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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平默然不语,心中却在暗暗思忖:此人言词虽甚恳切,但不知用心何在?
阮玲暗用传音对他说道:“我们目前人单势孤,你还是暂时答应他吧。”
杜君平亦用传音答道:“此人在江湖上的声名如何?”
阮玲道:“是敌是友,一时极难分别,此人在江湖以阴沉狠毒闻名,当然不可尽信。”
雪岭居士韩三公缓步趋近杜君平道:“老夫与令尊有数面之雅,我可与褚兄负责陪你去天地盟,但话得说回来,世兄倘若欲逞一时之忿,仗剑闯斗,即令你能冲出大厅,神风堡机关埋伏极多,仍是寸步难行。”
杜君平还未及答话,大力殃神已然一声暴吼道:“住口,你们二人一答一和,究竟是何用心?”
韩三公微微一笑道:“彭兄总是那般暴躁,兄弟不过是对故人之子,略尽心意,开导他一番,难道错了不成?”
大力殃神怒道:“用不着那般猫儿哭耗子,装出一副假慈悲,何不当着众人,着令他招供?”
祁连山主冷冷地道:“你认为那样人家会答应?”
大力殃神哼道:“不答应也得答应,他若再逞凶,大爷一拳活劈了他。”
祁连山主扬声笑道:“彭兄纵有霸王之勇,但对这件事却是无能为力。刚才神君已然说过,把他交给兄弟了,兄弟定不会让神君失望。”
大力殃神看了千手神君一眼,又对铁剑书诸看了看,见大家都默然不语,禁不住浓眉一场道:“诸位究竟存的什么心?”
韩三公对杜君平使了一个眼色,暗用传音道:“世兄快随老夫闯出厅去。”
杜君平怔了一怔,耳畔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嗓音道:“你随他闯吧,免得夜长梦多。”
细听那口音,好像是总管皇甫端,心中不禁暗暗叫怪。
祁连山主于韩三公举步之时,也朝他一呶嘴,轻喝道:“快走。”
举步便行。
杜君平与阮玲互看了一眼,随即行出厅外,耳际隐隐传来厅内高声争论之声,却没人拦阻。
祁连山主与韩三公脚下极快,领着他二人,穿过一所小院落,再经一条曲折走廊,已来到一座花园之内。
祁连山主停下脚步道:“神风堡系江湖四大名堡之一,寸木片瓦,尤不独具匠力,暗含五行生克之机,进入之时,似是平淡无奇,再要出去,那就势比登天还难。”
阮玲接道:“尊驾果真有意领我们去天地盟总坛?”
祁连山主望了韩三公一眼道:“天知道总坛设在什么地方,兄弟此举无非是暂时为你们解一下围罢了。”
略顿一顿接道:“别看我们都是神风堡的座上客,实际不啻笼中之鸟,谁也无法再行脱离此堡。”
杜君平大为惊异道:“诸位都是加盟天地盟的门派,他们岂可这般无礼?”
祁连山主苦笑道:“不用提这些了,此间主人千手神君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杜君平骇然道:“神风堡系他所建,为何无法出入?”
祁连山主压低声音道:“本堡的机关埋伏,当然难不着他,可是有一种无形的约束力,使他不敢轻易跨出神风堡一步。”
阮玲忍不住插口道:“既然明知不能出去,你为何要如此做作,难道不怕他们动疑?”
祁连山主突然改用传音道:“兄弟来堡已经一年余,暗中揣摩,对本堡的机关埋伏,已略略摸一点头绪,送你们去总坛,原是一种借口,暗中却奉有说服与监视的令谕。兄弟因觉出你比杜世兄较有心机,是以对你明说。”
阮玲点了点头,亦用传音道:“贵堡发号施令难道另有其人?”
祁连山主道:“正是,此人从未露面,但却是神风堡冥冥中的主宰,兄弟比铁剑书诸等人,多用了点心机,是以堡内之事知道得多一点。今晚之行乃是一项生死赌注,你可事先问问你那同伴,他若不愿,就犯不上去冒这个险。”
阮玲暗暗思忖了一番,随即对杜君平转达了祁连山主的意图。
杜君平想了想道:“他们只有二人,出去之后,不怕他们再出花样,咱们就答应与他合作如何?”
阮玲觉得除却冒险一试,确然也无别法,遂对祁连山主道:“敝友同意与尊驾合作。不过我得事先声明,既是同舟共济,便应彼此坦诚,不可暗存陷害之心。”
祁连山主朗声笑道:“老夫何等之人,岂屑对一个后生晚辈失信。”
此人外貌忠信,内怀奸诈,处处收敛芒锋,不肯处于主动。
祁连山主招手将三人引至树荫下,轻声道:“据兄弟所知,此花园之内,一草一木,都独具匠心,乃是一座五行奇阵,出得此阵,有一道高约二丈的围墙,围墙外是护城河,河中荷花丛中,暗藏垫脚之梅花桩,可以借以飞渡,过了护城河,便是所说的迷林了。”
杜君平忍不住问道:“照此看来,尊驾一定精通先天易理之学了。”
“自然是懂得一点,是以敢于冒险一试,但仍得通力合作。如若步法一乱,便满盘皆输。”
阮玲接道:“我们均以山主的马首是瞻,如何合作,山主尽管吩咐。”
祁连山主抬头看了看雪岭居士道:“韩兄有何高见?”
韩三公微微笑道:“他们俱都愿意听命,兄弟自然也无话说。”
祁连山主长身而起道:“既然都无异议,那请恕兄弟放肆了。兄弟的职责是领路,必得全神贯注,辨识方向,无法与人动手。”
轻哼了二声,目视杜君平道:“杜世兄长于剑术,请为兄弟护法,抗拒那暗中袭击之人,出手要狠辣,不可心存仁厚,遗留后患。”
杜君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阮玲笑了笑道:“时光已经不久,咱们该起程了。”
祁连山主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此刻日正当中,阳光普照,果是大好机缘,兄弟领路,诸位务必看着兄弟的步法,在后跟进,不可失去联络。”
说着举步前行。杜君平手按剑柄,紧随在他身侧,韩三公抢前一步,尾随在祁连山主之后。
阮玲极其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不过她走在最后,到也正中下怀。如若他们一有对杜君平不利之举,她定可看得出来。
四人缓步进入园中,但觉和风荡漾,阵阵花香扑鼻,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无限花海。阮玲自幼受飘香谷薰陶,深明五行生克之理,初入之时,还能看出一点端倪。行了约有三五十步,形势突变。心头一懔,举目向祁连山主望去。
只见祁连山主满头汗水淋漓,每前行二三步,便停下闭目深思,再没有初入之时那般轻巧快捷了。
杜君平与祁连山主并肩而行,暗暗皱眉,忖道:这座花园占地并不广阔,如何这般难行?
此时祁连山主似是遇了极大的困难,长叹一声,盘膝坐下,闭目不言不动。
雪岭居士忍不住出声问道:“褚兄,你是怎么啦?”
阮玲冷冷地道:“不要打搅他,他正在绞尽脑汁呢。”
雪岭居士回首狠狠瞪了她一眼。
阮玲冷笑道:“你若不服气,不妨移动两步试试。”
雪岭居士经她一提,顿生恶念,暗暗凝功掌上,反手一掌,背拍面出。呼的一股急劲掌风卷起,直撞前胸。
他和阮玲一前一后,相去不过二三尺,阮玲除了硬接他的掌力外,就只有左右闪避了。
如若一移动脚步,势必变动方向,是以这一着歹毒异常。
阮玲自幼行走江湖,早对他二人深具戒心。雪岭居士才一动念,她已警觉。暗中一提气,笔直的拔起,就势空中拔剑,凌空一式五丁开山,直劈了下来。
雪岭居士原图一掌逼她移动脚步,不料掌力发出,竟然落空,一股森森剑气,已当头罩下,听风辨位,击来之剑极是锋利,不敢用掌硬接。霍地一个旋身,横挥二步,身形就势转了过来,嗔目正待喝骂。
讵料,目光触处,一片花海茫茫,早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不由大骇,忙出声喊道:“褚兄,兄弟已迷失方向,快拉我一把。”
可是所得的回应是一阵沙沙松涛之声,心头又是一惊,但他为人深沉,略一定神,立时有了主意,暗忖道:“褚一飞一时半刻,决然不会移动。我与他们明明相隔只有几步,我只不胡乱移动,他们一开口说活,我便循声扑了过去。”
阮玲-剑将雪岭居士逼离原地后,脚落实地,仍在原来的地方,举目看去,只见雪峙居士闭目立在身前不及五尺的地方。暗道:“这只老狐狸果然老辣。”
她是存心要让他陷入阵中,当下故意出声道:“韩三公,你怎么不过来?”
那韩三公早已暗中蓄势,闻声立即飞跃而起,朝相反的方向扑去。
阮玲暗暗冷笑不已,然深知凡属陷入此种阵中之人,极易产生错觉,明明人在他身旁,听来却似在远处。
杜君平为人极重然诺,他的职司是为祁连山主护法,明知后面似有动响,他并不回头,只徐徐问道:“阮兄,后面可是遇敌了?”
阮玲跨步行至雪岭居士所立的位置,低声道:“雪岭居士暗施掌击,意欲令我陷入阵中,没想到自食恶果,他已陷阵腹了。”
杜君平喟然叹道:“世间竟有这等狠毒之人,武林之中哪得不纷争迭起。”
祁连山主缓缓立起身来,道:“神风堡内果是藏龙卧虎,此人学识高过老夫甚多。
他沉吟了一会,又复行坐下道:“杜世兄仍为我护法,老夫若能在天黑以前参透玄机,咱们仍有闯出去的希望。”
杜君平扭头对阮玲道:“在下为山主护法,阮兄请留心四周的动静。”
阮玲嘴里答应着,心间却在不住盘算,神风堡的布置这般精巧,祁连山主决然无法冲出堡去。同时又想起自己所负的使命,她乃奉命陪同杜君平,暗察各派动静,前来神风堡,也是有人暗中示意。如今虚实未明,怎能暗中逃走,是以心中十分后悔。
突地,一阵传音入耳,急促地道:“姑娘可速横跨二步,再前行三步。”
心里一惊之下,抬头向杜君平看去,而杜君平也似有所警觉,转脸对她望来。
阮玲心思灵巧,迅忙对他呶了呶,举步往前横里跨去。杜君平果然也得着她同样的传音,但他总觉就此抛弃祁连山主,于情理上说不过去,是以迟疑地对坐着的祁连山主看了一眼。
祁连山主虽是闭目沉思,仍然时时留意着二人的动静,耳闻身后脚步声响,蓦地双目睁开。
但就在杜君平微一迟疑之际,突有一股强大吸力,从侧面袭来,使他身不由主的向横里跨出两步。
祁连山主急喊道:“杜世兄,你们绝不可乱跑。”
可是,就这一瞬间,二人已踪迹全无。不禁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道:“这番已是白费心机了。”
再说杜君平被那股突来吸力一拉,不自主的横跨二步,举掌正待迎击,只听一个苍劲的嗓音喝道:“少侠切莫误会,快抓着竹竿随老汉来。”随即伸过一根竹竿来。
杜君平一伸手把竹竿抓住,阮玲跟着抓紧他的衣袖。
由那人拉着前行了约有盏茶时刻,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仍在花园之内,接引他们的,是一位蒙面老者。
杜君平松开竹竿,拱手谢道:“承蒙老丈接引,在下这厢谢过了。”
蒙面老者并不作声,招手把二人引至一座亭阁之内,举起竹竿在柱上一点,轧轧一阵声响,亭内石桌忽的挪开,露出一个地道来。
杜君平与阮玲骇然互看了-眼,老者却迫促地轻声道:“二位快随我来。”说着当先进入。
杜君平近来迭经风险,阅历大增,已然觉察老者似无恶意,一拉阮玲,也跟着进入,耳闻轧轧声响,地道入口又复关闭,眼前瞬即一片漆黑。突地,前路闪起一道黄光,老者已然把千里火筒晃着,这才看清,系置身于一条长长的地道之中。
老者行走极快,竟不再出声招呼,二人急展轻功跟上,弯弯曲曲,前行约有二三百步。
来到一座石室之前,老者举手在兽环上轻扣两下,石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青衣童子,轻声问道:“来了吗?”
老者吁一口气,掀去面上青纱,侧身让客道:“老汉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二位万勿见怪。”
杜君平看他一眼道:“在下早已猜着尊驾就是皇甫总管,不知接引在下来此何事。”
皇甫端道:“家主人在里面等候,请进里面再详谈。”随吩咐青衣童子道:“快领二位去见主人,我得往前面去了。”
他似尚有急事,匆匆又转身行去。
青衣童子关好石门,引导着二人,穿过石室,向一座月洞门内行去。
进入月洞门,乃是一座小小佛堂,千手神君端然坐在神座黄幔之中。
杜君平暗暗纳闷忖道:“此人为何如此神秘?”
只听千手神君徐徐地道:“请恕老夫唐突,杜世兄怀中的龙纹金牌请借一观。”
杜君平愕然一惊,暗忖:“他如何知道我身怀龙纹金牌?”
阮玲却抢先躬身代答道:“神君言重了,金牌理呈送神君验看。”
她既已代为回答,杜君平自然不便推辞,随从身上将金牌取出,上前双手送上。
千手神君接过金牌,细看了一番,喟然一声长叹道:“且喜故人无恙,武林这场滔天风波,或有平息之望。”
复把金牌递给杜君平道:“二位心中定有许多疑窦,此刻老夫无暇细说,待过些时口,真相自明,再说脑子里问题装的太多,反到容易分心旁骛,耽误艺业进展。”
杜君平大为不悦,暗道:“又是一个闷葫芦。”
只听千手神君徐徐又道:“老夫无暇久陪二位说话,你们可在石室之内,潜心习练功夫,饮食皇甫总管自会着人照应,老夫得暇,亦会来此,指点一二。”
杜君平忍不住问道:“神君乃是本堡主人,复为天地盟四大副盟主之一,对本堡之事,难道作不了主?”
千手神君长叹一声道:“一言难尽,老夫若不是具有难言之隐,岂惧这批鬼魅魍魑。”
阮玲插言道:“我们须在此室呆多久?杜兄弟突在江湖失踪,不怕他们动疑吗?”
千手神君点头道:“此问极是,怛你尽可放心,江湖之上已然有另一个杜贤侄出现,他们断不会动疑。至于在此呆上多久,那就得看他的进展了。”
顿了顿又道:“晨间老夫默察他的剑法,已然有了三四成的火候,勤练自然得登堂奥。
明年九九之期,乃是天地盟盟友大会之日,会前剑术如能大成,那就再好没有了。”
杜君平想了想道:“依晚辈猜想,了却这段公案,似是非我出面不可,只是晚辈百思难解的是,为何不让找安心习艺,而要在江湖跑上这么一圈?”
千手神君慨然叹道:“在你未入江湖之前,莽莽江湖,究是谁家天下?没有人敢评断。
是以不得不挺而走险,迫使对方提前发动。经这一来,情势果有转变”
说着仰面一阵狂笑道:“必竟公道自在人心,那魔头手段虽辣,仍然无法一手遮盖天下人耳目,恶报恐亦不远了。”
他似心中积隐了许多抑虑,笑声竟是凄怆异常,半晌方才收敛。长叹一声,缓缓地道:
“杜贤侄已熟记剑谱,你二人可好好琢膳习练,老夫不能久留此间。”
但听一阵轧轧声响,神座倏隐,黄幔也缓缓掩上。
杜君平望着阮玲道:“事情越来越离奇,真把我搅胡涂了。”
阮玲道:“为你之事,他老人家可谓绞尽脑汁,如今你既得有这么一个清静的地方练剑,正应摒除一切杂念,潜心艺业,用不着为旁的事操心。”
杜君平想了想道:“玲姐说得极是,剑法上有许多决窍,我尚无法领悟,如今有你在旁印证,真得好好的练一练呢。”
阮玲嫣然一笑道:“你不怕我偷学你杜门的不传秘学?”
杜君平也笑道:“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何用说那见外的话。”
突然觉出这话大有语病,不禁俊脸一红,急又补充说道:“他老人家既着你与我同行,自然是具有深意。”
他不补充倒好,这一补充更显露骨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阮玲顿时满面通红,突然扭转身子,缓缓向前行去。
杜君平大惑不解,急步赶上道:“玲姐,你生气了?”
阮玲低头不语,杜君平大窘,用手摇着她的香肩,惶恐地道:“小弟刚才确是无心之言,如有唐突的地方,玲姐务必原宥。”
说着深深一揖。
阮玲止不住卟哧-笑,扭过身来嗔道:“谁怪你来着?此刻寸阴寸金,还不赶紧定了心来练剑。”
杜君平这才一块石头落地,缓缓收摄心神,从新温习剑谱,这事暂且搁下不提。
再说武当云霄道长一行人,随着灵空上人,行出观外,前行不及半里,果有两个僧人从道旁闪身而出,合十道:“弟子觉明、觉慧,参见掌门人。”
灵空上人一摆手道:“罢了,着你们打听之事,可曾摸着线索?”
觉明合十躬身禀道:“据闻似是设在神风堡,不知确是不确?”
灵空上人口宣佛号道:“老衲意先去神风堡拜望一番东方施主。”
于是,一行人立即取道神风堡,不过暗地里,各人均为自己的安危,作了一番安排,俱都抽空留下暗号,招集本派高手前来接应。
神风堡位处蒙山,几人脚程均极迅快,不及三天,已然进入山区,灵空上人当先领路道:
“穿过前面那座松林,离神风堡就只有半日路程了。”
云霄道长喟然叹道:“但愿此行得以面见肖大侠,天地盟再不加整顿,武林势将引起无边杀孽。”
灵空上人冷森森地道:“凡事见仁见智,极难速下定论,当年天地盟自鸣高洁,将许多门派,摒斥门外,便是一大失策。”
云霄道长愕然道:“上人所指,究系哪些门派?”
灵空上人扬着脸道:“边荒四异何等声威,如何不邀请加盟?”
此时一行人已然穿过了松林,聆听他此种议论之后,无不大为惊异。
妙手书生大笑道:“高论,高论,想那东魔、南毒、北妖、西怪,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天地盟如容这等邪魔进入,成何体统?上人名门高僧,发此议论,着实令人百思难解。”
灵空上人哼了一声道:“武林原无是非善恶,弱死强存,各凭艺业。所谓名门正派,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
云霄道长霍地停下脚步,沉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灵空上人把脸一抹,厉笑道:“你此刻问我已经迟了。”
神拳鲍方怒喝道:“公羊毂你好大的胆子。”
此时一行人均已认出,灵空上人原来是西怪公羊毂所假扮,立时四下一分,将他三人围住。
公羊毂背负着双手,仰面哈哈大笑,对场中剑拔弩张之阵势,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神拳鲍方大怒,挥手一举捣出,不料,拳才到一半,蓦地狂吼一声,不知怎的,竟跌坐地下。
青衫剑客离他最近,急步上前扶起,刚一弯腰,突闻胸间一阵绞痛,不觉恍然大悟,失声喊道:“不好,只怕咱们已中了他的暗算。”
一行人中,以云霄道长的修为最深,早已觉出情形有异,暗中急运玄功逼住毒势蔓廷,可是竭尽所能,竟然无法阻止,不禁喟然一声长叹。
此时一行人均已毒发,纷纷跌坐地下。公羊毂目露凶光,森森怪笑道:“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如有遗言,趁早快说,等会就来不及了。”
见大家都闭目无言,复又指着松林道:“这座松林经过南毒莫怀仁的精心布置,就是大罗神仙,穿过林中,也难逃一死,你们留下暗号招人,那不过让松林之内,多添几个怨鬼罢了。”
蓦地,松林之内,传来一声冷笑道:“别得意,只怕未必见得。”
嗖的一声,由林中飞出一条人影,落地竟是一位猿背蜂腰的玉面少年,背负着双手,缓步向西怪趋近。
觉明、觉慧同声惊呼道:“他就是杜君平。”
玉面少年冷冷地道:“不错,区区正是杜君平,你们还算有眼力。”
公羊毂怔了怔,突地一声厉喝道:“宰了他。”
觉明、觉慧双双骤起发难,两支禅杖,挟着呼呼风声,一左一右闪电般横扫而出。
玉面少年哈哈一笑,肘下飞起一道精芒,但听虚虚一阵破空怪啸,剑芒忽敛。觉明、觉慧两僧像醉了一般,摇晃着缓缓仆地倒下。
从撤剑攻敌到纳剑归鞘,仅不过是转眼工夫,出手之快,无以复加,公羊毂纵具一身邪力,也觉暗暗心惊。
玉面少年若无其事,举步行近云霄道长,掏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道:“烦道长分给每人一颗,在下还得向老怪物领教两手。”
公羊毂为他先声所夺,一时竟无出手之意。
玉面少年向他招招手道:“借用尊驾一句话,咱们弱死强存各凭艺业。不过你还得要快,如果等到他们把毒解去,便没有机会了。”
公羊毂独霸西荒,一向心狠手辣,就在少年说话之时,早把真气运到十成。蓦地一声大喝,双掌齐发,不攻当面之敌,却向正在运功疗伤的云霄造长一行人攻去。
他功力深湛,出手又狠又疾,一股阴力强劲,急如狂潮怒浪,匝地卷起,玉面少年亦是老江湖,表面故作骄狂,暗中早已留神,当下长笑一声道:“你那点鬼心思瞒不了我。”
身形一闪,双掌疾翻,硬碰硬的迎着那股掌风推去。
西怪公羊毂数十年精修功力,掌劲何等威猛,少年竟然毫不偷巧,硬碰硬接,实是犯了武林大忌。
公羊毂肚内暗骂道:“小子你是寻死!”掌劲猛又回添了二成。
砰!两股掌力接实,场中呼呼卷起一阵旋风。
公羊毂心神猛震,只觉对方掌劲隐隐似有一股强纫弹震之力,将他震得血翻气涌,蹬蹬退了两步。
玉面少年脸上仍是毫无表情,昂然屹立,连衣角也没有闪动一下。
公羊毂又惊又怒,双掌再度举起,缓缓提起胸际。
玉面少年冷冷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尊驾既无力将区区搏杀,这样缠斗下去,后果如何你该知道。”
公羊毂向以心黑手辣闻名,忖度目前情势,自知搏杀少年已然无望,偷袭七派掌门人亦不可能,心念一转之下,顿萌退志,倏地-个旋身,飞奔而去。
玉面少年并不追袭,转过身来,对着云霄道长拱手道:“道长身中之毒想已解去,神风堡不用去了,请各位速回本派,日下武林乱象已萌,还应早作准备。”
云霄道长起身稽首称谢道:“若非少侠及时赶到,后果实难想象。”
玉面少年躬身道:“道长不必客气。以后仰仗道长之处正多,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青衫剑客等人纷纷起立,一齐拱手称谢。
玉面少年复又道:“诸位此番遇险,归根结底,仍是为了杜门之事,区区若不能稍效微劳,岂不有负诸位一片苦心?时间已然不早,诸位请绕道下山,在下还得去挡退后来之人,俾免误入毒林。”
深打-躬,放腿身往松林中奔去。
妙手书生慨然叹道:“有子如此,杜飞卿死应瞑目了。”
青衫剑客怒气勃勃,扬声叫道:“以今日之事看来,天地盟必已遭逢剧变,我等身为盟友,己能坐视。”
神拳鲍方接道:“尹兄说得极是,肖大侠若是仍任盟主,岂容这枇邪魔混入,我等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云霄道长徐徐道:“贫道自得知飘香谷主突然仙逝之讯,心中便已动疑,诸位既有此心,贫道愿附骥尾。”
一行人自遭暗算后,俱都动了真怒。是以群情激昂,重又向神风堡进发。
再说玉面少年,穿林面过,先行用剑剖去一片树皮,运用金钢指力,写了一行宇:“林中有毒,入林者死。”这才重又上路。
突地,前路一阵誉铃声响,奔来了三匹快马,当先一位锦衣公子,率领着一位锦衣大汉与一个少了一目的黑袍老者。
锦衣公子一眼瞥见玉面少年,远远便喊道:“杜兄,久违了。”
玉面少年怔了怔,旋即省悟,拱手笑道:“兄台可是去神风堡?”
锦衣公子道:“不错,传闻少林、武当掌门人,亲率七派高手,已然去了神风堡,是以赶来看看热闹。”
玉面少年眼珠一转,微微笑道:“兄台仅仅是为了看热闹才去神风堡?”
锦衣公子微感不快地道:“你是明知故问。”
玉面少年故作失惊地道:“在下与兄台相识不久,如何得知兄台之事。”
锦衣公子冷冷地道:“兄弟原以为你是坦荡君子,谁知也是个城府深沉之人,倒是看走了眼呢。”
玉面少年暗暗叫糟,忖道:“不好,如若替他得罪了这位朋友,岂不前功尽弃?”于是忙赔笑道:“兄台误会了,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锦衣公子哈哈笑道:“不用提啦,反正你我是友非敌。”跟着敛去笑声道:“兄弟往回路走了,请同去神风堡为妙。”
玉面少年微微笑道:“既是这样,兄弟领路。”
举步当先,朝山径行去。
锦衣公子跃身下马道:“山路崎岖,倒是步行稳便。”
二人一路疾行,将近黄昏时刻,已然遥望见了神风堡,玉面少年停下脚步道:“你我是明闯还是暗进?”
锦衣公子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等兄弟两个属下来了之后,咱们再商量如何?”
玉面少年选了一块山石坐下道:“咱们用点干粮,歇息一会吧,晚上或许有番恶斗也不一定。”
说话之间,锦衣大汉与眇目老者已到前面,锦衣大汉恭谨地道:“属下因安置马匹并嘱咐后随之人,是以迟来一步。”
锦衣公子傲岸地道:“据说神风堡颇多机关埋伏,今晚你要多用点心。”
锦衣大汉躬身道:“等会属下仔细瞧瞧,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出奇之处。”
锦衣公子又道:“无论如何不能弱了咱们修罗门的名声,知道吗?”
锦衣大汉一躬身道:“属下遵命。”
玉面少年突然想起一事道:“请问令师可还健在?”
锦衣公子颇为意外地怔了怔,缓缓答道:“托福,他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
玉面少年感慨地道:“令师已有十余年没进中原了,世事沧桑,这十余年,武林已远非昔比了。唉”
玉面少年一付老气横秋之态,倒把锦衣公子弄糊涂了,望了望他,突然道:“你好像和家师认识?”
玉面少年点点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突然觉出不对,复又接道:“当时兄弟还小得很,经家师告知,才得识令师修罗王前辈。”
经这番解说,总算遮掩过去。此时,日头已渐西沉,山风雾霭,缓缓由山间升起
锦衣大汉立起身来道:“时间尚早,属下先去探看一番,免得临时误事。”
锦衣公子大剌剌地道:“你去吧!”
转过脸来又对眇目老者道:“他们都来了吗?”
眇目老者答道:“就在前面不远,未奉呼唤,是以不敢着令跟随。”
锦衣公子道:“暂时还用不着他们,不跟着也行。”
玉面公子对于进入神风堡之事,并不关心,径自闭目养神。
突地,吵目老者道:“前面有人来了。”
玉面少年缓缓把眼睛睁开道:“怎的多了两个人?”
锦衣公子抬头向来路望去,果见四个僧人之后,又多了两个俗装少年。不禁哈哈笑道:
“今晚神风堡风云际会,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倒是有趣得很呢。”
晃眼之间,四僧二俗已到前面,见了锦衣公子等人不由愕然怔了怔。内中一个白眉僧人,一眼看出玉面少年在座,口宣佛号道:“原来少侠尚未进堡。”
玉面少年抬头看他一眼道:“贵掌门人可曾来到?”
白眉僧人道:“据说已偕云霄道长来了神风堡。”
玉面少年哈哈笑道:“那个冒牌货乃是西怪公羊毂,已为在下一掌惊跑,禅师说的可是他?”
白眉僧人口宣佛号道:“原来如此。贫僧也已料到事有蹊跷,是以连夜赶来。”
同来的两个俗装少年,也于此时趋近了玉面少年,同声喊道:“杜兄久违了。”
玉面少年暗皱眉头,但仍假作歉然道:“久违,久违,二兄也是去神风堡吗?”
身着儒衫的少年,摇着纸扇道:“小弟乃是奉家师召唤赶来,杜兄可曾见着他们吗?”
此时玉面少年不得不用点心机了,故作迟疑道:“令师是”
儒衫少年忙接道:“家师妙手书生马载,在九洲镖行因事不便,故未对杜兄透露师门。”
玉面少年哈哈笑道:“想来姓名也是假的了?”
儒衫少年道:“姓名到是不假,李俊才三字,一字都未改换。”
玉面少年暗记心中,又对着-位浓眉大汉道:“兄台的姓名有无改换,免得小弟错呼失礼。”
浓眉大汉纵声笑道:“兄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宗汉三字,用的就是本名,家师外号青衫剑客。”
五面少年所遇难题,迎刃而解,起身为二位与锦衣公子引见道:“此位乃是修罗门下”
锦衣公子并未起身,傲岸地接道:“兄弟任长鲸,二位名门高徒,久仰,久仰。”
王宗汉豪放性格,一笑置之,李俊才却是大为不悦。摇着纸扇,径自转过身来。
玉面少年何等人物,早已看在眼内,随即话题一转道:“二位的令师,在下午间已然见过,并解救了他们一次危难,此刻的行踪,可就不知道了。”
李俊才想了想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
白眉僧人突于此时,打断二人话题道:“贫僧们此刻便去拜见堡主,几位是同去呢?还是另怍打算?”
李俊才道:“在下既与禅师一路前来,自然仍是作一路走,一切均待见了家师,再作决定。”
玉面少年笑了笑道:“诸位请吧,兄弟与任兄约定在先,恕不偕行了。”
容得白眉僧人等走远,复又对锦衣公子问道:“任兄今晚是看看呢?抑是有意进攻?”
任长鲸道:“得看形势来决定,如是千手神君果然与天地盟串通一气,那就不得不放手一拚了。”
玉面少年朗声笑道:“兄弟也是这般打算。”
突地,一阵衣袂飘风声起,锦衣大汉嗖地射落身旁,躬身禀道:“属下已把全堡形势,略略察着了一番,果是独具匠心,十分气派,各方布置,也极精巧!”
任长鲸迅即截住他的话头道:“可有把握闯进去?”
锦衣大汉道:“今晚不用闯进,因由进堡的大道,直至议事大厅,神风堡均派有接待之人,据闻堡主已然传令,凡属来堡之人,都接待至大厅。如若咱们暗闯,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任长鲸仰面笑道:“说得对,修罗门下,自应该由大门堂堂正正进入。”
伸手抓住玉面少年手腕道:“杜兄,咱们这就走吧。”
玉面公子微微一笑,举步便行,一行人循着大道,走了约有两盏茶时刻,已然望见堡门。
果然沿途都有接引之人,就无阻碍地,径人大厅,只见大厅之内,已然坐满了人,武当云霄道长亦在座。遇见玉面少年来到,远远便起身招呼。妙手书生马载哈哈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千手神君已然答应,今晚把事情作一了断。”
玉面少年冷冷道:“包括西怪毒害各位前辈之事?”
马载突把笑声敛住,怔了怔道:“这事我们到还没有提呢。”
玉面少年复又问道:“是什么人出面交代?如若是千手神君,只怕难以作主了。”
于是各自归座,竟没有人再出声说话。约摸过有盏茶时刻,后厅响起一阵脚步之声,千手神君东方玉明,偕同总管皇甫端缓缓行出。目光环厅-扫,哈哈朗笑道:“诸位侠驾光临,神风堡可谓篷毕生辉了。”
大步进入主位坐下,又复朗声说道:“诸位的来意,兄弟已然略略知道一点,只是天地盟统率武林各派,每日处理纷争不千百余件,诸位查问的究属哪一桩?”
云霄道长徐徐开言道:“盟主近日可曾前来贵堡?”
千手神君摇头道:“已有许久没来了。”
云霄道长又问道:“盟主如今驻脚何地?如若有急事,怎样与他联系?”
千手神君干咳了一声道:“这一问倒难住兄弟了。盟主驻脚之地,兄弟确然不知,所有传谕用的信件传递,用的都是信鸽。”
妙手书生从中插言道:“神君乃是副盟,对天地盟之事,能作几分主?”
千手神君略事迟疑道:“那要看事情性质如何。”
妙手书生又道:“就以神剑杜飞卿的事来说吧,其子杜君平自幼在华山派学艺,绝不会在江湖行走,如何突传鬼头令符,加以莫须有之罪。”
千手神君哈哈笑道:“这件事早已成为过去,鬼头令符亦已收回,至于挟嫌诬告之赵三麻子,亦经本盟处以应得之罪。”
说着把睑一沉,厉声喝道:“把东西拿上来请大家过目。”
偕下答应了一声,立有一个身穿天地盟服色的壮汉,双手棒了-个朱漆托盘,走了进来。
盘内赫然一颗人头,鲜血淋漓,似是割下不久。
群雄见后,无不骇然。千手神君冷冷地道:“这般处置,交代得过去吗?”
妙手书生神色懔然道:“盟主勇于认错,兄弟十分佩服,不过仅这一件,仍然难令兄弟满意。”
千手神君仰面打个哈哈,寒着脸道:“要如何才能让马大侠满意?”
妙手书生哼了一声道:“兄弟甚望知道,除了原有三十六个加盟门派外,天地盟近来增加了多少门派?”
千手神君避而不答道:“天地盟之宗旨,在平息武林争端,赞助之人,自是越多越好,近年有无增加,兄弟尚不清楚,明年九九会期,盟主必然有个交代。”
神拳鲍方厉声道:“盟友俱不知情,盟主怎可任意招收盟友?”
千手神君冷冷说道:“鲍兄指控盟主随意招收盟友,能不能举出事实?”
神拳鲍方怔了怔,竟然哑口无言。
云霄道长朗声说道:“贫道有件控案,望求神君接纳。”
不待千手神君回答,跟着又道:“西怪公羊毂,假冒少林掌门人灵空上人,暗施毒谋,意欲毒杀贫道等八人,请神君即传鬼头令符,拘捕此人,处以应得之罪。”
千手神君缓缓道:“此人如此毒辣,果应处治,只是兄弟无权传鬼头令符,容兄弟传报总坛,再行覆命。”
各派来时气势汹汹,经千手神君一番辩驳,竟然无言以对,大厅顿时沉寂下来。
干手神君微微一笑道:“诸位远来,兄弟原应稍尽地主之谊,只以近日江湖风波迭起,不便屈留各位,如若再没有旁的事,各位可以请便了。”
他委婉传下逐客令,倒把大家怔住了。任长鲸霍地立起身来道:“堡主事事推诿,实难令人满意,若不叫盟主亲自出面,何能塞江湖悠悠众口?”
千手神君望了他一眼,徐徐道:“请问小哥是哪派门下弟子?”
任长鲸傲岸地道:“在下修罗门下任长鲸。”
千手神君脸上微现惊讶之色,摇摇头道:“老朽所能答复的就是这些了,诸位不能满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任长鲸冷笑道:“堡主身为副盟,岂能事事不知,今晚如不将盟主的行踪见告,休怪在下放肆。”
站在千手神君身旁的皇甫总管,勃然作色,千手神君却是神色不变,纵声笑道:“果是初生之犊不怕虎,我来问你,令师修罗王,亦是四大副职之一,如何不知盟主的行踪,却反来问我?”
任长鲸倒被他问住了,半晌方道:“家师远居海外,早已不问中原之事了。”
千手神君冷冷道:“老朽潜居神风堡,何尝又过问了江湖之事?”
任长鲸冷笑道:“这种掩耳盗钟之言,谁会相信?”
讵知千手神君并不动怒,哈哈朗笑两声,霍地转过身来,举步往厅后走去。
任长鲸怒喝道:“话没说完,如何就走。”
讵知,就这刹那工夫,大厅突起一阵震耳的轧声,四下山摇地动,眼前一片漆黑,情势大乱。
玉面公子于千手神君朗笑旋身之际,蓦地一声大喝道:“诸位快随我来。”
声随人起,捷逾飞鸟似地疾往大厅外退去,云霄道长等人陡然警觉,纷纷往外飞掠。
可是,仍然慢了一步,云霄道长仅只一步之差,竟已无法找到出口,后随之人,亦都纷纷停下身来,举目四顾,大厅景物全非,四壁俱都换上了黑黝黝的铁板,忧如一座黑狱,不禁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神拳鲍方怒道:“东方玉明人面兽心,鲍某与他誓不两立。”
任长鲸冷冷道:“现在鬼吼乱叫有什么用?我劝你还是留点精神吧。”
他出言虽是无状,但此时此地,鲍方倒也不便和他计较,重重哼了一声,闭口不言。
任长鲸扭脸对身后的锦衣大汉道:“限你两个时辰之内,为我找到出口门户。”
锦衣大汉躬身领命,立即四下查看,任长鲸冷哼一声,随即退到一旁,径自闭目养神
那玉面少年见机得早,飞身射出大厅,堪堪脚落实地,一股寒风迎面袭到。听风辨位,知是刀剑之类的兵刃,就势脚下一旋,单掌骤举,嗡的一声,把一个黑衣大汉震得凌空飞起,仰面摔入花坛之内。
紧接着一阵暴喝声起,四把锯齿刀,分四面袭来,玉面少年朗笑一声,左手分花拂柳,推出一道凌厉掌风,右臂随身一转,剑芒展处,血雨纷飞,袭来四只手臂齐折。他一出手间,连伤五人,脚下更不停留,双臂猛地一抖,一鹤冲天,飞向西南方位落去。
只听树荫下一个冷冷笑声:“你以为仅仅懂得一点先天易理之学,就可畅行无阻?”
玉面少年停步,轻喝道:“阁下什么人?”
人影一闪,暗影中飞出一个红衣女郎,望着他掩口笑道:“你问我吗?江湖上无藉无名,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玉面少年颇感意外地道:“劳驾认识我?”
红衣女郎吃吃笑道:“大名鼎鼎乾坤双绝的后人,如何会不认识?”
玉面少年眼看这女郎一副妖娆淫荡之态,心中不由一动,朗声笑道:“姑娘好像不是本堡之人?”
红衣女郎点点头道:“你猜对了,小妹果不是本堡之人。”
玉面少年道:“既非本堡之人,为何拦阻在下?”
红衣女郎格格笑道:“谁拦阻你来着?”一闪身让开路道:“小妹有件事想与你商量,这件事情乃是两得其利,彼此有益之事,你能答应我吗?”
玉面少年笑道:“既是彼此有益,在下洗耳恭听。”
红衣女郎指着堡外道:“你我俱都困在此堡,小妹自信有办法可以冲出机关埋伏,只是艺业低微,难以抵挡沿途截击之人,如若二人结伴,妹妹就没有这层顾虑了。”
玉面少年微微笑道:“这等交换倒也公平,在下答应了,咱们现在走吧。”
红衣女郎笑了笑,扭转娇躯,竟往正西坎位奔去。
玉面少年看在眼里,并不出声,举步随在她的身后。红衣女郎低低笑道:“我不能和你比,你不畏毒,我可办不到。”
玉面少年心中暗暗叫怪,红衣女郎对堡内各种机关埋伏,似极熟悉,转眼之间已奔出花园,进入迷林之内,侧面轻笑道:“这迷林还幸没有施毒,不然我也没有办法。”
玉面少年轻吁一口气道:“幽禁本堡之人极多,有几人能够似你我一般冲了出来?”
红衣女郎道:“你好像不久之前来过一次,是如何出去的?”
玉面少年骇然暗忖道:“这妖女来路可疑,可得小心一二。”
随答道:“那是误打误撞,由南方走出去的,当时并不知什么危险呢。”
红衣女郎摇头乍舌道:“还说没有危险呢,就那一片布有桃花瘴的泥沼,就够人受的了,何况泥沼之外,另设有许多毒物。”
玉面少年不过信口开河,据传闻所知,随口说说,而少女竟能如数家珍道出,顿令他又加深丁一重戒心。
二人堪堪出了迷林,即将穿过一处乱坟之际。迷林之内突起一阵叱喝,跟着掌风呼呼,一片林木折断之声,似是有人在林中动上了手。
红衣女郎侧耳细听,只觉打斗之声时远时近,渐渐又向林边接近,不由失声道:“此人遭遇强敌,仍然心神不乱,倒是难得呢。”
蓦地,林中飞起一溜星光,波的在空中爆炸开来,刹时空中五彩缤纷,犹如施放烟火一般。
红衣女郎道:“此人在投放信号,传报同道了。”
玉面少年临风伫立默然不语,似在静看事态演变。
此刻空中火花已渐熄灭,突地前路旋风般赶来了一批武士,锦衣窄袖,身披大衫,个个身高体大,威武整齐。到达林边,立即雁行拥开,每人手中,撤出一支雪亮弯刀,目光炯炯,注视着林中。
突然,呼地从林中射出一个锦衣公子,紧接又是呼、呼两声,陆续飞出一个锦衣大汉与一个眇目黑袍老者,俱都衣衫破碎,气喘吁吁。似是经过一番惨烈拚斗。锦衣公子正是那位修罗门下的任长鲸,出林之后,对着那批武士,厉声喝道:“速与我把这林子烧了。”
锦衣武士轰然一声答应,纷纷四散搬运枯枝烂叶,准备纵火。
红衣女郎暗中一拉玉面少年道:“此人侥天之幸,得以逃出迷林,不思即速逃走,竟然着令这批蠢汉纵火,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玉面少年道:“纵火烧迷林,不失为釜底抽薪之策,怎么行不得?”
红衣女郎冷笑道:“等着瞧好了,咱们犯不着受那鱼池之殃,还是趁早赶路吧。”
拉着他的衣袖,硬往前奔。
玉面少午心中暗作盘算,任长鲸已然身高险地,纵然遇敌,他有这许多属下,断不致无法脱身。是以任由她拉着前奔。急行了约有两顿饭时间,红衣女郎始行长吁一口气,把脚步放缓。
玉面少年笑道:“你我总算顺利离开了神风堡,姑娘准备去哪里?”
红衣女郎眼球转了两转,卟地笑道:“你呢?”
上面少年仰望着天空悠悠白云,感喟地道:“行踪不定,四海为家。”
红衣女郎偎近他身旁,握着他的手道:“你为什么不寻找你师父?”
五面少年双又手一摊道:“在下已被华山派除名,哪来的师父呀?”
红衣女郎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道:“据说飘香谷之徒阮玲,常相你在一起?”
玉面少年暗骂道:“你不用拿话来套我。”表面却若无其事的道:“那是因为先父的关系,只能算是认识而已。”
红衣女郎格格笑道:“不用瞒我了,人家谢谷主早就有心把她配给你呢。”
玉面少年大笑道:“我真叫活见鬼了,想那谢谷主早已仙去,何来此话?”
红衣女郎撇了撇嘴唇冷笑道:“不用骗我,不久以前尚有人见着谢谷主,谁说她死了?”
玉面少年冷冷道:“也许他是在黄泉路上遇见,在下可从没见过。”
红衣女郎玉面紧靠着他的臂膀,格格笑道:“算你会说话,我不与人磨牙了,说真的,你总该有个去处呀?”
玉面少年略事沉吟道:“如若姑娘有兴致,不妨陪在下去一趟武当,在下要把各派掌门人陷落神风堡之事,转托他们传告江湖。”
红衣女郎突然一指前路道:“你看,武当的道士们不是已经赶来了吗?”
玉面少年抬头看去,果见一行八个道士,飞奔而来,不禁摇头暗叹道:“你们赶来不过让神风堡外多添几条怨鬼,于事何补?”
晃眼之间,道士已到面前,看着他们二人,微微一怔,玉面少年用传音道:“贵掌门人偕同峨嵋等七派掌门人,均已身陷神风堡,诸位力量太薄,不可轻举妄动。”
内中一个灰髯道士,打量了玉面少年两眼,脸上倏现惊容,亦用传音问道:“少侠是哪派高足?”
玉面少年答道:“在下杜君平,所言决非虚假,道长看着办吧。”一闪身让开道路,大步往前行去。
灰髯道士将信将疑,见他使用传音说话,知有原因,不便再问,领着一行人又往前路奔去。
玉面少年突然停步,逼视着红衣女郎道:“你问了我半天,此刻该轮着在下问你了。”
红衣女郎愕然道:“你要问我什么?”
玉面少年冷峻地道:“北妖古兰香是你什么人?”
红衣女郎大吃一惊道:“我也不知道。”
玉面少年严厉地道:“你说是不说?”
红衣女郎退后二步,玉手缓缓伸入怀中
玉面少年哈哈一笑,蓦地往前一趋身,疾边奔电般的一把将她手腕攫住。红衣女郎明明看着他出手,就是闪避不开,气得她跺脚道:“你说要怎样?”
玉面少年冷冷道:“你还是老老实实说的好,免得在下落个逼供之名。”
红衣女郎气得粉面通红,狠狠道:“你不用狠,等会就有你瞧的,不信你就运气试试。”
玉面少年大笑道:“百毒我尚且不怕,岂惧你这么魔小丑?”
手指倏然一加劲,红衣女郎顿时痛澈心肝,两颗泪珠夺眶而出。可是她竟忍着痛不作声。
玉面少年又道:“我要问你究竟是何人主使,居然对我暗下毒手?”
红衣女郎忍着痛,恨声道:“对你说也不打紧,我叫蝎娘子杜珍娘,家师正是边荒四异中的北异。”
玉面少年把手一松,朗笑道:“蝎娘子人如其名,可惜的是你把人看错了。”
双目冷电似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又道:“你既明知在下不畏毒,竟又暗施借物传毒之法,借机在我衣袖下毒,你以为我不知道?”
蝎娘子凑上两步,扶着他的臂膀,嗲声道:“好啦!你就饶了小妹这次吧。”
随又嘟着小嘴道:“若不是千手神君严令叮咛,小妹何苦如此害你?”
玉面少年肚内不住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平和地道:“你我无怨无仇,在下也知,必是他主使。”
蝎娘子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故作娇痴,扭着蛇腰嗲声道:“你能知道就好。”
玉面少年正自暗中思忖,如何从此女身上,套出一些内情,突地一阵辔铃声响,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的,乃是一位背剑宫装少女。
蝎娘子一见那少女,赶紧把头别过,玉面少年对来人并不认识,只是他江湖阅历极深,见这情景,便知事有蹊跷,不由多看了两眼。
宫装少女突地把马一勒,欢然叫道:“杜兄,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寻得好苦啊。”
玉面少年怔了怔,心知又是一项难题来了,随即顺口答道:“姑娘寻找在下何为?”
宫装少女幽幽地道:“我来向你解释爹爹的那件事。”
玉面少年朗声一笑道:“过去之事提他作甚,不用说啦。”
宫装少女看了蝎娘子一眼道:“她是你的朋友?”
玉面少年未加思索,顺嘴说道:“才认识不久。”
宫装少女阴沉着脸道:“你知道她是谁?”
玉面少年不加思索地道:“蝎娘子杜珍娘。”
宫装少女厉声尖叫道:“不长进的东西,你明知她是谁,还要和她在一起,我算认识你了。”
玉面少年莫明其妙,睁大眼睛道:“这也不碍你的事呀?怎的出口伤人?”
宫装少女呆了呆,突地带回马,双手掩面,狂奔而去,倒把玉面少年弄糊涂了。
蝎娘子格格笑道:“好啊,这番把心上人得罪了,还不赶紧上前赔罪,再发呆就来不及了。”
玉面少年这才恍然大悟,暗暗叫苦,忖道:“此女不知是哪派的门下,这场误会以后真得大费唇舌呢。”
蝎娘子见他只是发呆,越发笑得花枝乱颤。
玉面少年冷冷道:“有什么可笑的?”
蝎娘子知他此刻心中极是不快,于是止住笑声,飞过一个媚眼,道:“东魔父女在江湖上的名声,比起我师徒来,也清白不了许多。而她竟把我视作淫娃荡妇,足以令我忍不住好笑。”
玉面少年暗中点头忖道:“原来她是厉阴平的女儿。”
表面仍满面沮丧之容,轻声叹道:“不管怎样说,她总是一番好意。”
蝎娘子感慨地道:“是啊,这叫先入为主,说来说去,还是怨我杜珍娘在江湖上声名太坏,以致人人都对我存有几分厌恶之心。”
玉面少年杨着脸道:“知道就好,如能从此洗心革面,仍然来得及,在下言尽于此,咱们就此分头赶路吧。”
话音刚落,突然似有所觉地一抬头,举目向前路望去,只见十余壮权,簇拥着一乘彩舆,一左一右站立了二个人,左面是一位手执旱烟的阴沉老者,右面是一位搓铁胆的虎面大汉。
玉面少年朗声一笑道:“恭喜二位都做官了,不知是在哪个衙门当差?”
上官延龄把脸一沉道:“少说废话,副盟主驾临,还不赶快上前谒见。”
玉面少年仰着脸道:“是哪个副盟主?”
上官延龄道:“自然是神风堡主千手神君了。”
玉面少年摇头冷笑道:“在神风堡时已然见过了!”
上官延龄寒着脸道:“可知未经堡主令谕,私行潜出神风堡该当何罪?”
玉面少年吃地笑道:“在下既非神风堡之人,亦非天地盟的属下,来去随我心意,旁人似乎管不着。”
上官廷龄哼了一声,转脸对彩舆躬身道:“此人对副盟主大是不敬,请示该当如何发落?”
只听舆内一个冷森森的嗓音道:“带回去!”
上官延龄答应了一声,再度转过身来,对玉面少年沉喝道:“副盟已然下令,着你即速随老夫回堡听候发落。”
玉面少年扬着脸道:“如若在下不肯听呢?”
虎面铁胆蓦地一声大喝道:“违令者死!你瞧着办吧。”
玉面少年道:“在下既无听命于你的必要,自然是要违令了,可是我也不想死。”
虎面铁胆司徒景怒道:“废话!”
霍地往前一趋身,伸手朝他手腕抓去。
玉面少年昂然屹立,容他手指快要沾着肌肤,忽地一翻腕,三个指头闪电似地扣上了对方脉门,司徒景大吃一惊,猛地往回一缩,虽然险险避过了这一招,仍被指风刮了一下,麻酥酥的劲力顿失。
他一上来便吃了个哑巴亏,如何咽得这口气,大喝一声,掌心一吐,一股急劲内家掌力,劈胸卷去。
玉面少年面无表情,冷冷一哂,单掌一举,迎着掌风推去。砰的双方硬拚了一招,司徒景身子往后晃了两晃,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玉面少年纹丝不动,仍在原地站着。司徒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数十年精修内力,竟然不敌一个少年人,羞怒之余,厉吼一声,揉身再进,双掌运转如飞,连续攻出七掌,招招都是全力施为,数道劲疾狂飚,组成一股巨大洪流汹涌澎湃朝少年卷去。
玉面少年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毫光?”
双掌一阵翻飞,竟又硬封硬挡把七掌接了下来。
砰、砰连声暴响,司徒景只觉胸中血气翻涌,踉跄疾退,嘴角汩汩流下两行鲜血。
上官延龄见又惊又怒,烟杆一挥,呼的朝玉面少年漩玑穴上敲去。
玉面少年冷冷道:“你们二人联手,或可支持几招。”
伸出两个手指,突向杆影中夹去。
上官延龄沉喝道:“分光掠影手法并非稀有绝学,看招。”
旱烟杆撒出一片乌光,已然把仗以成名的打穴招式施出。
玉面少年一声朗笑,忽地伸手一抓,竟把旱烟杆抓住,上官延龄用劲一挣,旱烟杆纹丝不动。
双方暗自加劲,僵持有片刻,谁都没把对方拉动,却把一根精钢打造的烟杆,硬生生地拉长了二寸。
蝎娘子忽然趋近少年,尖声喊道:“杜兄弟,小心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