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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礼行完,魏阿绮内心澎湃。
起身退至一旁,让随行众人下跪祭拜。
魏阿绮抬眼扫过众人头顶,注意到远处一间不打眼的低矮房舍旁站了一个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身材瘦削,背部微微佝偻着,若是挺直了腰背,定是修长的八尺男儿身。因距离太远瞧不清面容,只得见他手上握着一把笤帚,应是方才守陵人口中做粗活的下人。
见魏阿绮望过来,年轻男子并未惊慌避让,而是直直迎向魏阿绮的目光。不知为何,魏阿绮从他投来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喜悦之情。
是适才悲伤的情绪过度,此时感官失灵了?
魏阿绮晃了晃脑袋,再朝那处瞧去,却不见了那年轻男子的身影。
“殿下在找什么?”祠祭清吏司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无事,随意看看。”魏阿绮收回目光,望向祠祭清吏司道,“今日辛苦大人了,既已礼成,咱们便回吧。”
“喏。”祠祭清吏司应声,朝侍立一旁的户部官员们使了个眼色,众官员便会意安排开来。
皇陵位于马羊城西郊三十里,回城大概需要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魏阿绮在马车内昏昏欲睡间,突听得马车外人声阵阵,马车也随即停下。
掀开车内的小窗帘,魏阿绮一句“何事”还未问出口,便被道路两旁跪着的百姓镇住了。
前方不远处便是马羊城的西城门,魏阿绮车窗这一侧的官道旁跪了黑压压一片。
“多谢太女殿下赐下恩典!”
“太女殿下恩佑百姓,是我等平民之福啊!”
“殿下大恩,小民没齿难忘!”
“我们一定日日为殿下祈福,保佑殿下千岁!”
……
魏阿绮一头雾水,她这储君册礼才整完,啥都还没干呢,这帮人谢她什么?
他们这是在对她进行捧杀吗?
内心活动还没停,便听跪着的众人齐呼:“威武大气皇太女,五星连珠佑江山!”
人不算多,不及昨日观礼者众,这一声声的高呼显然是使了吃奶的劲儿喊的,竟震得魏阿绮起了身鸡皮疙瘩。
随行官员侍从与离自个儿最近的同仁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疑惑实时印刻在脸上,脑子还未思考明白目前的情况,身体就条件反射般地朝魏阿绮所在的马车跪下。
管他呢,好事赖事,跟着跪准没错儿!
“你们……都起来!”魏阿绮大惑不解,让这莫名其妙跪了的一地人起来,太师太保太傅也跟着瞎胡闹?!
“来个人,跟本宫解释一下情况。就你,对,那个小眼睛,你来。”魏阿绮伸手招呼跪得离她最近的一名灰布衫男子过来,关键时刻,这些官员没一个指望得上。
灰布衫男子走到离魏阿绮的马车三步远的地方,被侍卫拦下。他也不恼,笑呵呵地朝魏阿绮一揖,道:“小民李二狗子给太女殿下请安了!”
魏阿绮将头往下压了压,好一会儿才将上扬的嘴角掰回来,心道:“谁家父母取名这么敷衍?!”
“李……咳咳,不必多礼。”魏阿绮一脸正色地问李二狗子,“与本宫说说,你们跪在此处是为何呀?”
李二狗子晓得面对贵人不能直视的规矩,这是对贵人的亵渎。心中虽然非常想仔细瞅瞅这位泼天的大贵人,却也忍住了,垂首回话道:“回太女殿下的话,小民们是在拜谢殿下您昨日的赏赐。”
魏阿绮半晌未言,侍卫长觑了一眼魏阿绮的神色,厉声道:“昨日殿下一直忙于册礼之事,何时召见尔等了?莫要行诓骗之言,为尔等这般无礼拦路开脱!”
要搁常人,早就在侍卫长的厉喝下吓得腿软了,但李二狗子平日里惯常吹牛打屁,信念感十足,胆子自然也大些。咽了口唾沫,李二狗子继续道:“昨日……昨日下午太女殿下途经喜洋洋街,小民等跪下行礼唱和之时,得太女殿下凌空赐下的金元宝。小民等人都是平民百姓,得如此价值宝物,心中皆是惶恐,可又不敢辜负太女殿下的恩典,私下商量一番,决定亲自来向太女殿下下跪谢恩!”
“太女殿下可知,这一锭金元宝于我等升斗小民而言,是如何的贵重!小民出身乡野,这样的一笔钱财,就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呀!如今得太女殿下慷慨救济,小民总算能够为裹席而葬的双亲买上两副体面的棺材,能回到村子里修缮破败的屋舍,有个安身之所了,呜呜呜……”李二狗子说着说着便跪了下去,边说边哭,直抽抽。
李二狗子这番话是喊着出口的,跟着他一道来的那些百姓听他哭起来了,也开始抹眼泪。开始还是低低的啜泣,后来哭声渐大,嚎声一片。若是祭拜皇夫时这些人跟着去了,李牧高低得从皇陵内宫的棺材里头爬出来,瞅瞅到底是谁为他伤心至此。
魏阿绮在听到“金元宝”三个字时,心里便大叫不好。她还计划着私底下派人打听打听,她丢失的两大袋子金元宝究竟流向何处,最好是能寻回,让她冷如寒冬的经济回回暖。
魏阿绮本是信心十足的,只要晓得这些钱的去处,肯定能追回六七成。毕竟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皇家的钱财怕是有命得,没命花。有本事和门道融金重铸的是少数。
可经今日这些人这么一闹,她这个皇太女殿下抚恤贫民的光辉事迹就会光速传扬出去,她还有何脸面去追回这些个金元宝?
捡金元宝的人光明正大地花钱也无人敢管,这钱可是当朝太女殿下亲赐的。无人敢抢,无人敢说三道四,只能流着大哈喇子羡慕这等好事儿为何没轮上自己。
看这帮人抱团的程度,她若是私下要挟拿回金元宝,一个两人倒是成。若是胁迫交钱的人多了,或是遇上个天生反骨的,事情难免不会闹大,到时便不好收场了。
都是底层穷苦人民,罢了,但行好事吧。
魏阿绮望向三步开外跪着哭得泣不成声的李二狗子,心道这面前之人便是天生反骨呀。
“本宫本不欲张扬此事,为这一二财帛受诸位如此大礼,本宫实在羞愧。”待众人哭声渐弱,魏阿绮从马车上下来,亲手扶起了跪在前头的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
这位妇人只弱弱地望了魏阿绮一眼,便垂下头去,眼神澄澈中带着一丝惶恐,是个贫苦的老实人。
魏阿绮一身素服在百姓跟前站定,见众人在侍卫们的拉扯搀扶下都起了身,这才又开口:“本宫瞧着在场各位大都清贫,若是这些钱能在生活上对你们有所助益,也不枉本宫这番苦心。只是本宫亦想多嘴告诫一二,钱财实乃身外之物,切莫对其有过分的执念。你们得了这笔天降之财,若是能适当地向周围有需要之人施以援手,相信诸位日后的福运亦不会浅薄。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钱财再多也有用尽之日,若是真有那一日,望你们以平常心待之,不再守望天上掉馅饼之事,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挣。付出了努力的收获,才能心中踏实,吃睡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