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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潜悠的这次回乡很高调,本来他是不希望这么做的,但是任兰青说,这次意义不同。
哪个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衣锦还乡,而这次,还是任潜悠大仇得报之后,回去祭奠父母,意义更加重大。
而且,他建议任潜悠把他的父母迁葬到最好的墓圆,最好迁到云城来,也方便任潜悠经常前去祭拜。
说实话,任潜悠很犹豫,因为现在父母已经是把他和老城联系起来的唯一的纽带,如果父母也迁与,他说不定就再也不会回到老城了。
即便那里有太多的记忆,也是如此。
说是高调,是因为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情,说少年首富回乡祭奠父母,并携带了多少多少元的投资,支援家乡建设云云。
说实话,任潜悠倒真没有支援家乡建设的想法,并不是他不爱老城,正是因为他爱老城才不想那么做。
云城是国内最繁华的城市,但那污浊的空气和几乎看不到本色的天空,是任潜悠最讨厌的,每次在空中享受飞翔的快感,总会被突如其来的莫名气体呛到咳嗽,还有那灰蒙蒙的天空和无穷无尽的沙尘暴,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任潜悠记忆中的老城,似乎永远是那充满了宁静和略显落后的小城市,淡灰色的老旧建筑和慢慢多起来的汽车,孩子们口中越来越多的新鲜名词,以及偶尔招摇过市的摩登小姐,让老城就这样不受打扰地慢慢发展,似乎是更好的选择。任何揠苗助长的“投资”都会破坏小城地这份宁静。
尽管,用不了许久,小城也会失去往日的宁静。成为一个喧嚣而充满了污染的城市。
这种想法,或许是很不负责任的,毕竟还有很多地人希望老城能够快速发展,能够赶超大城市,能够让在老城的父母生活地更加幸福,生活在更加发达的城市里。
但是,实际上任潜悠似乎并没有这个责任。
不过,任潜悠还是给自己的家带了一份厚礼,不过这些东西都是王秘书负责的,他依然是一个甩手掌柜。
浩浩荡荡的车队回到老城的时候。整个老城都沸腾了,老城的政府组织了盛大的欢迎活动,虽然任潜悠对这种欢迎活动一点不感兴趣。不过金铁倒是很兴奋——这让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初被当作状元拉上街戴上大红花游行的时候,兴奋地直挥手。
国内首富,对很多人来说,是完全不敢想象地存在,更不要说。这个首富曾经是他们的城市里走出去的穷孩子,而且,其暴富地速度。简直又是一个神话。
老城的父母官很是兴奋地借机大发言论,任潜悠连出席的想法都没有,他的心早就已经飞到了巷子里去了。
这次回来,不只是任潜悠自己回来了,连任兰青也回来了。
一起来的人共有任兰青、任星沉、刀枪、白老师、程老师和程婶,金叔和金婶,小雨自然也不会例外,金铁和小七也来了,自然也带着猫女和小九。
勉强打起精神。对付了那些殷勤地官员们,如果不是看在他们是老城的父母官的份儿上,任潜悠连理会他们地心情都没有,鼓掌声还没有停歇,任潜悠已经匆匆退场,直奔巷子。
巷子里,有另外一个欢迎仪式,虽然远远比不上那锣鼓喧天,舞龙舞狮扭秧歌的盛大场面,但是刚刚来到了巷子口,见到了那些老邻居们,任潜悠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任潜悠这次之所以打算投资一些什么东西,主要还是为了巷子里的人的生计,建一个厂子,把他们养起来,然后把他们的儿女全部带出老城,给他们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容身睡觉之所,这就是任潜悠能够做到的所有地报答了。
站在巷子里邻居们最前面的,就是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的精神依然矍铄,满面的笑容如同春风拂过任潜悠的心田,他笑眯眯的一声状元郎,换来了任潜悠难以自抑的哽咽。
“大家伙儿已经准备好酒翠了,虽然不入你们这些富豪之眼,但是也是大家伙儿的一番心意。”白老爷子拍拍任潜悠的背脊,安慰了两句,道:“小悠是巷子里的孩子,也是大家伙的孩子,现在小悠这孩子有出息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白老爷子的气度风姿让任兰青很是惊奇,连连称是,白老爷子又道:“你就小悠的伯父吧,你是小悠的贵人,小悠也是你的贵人啊,你和小悠伯侄俩如果同心协力,则其利断金,如果两相不合,则大凶大难顷刻即至。当日小悠走的时候,我还曾担心过段时日,后来才放了心。”
白老爷子是个奇人,虽然只是隐隐透露了一点什么,任兰青却不肯放过,他抓住了白老爷子的手臂,连连追问,白老爷子含笑不语,只是偶尔回答几句。
任兰青虽然不迷信,但是商人最重这个,自然不肯放过,被他缠的受不了了,白老爷子说了几句偈语给他,虽然听起来似是而非,却暗藏玄机。
任潜悠才不管这些,说实话他不信这些,不过如果有预言者这种能力,那么白老爷子能够通晓天机什么的,也不算奇怪。
任潜悠坚持要先回去家里看看。
打开了铁锁,家里虽然已经荒废了许久,却依然干净,看来是左邻右舍什么人经常来打扫打扫,除除草,扫扫地,这让任潜悠很感激。
他推开了屋门,放出了一股陈腐的气息,然后把父母的遗像摆到了正厅上,点上香烛,放下了当年母亲亲手做的垫子,在屋子中央,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
金铁和小七也跪在他的身后,同他一起磕了几个。他们三人早就不分彼此。
而小雨,也面色羞红地跪在了任潜悠的旁边,磕完头之后,更是带点羞涩地跪在了任潜悠地旁边。给那些依次上前行礼的人还礼,刀枪和白老师也以亲家的身份帮忙。
——
任潜悠偶然抬头的时候,发现宋离庭地影子似乎在外面闪了一闪。
哥哥也来了虽然只是哥哥的分身。
这一切看的白老爷子微笑不已,而任兰青也带着任星沉走上前去,接待前来拜祭的宾客。
巷子里的人,乃至听到消息的老城的那些官员们,也纷纷前来拜祭,看着人来人往,想想当日门可罗雀,自己辛苦度日。尽管多是因为自己倔强,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却也让任潜悠百感交集。
这边拜祭完了。白老师说,小雨,过来祭奠一下你爸爸吧。
刀枪对小雨点点头,一家人绕了两步,打开了自己家的院子。略微打扫了一下,却见任潜悠带着金铁和小七来了,三个人一声不吭地帮忙打扫。
白老师笑了一笑。她的眼眶早就红了。
小雨地爸爸死得早,白老师和白姥姥把小雨拉扯大,这么多年的辛苦,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得清楚,任潜悠的爸爸妈妈还在地时候,就经常帮她,后来她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了任潜悠,这情分已经不用再赘述。
白姥姥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这次便没有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再看看已经落满了灰尘的桌子,白老师悲从心来,忍不住落泪。
刀枪笨手笨脚地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是一个伤心人,两个伤心人因为小雨而凑到一起,反而拥有了别样的幸福。
摆好了遗像、香烛,白老师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
一日夫妻百日恩,白老师和刘校长又何止是百日恩情,刀枪地眼眶也红红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拜祭自己地这位“前任”只能抓耳挠腮地站在那里,看到小雨,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说:“冬雨,小雨,快劝劝你妈妈”
说话间,已经有了一些哽咽。
白老师哭了十多分钟,才渐渐收住了泪水。
指指任潜悠和小雨,抱住了白老师,刀枪扭扭捏捏道:“哭啥咱咱这不还是一个家吗?”
白老师点点头,收起了泪水,艰难地笑了一笑,却又想落泪。
失去了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忘记的,即便是忘记了,也会再想起来。
这就是人类,这就是感情啊。
倒是小雨被刀枪的这充满暗示的话说了个大红脸,金铁在旁边做了一个鬼脸,把想要躲到自己身后的任潜悠抓出来,推到了小雨的身边。
国人的祭拜,永远少不了炮竹、香烛、跪拜和白酒。
震耳欲聋的炮仗足足响了两个小时才渐渐变得稀松了,迟到地花圈挽联直接摆到了胡同口,任潜悠发达了,不管有没有关系的,是不是亲戚的,沾亲带故的全都来了。
不只是这些人,整个老城,甚至老城周边,乃至其他省市的商人,都来了。
能趁这个机会和任潜悠拉上屁大点关系,都可以让他们享用不尽。
乡亲们准备的那点酒席自然是不够的,王秘书非常会办事,立刻聘请了大量的厨师,在一个小时之内筹办了一场流水席,反是来拜祭的,磕个头也好,打个躬也罢,都被引领到酒席上,吃一顿流水席。
而这流水席的档次是很高的,等闲人家一年也吃不上这么一顿,整个老城几乎所有的饭店都打出了歇业的牌子。
王秘书就是王秘书。
白老爷子在自己家也置办了一桌,让任潜悠他们都到自己家去坐了一桌,虽然众人坐下来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三点左右了。
席间,任潜悠提出说要迁与,白老爷子摇了摇头。
“人入土为安,小悠,你说如果你是你父母,你会希望自己去世以后安安静静地呆在这样一个熟悉而安详的地方,还是被放进那精装的公寓一般的公墓里,每日被人打扰?人入土为安,在世时尽孝。比死后厚葬更重要”看任潜悠要垂泪,白老爷子摇摇头,他知道任潜悠在父母活着地时候没有来得及尽孝,这毕竟是他心中最大的憾事。他伸手摩任潜悠的顶,道:“小悠你真打算迁葬,那就迁吧,不过我觉得去世的人,还是不宜打扰尽孝有很多种,你现在不也是在尽孝吗?如果觉得没有尽到身为人子地责任,你不是还有伯父,还有你白姨,金婶程叔他们吗?做人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眼下还有许多人值得去珍惜。不要日后再后悔啊”任潜悠点点头,暂时打消了迁葬的想法,不过把自己父母的墓地修葺一番。还是有必要的。
这点白老爷子也不反对,当日任潜悠的父母下葬的时候,白老爷子亲自选的地方,算得时辰,这种东西任潜悠不太信。但是毕竟是个风俗,而且位置极好,虽然在坟场中。但周围数十米之内都没有其他人的坟墓,把那块地买下来然后修葺一番,就是任潜悠能够做到的一切了。
下午,任潜悠到了自己的父母坟上,又是一通痛哭,他赶走了所有地人,一个人几乎哭昏在了坟头上,直到小雨实在是忍不住,进去看他。
纸钱烧了一堆又一堆。任潜悠却实在是不想离开,一层薄薄的黄土和一方棺材,就隔开了生与死,父与子,有时候,任潜悠真的想不通。
人既然出生了,既然活了,既然有了孩子,为什么又要抛弃自己地孩子离开?
人既然出生了,既然活了,既然有了孩子,为什么又要死去
生与死,真的如此无法超越吗?
任潜悠看到了自己手上那绿色的符号,突然觉得很讽刺。
自己,就是那超脱了生死的一员,自己是长生者啊“冬雨”任潜悠抱住了小雨,低声抽泣着说“哪一天,小雨你老了,活不了了,我陪你一起死”
“傻小悠我才不要死,我们要一直活下去,永永远远的,一直活下去,还有爸爸妈妈他们,还有伯父他们,金铁他们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地,一定会的。”
让任潜悠枕在自己的胸口上,轻声呢喃着,安慰着任潜悠,小雨地目光穿过了任潜悠的发梢,看向了远方。
墓地里密密麻麻有很多的坟头,有的已经荒了,有的已经平了,也有的依然被修葺一新,每个坟头下面,都曾经是一个或者两个生命,一串串的故事
还有更多的,活着的伤心人。
人总是要离别,总是要伤心。
潜恒大哥说,这个宇宙有无数个世界,他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地小悠一直快乐的生活着,有些骄纵,有些任性,如同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个世界的小悠没有失去父母,享受着最完整,最完美的人生。
那么,那个世界的自己呢?
如果小悠一直快快乐乐的生活,一直没有伤心与痛哭,那自己在小悠的心中,还会那么重要吗?
把头埋在任潜悠的头发里,嗅着任潜悠头上的洗发水的味道,以及淡淡的汗味,那里面分明夹杂着一种悲伤的味道。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自己宁愿不出现在小悠的身边,自己宁愿只和小悠是陌路,自己也宁愿一个人承担所有的悲伤,如果真的可以的话。
让小悠快快乐乐的生活吧。
小雨的泪水打湿了任潜悠的头发,两个人在任潜悠的父母坟前,相拥而泣,不知道是为了茫然不可知的未来,是为了一去不复返的过去,还是为了那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无限可能。
还是为了两个人之间的种种,失去与重新获得,或许会让人伤心或者开怀,但是两者的相同点是,都会落泪。
太阳渐渐沉下,在一座座坟冢上投下了浓重的阴影,小雨在任潜悠的耳边低声说:“我们走吧。”
“嗯”任潜悠点点头,他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贪恋着小雨的温柔,不想挪开自己的头,似乎小雨的怀抱,是他最后避风的港湾,温暖的归宿。
伸手轻轻按住了任潜悠的双眼,小雨道:“我们走”
带着不愿意睁开双眼的任潜悠离开了他父母的坟,走出了墓地,任潜悠直起了身来,道:“谢谢你,小雨。”
小雨笑了笑,不说话。
暮霭下抿着嘴的样子,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