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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中。
离南阳庄白家大院十余里外的圆觉寺前官道上,正奔驰着一匹火红的骏马。
马上是位剑眉星目、英姿焕发,身着宝蓝劲装,腰横长剑的少年。
那少年似是怀着极大的心事,脸上不时绽现着兴奋中而又带着急促不安的复杂表情。
他——正是被海外七仙之一的极乐真人收为人室弟子的李金贵,他已随乃师极乐真人在长虹岛习艺四年。
本来,极乐真人希望他六年艺满之后再行离岛下山,但因他思念家中父母和白家的三小姐白玉凤,只好让他提前返家一行。
此刻,他离家已近,虽然归心似箭,却难免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涌向心头。
首先,他想起年迈的双亲,他清晰的记得,当四年前随师远赴长虹岛的前一天,极乐真人曾命大师伯抱玉真人的大弟子六丁神斧丁中齐带他回家向父母辞行,当时有南海无相神尼随行。
南海无相神尼曾赠送两位老人家每人一粒延年益寿、活血强身的凝碧丸服下。两位老人家目前都是六十左右的年纪,如无意外发生,想来必都健康如昔。
其次,最使他朝思暮想,日夜萦念的,该是白家的三小姐白玉凤了。
可惜他四年前回家向父母辞行的那天,虽然也曾随六丁神斧丁中齐和南海无相神尼等人到过白家大院,并日见到了白家主人白仪方和白嫦娥,却不曾见到白玉凤,这是他四年来一直引为最大的憾事。
他记得那次随丁中齐和南海无相神尼到白家去,丁中齐另持有抱玉真人的手书,希望将白玉凤也一并收归清虚门下,而南海无相神尼也要认领二小姐白银凤为徒,却因事出不测,受到修罗大帝金浩的大弟子郑永明的突袭,而不得不把事情暂缓下来。
郑永明的那次突袭,不但使得白家的老奶妈金花女侠金琼华受到狙击惨死,更把假山旁白仪方闭关的那间地下秘室炸毁,连相隔不远的那幢白家大楼,也受到波及,震塌了一半。
那次突如其来的爆炸事件,李金贵至今思之,仍感惊心动魄,当时白仪方因中途破关,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不幸身受重伤。白嫦娥也受到轻伤,连南海无相神尼因事发突然,来不及运功护身,肩头也被飞石撞击。
丁中齐、白银凤、李金贵、罗小鹤因站得较远,总算躲过一难。
所幸白金风和白玉风因临时有事外出,并不在场。
在这种情形下,有关南海无相神尼想收白银风为徒以及抱玉真人要再将白玉风列入门墙之事,就只好暂停下来。
而李金贵回到隐仙谷后,第二天即随极乐真人启程前往长虹岛。
因之,白银凤和白玉凤姐妹目前身在何处以及情形如何,这四年来他是毫无所知,只有这次回来才能揭开真相。
另外,他难免也记挂着罗小鹤,这位曾在玄妙观原名清海的小道士,不但和自己一见如故,而且有过救命之恩。
他记得当时罗小鹤曾要求丁中齐,希望他能转报抱玉真人,把自己留在隐仙谷,而丁中齐未予理会。如今罗小鹤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万一他落在玄妙观道人的手中,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李金贵的那匹火红骏马,本来一直是奔驰着的,直至来到圆觉寺前,才开始放辔缓行,因为他想顺便观察一下,圆觉寺目前的情形。
四年前,他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经历了无数次的劫难,曾险些被修罗门所掳,而修罗门正隐藏在圆觉寺的地下宫阙内。
如今,圆觉寺从外表看来,依然是断垣残瓦,破落不堪,借火的一座庙宇,竟犹如废墟,和四年前并无什么两样。
他停马多时,看不到任何动静,心想:“还是先回家去,过两天再来这里以及玄妙观会会修罗门的人和玄妙观的道士们。”
谁想就在这时,竟从圆觉寺的破旧大门里走出一个白发白眉,身材瘦小的老人。
这老人本是穿着灰布长袍,却因下摆掖在束腰的红色丝条上,看起来像是短打扮。
他身后背着个红漆酒葫芦,另有一柄暗青色长剑,脸上满布皱纹,那神情严肃中又带着一副滑稽像,虽然有些土里土气,却显得极不平凡。
李金贵只觉这老人好生面热,脑际闪电般一转,终于想起了他是北崆峒人称朱老怪的白眉怪叟朱云。
他想起当日在玄妙观落难时,朱云曾从太白双妖郑霞和刘翠娥手里救过自己,而后来自己又被修罗门二剑主赵恨地所扮的凌三以及葛仙童,耿武扬等人所愚弄,继而曾听说朱云败在太白双妖的姹女天魔无邪术下已返回北崆峒。
总之,从那时起,他就没再见过他,但内心却总难免有些许思念之情。
此刻无意间邂逅,他岂能错过机会,当下高声叫道:“朱老前辈,违别四年有余,想不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朱老怪本是低着头走路,骤闻人声,见是一位雄姿焕发的少年骑在骏马之上,不由怔了一怔道:“请恕老夫眼拙,小兄弟是”
其实并非朱云招子不亮,因他上次和李金贵见面时是在夜间,而且当时李金贵只是个甚少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脸上又搽过三姑娘白玉风的易容药粉,肤色黑了一些,和目前锦衣骏马的神态,令人完全无法联想到一起。
难怪他虽觉有些眼熟,却不敢贸然相认。
李金贵绽颜一笑道:“朱老前辈可曾记得四年前你曾在玄妙观从太白双妖手里救过一个叫阿贵的孩子?”
朱云两眼一直,啊了一声道:“你是阿贵?好啊,你现在好像抖起来啦!”
李金贵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路边树上,重新和朱云见礼道:“朱老前辈怎么会到了这里来?莫非是要找修罗门的人?”
朱云噘噘嘴道:“你先告诉我,这四年多都到哪里去了?”
李金贵随即把那晚由玄妙观逃到铁笔峰隐仙谷为极乐真人带往长虹岛习艺四年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朱云听后不住啧啧称奇的道:“小兄弟,你这一块璞玉浑金,终于得琢成器了,老夫为你庆幸,但在本门来说,却未尝不是一桩难以补偿的损失!”
李金贵讶然问道:“为什么?”
朱云叹口气道:“你当然并不清楚,老夫的北崆峒一门,最近几十年来,一直人才凋零,即将沦入没落之境。掌门门主曾一再交代老夫,设想寻觅人才,以便光大门楣。四年前,趁着到玄妙观参加七派秘会之便,好不容易发现小兄弟头有仙骨,是块千载难逢的好料子,所以才想把你从太白双妖手中教出,以便带回北崆峒,想不到你却又半路被人劫走。”
他话声稍顿,接道:“还好,小兄弟不曾被太白双妖和修罗门掳走,而奇迹般的为极乐真人老前辈列入门墙。否则,若为太白门和修罗门所用,至少对本门将造成空前大害。”
李金贵笑道:“老前辈放心,您对晚辈也是有恩之人,将来只要用得着,晚辈只要能力所及,无不效劳。”
朱云默了一默,忽然脸肉接连抽搐了儿下道:“真想不到,海外七仙这些传说中的前辈奇人,竟然都被你遇上了。老夫在江湖中行走了将及四十年,却连一个都没见到,我还以为他们早已脱壳飞升,归登仙籍了呢。”
李金贵道:“他们这些前辈奇人,据说每隔十年聚会一次,上次是为庆贺抱玉真人的八五华诞,才在铁笔峰隐仙谷聚会。”
朱云不胜羡慕的道:“老夫真希望能有幸见见他们,也不枉活了这大半辈子,可惜还要再等六年,而且更不知他们下次相会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李金贵想了想道:“老前辈不必发愁,明年就是抱玉真人的九秩华诞了,说不定海外七仙仍在隐仙谷相会,那时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朱云皱起白眉道:“可是没人引见,也是白搭。”
李金贵道:“抱玉真人是晚辈的大师伯,到时候晚辈也必定前去祝嘏,你只要跟着晚辈一起去就成了。”
朱云喜上眉梢道:“老夫先谢谢小兄弟了!”
李金贵道:“老前辈还没说明到圆觉寺是做什么来的?”
朱云霎时面色凝肃,叹了口气道:“小兄弟也许并不清楚,我们北崆峒一支所以能在武林中混得少有名气,主要是仗着一套青冥剑法,可惜青冥剑诀的秘笈,早在五十年前已经遗失,连老夫所学,也只是师父的口授,难免挂一漏万,无法得到全部诀窍,若想光大本门在武林中的地位,首先必须找到那册秘笈。”
李金贵不解的道:“这与老前辈到圆觉寺来又有什么关系?”
朱云继续说道:“小兄弟听我讲,据本派得到的确切消息,那册秘笈,已为修罗门的修罗大帝金浩所得,是以掌门师兄亲笔写下笔书,派老夫特地前来修罗门讨回那册秘笈。”
李金贵吃了一惊道:“修罗门自金浩以下,十大天魔、十大剑主,虽然二十年前夜袭白氏家族,死亡不少。但这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据说势力较前更加壮大,老前辈单身进入他们的地下宫阙,岂不等于投身龙潭虎穴,何况,那青冥剑法秘笈既然是贵派镇山之宅,他们又岂肯轻易归还?”
朱云似乎不以为意,漠然一笑道:“老夫此来,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而且本派掌门师兄,和修罗门也是有条件的。”
李金贵心中一动道;“有什么条件?”
朱云道:“本门和修罗门虽无深仇大怨,说起来在江湖上总是对立的,修罗大帝金浩一直担心他们将来向白氏家族和其他门派发动攻势时,本门会成为他们的阻力。因之,本派掌门师兄在手书上言明,只要修罗门能归还青冥剑法秘笈,本门将来虽不助纣为虐,却情愿保持中立立场,这对修罗门未始不是一种诱惑力量。”
李金贵略一沉吟道:“如此说来,老前辈是已把青冥剑秘笈讨到手了?”
朱云摇头道:“惭愧得很,老夫连修罗门的门都没找到。”
李金贵道:“修罗门的人都深藏在地下宫室,听说入口在大雄宝殿的莲座底下。”
李金贵四年前并未进入修罗门的地下宫阙,这些事他都是在隐仙谷听葛仙童说的。
朱云颔首道:“老夫知道,可是那佛像不下千余斤重,老夫实在摇撼不动。”
李金贵道:“当然,千余斤重不是一个人可以摇撼动的。依晚辈看,莲座上必定有开启的机关,老前辈应当先找到那机纽才成。”
朱云道“老夫岂不知道必有机纽,但找了半天,并未找到。”
这一来引起了李金贵的好奇,他早就希望能进入修罗门的地下宫阙看看,因为修罗门是白氏家族的唯一大敌。一旦双方展开拼斗,他为了白玉凤,必定要帮助白氏家族的,能起现在了解一下修罗门的状况,实在大有必要。
朱云见李金贵沉吟不语,问道:“小兄弟在想什么?”
李金贵道:“我想随老前辈再去看看,如果能设法打开洞门,咱们不妨一起进洞看看修罗大帝金浩。”
朱云脸肉抽动了一了道:“小兄弟,你好大胆子,修罗门四年前就要掳你,你反而要自动送上门去,这才真正叫做自投罗网呢!”
李金贵笑道:“老前辈可曾想到晚辈和四年前已经完全不同了,而且他们也不见得会认得出我是谁。”
朱云点点头道:“老夫明白,小兄弟随极乐真人习艺四年,一定成就非凡,不过进入地下宫室,凭你一人之力,总是孤掌难鸣。我看这样吧,就委屈小兄弟一下,待会儿和他们见面后,老夫就说你是我的徒儿阿富,也许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李金贵道:“好,就这么办。”
两人进入大雄宝殿,但见那佛像虽已斑剥不堪,却确有千余斤重,他们细心的观察莲座上机纽何在。
但找了半天,竟毫无所获。
后来连佛身上以及附近墙壁都仔细搜寻过,依然并无发现。
朱云皱起白眉道:“这倒奇怪了,莫非机关是由地下操纵的?”
李金贵端详了那佛像一阵道:“老前辈,咱们不妨试试,合二人之力,看能否把佛像移动开?”
朱云自信双臂有五百斤以上的力量,若李金贵也有同样气力,的确未尝不可把佛像移开,便颔首道:“好吧,你我来试试看!”
于是他们一人在佛像前,一人在佛像后,四只手各抓住一角,齐齐喊了一声“起”
那佛像果然被两人移开了。
但就在同时,朱云却惊叫了一声。
李金贵急急问道:“老前辈可是发现了什么?”
朱云往莲座下一指道:“你看,这下面的洞门,已经被填平了。”
李金贵依言看去,莲座下确有一个大约两尺见方的洞口,但却被石块填平,此刻只能看出那洞口原先留有的痕迹而已。
他望了朱云一眼道:“老前辈,莫非修罗门已经搬走了?”
朱云茫然摇了摇头。
李金贵再道:“也许在晚辈离家这四年里,修罗门已被白氏家族或其他门派所消灭,不然绝不可能把洞口填平。”
朱云紧皱白眉道:“不可能,若修罗门被白氏家族或其他门派所消灭,武林中发生如此的大事,老夫岂能一点耳风都没有”
他语气稍顿,再道:“若说他们已经搬走,也不太可能。”
李金贵道:“老前辈何以断定修罗门不曾搬走?”
朱云道:“修罗门徒众不下数百人之多,他们如果搬走,总要有个地方落脚,即便重回塞外老巢,在江湖中也必传出消息,但老夫照样也不曾听到任何风声,何况,修罗门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建好这座地下宫室,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对付白氏家族,他们岂肯轻易放弃,又岂肯远离白氏家族而退回塞外。”
李金贵道:“老前辈,咱们不妨把这些石块搬出来,仔细查个究竟。”
朱云摇头一笑道:“这办法等于愚公移山,据说由莲座通到地下宫室,至少有十几丈远,若想把这些石头都搬出来,只怕连整座大雄宝殿都容纳不下,而且你我又哪有这么多的时间。”
朱云这话说得不错,李金贵此刻正归心似箭的急于回家,实在不能久耽,他默了一默道:“要想打探修罗门的下落不难,晚辈回家见过父母之后,立刻就到白家大院去,只要问一问白家的人,便知分晓。”
朱云道:“这倒是个办法,小兄弟,现在咱们再把佛像移正。”
谁知两人刚要动手,便听到寺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急急向外望去,只见寺外的草坪上,正有一男一女,向寺门方向而来。
走在前面是个女的,白嫩的瓜子脸,小巧的樱唇,衬着玲珑的琼鼻,两泓有如秋水般的大眼睛,显得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弯弯的柳眉,穿着榴红的紧身衣裤,手里捧着一只尺许长的玉尺。
那男的则僧家打扮,浓眉大眼,双颊绕满络腮胡子,身材微胖,小腹凸出,看来壮得像一头牛。
腰里束着一圈满是口袋的百宝囊,里面东西装得鼓鼓的,但却看不清是何物件。
这一男一女来到寺外大门口,便停步不前,但视线却紧紧盯向朱云和李金贵。
李金贵和朱云早已认出这两人,男的是祁连一派的烈火尊者秦炎,女的则是太白双妖之一的二姑娘刘翠娥。
现在的情势,算得上是冤家路窄了。
朱云和李金贵虽与烈火尊者秦炎扯不上什么恩怨,但对二姑娘刘翠娥却是深恶痛绝。尤其朱云,四年前他本来已把李金贵带走,偏偏事情败在太白双妖手里。
而李金贵也因遭到刘翠娥的冷煞手使得他痛苦难当,如今狭路相逢,彼此当然要了结一下这笔旧帐。
朱云和李金贵把佛像移正后,故意背着脸不使对方发现面目。
朱云低声道:“小兄弟,咱们先逗逗她,然后再算帐,不过,仍要委屈你一下,暂时做老夫的徒弟。”
李金贵一向敬老尊贤,点点头道:“晚辈一切听您的吩咐。”
朱云道:“上次在玄妙观参与七派秘会,老夫就看出秦炎这小头陀和刘翠娥那妖女经常眉来眼去,想不到两个狗东西果然走在一起了。”
李金贵回想起四年前随丁中齐回家路经玄妙观,正碰上修罗门追杀太白双妖和秦炎之事。
他不觉淡然笑道:“其实这两人走在一起,在晚辈也并不感到意外,四年前老前辈返回北崆峒后,修罗门曾追杀过太白双妖,当时秦炎就做了护花使者。他为了施放火器阻止追兵,竟把玄妙观也烧毁好几间,当时若不是遇上晚辈的大师兄丁中齐,只怕太白双妖和秦炎都会被修罗门生擒活捉。”
朱云道:“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如此,他们还敢再到圆觉寺来!”
李金贵叫道:“老前辈噤声,他们好象来了!”
两人转过身来,果然,秦炎和刘翠娥已登上大雄宝殿的台阶。
刘翠娥依然走在前面,她边走边响起银铃般的声音道:“用不着转过脸去藏藏躲躲,朱老怪,我早看出是你了!”
来云一摸山羊胡子,呵呵笑道:“莫非刘姑娘又是找碴来的?”
刘翠娥冷哼了一声道:“找碴不敢当,山不转路转,只能说是冤家路窄,无意中碰上了!”
朱云不动声色的道:“是否要跟老夫算一算四年前的旧帐?”
刘翠娥道:“见不着倒还罢了,既然遇上了,本姑娘当然不想放过你!”
朱云道:“那很好,如果老夫此刻能倒退四十年,还是个年轻小白脸,你照样放不过我?”
刘翠娥霎时双颊泛红,像熟透了的红柿子般,叱道:“朱老怪,你说什么?”
朱云依然嘻皮笑脸的道;“老夫说你喜欢的就是小白脸,四年前在玄妙观,你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叫阿贵的小伙子,拉着人家就走,这话对是不对?”
刘翠娥还没来得及答话,站在一旁的烈火尊者秦炎就哼了一声,抢着说道:“你说的当然不对,洒家并非小白脸,为什么二姑娘也看上了?”
刘翠娥一口唾沫啐到秦炎脸上,喝道:“闭上你的狗嘴,想的倒不错,我什么时候看上你了?”
别看秦炎一向性如烈火,平常三句话说不来就要打架,但在刘翠娥面前,却驯顺得像头绵羊,不但不敢吭声,连被吐在脸上的唾沫似乎也不敢擦拭。
许久,他才咧嘴一笑道:“洒家不过随便说说,其实是洒家看上了你,至于你看不看得上洒家,那只有等慢慢再说了。真金不怕火炼,日后你会知道,只有洒家这颗心,才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些小白脸,都是中看不中吃,没一个靠得住的。”
刘翠娥白了秦炎一眼,厉声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看你是既不中看又不中吃!”
秦炎嘿嘿笑道:“你从来没吃过,怎知洒家不中吃?”
刘翠娥撇了撇嘴,不再理会秦炎,视线掠向来云道:“朱老怪,我刚才看到你们在移动佛像,莫非是从修罗门的地下宫室里出来?”
朱云道:“不错,老夫刚才已见过修罗大帝金浩,你来做什么呢?”
刘翠娥道:“姑娘我自然也是要见修罗大帝。”
朱云-皱眉道:“听说四年前修罗门曾追杀过你们太白双妖,你去见他,不是找死么?”
刘翠娥鼻翅儿一掀道:“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在这四年里,难道我们两家不能修好么?”
朱云道:“原来太白山无极老魔褚朴竟跟修罗门勾搭上了,正好现在修罗大帝金浩在地下宫室里闷得无聊,老夫不再打扰,你们就进去吧!”
刘翠娥瞥了秦炎一眼道:“黑驴,你老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打开洞门!”
秦炎居然被称作黑驴,倒是恰如其分,也足证他不够资格当小白脸,难怪他一听到小白脸三字就心里有气。
他闻言愣愣道:“姑奶奶,这洞门该怎样打开,洒家可不清楚。”
刘翠娥骂道:“你要眼喘气么!打开洞门,必定有机关,只要找到机关,轻轻一按,便可移开佛像,洞门就在佛像下面。”
秦炎摸了摸脑袋,随即在佛身和莲座各处找寻机关。
半响,毫无所获,只好硬起头皮涎脸笑道:“姑奶奶,井非洒家的眼睛不管用,实在找它不着。”
刘翠娥冷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还说什么中吃不中看,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别的还能提么?”
秦炎尴尬一笑道:“除了这件事,其余的洒家什么都能办,姑奶奶,不信您自己找找看!”
刘翠娥只得自己开始找寻,结果当然也是白费一番精神。
她一向性子倔强,凡事不愿求人,此刻也只好望向来云道:“朱老怪,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朱云嘿嘿笑道:“老夫没长翅膀,又不会七十二变,当然是一步一步走进去的。”
刘翠娥脸色一变,叱道:“少讲废话,姑娘我是问你怎样打开洞门的?”
朱云道:“老夫是用手打开的。”
刘翠娥柳眉一耸,喝道:“朱老怪,你到底讲不讲人话?”
朱云算是沉住了气,缓缓说道:“老夫是人,怎会不讲人话,不用手难道还用脚打开不成?”
秦炎有些听不过去,怒冲冲的大声道:“朱老怪,我们姑奶奶不是你逗着玩的,快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进去的?”
朱云的两道白眉,无风自动,咧嘴笑道:“小头陀,你果然是道道地地的护花使者,老夫就是不讲,你想怎么样?”
秦炎霎时双颊青筋直冒,像有一条条的蚯蚓要破肤面出,右手扣上了藏有各种火器的百宝囊,沉着嗓门道:“老小子,你想找死!”
朱云面不改色,近前一步道:“小头陀,有本事你就使吧,老夫是刚爬过火焰山的,你那几把鸟火又算得了什么!”
秦炎哪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动手。被刘翠娥瞪了一眼道:“黑驴,也不想想,这里是修罗门的宝地,若放火惊动了金大帝,不知你有几个脑袋?”
秦炎哼了一声道:“难道就白白放过这老小子?”
刘翠娥道:“咱们当然放不过他,他若有胆子,就在庙外候着,等咱们出来以后再算帐!”
秦炎听刘翠娥说话时一口一个咱们,不由有些心花怒放,气也消了大半,恭恭敬敬的说道:“姑奶奶说的是,等咱们出来后再收拾这老小子。”
刘翠娥忽然脸色一灿,斜睨了一眼道:“朱老怪,说真的,只要你告诉我打开洞门的方法,彼此的旧帐可以一笔勾消。”
朱云笑眯眯的道:“小妖女,看在你跟老夫飞眼的份上,只有告诉你了,那开动的机关是在里面的人控制的。”
刘翠娥眨动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不可能,如果修罗门的人出去后回来,他们是怎样进去的?”
朱云道:“那只有自行移动佛身才能进入。”
刘翠娥摇头道:“胡说,这样重的佛身,谁能移得动?”
朱云道:“老夫刚才就和小徒弟合力移开过,你一定也看见了。”
刘翠娥不再犹豫,侧脸道:“黑驴,你一向自称力大无穷,给我把佛像移开!”
秦炎摸着脑袋道:“这佛像足有千来斤重。洒家力量再大,只怕也难以移开。不过,酒家倒有一个简便的办法。”
刘翠娥道:“你有什么办法?”
秦炎道:“你们都躲得远远的,洒家用电火弹把它爆开,岂不省事。”
刘翠娥骂道:“混帐东西,亏你还是皈依三宝的佛门子弟,损毁佛像,就该天打雷劈,何况这又是修罗门的机密所在,闹出事来,你有几个脑袋!”
秦炎眦牙干笑道:“洒家的确没顾虑到这一层,依姑奶奶之见呢?”
刘翠娥冷哼道:“告诉你把佛像搬开你就搬开,还罗嗦什么?”
朱云在一旁趁机说道:“小头陀,别发愁,那佛像里面是空的。”
秦炎帧时精神一振道:“老家伙,何不早说,也是洒家太笨,凭你老小子都能移开,洒家不信力气没有你大。”
他边说边走过去,身躯微蹲,双手合抱,猛一用力,脸色由黑变赤,两眼鼓得像牛蛋,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那佛像却半点不曾移动。
他接连用力三次,竟是越来越用不上力,只好松开手来,气喘如牛的道:“好啊!老小子,你骗人!”
朱云道:“老夫刚才移动时,你明明看到,怎说骗人?老夫偌大年纪,何苦骗你一个孙子辈的小头陀。”
秦炎鼓着牛眼道:“那么洒家为什么移不开?”
朱云道:“你这小子还在吃奶,连牙口都没长齐,哪里来的力气,而且老夫刚才也是和小徒弟两个合力才移开的。”
秦炎顾不得对方在口头上讨他的便宜,大声叫道:“姑奶奶,好歹你也过来帮忙一下!”
刘翠娥可不像秦炎那么傻,她自知自己只是仗着一招妖法邪术在外面刨名立万,若论蛮力,实在有限。
她端详了一下佛像道:“朱老怪,何不叫你那小徒弟来帮帮忙!”
朱云捻着山羊胡子道:“我那小徒弟只帮老夫,为什么要帮你们。”
刘翠娥道:“如果我跟他讲呢?”
朱云道:“你只管跟他讲,他若答应,老夫绝没意见。”
刘翠娥冷冷一笑道:“朱老怪,你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一个徒弟,看你一身破衣烂衫,小徒弟穿得倒蛮漂亮。小兄弟,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原来李金贵自刘翠娥和秦炎进入大殴后,-直是背对他们的,否则以妖女刘翠娥的眼力,哪能看不出疑点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道:“姑娘,你要看什么?”
刘翠娥道:“当然是看你”她本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佯,此刻触目所及,不觉啊了一声道:“你你好像一个人”
李金贵淡淡一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干吗竟说像一个人?姑娘一见面就骂人,未免太过份了吧!”
刘翠娥怔怔地道:“你的确像一个人,这人叫阿贵,四年前就是为了阿贵,姑娘我才和你师父朱老怪打起来的。”
李金贵道:“什么阿金阿贵的,我不懂姑娘的话。”
在这刹那,刘翠娥也实在不敢确认,原因是事隔四年有余,李金贵当时只是个带着土气的乡下孩子,而目前却是英姿焕发,器宇轩昂,又加已见过不少世面,连举止神态也有极大改变。
但她依然越看越像李金贵,两只大眼睛急速的贬动了一阵,回过头来道:“好哇,朱老怪,原来阿贵还是被你弄到北崆峒去了,难怪这四年里,我曾又去过几次玄妙观,一直打听不出阿贵的下落。”
朱云不屑地一笑道:“你这妖女也真是,只要遇到小白脸,见一个爱一个,老夫这徒儿,怎么会是阿贵。”
刘翠娥并不理会朱云的话,竟然抬起她那白如玉软如绵的纤纤玉手,拂上了李金贵的面颊。
她柔声说道:“小兄弟,不管你是不是阿贵,像你这样的一表人才,为什么要跟着朱老怪?听姐姐的话,随我到太白山长春宫去,荣华富贵,不但有无数的美女相伴,连姐姐我也可以随时服侍你,只要你高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她这几句话不打紧,在一旁却气恼了烈火尊者秦炎。
他两眼鼓得像牛蛋,心里骂道:“他奶奶的,洒家跟了她这几个月,跑东跑西,做牛做马,在她面前,乖得像孙子。她不但没摸过我的脸,连洒家的汗毛,她都不肯摸上一摸,这小子一见面她就那么亲热,好在是白天,若在晚上,他奶奶的,那还得了!”
谁知刘翠娥神色间一片春情荡漾,那只手久久不肯放下。
李金贵整了整脸色道:“姑娘最好放尊重些,除非你那只手没地方放了!”
朱云也跟着笑道:“刘姑娘,这里是佛殿,并非长春宫,最好别弄错啦!”
烈火尊者秦炎越发气炸了肺,暗自骂道:“他奶奶的,人家不要,她偏自动送过去,洒家想要,她却从不理睬。这像什么话,真他妈的人比人气死人,酒家究竟哪点不好?”
刘翠娥终于不得不放下手来,但却在放下手来的同时,趁势在李金贵肩头拍了一把。
明眼人一看心里就有数,她拍这一把,是施出了冷煞手。
四年前她在玄妙观就曾施袭过李金贵,当时李金贵像跌进冰窖里,全身上下,几乎连内腑都被冻僵。
朱云虽已看出,却不便一语道破。
因为他若故作大惊小怪,反而显得自己沉不住气。
刘翠娥深情款款地妩媚一笑道:“小兄弟,这个忙你到底帮是不帮?”
李金贵道:“彼此不认不识,我为什么要帮你!”
刘翠娥道:“我跟那位姓秦的和尚,从前也是不认不识,他为什么一切的事都肯做,连端洗脚水和尿盆都干,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推辞?何况姑娘我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李金贵冷笑道:“那姓秦的头陀是个贱骨头,他凭什么跟我比!”
秦炎早就看着李金贵不顺眼,方才若不是碍着刘翠娥的面,他恨不得早就出手教训面前这小于一顿。
如今见对方竟然出言伤到自己,这简直等于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立刻面色红得像猪肝。
他暴声喝道:“好小子,洒家早就想教训你,你竟敢先来招惹洒家,八成活得不耐烦了,没关系,洒家来超渡超渡你!”
李金贵昂然笑道:“那很好,是否现在就动手?”
秦炎满身都是火器,要动手难免火攻,他不能不但心烧毁大殿。当下,大步走出殿外道:“洒家教训的是你,不能让佛祖跟着遭殃,更不能惊动了修罗大帝的圣驾,不怕死的就跟我到寺外草坪上去!”
他边走边嚷,很快就走到寺外广场草坪,双手扣住火器百宝囊,两眼虎视眈眈地盯住李金贵,像要冒出火来。
李金贵早已在他身前丈余外站好。
面对如此情势,他竟连剑也不拔,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似是根本没事的一般。
朱云和刘翠娥都站得远远的,因为他们都知道秦炎的火药暗器厉害,若离得太近了,难免会被波及。
只听朱云叫道:“徒儿,你要小心了!”
刘翠娥也叫道:“黑驴,你教训他可以,但不准把他烧死!”
其实,刘翠娥是早打好了主意的,她的目的不外是先使李金贵失去战力,然后再和秦炎合力除去朱云,剩下的便是将受伤的李金贵带回太白山长春宫,那时便不愁李金贵会飞上天去。
但秦炎却并不这么想,他是希望当场把李金贵烧死,既拔去眼中钉,又免除后患,纵然受到刘罩娥的责骂,事情已经做了,又岂奈我何。
他脸上泛着狞笑,瞥了李金贵一眼道:“小子,你怎么不拔剑?”
李金贵道:“有本事只管使出来,对付尊驾这种卖零碎的,何须使用兵器。”
秦炎右手一抖,一只蓝汪汪的磷火棱,电射般飞了过来。
这种磷火梭是落地开花,爆开之后,数丈方圆内,一片火海,纵然身形有雀鸟之快,也难以躲过。
他似是仍不放心,右手掷出磷火校之后,左手又甩出一蓬赤炼飞星。
赤炼飞星体积十分微小,一手可发十数个,出手之后,一蓬点点红光,有如星罗棋布,只要被打中一粒,便可深入肉内一寸有余,而且飞星尖部淬有剧毒,肌肉立刻溃烂,若不及时用独门药物治疗,三日内必死。
秦炎一出手就双管齐下,显然是存心非制李金贵于死地不可。
这时朱云和刘翠娥都神色大变,他们没想到秦炎下手如此歹毒,尤其刘翠娥,和秦炎相处多日,深知他各种火器的特性和厉害,但想阻止已来之不及,李金贵一死,在她来说,等于毁灭了一次希望。
但见李金贵右手往空一探,竟把那枚电射而至的“磷火梭”接住,然后迅快地再向秦炎掷去。
接着身形直冲而起,飞起三丈多高,那一蓬“赤炼飞星”全从他脚下掠过。
原来他方才接“磷火梭”是用的道家无上玄功“大吸收法”
这种方法近似“虚空接引术”可将飞行物吸近过来,所以并不曾见他如何作势,便毫不费力的凌空接了过来。
而“磷火梭”必须触及地面硬物才能爆炸,因之,这一反掷,等于以敌之器,克敌之身。
秦炎大惊之下,已经来不及闪避,情急间只好抓出一把灭火药粉,撒在脚下四周。
灭火药粉刚一撒出,那枚“磷火梭”便轰然一声,爆了开来,顿时火光冲天,烟气四起,把秦炎包夹在一片火海之中。
等火光熄灭,烟尘散尽后,数丈方圆的一片草坪,已变成一片焦土,只有秦炎周近的数尺范围内,草坪仍能保持原样,可见灭火药粉的确有效力。
饶是如此,秦炎也被熏成一个道地的黑人,连满脸虬须,也烤焦将近一半,蹲在地上,狂咳不已,那模样实在狼狈至极。
当他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李金贵已好整以暇的站在面前。
秦炎哪里还讲得出话,只是鼓着一对牛眼僵在当场。
李金贵笑道:“原来祁连派的火器,是留着打自己人用的,还有什么花样,只管亮出来!”
秦炎的火器,自然种类繁多,但此刻双方近在咫尺,为免再伤到自己,已无法施袭。
他骇异面前这个最多二十左右的小伙子,竟有如此诡奇莫测的身手,简直像是神人下界。
这是他有生以来,连做梦也没想到过的遭遇。
站在远处的朱云和刘翠娥,也都惊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