谎言她应该是不会说的。”
结果虽然和俊介的期望有些出入,不过能够得到姐姐的支持也算是一种信心上的鼓励。当然不是鼓励俊介,而是鼓励日记。
“总觉得好像发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不妨就确认看看吧。”
如此喃喃自语的美奈子把视线转移到弟弟脸上,同时加强语气说道:
“如果让我发现日记说谎的话,我就决定放弃那孩子了。”
只不过,这句话在俊介的耳里听来,却像是一种掩饰难为情的说辞。
俊介当然无意陷姐姐和外甥女于危险之中。他只是希望日记和母亲之间,能够暂时保有信赖关系而已。也因为他并没有充当冷酷冒险家的意思,所以决定采取最合乎常识的行动。
嘱咐美奈子和日记一起待在房间之后,俊介独自前往求见飞行船的主人。
费了好一番工夫,俊介终于在三十分钟之后与有本会面。当他在限制的十分钟里,急急忙忙将事情说明完毕之后,有本一脸无趣地挥了挥手。
“我没时间理会小孩子的梦话。事实上,我也收到过飞行船被放置炸弹的报告,可是却没发现炸弹呢。不过是无聊的恶作剧罢了。我劝你最好别引起无谓的骚动。”
“如果炸弹是在搜查完毕之后才被放置的话又如何呢?”
看来这个主张确实出人意料,因为有本的表情整个都变了。品评般的眼神,扫过了年轻考古研究者的全身上下。
“就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学者而言,说起话来倒挺透彻的嘛。呵,这点我倒没想过呢。”
受到赞赏并不特别地让俊介感到高兴,他只希望有本能够认真地看待这件事情就好。有本以手帕擦着脸,脏兮兮地被揉成一团的东西,就是意大利生产的丝质手帕的悲惨下场。
“说来说去,还真教人不放心呢。这种时候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你要不要一起来呢?”
“那么我就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一定会负起责任。”
“做决定的人是我。要别人来负责任那种卑鄙事情,我从来不做!”
明确地说出这番话的样子,果然充满着身为枭雄的气概。对于这个原本以为只是个贪得无厌商人的对象,俊介不禁有点刮目相看。果然不错,无论是好是坏,大人物毕竟是存在的。
就这样,年轻的考古研究者和存在世界完全不同的有钱暴发户,为了确认尸体问题一同出发。这是“飞鸟”从安克拉治机场起飞之后大约一小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