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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只见那人又是前村所见的美丽女子,一下子又从脸颊红到耳根,耳根红到手心去。
那女子除了脸上飞起两朵彤云之外,仍白皙亮丽得如阳光下的一片雪。
阿里笑道:“他故意的,他故意的!居心不良,嘻嘻,居心不良!”
除他以外,二转子、侬指乙、但巴旺和耶律银冲都没有笑。
笑不出来。
——刚才冷血那一番严辞厉句,还留在他们脑里心中。
那女子很气,把红红的唇抿得一片白:“你!”
冷血觉得自己这次不但手大脚大,还头大舌大:“我”
那女子仍是很气。
气得大力抿着唇。
“你故意的下流!”
阿里因为冷血刚才骂过他“卑鄙”现在听人骂冷血“下流”开心得嘎嘎大笑,乐不可支。
院子里有一棵大树。
树顶上的阳光很亮、很热、很烈。
树叶在上空把阳光切成一片片,又把洒在地上的阳光切成一丝丝。
阳光映在那女子脸靥上,暗的光的,都在她那张美脸上柔和得泛了花。
冷血忽然想:她的唇一定是甜的。
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很幸福。
胸膛更是幸运。
那女子仿佛也知道自己这个姿势很美。
她就站在那儿,院子里,阶前,树下。
冷血象着了魔似的站在那里——如果那女子愿意这样对着他在那里,看来他是愿意在那里站一辈子的。
“你们胆敢污蔑大将军!”原先那发话的声音又用出自肺腑的语音叱了一句,然后还冲近冷血面前,隔开那亮丽的女子。
那是一个浓眉秀目的青年男子,眉骨和鼻骨都特别高耸,但唇薄而红,象樱桃一样,就是他的眼和唇使他粗豪的男子气概柔和了一半。
“你想干什么?”那青年气愤的问“你这无赖!”
冷血一见到那女子,就说不出话来,斗志也不剩多少,所以不大介意那青年的话。
——见到那女子原来有个男子伴着来,他反而是难过多于生气。
侬指乙看不过去,反问:“你们又是谁?来老庙做什么?你们是将军的什么人?”
那浓眉秀目的青年倒给这突眉陷目的侬指乙问得一怔,有点期艾,女的却展现了一个美丽的笑颜。
“我叫小刀。”她说“他叫小骨。”
“啊?”阿里夸张的叫了一声,表情更是夸张:“女孩子叫做‘小刀’啊!”“因为我太温柔了,”那女子大大方方得象阳光下的风“温柔如我,不叫辛辣一点的名字,是不能行走江湖的。”
“温柔如你者,其实根本不必行走江湖了。”二转子讨好的说“因为谁都不忍欺负你,谁都要保护你。”
侬指乙见二转子要在美女前抢他的风头,忙又拦在小刀的面前,忙不迭的截住二转子的话头,带着开心和警诫的口吻说:“小心,别看他长得一脸聪明样,但从来都对这长相转作不灵。”
二转子一把扯开他,变得又站在侬指乙身前了:“别信他。他来自落后的地方,成天不洗澡,娶十几二十个老婆”
侬指乙转到前面来一把揪起了二转子:“你可以污蔑我,不可以污蔑我的族人,否则,我让你好看——”
阿里哗啦啦的笑了起来:“好看好看,狗咬狗骨。”
侬指乙和二转子一同霍然回身,面对阿里,目露凶光,齐声问:“你说什么?!”
阿里连忙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只说“没、没什么,我只是跟狗说话而已。”
侬指乙向那女子指着阿里骂道:“小刀姑娘,你更别信这无赖。他有着狼犬的个性,而且还有一对看似温驯的狗眼——你千万别为他眼睛所骗!”
二转子也附和说:“对对对,小刀,我们之中,最卑鄙的就是他,他自己也承认他是下三滥”他昵称那女子为“小刀”比侬指乙少了“姑娘”两个字,自觉是一大胜利,沾沾自喜。
阿里也翻了脸:“你说是说,别涉及我的门派,我可是以‘下三滥’为荣!”
那青年小骨也趁机说:“你们背后骂惊怖大将军,谁都不是好东西!”
阿里、侬指乙、二转子全停止斗口,望向小骨。
阿里问:“不是我们要说大将军的坏话,而是大将军实在太差太差,太坏太坏,太没人性太不正道了。说他好话的就不是好人!”
“不是不是好人,而是不是人——”侬指乙道“邻村小秀才十二岁,才去当大将军府小丫环,没两天,给抬出来,下体就流血不止而死!小刀姑娘在这里,我还没脸多说呢!我呸!”
“兵马都监孟怒安不是人人称戴,平民感颂的好官吗?可是这几年来,他没露过面,却一改往昔为民请命、克勤克俭的作风,作了多少恶事,杀了多少好人,判了多少冤案!”二转子道“到头来,才弄清楚,原来孟二将军早已死了四年,头颅早给割了下来,抛在城西大粪坑里,已浸成了蛆虫的安乐窝。他的脚早已给大将军的狼犬啃光了,双手和脊椎骨给大将军造了一种兵器,听说就叫做‘青龙白骨鞭’。他的肚肠听说还卖给市场的肉商,下令他们得当作是猪牛的内脏,沽给百姓作肴。他既然死了四年,那么,那些伤天害理的命令是谁以他的名义下的呢?象惊怖大将军这种人不骂,还能骂谁!”
小刀脸色惨白,阳光一下子在她脸上淡褪了色:“有这种事,天!”
小骨的眼瞪得越大,唇就紧抿得越小:“怎么这些我都不知道的!”
“我呸!”侬指乙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大将军的老爸不成?那种老狐狸做尽丧尽天良的事,你这些雏儿知悉才怪呢!”
他还是针对小骨来骂。
对小刀还算口下留了情。
“是好是坏,骗得一时,骗不了永远!是善是恶,骗得了一小撮人,骗不了大家!大将军老说他为了大部分老百姓的利益,出兵平乱,‘东零村’是这样变成寸草不生的废墟了,‘乌金壁’的好汉义盗,也给斩草除根,”阿里气忿难平地说“就你们这些公子少爷不知道!”
“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当然什么都懵然不知!”二转子也忿怒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他以为已尽掩天下人之耳目,但大家心里明白,今天他当权有权,大家忍辱偷生、忍气吞声,可是历史会记下他那一笔的。”
他们三人常在一起,早有默契,一旦骂战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紧密快急而有力,小骨全无还口之能。
倒是冷血冷冷的加了一句:“与其坐等历史还个公道,莫如我们今天就向他讨个公道来!”
只要一谈起锄奸去暴、行侠仗义的事,他的话又有力有劲、敢作敢当起来。
小刀竟气得眼中有泪花泛漾:“我不信,你们没有证据。”
一见她想哭的样子,阿里也扁了嘴,想哭:“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侬指乙说:“你一定是刚出来闯天下的了,大将军是百姓们的公敌,谁都知道的呀!”
二转子道:“唉,你为他那种人伤心干吗?白费了姑娘珍珠似的眼泪了。”
他居然也“怜香惜玉”了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但巴旺忽道:“她要证据,还不容易!这几天,两省十七县有十一起秀才书生,赴京上书,陈诉黎民疾苦,奸佞当道,但据我们所知,已给大将军派人杀了六起,有一起人,便是由著名太学生张书生为首,一行十六人,因生怕途中遭人杀戮,由忠义之士‘大寒公’梁大中亲自押阵,大概入暮前就会经过老渠,我算定惊怖大将军决不会让人到京里去告发他,一定会在这一两天内半途杀这一十七人你们要是不信,且拭目以待好了。”
冷血双眉一轩,道:“一路来,我也听说有三起太学生、书院同学给山贼拦路劫杀了,原来是——”
小刀恨声道:“我不信。”
小骨高声道:“我更不信!”
耶律银冲忽道:“什么信与不信,去看看不就得了!”
小刀说:“好!”小骨道:“求之不得!一定是有歹人拦杀太学生,嫁祸大将军!”
侬指乙眯着眼,使他的深目更凹凹的陷了进去:“你们是将军府的人?”
小刀嫣然道:“我们是京里来的。闻说大将军威名遐迩,不知竟会有这等事!”
然后遥向冷血一指道:“我们一路上都听到骇人的血案,又见此人行踪诡秘,所以就跟来查个究竟,不意却听到了这些”
耶律银冲道:“且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来,因何而来的,让你们知道真相也好。”
冷血忽然问:“你们既知大将军如此凶狠,残杀太学生,为何不阻止救助?”
“救?救得了几个?”侬指乙说“我们早就习惯了。”
“救?我们早已饿瘫了,银子都给苛税刮光了,”阿里说“我们还等人救呢!”
“救?救他们我们就得给说成是乱党暴民了。”二转子道“我们现在也只带你们去看个真相,而不是救,不过是要让你们清醒清醒。我们就躲在老庙,不闻不问,看也不看。”
小刀说:“人人都象你们这样独善其身,天下人就要苦了,这算什么‘五人帮’!”
“我们连独善其身也有所不能,还说什么兼济天下?”但巴旺也说话了“住在老渠的人,最是自量,最有自知之明。朝廷的事管不了,最好填饱我们自己的肚皮!有什么办法?哪儿有我们效力之处?我们担心的倒是”
他叽叽叽叽地笑着,象一匹黑色的马,涎着脸向小刀阿谀地说:
“我倒是担心温柔如小刀姑娘的,一旦见着这种场面,我怕会”
众人见他也一样讨好美人心,全嘘叫起来,把但巴旺下面的话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