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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是在帕尔斯军赶走了来自特兰的不速之客半天后的事情。另一个客人越过了国境之河到培沙华尔城拜访,他的名字叫拉杰特拉,在辛德拉有此名的国王当中,他是第二代。对亚尔斯兰的幕僚们来说,他是一个非常“亲密”的人物。亚尔斯兰到城门外去迎接客人。
“啊!亚尔斯兰殿下,你真是辛苦了。”
“托您的福没有什么闪失,劳烦您特地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亚尔斯兰采取的态度有过低之虞,跟随在他左右方的诸将有些感到不安。他们都认为对这种墙头草实在没有这个必要,而当事人拉杰特拉则一点也不窘,精神百倍地扬了扬手。
“哪里哪里!担心你的安危,这是一个做朋友该有的心意啊!请不要介意。”
哪算是朋友,这可不是至恶的损友吗?一向严谨的奇斯瓦特似乎也忍无可忍地低声喃喃说道。或许是没听到这个声音吧?拉杰拉特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注视着帕尔斯的将军们。
“啊,我根本也用不着担心的,因为你的忠实部下们个个都是万夫莫敌的勇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败给特兰人的,所以,如果我多事插手而偷走了你们胜利的果实,那也实在是不应该的事。总而言之,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啊!哈哈哈哈!”
“哈什么哈?可喜可贺?可贺的是那家伙的头盖骨里面的东西吧?”
“如果是朋友就该做一些朋友该做的事吧!只会找麻烦!”
“如果是我们败了,那家伙一定会和特兰军猛握手的,因为他就是一个所谓的羞耻和名声这种素质留在母亲的肚子内,而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
大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可是,很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任何人说出“哪一天一定要杀了那家伙”之类的狠话。事实上,如果拉杰特拉离开了这个世间,恐怕他们也会觉得寂寞吧?达龙等人原来也是有意要杀了拉杰特拉的,只是,现在好像都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拉杰特拉在大厅受到了热烈的款待,不过,他看来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因为美丽的女神官法兰吉丝一直都没有出现。或许是觉得除了奇夫和克巴多之外,再加上拉杰特拉死命纠缠让她烦不胜烦吧?于是和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一起到城外狩猎去了。
没有美色,至少也要满足食欲,拉杰特拉便忙碌地在嘴巴和手之间架起了一道食物的桥梁,他甚至把亚尔斯兰的份也一起一饮而尽。在酒足饭饱之后,拉杰特拉或许是想表示一点回报吧?他慎重其事地对小他十岁的朋友做了这样的忠告。
“话说回来,还有一件事让我担心的,你最好也要小心一点,亚尔斯兰殿下。鲁西达尼亚和特兰都把帕尔斯当成敌人,他们很有可能基于这个共同点而联手来攻。”
随侍在王太子身边的那尔撒斯压抑住惊异的表情,凝视着拉杰特拉的侧脸。这个年轻的国王或许是个厚颜无耻的轻薄男子,可是,他一点也不笨,只要是他人的事,他都可以很正确地掌握住本质,一旦和自己的利益扯上关系,他的判断就会脱轨,这或许是因为心怀太多的邪念之故吧?
“啊,不管怎么说,辛劳是免不了的,你可得要多多加油啊!我随时都会支援你的,亚尔斯兰殿下,因为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亲密的朋友,是交心的兄弟啊!”在瓷意挥洒了温暖的友情之后,拉杰特拉立刻回去了。或许是因为待太久就要做出具体的支援保证吧?而这是让他感到为难的事。
奇夫和克巴多对亚尔斯兰的阵营来说都是很贵重的情报来源,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达龙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一两个月帕尔斯国内所发生的各种事情全拜他二人之赐。在听到发生在魔山迪马邦特山的奇怪事情时,连那尔撒斯和达龙都不禁为之大感惊异。
“席尔梅斯王子竟然想从英雄王的坟墓中挖出宝剑鲁克那巴德?”
“你觉得怎样,那尔撒斯?”
“达龙啊!想来席尔梅斯王子是开始心急了,事情完全没有按照他所想的在进行。或许是因为这一阵子鲁西达尼亚军也没有什么精彩的表现,所以他才想到要借用宝剑的力量吧?可是”
那尔撒斯用一只手的指尖抓着下巴喃喃说道:
“或许是有人在唆使席尔梅斯王子也不一定。他是一个霸气的人,在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要靠宝剑打天下”
那尔撒斯就此打住没有再多说。席尔梅斯王子、鲁西达尼亚军、特兰军、再加上帕尔斯国内的旧势力,像亚尔斯兰王子这种性格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多背道而驰的敌人,这实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另一方面,亚尔斯兰王子也能让像达龙这样的人才愿意为他献身尽忠,他的这种素质也是世上少有的。
然而,在众多的敌人当中,最大的威胁恐怕要算是安德拉寇拉斯王吧?当王太子立于击败鲁西达尼亚军、解放国土的立场时,情况还算好,可是,等安德拉寇拉斯王回到宝座上时,亚尔斯兰的地位和理想又该怎么办呢?亚尔斯兰可能会因为救出父王而使得自己改革国内的理想受到阻挠。这是一个极大的矛盾,不是单纯地靠正义之战就可以解决的。
越是作战胜利,亚尔斯兰越是靠近了更大而且更深刻的障碍,这是无法解决的事实,亚尔斯兰王子应该也了解得到的。一想起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要承受这么沉重的负担,那尔撒斯就不得不相信在看似纤弱的亚尔斯兰心底深处有着极为强韧的根。
以剽盗而闻名的轴德族族长赫鲁休于去年被席尔梅斯所杀,而他的儿子梅鲁连则在寻找妹妹的半路上和已亡了国的马尔亚姆内亲王伊莉娜结伴同行。梅鲁连骑着马,内亲王坐着轿,其他人则都徒步。
前几天的大地震让盲目的公主惊吓不已。
“马尔亚姆也有地震,可是从来不曾遇到这么严重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经历这么强的地震。”
梅鲁连的回答很冷淡,但是并不是因为他对对方有什么成见,不喜欢与人交际本来就是他个性上的特征。
“是不是觉得累了呢,内亲王殿下。”
这个问题听来似乎显得率直,不过却也是他关心对方的表示。伊莉娜公主微微地笑着回答说没有关系,代替目盲的内亲王指挥一行人的女官长乔邦娜微微不满地质问着轴德族的年轻人。
“到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叶克巴达那呢?”
“那就要看你们的脚程了。”
没有马代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可是马尔亚姆的宫人们脚程之慢恐怕连乌龟都要窃笑不已。若真要再见到席尔梅斯等人,不要说秋天,恐怕连冬天都要来了。梅鲁连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不过,他的预感完全错误了。
约四十骑的帕尔斯骑士从后方,也就是东方奔驰而来,马尔亚姆人们靠到路边让他们通过。
这些骑士们根本看都不看如蜗牛慢步的徒步队伍,卷起了漫天的砂尘,二话不说就通过了。看来他们是连让人有问话机会都不给似的,可是梅鲁连可不想保持沉默,因为他那如鸟般锐利的眼睛看到了在四十骑的甲胄群中有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喂!等一下!等一下啊!”骑队所卷起了砂尘飞进了梅鲁连张开的嘴巴中。他咳了几声,很不高兴地吐了几口口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睨视着眼看着就要离去的骑队。他一语不发,从箭筒里拔起了黑羽箭搭在弓弦上,快速地瞄准角度,朝着天空放射出去。在夏空之下,弓弦的响声就像波涛的声音。
马队一定大吃一惊,从天空落下来的一枝箭发出了高亢的声音弹跳在一个骑士的甲胄上。梅鲁连是在完美地计算了距离和弓势之后,射出那一箭好阻止骑队的前进。
有十骑左右的人立刻奔了过来,其他的人则略晚了一点朝马尔亚姆一行人跑过来,充满了怒气和敌意的声音斥责着梅鲁连的无礼举动,可是,轴德族的年轻人却一点也不在乎。
“是你们无视于我恭敬有礼的呼叫啊!”“罗嗦什么?我们没有理由要听你的啊!”“啊,先别管这些事了,你们的带头人是不是就是席尔梅斯王子啊?”
这个名字让骑队的人们个个神色紧张了起来,一种近乎杀气的尖锐带刺的微粒子在空中飘散着。
“你是谁?为什么说出这个名字?”
一个块头比梅鲁连大得多的年轻人近乎咆哮地质问,他就是万骑长卡兰的儿子查迪,不过,梅鲁连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号人的存在。他无视于对方的过度反应,注视着慢慢靠上来的银假面。
“我们是马尔亚姆内亲王伊莉娜的人,正在寻找席尔梅斯殿下,你知道吗?”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银假面冷冷地回答道:
“不知道。”
“只要和伊莉娜内亲王见过一面就知道了,等见过面之后再说吧!”
“我说我不知。我不知道你是哪里的贱民,不要对我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说话!”
这种自大的语气刺激了梅鲁连的傲骨。他咬起了嘴唇,睨视着银假面,查迪等人见状便摆出了随时要拔剑的态势。梅鲁连一向就有着比实质上更危险的表情,这个时候也的确是已经到了危险的关头。银假面轻蔑地称呼这个不怕国也不怕王的轴德族年轻人为低等平民,对梅鲁连而言,这是该受到惩罚的无礼行为。
“你不是席尔梅斯殿下吗?”
略带动摇的声音飘荡在两个极危险的男人之间。这时候,伊莉娜内亲王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轿,在女官长的带领下危危颤颤地缓缓走来,查迪和其他的骑士们似要加以阻挡似地望着。盲目的公主微微提高了声音,她的气息甚至也变得粗了些。
“是席尔梅斯殿下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席尔梅斯的回答短而生涩,但是却无法完全掩饰他的情绪波动。
有这么一个过去。在十几年前,伊莉娜在马尔亚姆的一个离宫中疗养眼疾。那座离宫从某方面来说像是一个用来隔离麻烦者的场所,伊莉娜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无药可救而感到绝望,可是,她仍然可以判断出被封闭在眼睑之外的光线有浓淡的变化。某天傍晚,独自在花园中摘花的伊莉娜注意到有人就站在旁边,从声音听来是个少年。
“你看不见吗?可是为什么还要摘花呢?”
“虽然我看不见,可是我还能辨别出花香。”
被火烧伤了半边脸的少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似地看着少女又看着花,好不容易他才轻轻地拉起少女的手去碰花的茎,用笨拙的语调对着少女说明。
“这朵花的花瓣有五枚,边缘是蓝紫色的,越往中央,颜色就白。花瓣的形状说了你也不懂,啊,你摸摸看好了。”
之后少年的语气似乎都含着怒气,可是,他却巨细无遗地把花、树、鸟和天空飘过的云都对伊莉娜做了说明,包括他被赶出领国,期望有一天东山再起的事也都说给伊莉娜听,虽然是伊莉娜苦苦哀求才让少年开口的。
而这个少年不久之后便从离宫消失了,马尔亚姆国王拒绝让他待在那里。伊莉娜想起了父王曾说过的话“不要卷入领国的纷争当中”知道再也见不到他,悄然地回到自己房间的伊莉娜打开房门时,被一股扑鼻的花香所包围着,原来是少年把离宫庭院中所有的花摘放到她的房间做为临别的赠礼。身处在满室的花香当中,想起了少年的情感,伊莉娜从她看不见的两眼中流下了眼泪
“难道您不记得了吗?席尔梅斯殿下?”
“我说过我不知道!”
银假面刻意加强了语气。
“像那种温和的男人是不可能在这种乱世中生存下去的,一定是死在半路上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与我无关。”
银色的面具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着光芒。梅鲁连用他那冰冷的眼神看着银假面,当然,他无法确认出对方的表情。他想起了前一阵子遇到的那个叫克巴多的男子,那个男子曾说过,席尔梅斯脸上有严惩的烧伤疤痕。不仅是这样,梅鲁连认为,这个男人一定是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丢下一句“与我无关”之后,席尔梅斯就调转过马头。查迪稍带犹豫地问道:
“殿下,这样好吗?她”
“你别多插嘴!”
从银色面具后面泄出来的声音虽然强硬,却也难以完全掩饰说话者内心的动摇。渐渐加速的马蹄声连接着他的语尾。
“到现在还没有拿回王位,我有什么脸见伊莉娜”
这个思绪并没有真正化成声音说出来,席尔梅斯故意加快了马速,说出口的话却是另一件事。
“今后再缠手缠脚的也是个麻烦。去告诉那些人,就说叶克巴达那现在被鲁西达尼亚军占领着,如果他们爱惜生命,就不要靠近!”
“是,遵命!”
查迪行了一个礼,调转自己的马头,朝着马尔亚姆一行人奔去,而席尔梅斯再也不多看他们一眼了。夕阳的光芒照在银色的面具上,往西的马程越来越快,四十骑左右的人马跟在后面,把徒步的马尔亚姆一行人丢在后面,继续他们的行程。
查迪的身影也追赶着银假面渐去渐远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梅鲁连不得不开始想着,今后该怎么办?他之所以一直把视线停留在银假面一行人身上,是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伊莉娜内亲王。
席尔梅斯因为经过这条路而制造了一次相会,相对的,另一个相会的机会则因此消失了。
如果另一个相会成立了,相信一定又是一场充满了血腥、伴随着无尽的憎恶和怨恨的死斗。一条连接叶克巴达那和培沙华尔城的道路因为地震而被堵死了,所以,席尔梅斯和安德拉寇拉斯这两个根据帕尔斯王室世系表看来应为叔侄关系的男人因此失去了照面的机会。
(二)
“对列国的国王而言,这一年真是个灾厄之年。”
这是记述帕尔斯历321年的年代记中的一节。
因惨败而显得意气尽失的特兰军就在距离培沙华尔城10法尔桑(约50公里)的北方荒野上,他们的粮食也已所剩不多了。原来不怎么重视补给就是特兰军的传统,而短期决战和掠夺就是特兰军作战的特征。
卡鲁鲁克已经做好了和鲁西达尼亚军交涉的准备,但是有人提出了“如果空手去只会让鲁西达尼亚军抓住把柄而已”的意见,所以迟迟还没有采取行动,而这个意见正是亲王伊尔特里休提出来的。
6月15日傍晚,当营地的草原被染成一片殷红的时候,亲王伊尔特里休来到国王之处谈判。
“国王陛下,臣下有事非禀报不可,请容臣下晋见。”
特克特米休王不太高兴似地瞪着亲王,伊尔特里休这几天的强硬态度颇令国王感到不悦。
“你想说什么?”
“陛下一定也很清楚,再这么下去,特兰军连霸气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会支离破碎得很难看,您打算如何尽到您做一个国王的责任呢?”
伊尔特里休的两眼中映着夕阳,看起来就像整个瞳孔都燃烧着一般。仿佛要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似地移开了视线,国王虚张声势地说道:
“说什么话?不要这样大言不惭”
话声未落,一道白色的闪光闪过国王的眼角,当白色的闪光变成红色时,剧痛化成了一根粗重的棍棒刺穿了特克特米休的腹腔。特克特米休睁大了两眼,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剑和剑的所有人。
“伊尔特里休,你你干什么!”
“我只是学你而已。一个国王只要有一点欠缺身为国王资格的行为出现,其他人就可以用武力来夺取王座。”
亲王扭曲着嘴唇。
“在即王位之前你就这样说过。你是不是该对自己的言行负起责任呢?‘先王’陛下?”
伊尔特里休一边嘲弄着,一边旋转着刺进国王腹部的剑。他无视于国王凄惨痛苦的叫声,狠狠地把刀刃抽了出来,鲜血喷出的样子就像葡萄酒袋被撕裂了般,呻吟着的特克特米休在数秒钟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支撑似地站立着,然而,当他扭转身子之后,就倒在自己所形成的血池当中了。
被眼前景象惊吓住的诸将这时候才发出惊叫声,把手搭上了剑柄。伊尔特里休睨视着他们,提高了声音说道:
“诸位大人若有异议就请听我一言!不过,在这之前,我要问问各位,刚刚被我杀死的那个男人是一个称职的国王吗?”
他那强烈的气势压倒了正待要拔剑的诸将们,伊尔特里休想沾满了鲜血的剑往地上一插,再度提高声音。
“以前,他杀了不少王族而即王位,这件事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他这几天的作为又如何呢?只因为一次的战败便失去了斗志,甚至无法果决地下决断。当然,我对战败一事也感到遗憾,可是,既然天底下没有不败的军队,那么,我们就该忍受这战败所带来的苦痛,积极筹划反败为胜的行动!而倒在这里的这个男人”
伊尔特里休干脆就这样称呼被他弑杀的对手。
“这个男人纵然有着强大的力量,但在他获得王位的时候就已经把它用光了,他只是一具空壳罢了。在特兰的历史上,没有过空壳子能守住王座的例子。”
落日和人血把亲王伊尔特里休的全身染成了红色,迪撒布罗斯将军在沉默的众人中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质问。他的问题是:如果特克特米休没有当国王的资格,那么亲王伊尔特里休是不是就一定有那种资格呢?伊尔特里休挺起了胸膛回答。
“我是先王的外甥,在血缘上我比特克特米休更有资格。”
“血统之事我们都清楚,除此之外,你有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将这次的弑杀行为匡正为正当的手段?”
“特克特米休跟大家约定而没有做到的事就由我来实现,我将把帕尔斯、辛德拉这两国的财宝物资带回王都沙曼岗,分给那些等得心焦的女人们。对大陆公路的各国而言,特兰这个名字不就等于是粗暴任性的神吗?”
伊尔特里休把那把用来弑杀国王的剑从地上拔起。他再度用那威压诸将的眼神看着大家。
“有异议的人就报上名来!先王的威仪已经被我的剑给打破了,有没有人想用他的剑来否定我伊尔特里休的?”
没有人说话。亲王的视线在诸将的脸上报到一了圈,于是,就像有人出声发出了命令般,诸将们一个个弯下了膝盖,沉默地认同了伊尔特里休的权威。
于是,特兰人推选了新的国王。对帕尔斯而言,一个更危险的邻国之王出现了。
当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以血腥演出他人生的退场时,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少女艾丝特尔好不容易在6月15日进了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她从亚尔斯兰那边拿到的粮食和医药品都已经所剩无几了,尽管如此,这个未满15岁的少女仍然保护着伤患者到达了目的地。当精神整个松懈下来之后,艾丝特尔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了,可是,她仍然有未了的责任。在喘了一口气之后,艾丝特尔让坐在牛车上的一行人在城内的广场上等着,自己跑去和官员交涉。
“我是巴鲁卡西翁伯爵大人的追随者爱特瓦鲁,我带来了从圣马奴耶尔城来的伤患和幼儿,请给他们一个可以安心居住的场所。”
她说是说了,可是,并没有人理睬她,看来是时机不对。鲁西达尼亚全军正秒于存亡的危机中,每个人都变了脸色匆忙来去,根本无暇去管这些分明是累赘的伤病者们。
那个被誉为高洁骑士的蒙菲拉特将军如果有空的话,他或许会为艾丝特尔等人做一番安排,然而,在现在这个时候,他可能是全世界最忙碌的鲁西达尼亚人了。吉斯卡尔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所有政治和军事上的指令都是从病床上发出来的,而任现场直接指挥的是蒙菲拉特和波德旺。帕尔斯军据闻已经来到附近了。
艾丝特尔这下真的是不知所措了。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可是她竟然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和帕尔斯同行的时候,叫法兰吉丝和异教女神官、叫亚尔佛莉德的女盗贼多多少少都会帮忙。粮食和医药品也从严都没有缺过,而现在怎么会这样?在来到自己人的地方之后,那些救助的人跑到哪里去了?
或许也可以去请圣职者们帮忙,但是,自从波坦大主教逃亡之后,留在王都的圣职者都太渺小了,根本就像不存在似的,艾丝特尔连一根可以抓的稻草都没有。
在帕尔斯王宫之前吃了一顿闭门羹之后,艾丝特尔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便绕到王宫的后面去。这一带自从鲁西达尼亚军入侵以后就都没有修复而任其荒芜,草木杂乱地生长着,四处响着令人不快的振翅声,蚊子似乎在这里建造起它们小小的王宫了。艾丝特尔想要回头便停下了脚步。
她听到了有人用走了调的声音唱着以前她在寺院里学过的对依亚尔达波特神的赞歌,歌声是从上方传下来的。艾丝特尔抬头一看,只见没有受到好好保护的建筑物的二楼的窗子是开着的,一个看来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正看着她。艾丝特尔原以为他是个疯子,可是,那张脸却又刺激着艾丝特尔的记忆,以前她曾从远距离之外看过那张脸。艾丝特尔屏住了气息问道:
“您是国王陛下吗?”
“嗯!嗯!就是你们的国王啊!也是神在地上的代理人。”
听到对方装模作样的自我介绍,艾丝特尔急忙就跪在窗台下。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可以直接把事情对国王说清楚。艾丝特尔慌忙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告诉了从窗内探出苍白的脸的伊诺肯迪斯七世,并且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国王热心地听着。
“真的吗?由那些恶鬼般的异教徒们手中守护住我们的同胞吗?真是做得太好了。你的年纪虽然小,志向却堪为一个真正的骑士啊!”“不敢。”
艾丝特尔对“恶鬼般的异教徒”这样的表达方式产生了抗拒感,这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感情。就算不可思议也好,艾丝特尔心中想着,即使是对异教徒,她也希望尽可能做到公平,因为他们曾经那么亲切、温和地对待伤患和幼儿。
“明天我就封你为正式的骑士,任用你当我的近侍也可以,因为你有那样的价值。”
“不胜感激。可是,陛下,我个人的事是毫不足道的,那些无居所可栖身的病人和孤儿们务必请陛下多多关照。”
艾丝特尔低下了头,她觉得国王陛下真是一个好人,这是自从她进入叶克巴达那之后第一次遇到用温和声音说鲁西达尼亚语的人。
不过,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体会这种感动,她的背后传来了杂音,那是甲胄和军靴的声音,一阵粗暴的怒吼声接踵而来。
“喂!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出现在艾丝特尔眼前的是三个全副武装的强壮骑士。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念你还是个孩子就不加以追究了,赶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做臣下的人难道不能面见国王吗?”
“国王陛下生病了,所以才待在病房内,难道你想打扰陛下的静养吗?”
现在一切国政都由王弟吉斯卡尔公爵负责,让国王陛下慢慢静养。骑士们这样对艾丝特尔说道。
“那么,我能不能见王弟殿下?”
“讲什么傻话?王弟殿下没有空。也不先秤秤自己有多少斤两!不懂礼貌的家伙!”
在安德拉寇拉斯逃离事件的前后,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就完全丧失心智了,骑兵们对国王的愤怒和轻蔑连整地也对艾丝特尔有了不好的印象。
“不要再靠近这一带离,否则你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可能就会永远消失。”
面对这样的胁迫虽然不至于让艾丝特尔退缩,可是,她还是不得不离开那个地方。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对抗这三个完全武装了的强壮骑士的。如果艾丝特尔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就没有人可以照顾那些从圣马奴耶尔城带回来的伤病者和孤儿们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采取最稳当的措施,即使是心性激烈的艾丝特尔也不能光顺着自己的喜怒来行事。
“抱歉打扰了,我会照你们的话做,绝对不会再靠近这里了。”
艾丝特尔谨慎地说道,低下了头,转过身。她往前走了几步,后面却传来伊诺肯迪斯七世丢过来的吼叫声。
“少年啊!我一定会让你做骑士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高贵的心志的。”
被当作少年虽然令艾丝特尔感到失望,不过也好在是这样。正当她想回过头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抓起肩膀,丢到半空中去。见习骑士滚出了门外,厚重的门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在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回过头的艾丝特尔眼前关了起来。
是宫廷政变!王弟殿下将国王陛下幽禁起来,自己掌握了所有的权力。艾丝特尔总算明白了这一个事实。同时,勇敢的少女心头涌起了太过勇敢的计划,她想救出那个可怜的国王。
对艾丝特尔来说,她当然也有她现实的计划。如果能救出国王,她所带来的那些伤患和孤儿们就可以受到妥善的照顾了,接下来,如果艾丝特尔被叙任为骑士的话,那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了。
话是这么说,那些异教徒的帕尔斯人们帮助了生病和受伤的鲁西达尼亚人,然而,对于那些信奉同样一个神的同胞的冷淡态度,她又该如何去面对呢?艾丝特尔陷入了沉思。
不过,她也不能永远光站在那里沉思。在救出国王陛下之前,艾丝特尔得先安顿好和她同行的那些人才行。
艾丝特尔加快了脚步。在转过挤满了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的街角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亚尔斯兰,那个有着如晴朗夜空颜色眸子的异国王子在临别的时候曾告诉过她:
“如果真遇到了困境,就拿下牛车右前车轮的轴,我想那对你们会有帮助的。”
不知不觉中,艾丝特尔变成了快速的跑步,那些只能靠她照顾的病人和幼儿们正坐在牛车上不安地等着她。对着他们扮出了笑脸,告诉他们一切都不用担心之际,区丝特尔跪在牛车右前车轮前,她松开了金属夹子一看,在细长的空洞中塞着羊皮袋。她拉出来拿在手上,发觉袋子相当沉重。
艾丝特尔凝视着在手掌中滚动的帕尔斯金币和银币,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艾丝特尔知道自己若开口将会痛哭起来。
(三)
6月16日,太阳从云间射下了第一道光芒的时候,培沙华尔城头上正要结束夜间守护的士兵们打着深深的呵欠,正待和同伴换班,突然有一个人发出了叫声,指着西方的草原。一辆马车和数骑人马正朝着往培沙华尔城的路上靠近,看来不像是攻城的敌军。带着怀疑的眼光注视着他们行迹的士兵当中,一个最年长的男人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那是国王!是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啊!”
帕尔斯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身影就出现在培沙华尔城下。
“父王”
亚尔斯兰跪在中庭的石板上迎接着国王夫妻一行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自去年秋天在亚特罗帕提尼战场分手以来,隔了八个月之后的再会。该怎么说好呢?在混乱、无法判断的状况下,亚尔斯兰只有跪在地上这样打了招呼。“父王母后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别后,儿臣就一直记挂着父王的安危,对母后也是一样”
亚尔斯兰远远地把视线投向仍然坐在马车上的王妃泰巴美奈,然而,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
“王妃已经累了,连我也觉得很疲倦,赶快准备寝室吧!详细的情形就等下午再说吧!”
只做了这样的交代,安德拉寇拉斯跳下了马,他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长途跋涉之后的疲惫模样。不管怎样,亚尔斯兰便要中书令鲁项准备招待父母等一行人。面对这桩突发事件,亚尔斯兰的部下们难以掩饰他们的不知所措。
等国王夫妻在鲁项的带领下前往宫殿之后,亚尔斯兰的部下们聚集在一室讨论着。奇夫就今后的事情提出了疑问。
“这么一来,事情会有什么发展啊?国王和王太子就形成二头政治吗?达龙大人?”
“不,不会这样的。姑且不论是两个具有同样资格的王子,国王是不可能把权势分给他人的。”
“哼!地上只有一个国王吗?”
奇夫朗诵的是“凯霍斯洛武勋诗抄”中有名的一小节文章。
“那么,亚尔斯兰殿下也得把兵权交还给他的父王罗?”
“当然是啊!”“说是当然可是在这之前,率领军队作战的可是亚尔斯兰殿下啊!而现在国王突然出现就要人家把军队还给他?”
这样不就等于从旁抢夺人家的猎物吗?奇夫说的话都是毫不加修饰的意见。原本他就有着不逊的性格,对于做为一个廷臣的礼仪,他根本是甩都不甩的。
达龙喃喃说道:
“恐怕有许多人都要陷入两难的局面了,最坏的情况就是帕尔斯因此分裂。”
如果一来,就不是和鲁西达尼亚或特兰作战的问题了,帕尔斯国是不能能继续生存下去就成了最重要的关键了。
那尔撒斯沉默地陷入思考中。
他实在被事情的意外发展吓了一大跳,在他所有的预测中,可能性最低的一种竟然就发生了。可能是太过低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潜力了吧?最糟的是,原本是打算借着救出安德拉寇拉斯王一事使亚尔斯兰的发言权明显提高的,而现在,这个如意算盘被打翻了,真是太糟糕了。就算安德拉寇拉斯王说“我是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我没有必要听王太子的意见”大家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的。
法兰吉丝、耶拉姆、加斯旺德担心地看着一个人站在回廊上的亚尔斯兰的背影,老鹰告死天使就停在王太子的左肩上。
从刚刚开始,亚尔斯兰就一直沉默着。他知道部下们为他担心,所以他得说些话才行,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虽然想过哪天势必得面对这样的事态,然而,事情未免来得太快了,亚尔斯兰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一直把夺回叶克巴达那一事放在前头的。
虽然他也没有把握在夺回叶克巴达那之前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他实在是需要时间去好好想想。而现在,正当他要再度整军踏上夺回王都的旅程时,父王却自己逃离了魔手,老远地跑回培沙华尔城来了。
“对了,法兰吉丝小姐,你的看法怎样?“
法兰吉丝冷冷地看着奇夫那别有含意的表情。
“我竟然不知道你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看法的男人哩!“
在一番嘲讽之后,法兰吉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是一定跟随亚尔斯兰殿下的。如果我丢下殿下不管,可是会遭前代的女神官长的诅咒的,我害怕被诅咒甚于国王发怒。”
法兰吉丝郑重其事地说道,其实她话里的真正意思是她根本不在乎国王会不会生气。
“真不愧是我的法兰吉丝小姐,说这些话不但正确,而且又有哲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我的法兰吉丝小姐’,我只是照我自己的意思去做罢了。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无视于美丽的女神官前半段的话,奇夫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对安德拉寇拉斯王没有任何义务。”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可是多说一些没用的话却是奇夫一向的癖好。
“如果王太子和国王决裂而兵戎相向的话,我会毫无异议地投入王太子旗下的。”
耶拉姆闻言慌忙再瞄了亚尔斯兰的背影一眼,陷入沉思的亚尔斯兰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听到奇夫的声音,身体连动也不动一下。
女神官瞪着无礼的说话者。
“你这种说法不就表明了你希望国王陛下和王太子殿下决裂吗?”
“啊,听起来是这样的吗?”
“听起来是只有这种意思。”
法兰吉丝一句话就驳回了奇夫的话,但是她并没有说这是大逆不道的话。
加斯旺德此时第一次开了口。
“我离开祖国到这个异国来是因为亚尔斯兰殿下救了我3次,在没有还清人情之后,我是不会离开殿下身边的。”
“是吗?啊,那就好好干吧!”
奇夫很干脆地就为他下了决定,然后奇夫皱起他那形状极佳的眉毛,在心里嘀咕着。
“再怎么想,那都不像是一个母亲看自己的孩子时该有的眼神啊!”奇夫想起了和王妃泰巴美奈以那么讽刺的形式再会面时的印象,不过,他并没有把这种感觉说出口。
年仅14岁的少年被迫要下决定了。他应该追随着父王,连兵权都还给父王吗?或许如此一来,帕尔斯国内就可以避免发生分裂了,可是,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不可能像亚尔斯兰一样解放奴隶,将传统的帕尔斯的社会结构加以改革的。也就是说,对亚尔斯兰而言,安德拉寇拉斯就挡在他实现理想的半路上。
再加上亚尔斯兰本人也感到自卑,因为他并没有用他的力量去救出父王,即使母后也是。国王夫妻是靠他们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他不但没有尽到做王太子的责任,更没有完成做儿子的任务。原本他是想借助达龙、那尔撒斯和其他人的力量励精图治的,结果却只能做到这样。做为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子孙,他觉得自己很窝囊。
告死天使低声鸣叫着,窥视着没有翅膀的朋友的脸,它也在担心。亚尔斯兰扮出了笑脸,轻抚着友人的羽毛。
“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告死天使,而且我也让你的主人操心了。”
亚尔斯兰感到一阵痛心。自己虽然没有任何恶意,但是,为什么却让与他有关系的人们困扰呢?
好不容易和父母再见面的亚尔斯兰却没有任何激动产生,他的心中感到一种奇妙的困惑,他也不想去消弥这种感觉,难道是自己欠缺做为一个孩子及做为一个人所该有的特质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果真不是双亲的孩子吗?一触到这个禁忌的思绪,亚尔斯兰就仿佛看到沉在幽暗的深井中的自己一样。
(四)
安德拉寇拉斯和亚尔斯兰完全不一样,他一点也不感到困扰,他的行动充满了精力和积极性。或许是因为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之后,有整整八个月的时间,他的权威和权力是处于空白状态。在短暂的睡眠之后,安德拉寇拉斯先叫来中书令鲁项,让他就所有的政务做了详细报告之后,然后又召见了万骑长奇斯瓦特。
看见前来晋见的“双刀将军”肩膀上没有了那只名声不亚于双刀的老鹰,安德拉寇拉斯不问青红皂白地质问道:
“奇斯瓦特,你是亚尔斯兰的私臣,还是帕尔斯的国臣?”
被国王这么一问,奇斯瓦特不禁感到胆怯,这不是一个有度量的王者该问的问题。尽管如此,他还是得回答。
“臣下代代当然都是帕尔斯的国臣,是国王的廷臣,臣下从严不敢忘记自己的立场。”
“那么就跪下!你唯一应该下跪的对象就在这里!我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后裔,是统治帕尔斯的唯一国王。”
这些话犹如一阵轰雷“双刀将军”跪下了一只膝盖,恭恭敬敬地对上者行了礼。奇斯瓦特决不是一个懦弱或卑屈的男人,可是就因为出身于历代的武门,他的身心都已经完完全全投效于国王了。更何况,他也不会像达龙或那尔撒斯一样招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不高兴,或者是在政治意见上处于对立的局面。
在形式上,王太子只不过是国王的代理人而已,只要安德拉寇拉斯重回宝座,亚尔斯兰王子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个问题。然而,奇斯瓦特却有着满腹的困惑,因为在这半年间,对王太子个人的忠诚心已经在奇斯瓦特的内心滋长,再加上靠着老鹰告死天使和告命天使,他和王太子之间已经有了心灵的交流。
可是,现在,奇斯瓦特只好排除私心,把自己放在历代廷臣的立场上。
当太阳正要西沉的时候,国王安德拉寇拉斯把文武廷臣都召集到阅兵的广场上,百骑长以上的身份者都被召集前来跪在石板上。王太子亚尔斯兰也被叫来了,他脱下了黄金头盔,放在左腕上,站在最前排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在帕尔斯,兵权归国王一人所有,只要他人侵夺国王的兵权,就是大逆不道!”
冷峻的声音仿佛在数落着亚尔斯兰的罪状,脱下了头盔的王太子承受着父亲的训斥,一直低着头。
“你应该知道这种事的,亚尔斯兰!”
“是的,陛下”
“话是这么说,可是陛下!”
“亚尔斯兰王子的是陛下您自己。王太子代理王权,这在制度上是理所当然的事。王太子何罪之有?”
安德拉寇拉斯只是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达龙!与国王陛下争辩太无礼了,退下吧!”
亚尔斯兰压低了声音叱责道。在这个时候,他虽然感激达龙仗义直言,可是,他也不能不加以阻止。如果不这样,国王一定会对达龙怒言相向,双方的对立就会像火般蔓延开来。达龙当然也知道这种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好戒慎恐惧地沉默了下来。
安德拉寇拉斯根本不在意亚尔斯兰等人复杂的心理纠葛。或许该说他有意漠视吧?不管怎么说,他完全无视于达龙的抗议,俯视着面前的王太子。
“我命令你!”
声音仿佛在肚子里回响着,这是亚尔斯兰所无法模仿的,那是一种让人胸口苦闷的压迫感。不管其他方面有什么缺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迫力和威严却是十足的。
“我命令你前往南方的海岸地带,召集收复国土所需要的兵力!在没有召集满五万人以前,不准你回到国王面前来!”
廷臣们起了一阵骚动,就像苇草遭强风吹袭一般。这不就等于是流放吗?廷臣们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可是每个人的表情却都是一样的。
能够召集到的帕尔斯兵都已经集体在这里了,如何能再召集到五万名的士兵呢?如果召不到那么多的人就不要回来了,这是父王对王太子所下的命令。亚尔斯兰觉得自己的心底深处像结了冰一样,他全身僵硬,喉咙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似地发不出声音来。
这时候,从他的左后方传来了戴拉姆的旧领主耳语声。
“请领命,殿下。”
那尔撒斯的声音低而短促。他只要亚尔斯兰领命,并没有说明理由,可是,话却已经清清楚楚地传送到亚尔斯兰的耳里了。王子只瞄了他一向信赖的军师一眼,心便稳定下来。
“儿臣谨遵父命!”
就改变一下自己对事情的看法吧!亚尔斯兰这么想着。他不想自己是被流放,而是获得了行动上的自由,这么一来,他也不恨父王了,或许父王是要给纤弱的儿子一个磨练的机会。
亚尔斯兰希望自己这样想,或许这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作法,然而,现实又是什么?父王的态度一点也不温和,而是那么地冷峻。自己并不被父王所喜爱,也不被母亲所疼爱,这件事从他三年前进宫时就感觉到了,是现实使他不得不有如此感受的。
“你是帕尔斯的王子,王子就要有王子的样子,我对你没有别的期望。”
美丽的母后曾经这样告诉过亚尔斯兰。从养育亚尔斯兰的奶妈夫妻那边,他可以感受到那种温暖、温柔和率直,可是王妃泰巴美奈的话实在是冷漠已极。对亚尔斯兰而言,壮丽宏伟的王宫就像是毫无关系的别人的家一样。
这些事情都是发源于一枝根的芽,或许该说是都在同一枝干上的的吧?
因为自己,这个叫亚尔斯兰的少年根本不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和王妃泰巴美奈的孩子?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敕令已下,你最好立刻整装出发!”
“儿臣有一事请求。”
“什么事?你说说看!”
“在出发前,我能不能去见母后一面?儿臣有话想对母后说。”
达龙和那尔撒斯就跪在亚尔斯兰的后面交换着视线,国王的回答是那么冷漠而悍然。
“王妃因为连日来的疲劳和忧心,现在还在卧床休息中。与其要勉强她起来和你说话,不如你就立刻遵照敕令立功凯旋回来,这样更符合为人子之道吧?不需要和王妃见面了。”
“达龙!”
那尔撒斯低声但严厉地制止了朋友,因为达龙气不过安德拉寇拉斯过分的苛薄,想要再度挺身而出。黑衣骑士勉勉强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乖乖地跪在原地。而那尔撒斯则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对国王上言。
“王太子遵从王令是一个帕尔斯人应该做的事。追随殿下的我们虽然不肖,但仍希望陛下让我们追随殿下,尽我们微薄的力量好完成使命,恳请陛下恩准。”
然而,那尔撒斯的如意算盘似乎拔错了,安德拉寇拉斯将冷冷的视线射向戴拉姆的年轻旧领主说道:
“达龙和那尔撒斯将留在我的阵营中,我不答应你们和亚尔斯兰同行,你们两人的才干是我的王宫中不可欠缺的资源。”
整个阵营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谁都知道达龙和那尔撒斯就等于是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左右手一般,他们两人是帕尔斯全境中无人可比的勇将和智将,看似要重用他们的才干,其实是要将他们拉离亚尔斯兰的身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真正用心是任谁都想象得到的。
“这是什么父亲?”
自认为是将来的宫廷乐师的奇夫不禁咋舌说道。在形式上,他只不过是亚尔斯兰的朋友而已,并没有什么官职,所以他没有必要跪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眼前。他靠在可以俯视阅兵场的窗边,看着发生的一切事情。对于王室内部的对立,奇夫实在是大不以为然,可是看见亚尔斯兰的样子,他觉得王太子实在太可怜了,对于达龙的愤怒之情,他也有同感。
“啊,还好。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我要追随什么人,其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异议,如果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无法从鸟笼里逃出来,那么,他们的工作就由我来担了吧!”
有官位的人实在是很不自由,人被生下来之后竟然连选择主君的权利都没有。奇夫想起了就在几天前,他在迪马邦特山所经历的再奇怪也没有的事情,那个银假面,也就是席尔梅斯王子还没有办法使用宝剑鲁克那巴德。如果反过来说,会不会宝剑在选择他的使用者?
“亚尔斯兰王子才适合当宝剑鲁克那巴德的主人。”
这些话虽然是奇夫有意触怒席尔梅斯而说的,然而那真的只是他个人信口胡扯的?还是神明们借着乐师的嘴巴传递出这个讯息的呢?这倒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不过,奇夫有个直觉,或许那个时候,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被发挥出来,鲁克那巴德一定还蕴藏着更伟大而神秘的力量吧?
另一方面,身为不自由的宫廷人的万骑长奇斯瓦特遭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质问,为什么那只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老鹰并没有停在他肩上?把告死天使交给了王太子的奇斯瓦特只是淡淡地回答:
“再怎么说,老鹰也只是畜生而已,它或许已经忘了饲主对它的养育之恩了。世界上无情的事情太多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带着讥讽的眼神凝视着奇斯瓦特,可是,他并没有说些什么。
包括中书领鲁项在内,伊斯方、特斯和其他人都跑到王太子亚尔斯兰处,每个人脸上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鲁项沉稳地、伊斯方焦躁不安地、而特斯则沉默地各自在心中做了决定。
风闻帕尔斯军最近不断获胜的消息而前来投靠的人们则一点也不感到困扰,纷纷归向安德拉寇拉斯王了。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今后想必还会有人欢欢喜喜地投效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麾下吧?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的心中确实对“奴隶制度废止令”有着潜在的不安和反弹,就因此如此,奉命重新招兵买马的亚尔斯兰的任务益发显得困难重重。
傍晚时分,亚尔斯兰一个人离开了培沙华尔城,只有一只老鹰和一匹马陪着他,在夕阳的余辉中,一个孤单的影子朝着西南方前进。
达龙和那尔撒斯甚至不被允许去为王太子送行,他们就待在城内的一个房间内。虽然全副武装,室外却有士兵守着,他们几乎等于被软禁了一般。
那尔撒斯坐在桌前,一直思考着事情。在室内踱步的达龙似乎耐不住这种沉默似地一屁股坐在那尔撒斯面前。
“那尔撒斯,你在想什么?”
达龙的声音好像耳语一样低沉。达龙不认为这个有着丰富智略和深远思虑的朋友看不透安德拉寇拉斯王心中的盘算,依达龙的推测,或许是他心中有着什么计划而故意装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那尔撒斯听到友人的问话只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们两人之所以刻意降低声音,是因为怕有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间谍潜伏在附近。收起笑容之后,那尔撒斯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真是过度担心了,亚尔斯兰殿下还会遇上其他敌国的人的,就算没有跟在他身边,他也不会有危险的。”
一边说着,那尔撒斯一边用手指头在桌上动着。他是在写字。达龙的视线快速地扫过文字的内容。
把达龙和那尔撒斯拉离亚尔斯兰王太子并不是因为安德拉寇拉斯王太过愚蠢,相反的,是他另有所谋。安德拉寇拉斯王在等着达龙和那尔撒斯违背国王的命令逃离阵营,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以叛逆者的罪名将达龙和那尔撒斯处死。安德拉寇拉斯王知道,达龙和那尔撒斯尽忠于王太子远胜于对国王,如果是这样,与其眼看着他们两人跟着亚尔斯兰跑了,不如一次就将他们料理完毕。
达龙不禁感到一阵战栗,他从来没有想过国王会如此地忌讳他。可是,说起来,也许这样更好办事吧?对亚尔斯兰而言,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一个潜在的敌人,反之亦然,削弱敌人的力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那尔撒斯继续在桌上写着。
“不要担心。我已经将事情说明给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听了,他们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过,最坏的情况下,也许我们得要冲破帕尔斯军的阵营。”
达龙也用手指写着回答。
“那就交给我吧!不管什么样的重围,我也会冲破的。可是,如果我们使尽全力逃离国王陛下的阵营,王太子殿下和其父王之间恐怕就难善了了。”
这些无言而郑重的会话被他们两人用大声而无意味的交谈给盖了过去,潜伏在门外的国王的间谍什么也听不出来。
“反正目前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不管我们再怎么去避免,破局已经成了定局,如果事情已经演变至此,我们再束手等待着命令陷阱来限制我们,那未免太愚蠢了。”
“话说得没错,现在已经不是烦恼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对了,法兰吉丝和奇夫怎样了?难道不需要和他们联络好一起行动吗?”
没有必要,那尔撒斯如此回答。法兰吉丝和奇夫不可能投靠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他们不是追随亚尔斯兰王子,要不就是做个自由人。他们应该会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思采取行动的吧?现在如果和他们取得联络,或许反而会引起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猜疑而对他们的安全造成威胁。就当作不知道吧!应该会在亚尔斯兰王子的身边和他们再见面的。
“总而言之,你对法兰吉丝和奇夫有很高的评价啊!那尔撒斯。”
“就是这样,和他们认识是一种奇妙的缘份。不管怎么说,他们有让人重视这份缘份的价值。”
达龙点点头站了起来,从面向石板内庭的窗户向外望。那些负责监视的士兵们反弹似地重新摆好了架势,因为他们监视的对象是“战士中的战士”这让他们不得不严阵以待。
“哟哟,真是辛苦了。哎!这些人也是奉了命令,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这样做了。”
达龙回到桌边,那尔撒斯喃喃说道。
“大船要自由活动是需要宽广的海洋的。亚尔斯兰殿下虽然还只是个湖泊,可是,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大海,他有让人充分期待的价值。”
那尔撒斯没有把海和船的比喻说给特兰的将军吉姆沙听,因为对没有看过海的吉姆沙而言,这种比喻是行不通的。而吉姆沙和被他所伤的萨拉邦特都躺在病床上,他现在还无法动弹,所以没有办法让他一起逃。这个男人一旦恢复了生存作战的力气和所需要的运气,他一定会拼了命逃出来的。他已经有两次从死亡边缘被救了回来,而现在那尔撒斯等人也没有多余的闲暇再去管他的事了。
(五)
深夜,培沙华尔城的一角吐出了火焰,火势是从屯积军马饲料的地方烧起来的。烟势比火势更吓人,大量的硝烟窜进了马厩,马群起了一阵骚动,城内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士兵们提着水桶四处奔走,被火和烟惊吓的马儿发狂地嘶鸣着在各处急奔。
“好像做得太过火了些。”
穿着黑色的甲胄、佩着长剑的达龙一边苦笑着,一边跑进了混乱的人群中。很明显的,引起骚动的是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他们设计了这样的乱局,好让达龙和那尔撒斯趁着混乱逃脱。如果没有任何行动,这些做大人的就未免太没用了。
达龙跑进了浓烟密布的马厩,救出了浑身漆黑的爱马,然后骑了上去。当他赶开守住城门的士兵们,打开了城门正要往城外跑的时候。
“你到哪里去,达龙大人?”
骑着马挡在他面前的是奇斯瓦特。他的双手上已经拔出了双刀,背后则是一大群黑压压的士兵。他早就想到达龙一行人会逃走,所以事先在城外布阵了。
“奇斯瓦特大人,我无意和你交锋,请你把剑收起来。”
达龙大叫。
“你也太天真了,达龙大人。”
奇斯瓦特的声音中隐含着无比的痛苦。他两手上的刀映着火炬的光影,闪烁着落日般的光彩。
“对帕尔斯武人而言,王命是绝对的,你也是由陛下任命的万骑长,难道你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而要丢下一万名部下吗?”
“你说的话没错,但是,以我的立场来说,我除了守护王太子殿下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为了完成你伯父巴夫利斯大将军的遗言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现在,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达龙如此断言。奇斯瓦特点点头,仿佛叹气一般。
“我明白了。”
“那么,你要让我通过吗?”
“不,我是国王的廷臣,还是不能让你通过,如果你想突破双刀将军的阵营,就把我的双刀折成两半吧!”
奇斯瓦特的坐骑高声地嘶鸣,举起了前脚。看着对方的双刀闪着光芒,达龙也觉悟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前所未有过的强敌,而这个敌人在前一分钟还是同志。达龙的手搭上了长剑的剑柄。
就在那一瞬间,弓弦声响起,同时也响起了马的悲鸣声。奇斯瓦特的坐骑颈部中了箭,扭曲着身子倒了下来。达龙的手离开了长剑的柄,转动着自己的视线,拿着弓箭的女神官的身影映在他眼中。
“啊,法兰吉丝小姐,你似乎在多管闲事。”
“宫廷人真是悲哀啊!为了形式上的忠诚心的义理却不得不把人类本来的以理服人的义理给丢在一旁。”
美丽的女神官发出了和奇夫类似的感想。
“对了,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要给落马的双刀将军最后一击吗?达龙大人?不,你并不是那种人。”
“很遗憾被你看透了,不过,你说得没错。你要笑我也无所谓。”
“要笑等以后再笑吧!现在先逃为要。奇夫和加斯旺德应该也已经逃了,如果比别人晚到,可会被取笑的。”
黑衣黑马的骑士和有着绿色瞳孔的女神官并骑着马开始朝黑夜深处急驰。
就在这一段时间内,落马的奇斯瓦特已经站了起来,一个担心双刀将军安危的百骑长策马跑了过来。奇斯瓦特命令正要开口说话的百骑长。
“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不要管我了,赶快追逃亡者啊!”“真的要追吗?万骑长?”
“当然!这是陛下的旨意!”
听到万骑长严厉的命令,百骑长慌忙伙同同僚们去追达龙。站在黑暗的原野上的奇斯瓦特苦笑着把双刀插回了刀鞘,心中喃喃地说着:
“真的让你们追上了,那些人也不是你们可以料理的如果他们这样就会被捕杀的话,对王太子殿下也没有什么帮助了。”
当达龙和法兰吉丝突破奇斯瓦特的阵营时,有着军师之名的戴拉姆的旧领主那尔撒斯也藏身于草丛中。和朋友不同的是,那尔撒斯的马被国王的手下射倒了。他在地上滚了一圈正要起身时,士兵们就赶到了,他踢倒了一名士兵,再用剑鞘打倒了另一个士兵,开始跑起来。
“不要杀他!把他抓起来带到国王御前!”
他听到背后传来这样的叫声,就在他跑了50步远的时候。
“那尔撒斯!那尔撒斯!在这边!”
传来了一个精神百倍的少女的声音,随即身边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骑影。戴拉姆的旧领主在草上跑了数步,抓住马鞍的后半部,快速地跳上了马,隔着亚尔佛莉德的身体抓着缰绳,他们现在的位置和去年第一次和亚尔佛莉德见面时完全相反。那尔撒斯用剑鞘把一名挥着棍棒追上来的骑兵打落到地上。就在这时,另一个骑影出现在身边,丢过来一句话。
“那尔撒斯大人,您没事吧?”
“耶拉姆吗?要走了,跟得上吗?”
“当然,无论天涯海角!”
“啊,那真是太好了。”
那尔撒斯笑了,坐在他前面的亚尔佛莉德也笑了。在这一瞬间,耶拉姆的表情有些复杂,不过,现在没有时间争吵。耶拉姆为那尔撒斯抓住了一匹失去了骑手的马的缰绳,开始向前急奔。三个人分骑了三匹马,企图突破重围。
有个男人隔着窗户看着城内外产生的混乱和骚动。有的万骑长急着要逃离,有的万骑长则忙着阻止,更有的万骑长竟然就在一边观战,这个男人就是克巴多。
“哎,原本以为好不容易就可以安定下来了,没想到我跟帕尔斯都还有一段辛苦路要走哪!”
用力地伸了伸懒腰,这个独眼的伟丈夫对着月亮喃喃自语着。
“啊,算了,反正我什么时候要离开都可以,把工作都丢给奇斯瓦特一个人未免太残忍了。就算要归结于同一个地方,路应该也有好几条才对。”
克巴多一边看着城内外的骚动,一边独自悠然地喝着葡萄酒。
6月17日。黎明的冷气用它僵硬的手抚摸着亚尔斯兰的脸颊。亚尔斯兰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从树荫底下站起来。他唯一的家臣对他发出了早晨的招呼声。
“啊,你早啊,告死天使。”
亚尔斯兰对着老鹰回了一声早,感到喉咙一阵士渴,他拿起了用水牛皮制成的水筒。突然,他的视线飘向了远方,他看见有几个骑影正向着他靠近。亚尔斯兰全身立刻紧张了起来,摆出随时可以拔剑的姿势,可是,随即他就放松了这个姿势,扯开了喉咙大声叫着:
“达龙!那尔撒斯!”
如果声音可以用“光芒闪烁”来形容的话,亚尔斯兰此时的声音就是这样。
“啊,还有法兰吉丝、奇夫、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
亚尔斯兰呼叫着的七个人先后下了马,跪在王太子面前。达龙代表众人抢在王太子之前开了口。
“您阻止我们也没有用的,殿下,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承受殿下的叱责和国王陛下的愤怒。既然我们都已决定自己的生存方式,就请您让我们跟随您吧!”
其他六个人都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的笑脸,亚尔斯兰也笑了。
“当初我举兵之时,跟着我的也只有你们啊!”想起了去年秋天前往培沙华尔城的那次旅程,亚尔斯兰如此说道。停在他左肩上的老鹰仿佛在抗议似地轻轻地拍了拍翅膀。
“不,还增加了两个人和一只鹰哪!”
亚尔斯兰凝视着告死天使、亚尔佛莉德和加斯旺德做了纠正,告死天使这才像是前嫌尽释似地低声鸣叫了起来。他也算是万骑长奇斯瓦特的代理,如果不把它算在内,似乎对让它跟出来旅行的评价说不过去。
“我怎么会阻止你们呢?如果我这么做,一定会遭到神明的惩罚的。你们来得好,真的来得好啊”亚尔斯兰一个个拉着他们的手,让他们站起来。
接受他们一定会惹父王不高兴吧?可是,如果亚尔斯兰让他们回去的话,他们一定会被安德拉寇拉斯处决的。为了亚尔斯兰,他们离开了国王,不如接受他们,带着他们一起建立功勋,到时再向父王说明原由,除此之外,亚尔斯兰没有其他的路好走了。不管怎么说,对亚尔斯兰而言,他们是多么让人信任的部下,不,应该说是让人多么信任的朋友啊!
现在征马已非孤影了。为了完成无情的使命,他还得再召集49993名的士兵才行,不过,亚尔斯兰觉得这种事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困难了。
于是,在完全大放光明的帕尔斯原野上,八个骑影和一只鸟影往南前进,目的地是基兰,那是南方有名的港市。
帕尔斯历321年6月,炎热的季节正来到地上,而这股炎热一半来自大自然,一半是来自人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