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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南饭店这一带陆续发生一连串的怪事,却没有引起香港警方的严密追查。虽然来了一打左右的便衣与警察做了一些例行公事上的调查,但他们很快便离去。
“反正他们只有这点能耐。”
终的批评一针见血,香港警察的确有这点能耐。耀眼的繁荣看不到一丝阴霾,街道上充斥着人潮与金钱,但是大小无数的问题呈几何级数暴增,在显示人手捉襟见肘的窘境;另一方面要归功黄老,他与全世界的华侨组织和大陆广东省相关当局有密切往来,所以香港警察不便深入过问。
这一天晚上,终摆脱兄长的视线擅自行动。
“终的器度比我要大得多。”
始曾经向续与茉理透露过这件事,他从不当面如此称赞过终,因为他明白终听了铁定得意忘形,不过这的确是发自于他内心的感想。因为,终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逆境都能苦中作乐,遇到受困或是迷惑他从不动怒,也不曾发牢骚或是怨天尤人,不管命运如何捉弄人,却永远击不倒终。
有反对意见表示:“终只是慢别人半拍罢了。”“终最喜欢幸灾乐祸。”始并不予置评,他坚信自己的想法。
终不知兄长们在他身后的批评与赞美,径自跟小弟来到香港岛的南岸。
他们两人的目的并不是要“白吃白喝”而是要“吃倒店家”众人皆知香港是中华料理的圣地,终对大采购根本没兴趣,他把全副目标集中在食物上,而且他还有一套正大光明的说词:“为了迎接与四姊妹香港司令部的决战,‘上战场之前绝对不能空着肚子’”而这次他身边还带着余是要证明他吃归吃,但绝对不会怠忽保护弟弟的职守,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免这个多嘴的小弟在大哥二哥面前扯他后腿。
“万珍大舫”是香港著名的水上餐厅,口味上虽然称不上香港第一,但船上色彩鲜艳的霓虹灯照亮了夜晚的天空与海面,外观与内部大肆混用唐宋两代的花样,装饰极尽热闹华丽,吸引了络绎不绝的观光客。对终而言,这里自然是必经的膜拜圣地。
“只要来一次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够了,之后就要偏重口味好的餐厅。”
终一开始对这里的菜色并不抱任何期望,看完附在菜单上的照片后就点了水饺、炸虾、麻婆豆腐跟白饭,算是相当保守的点菜手法。余则只点了福建炒面,接着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餐厅四周。隔着海湾彼岸可以望见大都会万家灯火映照在水面的倒影,船内壁面上有水浒传、西游记、封神演义、三国志、杨家将演义等中国古典小说人物的彩绘,突然间余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幅图画上,就在此时——
地板冒出异样的怪声,地面龟裂的痕迹看似一个蜘蛛网,这时整个地板被冲破,圆形的餐桌被撞翻,几名观光客被弹飞。地下喷出大量的海水,淋在目瞪口呆的顾客头上。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此时传来一阵只能形容成怪异的笑声,水上餐厅有72%的顾客被这个笑声吓得不敢动筷子,终与余不在此内,因为他们所点的菜还没上桌。不过只有他们两人能够断定声音的主人是谁,全东半球能发出这笑声的人物只有一人。
“小早川奈津子!”
正是这个怪力女没错,她体格庞大,身穿中世纪的盔甲,左右两手拿着两串链锯。怪力女从地板下以惊人之姿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踩着响亮的步伐来到终与余的面前,终立刻摆好迎敌架势。
“妖怪,你又出现了!”
“放肆!你说谁是妖怪!”
“就是嘛,哥哥。”
小弟责备兄长态度轻率。
“你不应该这样骂妖怪。”
“你们两个贫嘴的小子给我住口!”
小早川奈津子开始咆哮。
“啊啊、我含辛茹苦三十年,终于逮到了竜堂兄弟这群叛国贼,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晴朗的夜空、汹涌的波涛啊!”“什么含辛茹苦三十年,前几天我们才刚交过手,告诉你,最辛苦的是我才对!”
“噢呵呵呵,折磨你们就是我的目的!除此之外,我还要把你们活活剥皮做成龙皮包,乖乖接受正义的制裁往生去吧!”
“不干。”
“由不得你任性!给我到地狱去改过自新!”
此时负责招待日本客人的日本人经理终于姗姗来迟,以质问的口气斥责竜堂兄弟而对小早川奈津子却不闻不问;不用说,因为他不敢招惹小早川奈津子。
“小弟,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可以在人那么多的地方打架闹事呢?这样会给别人造成困扰的,快叫父母亲来接你们,我顺便有话跟他们说。”
“我们的父母已经过世了。”
余严肃的答道,经理显得有点狼狈,他尽可能不看小早川奈津子并轻咳一声说道。
“是、是吗?很抱歉”
“是这个‘欧巴桑’吃掉我父母的。”
终右手指向小早川奈津子,经理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可见他完全相信终所开的玩笑。同时,小早川奈津子的怒气顿时整个爆发。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随着一阵狂笑,链锯闪着充满杀气的光亮而来。终纵身跳起,闪光划过半空,小早川奈津子用力过度跌倒在地。链锯砍断了椅背,割裂了地板,小早川奈津子在地上翻滚了两、三圈之后一跃而起。三名勇敢的服务生一见餐厅所面临的危机,立刻上前冲向身穿盔甲的怪力女。“哼!”小早川奈津子身体一摆,三人应声被打飞,落在一张圆桌上。
那张圆桌上有三名中年男子正以日语交头接耳,明明是晚上他们还戴着墨镜,一身的黑色西装散发出凶恶的气息。如果能够选择掉落的地点,那几个服务生一定宁愿掉在别的地方吧。
三名日本客人跳起大叫,三名服务生与炒饭、春卷、虾丸、水饺在大红圆桌上同时弹起。接着这三名日本人目光阴险地瞪着终与小早川奈津子,但他们并不打算介入这场超越常人的战斗,只是嘴边以脏话怒骂并推倒六神无主的店员。
这时,终举起手大喊。
“等一下,欧巴桑!”
“叫我小姐!”
“好吧,小姐!”
“你别想求我饶你一命!”
“我从很早以前就有件事想问你。”
“说吧。”
“你脱掉盔甲以后的体重有多少?”
这个发自好奇心的问题只换来一股充满了怒气的强烈鼻息。
“居然敢向待字闺中的少女询问体重,这是最严重的性骚扰!可恶,狂风吹吧,暴风刮吧,消灭这个人类大敌!”
顿时地板裂了,墙壁破了,窗户碎了,锅碗飘盆全在半空中狂舞,圆桌倒了,椅子飞起,盛着鱼的水族箱被小早川奈津子一脚踢破,鱼、水和玻璃如洪水般涌出。孩子们哭闹着,女客人哀嚎着,男客人吓得不敢乱动。终开始跑上楼梯,小早川奈津子在后头踢破画有杨贵妃与王昭君等历代中国美女的屏风紧迫而至。从最顶楼的走廓到柱子,当终爬上屋顶的时候,小早川奈津子以链锯打破了屋檐,从屋瓦上爬过来。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在秋天飞上屋顶的龙已经走投无路了,觉悟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终被逼到屋檐一角,面对链锯凶暴的怒吼,看来的确走投无路了。此时在漆黑的夜空里,耀眼的霓虹灯海之中有个巨大长条物悠然地摆动身躯缓缓降落。当时在摩天大楼或是维多利亚峰顶俯瞰这价值一亿美元夜景的人们,可能会认为是一条手帕乘着晚风掠过了他们的视线,但事实上那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大蛇。
这条飞天大蛇受呼声吸引,正逐渐朝着地面某一点降落。香港岛南方,水陆交接处有一条大蛇停留在距离海面约十公尺的半空中,它低下头,大口张开随即又闭合,接着听到凄厉的怒吼冲击着黑夜。原来大蛇咬住小早川奈津子的盔甲流苏,吊起这个全亚洲最强的怪力女。
2腾蛇是仙界的生物,巨大的蛇身上有一对翅膀,长相虽奇特但性情温和,它以温柔的眼神低头俯视终。
“飞磨,你怎么会来这里?”
终惊讶地叫出腾蛇的名字,那是终擅自取的,它的本名不详。
“喂、快放手,大胆狂徒!”
小早川奈津子挥动着双手双脚,但腾蛇丝毫不为所动,此时传来一个声音。
“终哥哥,你没事吧?幸好飞磨赶上了。”
余也来到屋顶上,他的脚步稳健就跟走在平地没两样。原本还以为他躲了起来,想不到他是看兄长形势不利,跑去呼叫腾蛇赶来支援。其实护送竜堂兄弟到香港的正是这条飞天大蛇。
“啧,多管闲事,像这个用发粉做成的欧巴桑,我只要用一根小指就可以收拾她。”
“那我就叫腾蛇放下她吧。”
“干吗这么急着下结论嘛,放纵这种怪兽只会危害人间罢了。”
“你打算怎么办?”
“带到远处丢掉吧,有害的废弃物都是这么处理的。”
“可恶,你们想想我是何许人也!把人类当成废弃物分明是损害人权,就算警察饶过你们我也不会放你们干休!”
终对小早川奈津子的咆哮充耳不闻,学京剧里的演员一脚从屋顶跃起,跳到腾蛇背上,余也有样学样。两兄弟不得不匆忙离开,因为餐厅经理与警卫已经爬上屋顶的破洞以广东话大喊大叫。很明显地,他意思是要他们兄弟赔偿损失,但这种场合下还是假装听不懂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就算想反过来叫他们去找小早川奈津子理论,恐怕他们也听不懂吧。
腾蛇翱翔而去后,水上餐厅如同受到台风侵袭一样惨不忍赌。
“这是拍电影,全都是假的,请各位客人不要惊慌。”
经理的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就像在说梦话,三名戴着墨镜的日本人一听便冲出水上餐厅,根本连帐也没付。
腾蛇载着终和余,嘴里拎着小早川奈津子悠然自得地横越香港岛上空往北而去。香港纬度虽低,但秋天的晚风仍然带着凉意,而且他们现在还位于六、七百公尺的高空。
“现在的我饥寒交迫。”
终喃喃自语,他是不会当真把小早川奈津子丢在某处的,因为她是杀害黄大人的凶手,所以必须带回去让黄老与其兄弟处理。如此一来,这项活捉杀害黄大人凶手的功绩应该可以抵消擅自外出的罪过吧。终心里盘算之后不,禁得意地笑了,抱住他腰部坐在后面的余显得莫名其妙,接着终高声向他们的俘虏喊道。
“欧巴桑!你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啊。”
“谁说的!你们给我记住,我七生七世都要消灭你们这群奸贼!”
“余,是什么东西啊?”
“应该不是‘煎饼’吧,是不是一种巧克力啊?”
“你们这群没学问的非法移民!我要代替文部省教训你们!乖乖在我面前”
突然间,小早川奈津子的声音愈来愈远,腾蛇扭动身体,怪力女从它的嘴边掉了下去。
因为盔甲的流苏断了,小早川奈津子的体型原本就是超重量级,再加上她身穿盔甲,又在半空中拳打脚踢,能维持到刚刚还不掉下去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于是小早川奈津子像一颗大型炸弹跌入夜空里。
“终哥哥,你怎么不去救她?”
“老弟啊,如果我这么做就是一种伪善。”
竜堂家的老三教诲着么弟道。
“这个欧巴桑不会这么简单就没命的,迟早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到她,所以我希望至少保持几天的清静。”
在黑夜里仍然可以肉眼看见海面上出现一道有如水雷爆炸所激起的飞沫,乘坐在腾蛇上的两名少年在确认无误后即刻离去。但在名为维多利亚港口的海面上,有一艘观光轮船随即陷入一阵恐慌之中。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哎呀!”惊叫声此起彼落,人们立刻做鸟兽散,也有的人吓得完全动弹不得。小早川奈津子全身淌着水滴爬上甲板,然后用力吐出胃部的海水。
“哼!”她吆喝一声,一脚踢开跌坐在地上的人,那个可怜人像颗足球一样滚落,平躺在海面上口吐白沫。接着又一声“哼!”另一个人拉着哀嚎的尾音摔进海里。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三名戴着墨镜的男子乘着汽艇登上轮船,他们就是刚刚在水上餐厅那三个日本客人。
“等一等,请等一等!”
三名日本人走近小早川奈津子,他们蹑手蹑脚地往甲板前进,但小早川奈津子则举起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向他们挥过去的时候。
“请等一下!”
三人不约而同地跪在甲板上。
“您是不是小早川奈津子小姐?小的三人认为您就是船津忠岩老爷的独生女小早川奈津子小姐。”
这段有如古装剧里的对白顿时发挥了效果,原本高举的手收了回来。
“我就是,你们是什么人?”
“小的三人分别是名越、胜田、别枝,是已故船津忠岩老爷徒弟的徒弟。我们听说老爷的独生女目前人在香港,所以我们远道从日本前来服侍您。”
船津忠岩是计划复兴大日本帝国与企图以武力统治亚洲的军国主义残党总帅。在他旗下包括了政治界、财经界、国营传播媒体,以及右翼帮派、狂热的国粹主义信徒,甚至不乏毒品组织老大。船津早在日本建立伪“满洲国”的时代就已经一手操控了特务机关与特殊部队,藉由制造并走私毒品、诱拐并贩卖人口、抢夺等管道取得了庞大的财富;正确说来,他是一个利用战争图利的战犯。
当船津在富士山麓的陆上自卫队演习场地暴毙之后,他一手建立的地下帝国开始进入黑暗的战国时代。由于船津原本就打算得到龙血,让自己能半永久地支配日本,所以他并没有刻意培育或是指定继承人。在全世界一片混乱之中,船津的部下们展开了丑陋的对抗,以毒牙彼此攻击。特别是黑道的地盘里接连不断的暗杀、枪击与纵火,一连串的血腥事件连带使得无辜的民众也遭到池鱼之殃。名越三人原本是北九州一带的帮派老大,以走私毒品图利,每年上缴五千万日元给船津。由于他们为人粗暴、残忍又吝啬,不为他们的圈子所容,一旦他们失去了靠山——怪物船津,就立刻遭到部下们推翻。他们三人被逐出日本,来到香港之后立誓报仇,于是他们开始寻找船津忠岩在香港的私生女。
名越、胜田、别枝三人目前所从事的勾当就是贩卖人类内脏,他们从聚集在香港四周的难民与离乡背井出外工作的工人身上便宜买进肝脏与肾脏,再以高价卖给日本人。一开始是安份守己地以低价做买卖,很快地他们就想出一些不必花钱就能取得货品的手段。他们诱拐难民营里的小孩与女性,施以麻醉后活生生把人的新鲜内脏掏出卖掉。
名越等人是仰慕关东军特殊部队的余党,他们继承了关东军曾将上千名俘虏、政治犯、甚至无辜的当地妇孺活活解剖连眉毛也不动一下的精神,所以他们并不会对自己切割并贩卖人的肉体这种行为产生罪恶感。但是,被逐出日本后辗转来到中国内地的一角从事这种勾当,的确多少让他们感到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落魄,他们打算对那些驱逐他们的人展开反击,这个念头燃起了他们的斗志。
“那些身在日本的角头完全忘了船津老爷的恩惠与教诲、个个利欲薰心你争我夺,让我们感到为之心痛,如果就这样撒手不管日本一定会走向灭亡之途;但我们虽胸怀救国大志,独缺力量与权势。”
“因此我们希望小早川奈津子小姐站出来,正式成为令尊丰功伟业的继承人,您愿意跟我们飞起打道回日本吗?”
“拯救日本的危机就非您莫属,由您来驳斥无能的政客、扫除那些盘据在学术与媒体界的卖国贼”
“修正宪法、提高立法机能、制定国家机密保护法、进而领导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的常任会员国。”
“复兴大日本帝国,再现大东亚共荣圈,重新发展核子武力,这一切只有您才做得到。”
三人三朵舌灿莲花,在小早川奈津子面前绽放出玫瑰色的美梦。
“你们要我继承父亲的遗志?”
小早川奈津子的双眼从盔甲透出细微的光芒,可见她的眼眸有如星辰一般闪亮着。
“但我母亲并不是正室而是小老婆,以我的能力与身分能够继承并胜任父亲伟大如神的功业吗?”
“当然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三名日本人热烈地在一旁唱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将小早川奈津子当成傀儡,慑服并统治日本黑道。他们必须煽动并说服小早川奈津子,如此一来他们的前途才有希望。
“您怕什么,这件事除了您以外还有谁能胜任呢?”
“您日后就是日本的女皇帝,日本的西太后,即将君临财政界。”
“西太后?”
“啊,是小的才疏学浅不懂得比喻,您日后就是拯救日本的女英雄,日本的圣女贞德!”
三人不禁胆颤心惊,因为小早川奈津子开始发出吼声如同被石矛刺中的长毛象一样。三人担心是不是刚刚说错话惹她生气,但事实上却不是如此。
小早川奈津子藉嘶吼来纾发她内心的喜悦。
“啊啊,日本的圣女贞德,这个称谓多么适合美丽又勇敢的我。好、我原本打算效法夜来香在黑暗中吐露芬芳,但为了重获祖国日本的和平与正义,我答应你们的要求重回日本!”
“是!”“将来我会好好犒赏你们这番赤胆忠心。”
“是、小的万幸!”
三人在甲板上跪拜叩头,内心庆幸着他们终于成功利用这个怪力女重回日本再建势力。这时他们满腔狂喜,根本预想不到他们今后将走向多灾多难的悲惨前程。
3腾蛇悠然自得地倘佯在夜空,载着终和余周游香港。这时的他们根本没想到让小早川奈津子落海的结果,是害得三名恶人的一生以悲剧收场。
头上驶过一架飞机,夜间飞行专用的灯火一闪一灭,还夹杂着引擎巨响。香港有两个新旧机场都是航空转运站,功能远胜过东京。夜景如同七彩的宝石明亮闪烁,机上的乘客很难辨认出飞机下方有一个以常理无法解释的长条巨影。
突然间,终向小弟开口说道。
“余,你好像有心事,说出来给我听听吧,除了借钱以外我尽量帮忙。”
“嗯、我刚刚在水上餐厅的壁画上看到其中有一只狗长得很像松永,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我总觉得放心不下。”
“这只是巧合啦,我看壁画里头应该有个跟狗有关系的故事吧,西游记出现的是猴子啊、你该不会把这故事当成‘桃太郎’?”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终哥哥你。”
由这段对话实在很难判断这两兄弟谁吃了暗亏,不过他们是不会为了这种程度的争论而激动得变身成白龙与黑龙,所以香港的市街目前安然无恙。终和余的目的地暂定是前去侦察敌人的根据地,也就是玛丽关远东股份有限公司。之前在亚南饭店大家早已拟好了缜密的作战计划,虽然这次的空中散步不在计划之内,但顺便侦察敌情也不失为一举两得之计。对终而言这是饭前的热身运动,腾蛇听从终的旨意,朝玛丽关大楼飞去,就在它逐渐降底高度的时候。
“啊、糟糕。”
终低语道,同时余指着大楼顶层,那里有个直升机。
“续哥哥在那里。”
没有错,站在直升机一角挥着手的年轻人正是竜堂家的次男。两个弟弟们很清楚地看见续清秀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而他的笑容愈动人就表示他这个活动核弹爆发时的威力愈惊人,两个弟弟很明白这一点。
“喂、飞磨你不要降落,我们飞龙航空公司向来不沿途搭载旅客。”
看来腾蛇是听不懂终的幽默,它缓缓下降飞近大楼顶层,续脸上的笑容也愈来愈明显,终赶紧在心里盘算要怎么应付这颗核子弹,要是供出他们在水上餐厅遭到小早川奈津子的偷袭,随即在一场混乱的打斗中逃之夭夭,续一定劈头一句“幼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就在腾蛇降落直升机场的同时,终跳下腾蛇背部。
“嗨,续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不过我得先搞清楚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玛丽关远东股份有限公司的大楼,我从下面徒步走上来的,你们看来很快活,刚刚上哪儿玩去了?”
终反射性地想打混过关,但余回答的速度更快,而且不做任何保留。
“我们刚刚到水上餐厅去吃饭;可是什么都没吃到,续哥哥,你跟始哥哥和茉理姊姊一起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我在晚饭时间前就出门了。更何况大哥跟茉理久别重逢,他们一定有很多话题要聊,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话是没错,不过就算你顾虑得这么周到,那两人大概也聊不出什么话题吧。”
余这番无心的话的确一针见血,长兄与表姊有多迟钝连个文静的么弟也摸得一清二楚,害得续只有苦笑的份。
“话又说回来,我到这里是想趁全面进攻之前先侦察敌情。”
“好!我也加入!”
很好,终留下,余你就和腾蛇一起回去。”
续命令么弟。
“现在是未满十五岁的青少年回家的时间了,不要让监护人操心。”
“谁规定的?现在才刚过七点而已耶。”
余抗议道。
“抗议驳回!”
终神气兮兮地叉着双臂说道。
“小孩子赶快回家刷牙睡觉!”
“余,别听终胡扯,我是希望你回去向大哥报告,我们只是出来散一下步,叫他不要担心;你也知道大哥很爱操心,更何况这么重要的任务是绝对不能交给终来做的。”
余假装明白续的狡辩,他点点头说声:“我知道了。”接着跨上腾蛇,朝着夜空飞去。目送他离开后,续与终立刻进行讨论。
“听好,我们今天只是来侦察,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啦。”
其实针对这项行动。两兄弟都兴趣缺缺。虽然续与终在个性上有优雅与骠悍之分,但两人的共通点都是喜欢先下手为强。他们不怕敌人,敌人愈强愈邪恶,反而让他们愈兴奋。不过其中也有例外的情形,终在几个小时前才经历了类似的状况。
要从屋顶上的直升机场侵入大楼内部,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打开顶楼的大门。竜堂兄弟并没有钥匙,也不知道电动锁的密码,所以他们不得不放弃君子的姿态,改采小偷的手法。当他们不打算无功而返选择侵入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件事往后的发展方向。
顶楼的大门是钢制的,表面还贴了一层硬铝。续与终试图按住把手开门结果无效,两个共犯交换了眼色之后,终抢先在兄长之前,率先抓住把手用力拉扯。把手发出极不协调的声响,从门上被扭了下来。此计失败只好另想他法,续轻敲弟弟的额头,以他一贯的口吻低语道。
“既然如此就只有强行闯入了。”
续踩着华尔滋的步伐,往后退了三步接着轻轻跳起。他以右脚的鞋底猛力踢门,大门发出不满的惨叫,整个往后飞,最后掉落在顶楼内的地板上,巨响再次震动了黑夜的空气。续悄悄着地,终丢开紧握在手上的把手冲进屋内。警示灯不断闪烁告知目前所发生的紧急事故,警铃声也歇斯底里地响个不停。
续与终奔下楼梯,其间终发现了几台摄影机正追逐着他们。于是他纵身跳到接近天花板的墙角,伸手摘下摄影机。终手拿战利晶继续往下冲,跑到第二层时他手腕一翻,摄影机飞出去和装设在楼梯间的“同伴”撞个粉碎,负责监控画面的警卫目前一定开始破口大骂这个擅长随机应变的聪明少年。
往下跑了六层楼,两名旁若无人的入侵者开始水平移动,因为他们明白持续在楼梯间往下跑是毫无意义的,也就是说他们待在这里,对方根本无从下手。于是他们走到宽广的走廓,左右两侧并排了无数个房门,就在他们考虑要先打开哪道门的这两、三秒之间,终于出现了他们引颈企盼的状况。前方冒出一群人大约十名左右,个个面无表情,身穿迷彩战斗服手持冲锋枪,是由东方人所组成的佣兵部队。他们面对敌人从来不手下留情,也不会浪费唇舌。他们一语不发地采用了前后两排的射击队形,前排蹲在地上,后排直立着把冲锋枪顶在腰际。
突然间有样东西应声飞来,那是一个原本搁置在走廓一角的大沙发,把精锐的佣兵部队撞得人仰马翻。就在他们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而手足无措时,两名异于常人的年轻小伙子打算冲破重围,魁梧的佣兵被打飞,冲锋枪胡乱地在天花板、墙壁与地板上凿出一列列弹痕。续抢下其中一支冲锋枪,枪身横扫整个佣兵团。骨折的怪声、痛苦的呻吟、愤怒的喘息、恐惧的哀嚎。丰富的作战经验、纯熟的战斗技巧与经过粹炼的坚强体魄在此完全失去功用,仅仅50秒的时间整条走廓顿时化为野战医院遍地伤兵的光景。
续丢下变形扭曲的冲锋枪,终拍打着手上的灰尘,接着续以英文向其中一名伤势还不至于半死不活的佣兵询问道。
“汤生死后,接管这栋大楼的是谁?”
续的英文并不是很好,但还是讲得通。“是我!”随着这句英文,一个人影紧接着出现。
4这一群人的装备比起刚刚的佣兵团来得轻便,五、六名男子身穿西装,拿着手枪摆出射击架势。
“哦,你们是东方人。”
续优雅地点头示意,内心感到些许意外。他以为白人汤生的后继者自然也应该是个白人才对,但现在出现在续面前的很明显是个来自东南亚的东方人。对方体格很好,身穿英国制西装,给人的印象是从欧美留学归国的东南亚高级知识份子。
“请问您毕业于牛津大学吗?”
对方桀傲不逊地回答这个带有讽刺意味的问题。
“我毕业于哈佛管理研究所。”
“啊,那里可是很有名的‘香蕉园’啊。”
续露出冷笑,终看见那个高材生的脸上起了一阵痉挛,但他不明白对方动怒的理由。“香蕉”意指“外黄内白”嘲笑那些满脑子白人文化价值观,只认同美国欧洲的亚洲人。说人坏话理所当然会惹人生气,不过接下来的情形却不怎么理所当然。对方的身高开始拉长,他的高度原本介在续与终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和续不相上下,而且还继续拉长当中。
“喂,老哥,我眼睛是不是有毛病啊?”
也难怪终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个高材生的头部往天花板伸上去,而且体内的五脏大腑也跟着脖子一起抽出。
“是辘轳首”
终惊叫,续纠正道。
“不、是飞头蛮。”
那是相当有名的怪物。曾在小泉八云的怪谈一书中出现,中国三国志里的吴国名将朱桓也遇过这个妖怪。画中描述他雇用了一名婢女,此女并非汉人而是居住在南方的少数民族。这名婢女平日勤劳能干颇受朱桓赏识,但其他家奴却向他诉苦,表示每晚这名女子的脖子上会抽离身体,在空中盘旋还能发出哭声,让他们惊恐不已。朱桓为人向来豪迈有胆识,他虽然不为此事所动,但为了安抚家奴们的不安,只有辞掉这名婢女,故事就到此为止。
这个飞头蛮到了东南亚的岛国就成了彭提亚那,发音可拼成pontiansk,外形比飞头蛮更骇人。飞头蛮只是头部抽离身体在天空盘旋,而彭提亚那却是五脏六腑都跟头部一起冒出来。脖子下挂着胃、心脏跟大小肠在夜空里飞翔的恐怖情景实在令人无法想像,而彭提亚那还会以这身怪异的模样攻击人类,吸取生血。现在续与终所面对的正是彭提亚那,它的头部高挂在高达三公尺的半空,其下悬着内脏,两眼则俯视着续与终。突然间,一条长形物体朝着两兄弟挥舞而来。
起初还以为是一个粗绳,顿时一股怪异的腥味扑鼻而至。在认清来者何物时,续与终不禁大叫一声连忙跳开,并趴在地上避免接触到这个物体。散发着腥味的“粗绳”横扫过半空,回到它原有的位置。那是挂在彭提亚那头部下的肠子,光是想像被这玩意碰到的感觉,心脏都会被吓得发毛,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终在这时也忘了趁对方变形的空档反击。
“我本来还以为这家伙只会秀出它的内脏来唬人,想不到它还有这一招。”
“终,接下来就靠你了,我愿意让贤。”
“老哥你太过份了!每次遇到小早川奈津子你也是硬塞给我应付,自己却躲得不见人影。”
“你难道不明白为兄的希望你在逆境中成长的心意吗?”
“你给我三千年的时间,我也不会明白。”
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以恐惧威胁竜堂兄弟,不过一旦激起他们的厌恶感,就能夺走他们的战斗意志,小早川奈津子与彭提亚那的共通点即在于此。
彭提亚那再度展开攻势,细长的肠子散发出异臭,如同一条粗绳横扫过来。续的身子往下一沉,终则向后翻了一圈闪过了这一击,但他们已经无心恋战。
续与终同时拔腿而逃,这是竜堂兄弟继首度与小早川奈津子交手以来第二次不战而退。在踏上中国内地这块土地之前,竜堂兄弟的字典上一向没有“撤退”这个字,不过现在已经顾不得面子问题了。
人类的肠子约有八公尺,如果能随意运用,应该可以成为鞭打或是绞杀别人的武器吧,而且这种杀人手法能让警察百思莫解,怎么猜也猜不透。
彭提亚那飞在半空紧追而来,脸上浮现毒辣的笑容,而头部以下还悬荡着令人作呕的红褐色肠子。其实当它施展肠子攻击时,凭续与终的运动神经和动体视力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肠子,把对方连人带头摔到墙上或地上,但是他们实在不喜欢赤手空拳抓住人类肠子的感觉。看样子续与终没有当外科医生的素质,不过话又说回来,外科医生在动手术时也是会戴上手套的。
“休想跑!你们两个没教养的小鬼!”
彭提亚那在半空中哄笑,它确信自己必胜无疑,脸上充满了胜利的骄傲紧迫竜堂兄弟而来。
“我要勒住你们的脖子绞到你们翻白眼,然后把你们打包装箱送到伦敦,这么一来我就能升上高级干部,和我国的首相平起平坐啦!”
“这条讨厌的香蕉真会沽名钓誉。”
续不屑地说道,向来毒辣的舌锋显得有气无力;因为他动作要是有任何闪失,恶心的肠子就会追过来缠住他,现在实在没时间冷嘲热讽。两兄弟的前方还冒出一大群人影,人人手上握着特制警棍与电击棒,企图以武力阻止入侵者,结果只换来反效果。续与终很快地冲进人墙,丝毫没有放慢速度。转眼之间双方展开一场混战,紧握警棍与电击棒的警卫像橄榄球一样陆续飞出,彭提亚那把自己的部下一一打飞,它在半空中咒骂这群只会碍事的饭桶。
“终,攻击它的身体!”
续的脑海里突然灵机一动。
“我们把它的身体处理掉,让它的头回不了家。”
他突破混战的漩涡往反方向折回,而且是以全速前进。彭提亚那从半空中发现后开始咒骂,它形貌凶恶地转过身紧追着终。
“哇、不要过来!”
终装腔作势,而彭提亚那也相当紧张,它的五脏六腑垂挂在半空中,嘴巴向着位在它身体附近的部下吼道;“快保护我的身体!”
彭提亚那的部下立刻抱住上司的身体,由于没有头部和内脏,体重也跟着减半,但这样反而更显得恶心。一群人在走廓奔跑的光景正如同文艺复兴时代的漫画一样既古怪又滑稽。
“喂,给我站住!”
敌人在背后喊着,终觉得有一股凉意正抚摸着自己的背脊,于是他反射性地低下头趴在地板上,而头顶止好有一条黑色的长蛇应声掠过,彭提亚那原本是打算以肠子从背后抓住终的脚把他绊倒。终在地板上翻滚,闪过对方一连串的攻击,这时他手边碰触到硬物,那是刚才其中一名佣兵所掉落的俄制冲锋枪,他立刻抓起枪,半蹲在地面。竜堂兄弟一向讨厌枪,因为枪是那些作威作福的人拿来攻击竜堂兄弟的武器。终迟疑了几秒钟,彭提亚那的肠子便飞过来抢走他手上的冲锋枪。
彭提亚那发出阴险的笑容,它弯着肠于缠住冲锋枪并把枪口指着终的脸,肠子较细的部分卷住板机。冲锋枪的子弹并不足以让竜堂兄弟丧命,但要是打在眼睛里也是会受伤的,就在子弹即将高速弹射的瞬间。
大量的白色泡沫包住了彭提亚那的头部,顿时氧气完全被隔绝,彭提亚那痛苦地无法出声,只得在半空中胡撞乱飞;白色泡沫不断增加,彭提亚那只好悬着内脏与冲锋枪往走廓尽头飞奔而去。
“哥哥,你没事吧?”
终听到弟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正想道谢之际却发现手拿灭火器的余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人物,他立刻丢开这个礼数起身反瞪着弟弟。
“余、你居然打小报告!”
“他没有。”
始轻拍余的肩,不怀好意地瞄着终。
“你们到了吃晚饭时间还不见人影,那想必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兴风作浪,我正要出门寻人之际,余正好回来。”
终花了两秒的时间准备反击。
“这次的骚动不是我引起的,我只是惨遭池鱼之殃的无辜观光客,都是那个小早、小早”
终吞吞吐吐地道不出小早川奈津子这个令人厌恶的名字。
“好了、待会再听你解释。”
始说道,此时续也一一过关斩将赶来会合。
“事情的发展比我预料中来得快,该来的还是逃不掉,现在收手就等于半途而废,大家回去前先做一下饭前运动吧。”
几个弟弟立刻明白大哥的意思,原来他早就压抑许久;一旦长兄激起了战斗意识,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竜堂兄弟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