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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夜空中,明月皎皎生辉,已经接近满月了,仿佛深蓝色的盘子中嵌着一枚略有歪斜的银币一般。昨晚是雨后多云的阴天,今晚则只有远处的天际浅浅地漂浮着一两片云。
对于我们这些带着敌意和恶意入侵他人领土的人来说,这个夜晚似乎不够暗沉。不过,药师寺凉子可不是因为没有“天时”就会改变计划的人。
我们从温哥华坐包下来的巡航船来到维多利亚附近,在海面上换乘了带引擎的橡胶艇,在月夜的海面上行驶了三十分钟左右。靠近黑蜘蛛岛的时候关闭了橡胶艇的引擎,我们用桨划了十分钟左右——这次可真是各种交通工具都体验到了。虽然我从来没指望过在有生之年乘坐宇宙飞船什么的,照这样下去,倒没准真能实现——只要不是陪着凉子去冥王星就好。
我们在一个小小的港口下了橡皮艇,从一片不大的沙滩登陆——这时已经十点左右了。
面对陆上部队自然有很多问题,首要问题则是那个日本的三人组,加户、吉野内、井关。他们本来就对室町由纪子有积怨,昨晚又被一通暴扁,新仇旧恨都攒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攻击我们。
但是,我们入侵岛上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凉子从一开始对此就很有信心——既然对方专程邀请过我们入岛,就不会在海上袭击我们。凉子在战场上也算得上用兵天才,这次估计的一点也不错,一行六人顺利地踏上了黑蜘蛛岛的土地。
这样说来好像不错,不过,凉子的服装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没穿平常的紧身迷你裙,可见对动作打斗也有所准备。但她穿了一身紧贴皮肤、曲线分明的漆黑紧身衣,紧绷的塑胶质地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穿了衣服甚至还有黑色斗篷和蝴蝶展翅形的面具眼罩
“我说,紧身服倒也罢了”
“怎么,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吗?”
“我只有个简单的疑问——到底为什么要带那样的眼罩啊?”
“葬礼就应该穿丧服嘛。护士不都是穿白衣服的?干什么就该打扮成什么的样子。眼罩也是其中之一。”
“那么斗篷是”
“别叫什么斗篷啦,应该叫披风!披风!”
“知道了。那,披风是为什么啊?”
“整套打扮要齐全嘛,形式美是最基本的原则呀。”
可是今晚这种场合,打扮越齐全,入侵他人土地进行破坏的意图就越明显,万一被抓住了连辩都辩不过的吧当然药师寺凉子才不会跟什么人狡辩,不管对手是谁,统统抬腿踢倒踩在脚下。
凉子行走的姿态无论怎么看都称得上英姿飒爽。苍银色的月光下,她漆黑的紧身衣勾勒出一身完美无缺的曲线,黑色表面暗红色里子的披风飒飒飘扬,昂首阔步挺胸抬头的姿态让超级模特也要自愧不如。
凉子左右落后半步的是露西安和玛丽安,穿着跟女主人一样的漆黑紧身衣,只不过没有披风,各背一个背包,里面装的应该是破坏工作必要的各种道具。
室町由纪子比她们又落后一步,因为决意同行,她也不得不穿上紧贴身体曲线的漆黑紧身衣。她不像凉子那么骨感,却有优美匀称的美感。
岸本明跟在她们后面。感谢美之女神,这男人总算没穿紧身衣当然也不能西装革履的,他穿的是迷彩野战服和军用靴,我也是同样打扮。这些行头都是白天在温哥华的军用品商店买的,两套大小一样,我穿着正合适,岸本穿着就有点逛荡,折起来的袖子都快挽倒肘部了。
我们在月光和潮声中走了两三分钟,很快到达第一道关门——一直延伸到断崖上的曲折阶梯。反射月光的大理石台阶好像银白的梦幻之梯,仿佛通向比月亮更遥远的地方。
“要、要爬这道阶梯吗?”
岸本没出息地说。这对慢性运动不足的otaku青年来说可真是第一难关哦。
“怎么可能下去,只有往上走啦。”
我忍不住损他一句,又看看凉子。而她似乎在想别的事情。想到之后,她回头看我:
“泉田君,以气球男的体型,跟运动无缘吧?”
“是啊。”
的确,格利高里加农二世满身赘肉,身材肥满得跟瘦小的岸本几乎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什么运动啊肉体劳动啊,跟他都是无缘的吧。
“那种男人啊,还以不用劳动身体为自豪呢。你想他下了巡航船会不惜辛苦爬台阶上去吗?”
“我明白了。什么地方肯定有电梯。”
岸本立刻反应:
“既然有电梯,那就快去坐吧。爬台阶上了山崖,精力都消耗光啦。”
“也是。”
看到凉子加以考虑的样子让我吃了一惊,本来以为她会立刻拒绝岸本的提议呢。虽然肯定有电梯,但是搭乘电梯就等于把我们自己封闭在密室之中。电梯里肯定也有监视摄像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敌方发现。就算破坏了摄像机,破坏行为本身也向敌人报了信。电梯到达山崖上方,只怕开门的同时就会被自动来复枪和霰弹枪什么的一通乱扫,立刻就gameover了。
我能想到的这些问题,凉子不可能想不到。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冒这种意料之中的风险呢?
凉子表情开朗地提议说:
“那么,我们分两头行动吧。由纪和岸本搭电梯上去。其他人爬台阶,我们到山崖上面汇合。ok?”
我差点跳起来,想不到凉子竟然这么阴险。我挤开岸本,靠近凉子悄声问道:
“您想拿那两个人当幌子吗?”
“怎么了?”
“不行!”
“那两个人碍手碍脚的嘛。谁让他们不乖乖呆在饭店的。”
“岸本不说了,室町警视还能当战斗力的啊,一定能的!”
“是~吗~”
我被眼罩后的目光一盯,不由得全身发毛。凉子的声音极其怨毒地说:
“泉田君,这种时候你倒挺心疼由纪的嘛。”
“没有这回事啦!”
“你还不是想怎么说怎么说。再说,你还记不记得谁是你的上司啊?”
“当然记得啊。”
“那你忠诚的对象呢?”
“是纳税人。”
我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因为早就猜到她会怎么问了——简直跟又自问自答了一遍似的。凉子啧啧舌瞪了我一眼,在我们后面一点的由纪子却开口了:
“不,我们也从阶梯上去。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
“哎呀,是么。”
凉子的声音听来,宛然一个失败的阴谋家。
“那就一起爬楼吧。这里可没有看家狗,倒是可能碰上看家狮子,你们可要有所觉悟哦!”“你说有狮子?岛上竟然有这种东西吗?”
即使由纪子也倒吸一口冷气。岸本身体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眼球左右骨溜溜地扫视,寻找危险动物的存在。
凉子用形状优美的鼻子冷笑一声:“狮子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比猫大一点嘛。真是又没用又胆小!”
我上前一步向上司请求:“不要摆架子了,请拿出来吧。”
“什么呀?”
“对付狮子的防身武器啊。您早有准备了吧?我知道您很勇敢,但也不是鲁莽无谋的人呀。”
并不全是真心话我其实认为上司是相当莽撞无谋的人,但并不是会屡屡失手的愚蠢败将——事实上,她还从来没败过呢。
凉子一副施恩济人的态度,对我和由纪子颔首肯定:
“玛丽安、露西安,把那个拿出来——能发出狮子讨厌的超声波的那个东西。”
凉子一声召唤,两位侍女打开背包,一人取出一个跟手机大小、形状差不多的小机器,递给凉子。凉子摁下开关:
“这样狮子就不会靠近我们了,半径大概五米以内吧。”
半径五米——微妙的数字,应该还在强健的狮子一跃之中可能达到的距离之内呢。
“要是再强力一些就好了呀,比如有效半径十米左右的。”
“那就不刺激了嘛!”
我上司是“刺激”至上主义者,不过实际上,功率增大的话,机器本身也要变得更大型了,要每人都能带上一份可能很困难吧。
我们开始爬台阶。凉子理所当然地打头阵,接下来是玛丽安、露西安、岸本和由纪子,我在最后押尾。一开始每五六级台阶就要转过一百八十度,呈之字形曲折行进,不过阶梯的后一半转折角度就没这么大了。由纪子仔细地嘱咐了一声:
“小心点,泉田警部补。”
凉子在前方扭过头,视线越过肩膀向她说:
“泉田君才没事呢。倒是由纪你要小心,脚下很暗哦~。”
几句话听来不错,不过凉子的语气一听就不是忠告而是讽刺。由纪子沉默无言,避免无意义地争端。
明明谁也没问他,偏偏岸本开口:“啊,我到现在也都没问题呢。”
谁也没应他的话茬,我们终于爬到第三个平台。
一阵吼声传来,虽然声音低沉,却锐利地划破了周围的宁静——不是人类的声音,是那些猫科的猛兽。
“来了!”
不等凉子说完,一阵夜风送来了猛兽的体味。巨大的身影在月光照耀下跳跃着靠近我们,动作充满力度的强大和韧性的柔软一头、两头、三头这些狮子名字都叫什么阿利基诺、鲁比坎泰的,中世纪的意大利风格的名字。就算十头狮子的名字全都能记住,我也不可能跟狮子的脸对得起来。至于月光么凉子可能还准备了红外线夜视装置,不过还没有公开拿出来的意思。
“后面也有哦!”我尽量冷静沉着地说。作为回应,由纪子和岸本也说:
“右边也有。”
“左、左边也也有啊~”
我摁下口袋里超声波发生器的开关。
摁下开关理论上来讲自然会发出声音。不过是超声波,人耳听不到。到底对狮子有没有效果我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的确,狮子好像都不肯靠近我身边半径五米的范围之内了。它们只是吼叫着,张着大嘴,扑腾着前肢,姿态各异地威吓我们。不过,看见岸本吓得动不了,凉子还要冷冷地揶揄:“你的体型很满足狮子的食欲哟。要不要舍身喂他们一下?”
“哇~~我不要啊!我运动不足,都没什么肉的。要吃请吃泉田兄吧!”
“哦,你倒真会说。你给我好好记住了,紧身癖!”
“这是紧急避险,不能怪我的呀!还有,什么紧身癖?”
“别废话,快往上爬!再不走把你扔到后面去。”
我们从一个平台到另一个平台,拾级而上——前后左右都被狮子包围着。凉子满不在乎,两位侍女态度沉着,由纪子用意志和理性压制着心里的不安。
我数了数狮子,一共十头没错。
“好像狮子全都出来了。”
“是吗?还有一头的哦!”“啊,还有别的吗?”
“还有呢。蜘蛛女有意隐瞒的,神曲里登场的众鬼之长!”
深吸一口气,凉子锐声高呼:
“马拉科达!”
又一个深呼吸之后,轰轰地低吼使夜晚寂静空旷的感觉荡然无存。最后一个平台的上方,一个最大的黑影跳出来。
似乎回应它的召唤一般,十头狮子一起发出吼声。显然,那是它们的首领。
岸本好像悴然倒下了——他向后一到,背后正是由纪子,由纪子只好急忙抱住他把架起来。我也蹿上三级台阶,一把揪住他逛逛荡荡的迷彩服衣领。
这期间,凉子跟十一头狮子对峙着。与其他狮子相比,刚刚出现的这一只体型格外巨大,两眼放出炯炯光芒,好像炉子里燃烧的炭火。它威慑的吼声更有夺人心魄的强大迫力——我不由得祈祷,岸本可不要失禁才好。
“用神曲里出现的鬼的名字给狮子起名字,最大的一只却不叫马拉科达,我早就觉得奇怪了。明明是设计好要在别人对付了十头狮子以后刚刚松懈下来的时候,安排最强大的第十一头出现啦!”
我对凉子的说明只有瞠目结舌。对手的算计可谓毒辣,凉子的洞察力也让人不得不佩服。而且,要识破这个伎俩还需要意大利文学素养哪。
比凉子低一级的台阶上,露西安和玛丽安架起了贝雷塔m92。马拉科达微微蹲下身子,摆开准备腾跃的架势。紧张的波动在我全身迅速蔓延着。
“不要,还用不上呢。只要超声波发生器还开着,大块头也不会接近五米以内的。不用射击它。”
“说、说得也是啊。太好了”
岸本似乎止住了晕眩,竟然精神抖擞地出声了“所以,就不用怕它们了哦。喂,臭狮子,有本事就走到五米以内来呀!”
“啊,对了岸本,你的超声波发生器好像没电池了喔~”
“哇~怎、怎么会”
岸本又瞪大眼睛傻了。我用力一拉岸本挂在里面的迷彩服衣领,向上司抱怨着:
“都到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再欺负紧身癖了啦!这家伙要是站不起来自己走的话,没准要您背着呢!”
“我才不干!让由纪子背好了,本来就是由纪的部下嘛!”
我看看由纪子,她一副为难的表情,回答我无声的提问:
“我也很难管他啊。既然来到这,每个人的安全就应该自己负责。岸本警部补也很清楚这点。虽然不好把他扔下,可是实在没办法了也只有这样了啊”career官僚社会,严酷的冷风飕飕地吹突然间,流利的英语从夜空深处传来——虽然通过扩音器放大了,听得出来是多米尼克h雪野。
“警告入侵者!这里是私有土地,你们侵害了美国公民的私有财产权!告诫你们立刻退出。否则,我们将行使法律允许的权利,排除你们的侵害!无论产生任何结果,我方都不予负责。我重复一遍”
殷切无礼的警告一而再再而三地广播着,凉子却高声冷笑:
“这蜘蛛女真小家子气,什么结果都不负责?有意思,我正求之不得呢,让你自食其果!”
“这不是坏人的台词吗?”
“坏人怎么不好了?”
“怎么不好不然为什么叫坏人啊?”
在我们上司部下之间废话扯皮的时候,玛丽安低沉而尖锐地叫了一声:“milady!”凉子向台阶上一看,我也松了抓住岸本衣领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名叫马拉科达的那种狮子身边。那是个女性——月光映出的,分明是多米尼克h雪野的身影。
我看不清多米尼克的表情,只知道的确是她驾临了。她穿了一身骑手服,并不是扮演维多利亚观光马车驾车人时的那身,而是像骑马俱乐部里、野外狩猎时穿的那种猎装,手里还执了一根马鞭。
什么人这样一幅装束都会异常地显得威风凛凛,多米尼克尤其如此。不过与其说这是她的变装,更像是恢复了本来面目才对——她以前的样子才是装出来的。
“欢迎来到黑蜘蛛岛。我很高兴你们再次来访。”
她的声音充满高高在上的尊荣,同时又毫不造作,自然宏亮。不管多迟钝的人类,听到这声音都会顿悟,她——多米尼克h雪野才是这个岛真正的统治者。不对,多米尼克h雪野只怕也不是真名吧。
体格雄壮的狮子发出嘶吼声。
“乖乖的,马拉科达,安静点。”
多米尼克管束狮子的语声愉快轻松,透露着优越感,明显是向来访者炫耀连狮子们都听从她的调遣。
“各位贵宾,请上来吧。被这点小事拦住可就不够气派了。”
“当然了!”
凉子深吸一口气,迈开富有韵律感的步伐走上一层平台。她炯炯目光仿佛划破月光,直视多米尼克:
“格利高里加农二世这个气球男,只是个傀儡吧?”
“正是如此。”
“为什么要用傀儡?”
“从无例外,天赋高才的女人总是被男人嫉恨的。自己又没才能又没自信的男人,总想打压女人的优势。”
“这个问题我完全同意。再没有比无能又妒忌心重的男人更可恶的东西了!”
多米尼克轻笑:“我很高兴哦,我们这么谈得来。”
“开玩笑,谁跟你谈得来!”
凉子用敌意的冰弹击碎了多米尼克试图融洽气氛的温和微笑。
“你不是只会藏在那个男人背后,鬼鬼祟祟地干坏事吗!有本事就堂堂正正以女人的身份站出来,不要向男人世界屈服。不然你活那么长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这么想?”
“你皱纹可不少啦!再怎么靠浓妆遮掩,皮肤的衰老也瞒不了人的。我劝你还是别做什么无意义的抵抗了,也该跟你年纪相应,早早引退了如何?我不知道你有九十还是一百岁了,再怎么不服老也不行哦,蜘蛛女。”
“皱纹”这个词似乎在多米尼克脸上引起一点微妙的波动。
凉子这番话并不只是刻毒无礼,她在有意刺激挑衅多米尼克。多米尼克想必也很明白这层用意,盯着在凉子又上一层台阶,但并没有立刻开口。
露西安、玛丽安、由纪子也跟在凉子往上走,我也揪着岸本跟上去。他明明站得好好的,偏要装成站不住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还挺享受我架着他的——要被我发现了,非把他从阶梯上推下去不可。
多米尼克有点故意似的,腾出手来抚摸马拉科达的头颈。
“我不喜欢你这种说法,不过看来你对我的事情倒很确信似的。你到底有什么根据?”
“哎呀,想让我教你吗?”凉子哂笑。
多米尼克已经冷静下来了:“就满足一下你炫耀知识的虚荣心嘛。你早就对怎么看出我的身份这件事得意得不得了了吧,miss药师寺。”
她清清楚楚地看穿了凉子性格的一部分。凉子也不回避,干脆利落地回答:“昨天上岛时坐的巡航船上我就看透了。”
“我犯了什么错误吗?”
多米尼克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淡样子,审视着凉子的表情。凉子则洋洋自得地表示肯定:
“也算是个错误吧。”
“什么错误?”
“你向我们奉上咖啡,自己却不喝。”
“”“蜘蛛可以喝水,可以吸食蜜露,也可以吸血和体液,但不能喝咖啡。因为咖啡因对蜘蛛极度有害!”
这对我来说可是个新鲜知识。凉子的评点似乎一语中的,多米尼克一时反应不出了。
“原来如此。早知道就招待你们喝牛奶、橙汁之类的小孩子饮料,我自己也一起喝就好了啊。”多米尼克仍然游刃有余地耸耸肩,从容说道:“对方既然是小孩子,就应该当小孩子对待。今后我记住这个教训了。”
“教训?真受不了你了,你以为你还有今后吗?我既然上了岛,你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不成?”
“你倒挺自信。”
“这不是自信,是自觉啦。”
凉子纵情狂言,别说多米尼克了,室町由纪子更是受够了的样子摇头叹气不止。
“跟我来吧,我办了派对招待你们呢!”
多米尼克转过身去,不等我们回答就从从容容地迈步往回走。名叫马拉科达的狮子也步步紧跟。
凉子又上一层平台,在月光下冷冷地盯着多米尼克的背影,一脸厌恶地小声咕哝:“要能就这样往背上给一枪,马上万事大吉了呀。”
“不行,凉子!”室町由纪子出于道德观念制止她。我的观点也一样,不过是出于利害计算的原因。
“不行哦,药师寺警视。枪口在背后的话,就不能解释成正当防卫了。再说,说不定什么地方有枪口正瞄准我们呢!”
凉子脚下带着节奏感一气爬到山崖最高处才停下来,回头对我和由纪子说:“泉田君的意见,前半是对的。后半就不对了。”
“为什么?”
“那蜘蛛女自信得不得了,摆明是要自己一个人挑战我们全体啦。”
她不怀好意地一笑,继续说“反正都是白日做梦。”
我可不觉得那是白日梦。凉子是战斗女神,至今为止所有自信过剩的犯罪者,真的都会在她的高跟鞋下化为齑粉断送性命吗?
穿过树丛,通向泳池的草坪展现在我们面前。
突然,月光被漂白过一样格外晃眼,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反射性地摆开架势,手挡在眼前。慢慢地,光线变成不太刺眼的银白色,灯光通明如同白昼。
宽广的草坪周围的照明灯全都亮起来了,好像职棒联盟的球场一般。巨大的洋馆在灯光的衬托下,伟岸的姿容呈现无遗——深粉色、闪闪发光的地狱之馆。我们正举棋不定,狮子们跳跃着从左右跑过,在我们面前形成半圆形的阵势。
一个声音出其不意地轰然响起:
“好,准备好了,看见信号就开始拍摄!”
这是通过扩音器的声音。洋馆二楼有个看戏的大理石阳台,几个人影在那里晃来晃去。扩音器里的声音的是格利高里加农二世的。
“气球男!”
凉子啧啧舌。我哑然眺望那位“好莱坞帝王”视线又转向多米尼克——一身骑马猎装的美女嫣然一笑:
“你们就是领衔明星哦。这是部记录片电影,虽然不能公开放映,不过你们流血而尽的样子,会被世界顶级的vip观赏哪。”
由纪子环顾狮子,憎恶怒吼道:
“竟然是这样你们在这里拍摄杀人录像!”
原来如此。这里是海上的角斗场,什么人也逃不出去,只有在孤立无援的环境下摆开血流成河的狂宴。
“没错。嗜血杀人、虐待儿童的实拍录像需求可大了,简直供不应求呢。”
凉子讥讽的视线落在大言不惭的多米尼克脸上:
“既然我们费力跑来了,也跟你们买一部录像如何?”
“你想看?”
“是啊,我可想看了。能不能给我看哦,老婆婆!”
她的声音立刻在空气成冻成坚冰。稍缓片刻,多米尼克才能回答,言语之间含着刻骨怨毒的冰锥:
“每一部的价格都不一样,不过看在这次你们的内脏都要洒满草坪、流血而死的份上,便宜算你们十万元一部吧。不要加拿大元,要美元。别嫌贵,买家可多得是呢!”
“不再加个零吗?”
“你倒会逞强。”
“另外还有呢,既然我是领衔女主角,总要签约吧?”
“你想要多少?”
“卖出一部十万美元,卖出一千部就是一亿元对吧。给我百分之五十也就罢了,那就五千万吧。”
“小丫头满有趣嘛,真可惜你只能出演一部片子。不行哦,小姑娘,格利高里二世本来就是靠卖这些录像获得资金来源的,演出者都是义务志愿的啦。”
“孙子可不如祖父啊,格利高里一世自己还自愿演出过吧!”
“啊,亲爱的格利高里加农!当然是一世了,二世不值一提,他根本没有对电影的挚爱。”
多米尼克微微仰头眺望夜空,
“格利高里一世可喜欢虫子了,非常非常喜欢。所以他也变成了虫子,虽然是他衷心的愿望,不过还是有点遗憾哦。”
我想起凉子即兴编的歌,又一阵恶寒流过全身。
“格利高里变成虫,格利高里要变虫”
凉子骤然刺出质问的标枪:
“格利高里一世现在在干什么?!”
“与你无关。”
“那我就把关系找出来好了。你这让人恶心的岛,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我们这边神经紧绷,多米尼克却淡淡地:
“数都数不过来。我想一千人总有吧,不过数字要随时更新呢。顺便告诉你,演出者中最多的是非法移民,还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离家出走的、被拐卖的小孩子、逃往中的犯罪者”
日本也是一样,什么“行踪不明的非法入境者的准确人数”根本统计不出来。也有像现在的都知事一样,一听见“非法入境”就当犯罪者等同对待,这种人也有的是。但更重要的问题其实是,非法入境者总会成为有组织犯罪的被害人,有的被强迫奴役劳动,有的自身被买卖,由于他们自己有非法入境这个把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公共机关都是不闻不问。他们一旦被带上这个岛,就会不为人知地遭到残杀。
“还有西崎阳平和井尾育子的事,为什么用毒品过量杀死这两个人?尸体上都没有伤痕,这可不能满足杀人录像爱好者的需求吧?”
“啊,那两个日本人?”
多米尼克的语声充满恶意:“那两个人真是又没用又不自量力。他们自以为掌握了格利高里二世这项爱好的把柄,就想要挟我们,自然要让他们永远闭嘴。在他们出演杀人录像前刚注射了海洛因,那两人竟然就休克死掉了。真是没用的家伙,别说演技了,根本连体格都不行嘛。”
我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冷酷无道的墓志铭了。话音刚落,多米尼克背后出现了一群人影,有差不多能组成两个棒球队那么多的人。那些人全都是少壮男人,各自手里拿着自动来复枪、军刀、特殊警棍、绳子各式各样的非和平道具。
凉子轻蔑地摇摇头:
“你昨天不是说,不需要守护人,有守护的动物吗。看来也只不过信口开河而已啊。”
多米尼克轻轻耸肩,目光流转,轻松地揶揄凉子:
“你以为他们还是人类?还不是跟牲畜同类。不过不叫护卫动物,叫野兽可能更合适一点吧。”
多米尼克对凉子笑笑:
“我不亲自下手的时候,就会使用道具。你也有你的同伴,彼此彼此嘛。”
“同伴?”
“不是吗?”
“臣下三人,捣乱虫两只啦。”
大概只有崇敬女主人的两位侍女才能接受她这种单方面的区分吧。不过敌人确实跟野兽同样,服装也不统一,有的刺青,有的光头,莫希干人发型、鼻环、长须长发,不一而足。只有嗜虐阴狠的表情和情绪高涨的暴力性是他们共通的。他们甚至还在愉快地交谈:
“男人杀了就算了,女人留下来倒不错”
“为什么不杀?”
“老大的兴趣是杀死之前要好好享受嘛。”
“弄死了也可以啊。之前那个墨西哥女人不是嘿嘿。”
明白他们言下之意,室町由纪子由于愤怒和厌恶,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这些人里变态多得是,对女性只怕什么恐怖手段都使得出来。
“一下子就有四个美女,真是奇迹啊。好莱坞女演员美人胚子多得是,还没有像这么漂亮的呢。”
“虽然是美女,脑袋里装的简直不是脑细胞,全是黄油奶酪嘛。竟然专门跑到这来领死,远远的在和平土地上好好活着不好么。”
一群男人发出卑下的笑声。只怕他们头盖骨里装得更不是脑细胞而是污泥臭水吧。看来他们以为两位侍女只是简单的小美少女而已。
“说话啊,prettygirls。吓得出不了声了吗?叫多大声都没关系哦。”
玛丽安和露西安没有出声,当然不是因为出不了声,只是认为没有必要和价值罢了。我很清楚她们的想法,但是单单出于我是那些家伙的同性的原因,恨不得好好修理修理这些低劣的嗜虐狂。
示威一样的脚步声在我们身后响起,又有几个男人包抄在我们身后。他们穿着跟我和岸本同样的迷彩服——自然这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他们跟我们是来着同一国家的人——更没什么好高兴的了——又是吉野内、加户、井关三人组。
“那个眼镜女是我们的猎物。你们不要出手!”
加户吼出这一声,两眼冒着狂妄偏执的邪火。
由纪子略退一步,拉开架势。加户三人一旦动手,会有怎样的命运等待他们,这才是比暗夜中的灯火更显而易见的呢。
格利高里二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透着兴奋鼓噪。不知道他作为制作人水准究竟如何,不过现在导演的情绪占了上风。
多米尼克向那群男人下令:
“别忘了要让摄像机拍到。然后就看你们的手段了。”
“明白了。我最讨厌女人尖叫了,一定要把这眼镜女的舌头切下来献到老大盘子上。”
由纪子反射性地咬咬嘴唇,加户却龇牙咧嘴。多米尼克又说:
“我早说了,这里是私有土地。怎么对待不法侵入者都是我们的自由。”
“当然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碍我的眼就行。不过,我看着不高兴的东西,不管你是尘埃还是恶党,都要冲得一干二净!”
凉子春葱般的纤纤玉指指着黑蜘蛛岛的女主人,高声宣战:
“所以,洗眼开始!”
从古至今,哪有在战斗开始之际大喝一声“洗眼开始”的将军?
应女主人的一声令下,玛丽安和露西安像电光一般开始行动,好像快速播放时的体操选手般迅捷轻盈。
我放开岸本的衣领。别管对不对得住他,这时候只有各人顾各人,我没功夫抓着这家伙。
“你自己战斗吧紧身癖!”
一个男人咬牙切齿地挥着军刀扑上来,刀却挥到半空凝结住了。他右手腕刺着一道银色寒光——玛丽安投出的细身匕首。
男人痛苦地发出惨叫,身体失去平衡。他膝盖一弯跌到在地——岸本正趴在那里。对手差不多是扑着抱住了岸本,岸本睁眼一看:
“哇~~~!”
岸本的尖叫似乎比凉子的宣告更有效“黑蜘蛛岛的决战”拉开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