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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年,同一月的几乎同一天,事情发生在白天。在美国的伊利诺州密西西比河东岸,有一个小团体。这个地方叫亚尔塔迪纳,除了是个旧河港之外没有什么好值得说的。而出现在这里的旅客是“清一色黑发的东洋人,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一只狗。”
男人们都很年轻,女人则更年轻,狗还只是一只小狗。很明显的是一只杂种狗,可是它那茶色的身体上散发着勇气和侠气。生下来的时候,它还没有名字,然而现在它的名字是松永良彦。在强烈的阳光下,小狗精神奕奕地跑着,在侦察和战斗方面,它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战士。它不是任何人养的狗,算起来,它也算是一个正规的成员。
“怎么样?松永,看到漂亮的狗了吗?这么热的天你还这么有精神啊?”
把自己的形象反映在狗身上的男人是水池真彦。在不久之前,他还是日本陆上自卫队的军官。他带着武器离开自卫队,和恐怖分子同谋夺取了战车,最后还绑架首相,用自卫队的运输机偷偷潜逃出国,是一个凶恶的罪犯。
“那是因为松永和你不同,一直都很争气。它可不会被奇怪的母狗骗得团团转。”
说这些话的男人有一副像是重量级拳击手般魁梧的身材,他就是原警视厅刑事部理事官虹川耕平。他也带着手枪,放弃了工作,现在和水池是共犯,正在逃亡当中。不过以一个逃亡中的人而言,他的体格和态度也未免太光明正大了。
第三个男人用微脏的手帕擦着颈部的汗水。
“我也拜托你们两个,光是站在那里就够显示你们的怪异了。”
蜃海三郎说道,他是在西方世界发行份数(姑且不谈品质)最多的报社的记者。也放弃了工作,参加绑架首相和抢夺运输机的行动。他有英语会话能力,是一行人的翻译员兼向导。
和这三个凶恶的罪犯同行的是一个留着中长发型的年轻女性。她不是这些罪犯的人质,她自己也是一个逃亡国外的凶恶犯人。外表是个清新的佳人,可是从强夺巡逻车到绑架首相,她已经累积了比十八岁这个年龄还多的犯罪。尤其是提供“人类公敌”粮食和资金的罪最为严重,她自己也一定被视为人类公敌了。她姓鸟羽,名茉理。是目前在明尼苏达州暴乱的竜堂兄弟的表姊妹。
茉理一行人正在寻找或许同样在美国境内的竜堂兄弟。旅费是从袭击他们,结果被鸟群赶跑的自警团员口袋中拿到的。关于竜堂兄弟的安危,茉理并没有担什么心。
“如果始他们死了的话,一定会有一大票的人陪着他们去。既然没有这么天大地大的事情发生,那就表示他们没事。”
蜃海佩服似地看着如此下断言的茉理。
“你很信赖他们嘛!”
“打我出生以后,我就认识始了呀!说人生就是信赖或许有些夸张,不过”
她和竜堂兄弟已经来往了十八年之久。在这期间曾发生过很多事,竜堂兄弟的双亲去世、祖父司也身亡。茉理的相簿大都被和竜堂兄弟合照的相片给占满了。
七岁的时候,茉理曾对四岁的终谈到自己的未来。
“我啊,长大以后要变成一个恶毒的妇人,任意摆布男人,让他们供养我,一辈子过着悠闲的日子。”
“好棒啊!茉理姐姐好有志气啊!”“佩服吗?”
“嗯,佩服。”
“那么。将来我会让你当我的经纪人,你来帮帮忙。”
于是,七岁的茉理就带着四岁的终来到附近人家家里,让终爬上柿子树,摘了大量的果实,然后把果实带回家,贡献给十二岁的始。所谓的毒妇不是供养而是贡献吗?终不禁感到怀疑,不过因为自己也分到了一些,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始也对表妹道了谢,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就结束。
过了大约五天,八岁的续带着郑重其事的表情把茉理和终叫去,两人被带去的地方就是那家种了柿子树的人家。他们遵照续的交代偷偷窥视,结果看见始默默地扫着那个宽广的庭院。始已经知道了一切事情,他却不对茉理和终说什么,自己担起了责任。
“明白了吗?就算没有恶意,有时候还是会造成他人的不便。今后要小心些。”
续沉痛地教训他们,两个小小的果实掠夺者认了罪。尤其是茉理完全感受到责任感,流下了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眼泪。终被续拖回家了,而她到柿子主人家去道了歉,帮忙始打扫庭院。始抚摸着不断说“对不起、对不起”的茉理的头,回去的时候还背着她。这固然让茉理感到高兴,只是结果还是留下了这段回忆。于是,茉理便放弃当世纪末毒妇的大志。
话说,包括鸟羽茉理在内的偷渡者一行人来到美国中西部的小城市,他们是为了要搭轮渡过密西西比河而来的。他们的行程是由东向西前进。因为没有办法完全靠空路来移动,只有一边寻找四个兄弟的行踪,一边在地球的表面移动着。
在渡船码头买了报纸,他们想找找看有没有关于竜堂兄弟的消息。结果是一无所获。虽然是意料中的事,可是他们仍然感到失望。
“谁说这是一个情报过剩的时代?才不是那样哪!记者们都只是一味地报导艺人的离婚或外遇事件,重要的情报都被掩盖起来了。”
“这么说来,美国太空总署公布关于宇宙探查的情报只不过占了整体的4%以下而已啰?其余的96%都是秘密。谁晓得到底他们暗地里在搞什么鬼?”
虹川摇了摇头。
“日本是这样啊!”蜃海三郎皱了皱眉头。
“在日本有世界唯一的所谓记者俱乐部这种奇怪的机构。不参加这个俱乐部,就会被踢出大臣的共同记者会大门。”
蜃海把在图书馆拿到的影印纸放进档案夹中说道。如果有电视记者或外国报社的记者想要参加这个记者俱乐部,大报社就会加以阻碍。过去曾有几个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实例。首相在接见记者的时候,记者俱乐部那边就会先把询问的预定表交给首相的秘书官。如果提出了不在预定表上的问题,这个记者就会被其他的记者所排斥。
“报社记者用自己的手钳制了言论。地球上哪有这种民主主义先进国的?”
一行人愤慨地发牢骚的时候,通知轮渡出港前一分钟的汽笛声响起来。一行凶恶的日本人慌忙地走过渡板,站到甲板上,渡板马上被撤走,船就驶进了大河中。
不管是长度、宽度或流域面积,密西西比河都是世界屈指可数的大河,然而水深却很浅,吃水深的船根本不能航行。这一点和中国的长江不一样。航行在密西西比河的船常常要注意水深,以免发生事故。船员把绑了测定用锤的绳子从船缘垂向水中,大声叫道。
“马克。吐温(水深二十尺,可以航行!)”
这是美国最有名作家的笔名。密西西比河是汤姆。莎耶和哈克伯利。芬的河流,很适合外国轮船和表演船航行。
四个人和一只狗搭乘的轮渡内流泻着像游乐区一样充满活力的曲子。由于河流宽,两岸又是低平的土地,所以不久之后就看不到陆地了。悠然的大河也慢慢地流着,几乎和航海没什么不同。
2
“怎么样?有没有可疑的人?”
“如果找不到,就站在镜子前面看看吧!”
潜逃入境的日本人交换着这些无聊的对话。在他们四周的游客中,确实是有人对他们投以怀疑的视线。
“真讨厌哪!用金钱大肆购买土地和大楼的日本人竟然来到这里了。难道他们连密西西比河岸都想买吗?”
茉理觉得好像听到了这些低语,不过或许是她的意识过剩。从一个连主妇和学生都醉心于股票买卖、不动产投机生意的异常拜金主义国家来的人,似乎总有这么一点心虚的感觉。
茉理上了上层的甲板,将两个手肘搭在船缘,享受着来自河面的凉风吹拂。令人心旷神怡的夏风映着河色,看来仿佛因着水色而发出亮光一般。尽管如此,仍然不能吹散茉理心中某种奇妙的感觉。她有一种“自己现在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的感觉。
水池和虹川在下层甲板上注意着她的安全,同时低声交谈着。
“有眼神不好的家伙在船上哪!”
“比你更不好吗?”
“比我更坏,但比你更好。”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停止了无聊的对话。然而他们仍然若无其事地监视着那些人,交谈于是再度开始了。
“这么说来,这些眼神不好的家伙就是出自那些名家吧?”
“说到名家,我们家可是自日本发祥以来就存在的名字哪!在壁龛上还装饰着先祖传下来的弥生式土器呢!”
“乱讲!不是装饰,是现在在使用的吧?”
一边说着,他们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眼神不好的坏家伙。”事实上,对方并不算是什么眼神不好,穿着夏装的那一团人都戴着太阳眼镜。光是这一点就让水池感到不快,他想出手来试试对方的反应,遂问同伴的意见。
“松永,你觉得怎么样?”
松永轻轻地打了个喷嚏,好像是表示不赞成。水池理所当然似地点点头。
“松永似乎比较偏向慎重论。呀!你到哪里去啊?”
松永好像放弃了一无是处的朋友,朝着甲板上茉理的方向跑去。这个时候,有一个人采取和松永一样的行动,走近茉理。是一个穿着麻质衬衫的白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以美国人来说,属中等身材,有着尖挺的鼻子和充满邪气的蓝色眼珠。
“小姐,可以和你聊聊吗?”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是同时具备正确发音和文法的日语。
来到茉理脚边的松永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男人,仿佛选择着要咆哮或者咬住对方一样。青年装作没看到,继续用日本话说道。
“我是蓝伯。克拉克。对日本文化有兴趣,曾在东京大学留学一年,或许我们曾在聚会中见过面。”
“我是女子大学的学生。难道你是外表像男人,其实是女人吗?”
“啊,不是,我是男人。”
这个叫蓝伯。克拉克的男人苦笑不已。茉理的反应好像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据说日本有一种“能说流利日语的外国人都很麻烦”的偏见。这个时候,决定茉理言行的不是对人类的偏见,而是对狗的信任。松永对蓝伯。克拉克的态度非常不友好,所以茉理也就格外地小心。茉理对松永鉴定人物的眼光一向有很高的评价。
“你到我们国家来是为了观光吗?”
“不。”
“那么,是留学啰?或者是来工作?”
“嗯,是为了工作。我是利比亚的间谍,企图在密西西比河中放生大量食人鱼,好让美国毁灭,是个凶恶的恐怖分子。如果你太接近我,恐怕会让人寿保险公司叹息不已哦。”
茉理想用这种方式赶走对方。克拉克只是浮起了笑容,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看到这副景象的虹川和水池不由得戒备了起来,靠上来的蜃海拍了拍他们的胸膛。
“不要担心,早就注意到会有这种事了”
“喂,是真的吗?”
“不,是假的。这是从几个图书馆里得到的资料。”
蜃海从肩包里拿出来的是整理在档案夹里的影印纸,封面写有“若草物语”(小妇人)四个汉字。了解这就是和“四姐妹”以及被称为“rmmd联合”的巨大财阀群有关资料的大概只有日本人了。
“难道你的意思是敌人的姓名都在上面吗?”
“不能说是全部,但是光是这些公布的记事,就可以有相当的了解了。譬如,现在和茉理公主谈话的那个家伙就是洛克福德家的一族。”
“什么!?”
虹川和水池各带着惊异的表情。提起洛克福德,那不是四姐妹中第一个被提出的家系吗?水池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惊讶地问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
“看系谱就知道了。”他是洛克福德金属资源公司的老板山缪。洛克福德的孙子。”
在美国的名人家庭里,当孩子分家时,经常会将父亲的名字当成新的姓来使用。山缪。洛克福德的儿子就叫克拉克。山缪,而他的儿子则取名为蓝伯。克拉克。
“这么说来,蓝伯。克拉克果真是洛克福德家的人啰?”
真让人不得不感到佩服。眼前的事实总是会让人相信这是一个阴谋而非出于偶然。尽管如此,虽说是子孙,洛克福德一族竟然会亲自出马?
“那该怎么办?我们可以把那个衔着银汤匙出生的孩子当人质,直捣敌人的中枢。”
“不良自卫官不要太激进,我们可不是竜堂兄弟。如果我们胡搞而造成茉理公主处于危险的局面,那该怎么办?”
“可是,他们又打算怎么做?”
水池使用了复数形,所以他的两个同伴也追随着他的视线。那些戴着太阳眼镜,穿着夏装的人们,若无其事地在美国青年绅士和自称为利比亚女恐怖分子的四周围成一个圈。共同的意念形成了一道看不到的线操控着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女恐怖分子的同伴们看透了这一点,三个人踩着甲板跑上去。大声呼喊的是肺活量最大的虹川。
“小心哪!茉理小姐!那个男人是四姐妹的人。是洛克福德的一族!”
这一喊,出现了戏剧化的效果。蓝伯。克拉克显得狼狈异常,微微僵硬着表情,退后了半步。茉理看着虹川他们的脸,了解到这个事实。
于是,鸟羽茉理自己证明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在半瞬间原想离开蓝伯。克拉克的,可是随即改变了想法。她气势凌人地往前进,伸出手拉住了克拉克的领带。这一次,克拉克真的是很狼狈了。他慌张地想挥掉茉理的手,就在他要改变姿势的那一瞬间,茉理的右脚踢上了他的小腿。克拉克发出短促的叫声,倒在地上。茉理跨上克拉克的身体,两个膝盖压着他的胸口,手中紧紧地拉着他的领带,对着克拉克的部下们大叫。
“你们再靠近,你们老板就没命了!”
茉理讲的虽然是日本话,意思却已经够明显了。克拉克的部下们拿着手枪和短棍,僵硬在当场。“干得好!”茉理的机敏、勇敢让虹川他们咋舌不已,而她本人内心则不断地叹着气。
“唉!我实在不想成为悲剧中的女主角啊!如果不淑女一些,就会被始讨厌了。”
可是,克拉克却在这个时候又触怒了茉理令人佩服的神经。他一边挣扎,一边叫着。
“没、没想到,你是这么好战的女性,真让我失望。”
“好战是不好,而让一个女人落到这种地步的窝囊废又好到哪里去了?如果你喜欢那种只会哭泣,没什么才能的女人的话,就花一辈子的时间去看一九三零年代的好莱坞电影吧!我为什么非得让你喜欢不可!”
领带又被强力地扯着,克拉克发出了像快死的鸡一般悲惨的叫声,而他的部下们则惊惶失措不已。一个最年长的银发中年男人操着中西部英语腔调快速说了一些话。蜃海便回答他。
“请讲慢一点、清楚一点。”(moreslowly,andclearly。)
银发男人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慢慢地再说了一遍,蜃海则把他的话对大家翻译了一遍。内容大概是:希望茉理放了我们老板,我们无意用暴力来解决事情,这些手枪只是护身用的,请冷静下来,大家好好谈谈。银发男人是这么说的,而蜃海的翻译则非常简短。
“真是胡说八道一通!”
这样的翻译我也会,虹川在心里这么想着。突然,他被一个女人的叫声吓到了,回头一看。在下层甲板上的旅客指着低垂的云层。
“鸟!”
人们在发现这个事实的同时,也发出了恐惧的声音。鸟群正不断集结在密西西比河上,从远处看来就像云层一般。不久之后,鸟类之云快速地接近了,几种叫声交相重叠,用奇妙的和声将整艘船包围了起来。船上的旅客有的人几近忘我的状态,有人则摒息凝视着。只有年幼的孩子们为这个奇观而欢欣鼓舞,趣味盎然地呼叫着鸟儿们。克拉克的部下愕然地站在原地,虹川、蜃海和水池三人也无能采取任何行动了。只有松永跑到茉理脚边,咬住克拉克的手表。
3
“不行!你们不要出手!”
一时之间,谁也无法判断出茉理的话是针对鸟或人而说。是下意识促使她这么说的。如果只是在西维吉尼亚州山中被鸟群救了那么一次,或许可以解释为百万次中的一次偶然。可是看到现在这种状况,再也不能说是一种偶然了,鸟群是来守护茉理和她的同伴的。“我到底是什么人”的这个疑问在茉理的心中越来越强烈。可是她也不表现在脸上,茉理敏锐地观察着克拉克。
“是这样吗?你果然是鸟中女王啊?”
蓝伯。克拉克的声音变尖了,两眼泛着光芒。
“这些鸟是奉了你的命令前来守护你和你的同伴的吧?我想的没错,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克拉克自信满满地下了定论。只是是不是真的这样呢?茉理不由得再次感到怀疑。她不记得自己曾命令鸟儿们来守卫自己。是鸟儿们依照自己的意思来守护她的吗?或者是在意识的深层部分,彼此的感应是相通的?
“那么你想怎样?难道你以为我们还有交谈的余地?”
茉理刻意冷漠地问道,克拉克则拼命点着头。他勉强挤出的声音是痉挛而沙哑的。
“我了解你的力量。我对你表示敬意。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我不想和没有什么力量的对手交涉。这都是你们美国人自以为是的思考方式。”
“所以美国才会成为一个大国啊!我可以起来了吗?这地板似乎太硬了。”
“请吧!沙发也不是很理想的。”
茉理站了起来,克拉克也站了起来。因为茉理的手还抓着他的领带,如果不随着她的动作起身的话,只怕他会受到绞刑。好不容易重整呼吸,克拉克快速地下了命令,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们收起武器,重整了架势,有一半的人为了实行克拉克所下的指示而离开了现场。克拉克对着茉理露出了笑容。
“不用担心。这个骚动不会被报导出来,就算有一部分报导出来,也不会造成什么不便。”
“真是了不起的支配力。不愧是洛克福德财阀的名门子弟。”
“名门子弟?啊,是贵公子的意思吧?啊,这是过度的评价。我只是一个连洛克福德的姓都没得用的末流之身。”
“所以你才不得已亲自出马打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吗?”
水池嘲讽地说道。如果日语说得通的时候,他是不会放弃发牢骚的机会的。克拉克又苦着一张脸,但是嘴角仍然带着一丝笑意,这大概就是属于他的余裕吧?”你们可不是小人物。或许因为你们的决定,会使许多人丧失性命。“
是不是可以先放开我的领带?克拉克这样要求,茉理接受了。她的手也觉得很累了。克拉克道了谢,深呼吸了一下。茉理很在意他刚刚说的话。
“所谓的许多人,有一万人左右吗?”
“不是。”
“一百万人左右?”
“更多。”
“一亿人?”
茉理的表情带着沉痛的嘲讽,她对克拉克自以为是的态度感到不以为然。这一次克拉克不以是或不是回答。
“是五十亿人。”
他提出了一个具体的数字回答。茉理并无意真正接受他的说法。
“不要开玩笑了。”
“对不起,我再说一个更正确的数字吧!或许是四十八亿人左右。总而言之,全世界的人口会减少80%。”
茉理突然了解到克拉克不是在吹牛。她和竜堂兄弟长期相处在一起,知道有些事实比吹牛更令人难以置信。
“所以,鸟羽小姐,鸟中女王,我希望你能当我和竜堂兄弟之间的介绍人,这是我们一族长老的希望。”
三个凶恶罪犯在茉理的背后交换了视线。松永则在茉理脚边带着“真想咬下去,虽然不好吃”的眼神看着克拉克。
“简要地说来,虽然你把五十亿人死亡一事说得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总归一句话,不就是你们四姐妹要杀死五十亿人吗?”
“希望你能改变一下表现的方式。应该是说拯救一亿人才对。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伟大的事业。”
克拉克非常柔和地微笑着,但在茉理的眼里,那张笑脸就像饱食之后的肉食性恐龙一般可怕。他的后方是密西西比河,盘踞在上空的鸟群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四散开来了。或许是它们判断出事情已经不至于产生决裂了吧?
密西西比的西岸正逐渐由线到面,不断地扩大中。
4
当茉理他们上岸的时,连一丁点的麻烦都没有。事态在没让人有任何不满的状况下顺利地运行着。既没有等待,也没有被无礼地对待。这种舒适性,正是权力的证明,就像麻药一般甜美。一旦浸淫其中,就会立刻陷入中毒症状,而难以自拔。一个非常平常的,有一点向上志气的青年,一旦成了职业性的政治家,就会染上这种麻药的恶习,而沉入无底的泥沼当中。
在这之前,以往躲着四周人的眼光(当事人们是这么想的),持续旅程的凶恶罪犯们突然受到了vip般的待遇。没有人为此感到得意,不过也就因为如此,心情上总是安定不下来。
克拉克所招待他们的旅馆,从格局上看来,不是茉理他们所住宿得起的。这是号称圣路易市中最高级的新世纪饭店。四个凶恶的日本人没有打领带,穿着t恤和棉裤出现在这家旅馆里。如果他们以这种打扮直接出现在大厅的话,一定会被门房给挡在门外。可是,蓝伯。克拉克的存在就胜过一万打的绢质领带了。旅馆的人们带着恭恭敬敬,无表情的态度迎接着茉理一行人的到来。
以前总是在现代化的旅馆里住宿或停留,所以在住进乔治王朝样式的蜜月套房时,茉理仍然忐忑着一颗心。她让松永当卫兵,进去洗了一个澡,洗掉身上的汗水和污垢。在吹干头发之后,古典风格的电话响了起来。旅馆的所有人克拉克先生要招待他们四人和松永喝下午茶。
既然来到这里,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茉理在可能的范围之内整理好仪容,带着松永来到指定的蜜月套房。她仍然穿着t恤和棉裤。看来克拉克似乎不是那种叫人把昂贵的衣服送到她房里的可憎男人。三个凶恶的罪犯从各自被分配到的房间里出现,看来好像不怎么愉快。
蜜月套房里准备好了英国风格的下午茶,不同的是,席间放了啤酒。在劝客人喝饮料,给松永倒了牛奶,摒退侍者之后,克拉克开始若无其事地东拉西扯,只是很快地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对支配者而言,民众越无知越好。北韩和阿尔巴尼亚都透过彻底的情报管制,使得民众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德川幕府二百六十年的和平也是从锁国政策之后才开始成立的。”
克拉克会提出这种话题,应该是基于某种理由的。回答他的则是蜃海。
“是没错。大部分的日本人都深信自己是住在一个言论自由的社会里。他们相信,只要他们想知道的,就可以什么都知道。就某种程度而言,这是事实。日本人想知道的无非是演艺人士的丑闻、被害者的隐私等,对权力者而言,这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然后,蜃海的语气变得尖锐了。
“不过事情会变得如此,你们应该也有责任。你们可以用世界性的规模来控制情报吧!?”
“是的。所以话题就该从历史哲学转移到现实了。”
蓝伯。克拉克一口喝下了啤酒。他就只有嗜喝啤酒这一点和始是一样的——茉理心里这样想着。始喜欢在啤酒冷冻之前喝下它。一想到这件事,茉理不禁想尽快和始他们再见到面。始他们是不是能好好吃饭呢
克拉克仍然继续翻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美国太空总署所拍摄到的月球表面近距离照片大约有十四万张。大部分都被以保障国家安全为由而秘藏了起来,被公开的大约只有五千张左右。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的。政治、科学、军事的真相都被一部分的人所独占。
不管是ufo或者是超能力,都是经过人为的情报操作让人们不相信其存在。最初是以“非科学的”在口头上否定,然后再放出欺人的情报,破坏人们对真情报的信赖性。
“全身绿色,有五个眼睛的土星人美女从ufo中出现,拔出老人的舌头。地方在印度的深山里,那个地方有土星人在五十万年前就来过的证据,留下了任何人都无法解读的粘土板古文书。”
这些话谁也不会相信。为了隐藏钻石的原石,遂撒下大量的小石头和砂。如果以超能力的情况来说,霍斯拉等人就是以人类的形态来扮演小石头的任务。克拉克故意说出这些话,仿佛是把里面世界的门对着茉理打开一般。他稍微改变了一下话题,开始谈起在轮渡上说过的“减少五十亿人口”的事。
“有人说后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是生物兵器,如果真是这样,那并不是很理想的。”
“为什么?”
“那种病不是空气感染。要让人类的80%都灭绝,非得是空气感染的疾病才行。譬如让中世纪欧洲人减少一半的黑死病一样。”
他淡然的语气让茉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蓝伯。克拉克这个青年好像有些部分脱离了轨道一样。如果制成了空气感染的病原体,四姐妹也不可能幸免于难的。茉理想着。
“是吗这么说来,疫苗已经完成了?所以你们才会这么高枕无忧。制成空气感染的疫苗,所以你们才能这么淡然啊!”“鸟羽小姐真是聪明啊!”克拉克笑着说道,就好像是在褒奖一个成绩很好的女学生的年轻教师一般。
“不需要我唠唠叨叨说一大堆,真是谢谢你了。疫苗这个字眼虽然不一定适当,不过,总而言之,我们的安全是有了保障。这件事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们。”
“这个作法不嫌太卑劣吗?”
“我不认为是个美好的行为,可是,四姐妹的任何一个家族都是不用美好的行为来赚取财富和权力的。”
克拉克完全没有直接的谈话,一切都是采用间接或让听者自己去思考的说法。他告诉茉理一行人,四姐妹想减去五十亿的人口,而且,这个计划已经在发动中。
5
克拉克把残留着泡沫的杯子放在桌上。
“不要担心,鸟羽小姐。因为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会得救。”
“你的话能信吗?”
“当然可以。因为日本是很有用处的。最近被欲念冲昏头的人不断增加,股票也没有下跌。他们好像都相信愚蠢的事。”
克拉克扬起了第十几次的笑波,茉理无以反驳他那充满恶意的表现。在密西西比河上,克拉克看来像是一个单纯明朗的青年,然而她觉得,每一秒钟他都越发地阴郁、混浊。
“不过,日本人还是很有帮助的。他们不会违背有权力的人,对于巨大的矛盾不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是在被限定的范围内拼命地提高自己的地位。而且日本人又很勤勉,办事能力又高。”
“这都是事实,可是,听四姐妹的一员这样说却很令人愤怒。”
水池忿忿地低语时,一个巨大的人影晃动了。一直都很安静的虹川爆发了怒气,对着克拉克怒吼。“如果嫌人太多造成麻烦,不妨就先从你们这些人消灭起吧!地狱里还多得是空地,你们可以在那里任意扩充你们的领土!”
虹川的大手伸向克拉克。茉理正想出声制止的时候,虹川的手却发出像青白色火花一样的东西。虹川有一种像是被大量静电电到的感觉,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倒下来,他稳住脚步,睨视着克拉克。汗水从他的额头喷出来,呼吸和鼓动显得紊乱。半支撑着他的水池低声地说道。
“好重的家伙啊!下一次要做这种事时,先和良知派的我商量一下吧!”
“我可不想堕落到那种地步”
虹川以更低沉的声音说道。克拉克则不动声色,他无视于男人们的存在,正面对着茉理,以更暧昧地语气说道。
“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不过,还是有些限度的。”
“你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面对茉理的质疑,克拉克刻意似地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讲过几次,我连洛克福德的姓都不被允许冠上,只是一个可怜的后裔罢了。我能知道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你太客气了。如果你在别的场合报上别的姓名,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就算你是玛丽关家或都彭家的主人也都不为过。因为你们都是姻亲嘛!”
克拉克表面的礼貌虽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茉理似乎可以感受到在其内心深处的暗潮流动。
“我没想到鸟羽小姐是这么会揣测的人。”
茉理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
“你曾说过你对日本很熟悉。那么,我问你,德川幕府的第三代是谁?”
“是德川家光啊,家康的孙子。”
“是的,没错。那么,家光的表兄弟中,连同母亲一起被家康杀死的是谁?”
这个问题不仅是美国人,连日本人都大感意外,三个凶恶的罪犯交换着“你知道吗?”的视线。茉理对着皱着眉头的克拉克说道。
“是丰臣秀赖。”
“啊?”
“是这样的啊!家光的母亲和秀赖的母亲是姊妹啊!所以,理所当然,家光和秀赖就是表兄弟。家光是家康的孙子,他的表兄弟也是家康的孙子,这是一般人的错觉。”
茉理没有对自己的知识感到自傲,她耸了耸肩。
“这是始教我的。家谱一般都是以父系为中心来记载的,可是,如果从母系的家谱来看,就会发现许多新鲜的事实。譬如,美国历代的总统中有相当多的人是有亲戚关系的。”
怎么样?你再说说看哪!松永像是这样挑战般轻叫了几声。克拉克很夸张地摊开了两手。
“不。我认输了。鸟羽小姐,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子。”
“那么”
“可也不是一百分哪!我确实有都彭家的血统,而且在这一家更接近本流。可是,都彭的幕后皇帝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这和我的期望背道而驰。”
判断就稍加保留吧!茉理这样想。到底能相信他几分,目前还不得而知。蜃海在她身旁专心地做他传播业者的反省。
“果然,因为是无关紧要的家谱,所以才公布的吧?真是巧妙。因为经过了多次的分家,所以没什么了不得。是啊,母系也有家谱的。”
茉理再度面向克拉克。
“不管你是洛克福德家的人或是都彭家的一族,你就是四姐妹的干部没错。从我们口中公布四姐妹要毁灭五十亿的地球人口也无所谓吗?”
茉理的攻击很尖锐,然而,克拉克却轻轻地带过了。
“随你们,没有人会相信的。你们只会被当成夸大妄想的狂人,在精神病院的厚实墙壁中度过你们的后半生。”
茉理不得不承认克拉克有自信的本钱。确实是如此。就算他们大声呼叫四姐妹要减少五十亿的地球人口,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反正是没有人会站在他们这边的。
话是这么说,四姐妹这是打算“减少”五十亿的人口吗?四姐妹支配着人类,所谓支配就是寄生。如果寄生的人类减少,经济规模就会缩小。这样一来,四姐妹的经济力不就造成损失了吗?难道他们不管这个,就是要一意孤行吗?
“鸟羽小姐,我很欢迎你们,而且待你们以宾客之道。至于你们是不是感到满意那就另当别论了。”
克拉克伸出了手。茉理当然没有握住,而她也不能非常冷淡地拒绝。不管四姐妹想做什么,其中一定有不单纯的事情存在。必须要找出来。茉理下定决心。
浮在半空中的克拉克的手移动了一下,拿起了话筒。在这个时候响起的铃声只响了一声半就停了。克拉克若无其事地看了看这几个日本人,和电话另一头的人交谈起来。
“呀!汤生先生。我们这边的状况大致上是在和平的气氛下进行交涉的。你一定感到很遗憾吧?滥用暴力所得到的东西很少吧?”
克拉克发出了声音笑着。茉理注意到一件事,她再度看了看他。这是克拉克第一次发出声音笑开来。茉理不禁颤动了一下身子,她勉强告诉自己那是冷气太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