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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酒棋,本是雅舍间吟诗下棋、啸傲山林的媒介,一人咏棋,引众人唱和,而现如今却是变了味,变得严肃、沉重。
弈士、文人、看热闹的,几乎所有在宴中之人全是被这盘棋所吸引过来。
要问为什么,因为对弈二者其一是近日风头最盛的汾州青楼太士——云仙先,其二是东洲乃至整片玄域都赫赫有名的天罡宗弟子——康闲。
这两者任一都足以让士人津津乐道好一会儿,更罔论这是两者的首次碰撞,还如此火药味十足。
当然,如果若不是州尹李大人勒令封锁了几天前云仙先在街上斩断朝王令的事,这里的人恐怕是会直接陷入疯狂的。
“现在是我先下三枚黑子,再一个一个正常来对吧?”
云仙先落位,还征询地看了康闲一眼。
康闲眉头微微抽搐,折扇轻摇,却也强行维持住笑脸:“当然。”
云仙先点点头,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手中的棋子,然后快速点下三颗黑子。
“……”
周围一阵沉默,而康闲望着那三颗既不算进攻、也不算防守的子,一时也陷入了思索之中,半晌,他抬起头,嘴角一动:
“这就好了?还要不要我再送你两颗?”
“那么好?”
云仙先微微挑眉,但又是摇了摇头,
“这样就有些胜之不武了。”
“呵。”
康闲怒极反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落子。
“……”
见云仙先待在原位忘着棋盘一动不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静止,他眉头一颤,用手指指向那些被白子包围的黑棋:
“拿走啊,我吃了。”
云仙先这才回过神来,把那些黑子挑去,就要放进自己的棋盒中。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康闲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余光不由得瞥向那喝了醒酒茶后便陷入沉睡之中的叶笙歌,心头多少也是有些着急,毕竟他可没打算放弃这道珍膳,
“放我棋篓里,然后喝!”
云仙先轻笑一声将黑子放到了他的棋篓中,然后从一旁拿起一小杯酒喝了下去。
佳酿触唇,随后滑入口中,舌尖感受到浓郁的液体,柔滑而厚实,最后被云仙先一口咽下。
这酒与宴会上喝的并无差别,只是在层次复杂间又多了几分莫名的味道,那也只是一瞬,很快便被淹没在余韵之中,甚至令人怀疑这是不是错觉。
云仙先眯了眯眼睛,余光处瞥见康闲眸中的洋洋得意。
当然,他在里面是放了些别的东西的。
见云仙先一杯入喉又是一杯,毫无戒心地就中了他的套,康闲几乎已经要笑出声了。
此物原是他执事堂的师兄炼制酒香丸的残渣,因一次意外被他的师妹当作聚灵丹粉服用,谁料服下后竟飘飘欲仙,整个人都如醉到深处般。
在这种情况下,中招者会回归最为稚嫩的、不设防的本性,唯有提前服下解酒灵丹才能避免,且完全溶于烈酒毫无破绽。
而他也正是看中了这种效用才带在身上,毕竟只要在酒宴上提前服下解酒灵丹,便能直接下在烈酒中了无痕迹,是他这么多年来神龙摆尾的本命法宝。
康闲心生得意,却见面前此人饮酒后毫无反应,不由得微微一愣,很快又释然了,个人的酒量不一样,但云仙先毕竟只是个凡人,时间还长,不消几杯后他必然原形毕露。
“哒。”
而那时候,就是你身败名裂之时。
康闲心中恶毒地想着,见云仙先落子自己也是补上一颗。
可他刚刚落子,人群中便已出现几分骚动,他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心道不妙。
但正所谓落子无悔,在他垂眸思索起下一步时,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
“哒。”
康闲错愕地抬头,只见那面前之人已然下完了下一步棋。
“……”
康闲松了口气,面上流露出自嘲的笑。
这步棋还算有点样子,至少是会进攻了,只可惜还是太过生疏,只是一步本手,若是换作那柳姑娘,兴许还能看出那步棋。
康闲落子,又是吃去了一枚黑子。
云仙先喝下一杯,随后没有半刻犹豫,直接便是落子。
康闲一愣,只见那个位置是一处极为匪夷所思的位置,甚至根本不在战局附近,而这一奇招直接打乱了他原先的布置。
毕竟,他没想到这人会瞎下。
“下这位置有什么用啊,刚有点范就拉垮了。”
有人忍不住出声,立刻被其他人打了一巴掌,提醒观棋不语,琴公子等则在思索着这一步的用意。
棋局仍在继续,可每当康闲深思熟虑后下一子后,云仙先便干脆利落地落子,那模样就好像根本不需要思考,一连几个回合下来都是如此。
这回终于轮到白子被吃了,康闲无所谓地喝了一杯,余光注视着云仙先的状态。
眼前之人的脸上依旧是那样兴致盎然,时不时还会发出愈发感兴趣的啧声,但令人无从判断这算是真实的自信还是伪装。
最重要的是,这都开始瞎下了,究竟算醉了还是没醉?
而另一边,人群之外,步行年也是负手悠然地望着棋,眼中若有所思。
这一手虽然也不算错,但很显然也不是很高明。
有句话说的好,性急的人下棋如赛跑,劈劈拍拍,草草了事,显然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一贯作风。
可这云仙先不该是这样的人啊,他此举必然有其深意,而我竟看不出……
“咦?”
“哒。”
而当云仙先这回仍是直接落子后,人群终是有些骚动了。
“不是,倘若他下的位置正确也就罢了,这般胡乱落子是想怎样啊?”
“别吵,云先生很有可能是想在心理上给予对方压力,将其强行带入自己的节奏中迫使犯错。”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
距离云仙先最近的琴公子也是眉头微皱,细细端详着这棋局,脑海中演算着各种可能性,却还是看不清云仙先的布局谋划。
该不会云先生真是瞎下,假装出一副自信的模样,想引对方失误,从心理上击溃他吧?
琴公子这样想着,直到他看到了那一手。
“嗯?”
紧接着又是几个回合,不光是他,不少懂棋者与康闲也是先后注意到了这一手。
康闲神情顿时一滞,视线僵硬地看向云仙先,只见对方仍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呵,侥幸而已,不过最多也就赢了几目,要论全局的话……
…………
“不可能!!”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伴随着一声难以置信的嘶吼,棋子被震得在盘上跳荡,胜负已分。
“那么在下便先带着叶……柳姑娘去休息了。”
而云仙先晃晃悠悠地起身,悠然拱手,抱起叶笙歌转身便走,留下那面如死灰的康闲瘫坐在座椅上。
“哎,康兄还是失误了啊,下了手臭棋,就失了那几目,不然还是能赢的。”
“这哪能算赢啊?前半部分可都不是云先生下的,这可算是完败啦!”
“没想到这云先生在弈棋上还颇有造诣,也难怪琴公子对他那么敬重了。”
“唉,主要还是输在那手臭棋,要是处理的再细致一些……”
众人津津乐道着,一个个凑上前去复盘,而距离棋盘最近的琴公子却心知肚明,这结局根本不是一步臭棋或是一些失误能够影响的。
当将他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布局联系在一起时,那隐藏的杀阵才会真正云开见日。
这是绝对的计算,绝对的高瞻远瞩、手眼通天,还有那装作生手的模样扮猪吃老虎最终反戈一击……
云先生,当真是恐怖如斯!
“不可能,你他妈绝对是作弊了!说!你这混蛋这回又是做了什么手脚!”
而就当他们以为事件已然落幕之时,空间中却是响起一个暴怒无比的怒吼声。
众人皆是心神一震,循声望去,只见那康闲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两颊通红,眼中洋溢着弥散的怨毒之色。
“康兄,你醉了。”
有人皱着眉头想扶住他,却被他猛地一挥手,血花四溅,伴随着一声惨叫,直接扬起了一个胳膊!
“啊啊啊!”
见到这血腥一幕,杏花楼的青倌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场面瞬间变得混乱。
而耍起酒疯、陷入狂暴状态的康闲可不管这些,抬起手直指云仙先:
“你他妈绝对是作弊,我不相信,我下棋不说百年也有十年,还在酒里面下了药,你一个凡人怎么会没事?他妈的拿什么赢我?!
“对,还有金杏盛会的时候,我明明他妈的拿到题目提前准备了,你他妈居然还能赢?!绝对动手脚了!说!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说!是不是你联合杏花楼搞的内幕!”
他这一番言论实在太过于爆炸,一些人在这瞬间甚至难以消化:“康……你在说什么啊?”
云仙先此刻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在听到他暴怒的质问声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此刻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上再没有笑容,唯有最为原始且朴素的表情,而那墨镜之后的投出的视线是如此的漠然,甚至让暴怒中的康闲心中生出一丝恐惧。
然而在这之后的,是为这种本能而产生的羞恼和更为汹涌的怒火。
“你这个卑劣小人!坏我大事,夺我艳遇,我其实就他妈的把你宰了!”
康闲怒吼道,右手一翻,直接是闪现出一把长剑抽剑便上,一剑直接对着云仙先脖颈削去!
云仙先偏过头,却对这森然杀机毫无反应。
尖叫,然后是血肉顿挫的声音,康闲面目狰狞扭曲,整条右臂竟爆出鲜血,真气走岔!
“住手!”
在场武者中终有几个反应过来,挺身而出挡下了这一剑,而在门外候着的杏花楼护院也是鱼贯而入,冲上前按住了暴怒中的康闲。
无趣。
墨镜阻隔了这一切,云仙先的眸中一无所有,随后他晃晃悠悠地转身离去。
兴许是出于敬畏,又兴许是因为他现在所表现出的漠然,但无论如何,他所经之处人群纷纷让道,唯有一人负手站于前头。
步行年。
而见到此人,康闲面露狰狞笑容,挣扎着大吼道:
“殿子!殿子你终于来了!快快助我斩杀此獠!”
“那是步兄?他不是此次宴会的东道主吗?为什么康闲会叫他殿子?”
闻言,在场多数人皆是面露疑惑,不明白他突然喊的殿子为何物,唯有寥寥几个了解仙门之人面露惊骇之色,惊声道:
“什么?天罡宗十八殿的殿子?!那种人物不是足以媲美道子的绝世天骄吗?莫非步兄是……妈呀,这辈子值了!”
众人一片哄然,这短短眨眼间的功夫竟一下子爆出那么多信息,几乎让所有人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而步行年负手而立,面上笑脸盈盈,眼中似乎只有云仙先一人:
“云兄,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之风采实在是令在下钦佩……”
而他话还未说完,云仙先却也已是从他的身侧走过,声音轻描淡写地飘来:
“你我不是已经见过一面了吗?在楚王府。”
步行年一愣,眼中惊疑地望向云仙先,刚想说什么,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神色一凝。
只听得声音细若游丝股滑入他的耳蜗,进而在他的思绪中搅起骇然大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要与我共谋大业?”
步行年眼神蓦地阴沉,但他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大门处:
“我没兴趣。”
…………
天罡宗,东洲毫无异议的第一宗门。
它坐落在群山之间,山势险峻,林木葱郁,如琉璃盖般的护宗大阵之下,一座座巍峨的宗门大殿气势恢宏地矗立于其中。
“欢迎各位道友,这里是每日午时准点大概也许会播出的‘犯罪第一线’,我是你们最爱的蒋安麟是也!”
宗门山脚之下,一个身着粉色道袍的少女站在留影石之前,肢体夸张却又不失活泼地打着招呼,
“而今天我们看到的呢,是山脚下的一座炼丹作坊,相信不少外门弟子会很熟悉这里,没错,外门的多数基础丹丸多是于此炼制。
“修炼类如炼气丹啊正阳丹啊,功能类如解酒灵丹避火丹,甚至有些道友们的春药……咳咳!我们把秘密放在心间哦,都是来源于这个作坊!
“然而呢?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其实这个作坊早在三年前便已经不再符合标准,作坊内的丹炉、滤机全都已经破烂不堪、难堪大用啦!
“顺带一提,里面的工作人员也是无证雇来的外门弟子,平时很少洗澡、指甲里都是污垢的那种哦!
“而随我进入一探究竟,唔!进入院落之后,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而里面的环境,如各位所见!”
蒋安麟走进作坊中,里面还有着负责调查与收尾的执事弟子走动,收起那些完完全全是由腐木做成的机关。
“哦!这不是我们执事堂的那位德高望重的好好先生王姿伟师兄吗?让我们来采访一下他,看看他对此恶行是如何评价的。”
蒋安麟将一个留影石怼到了那中年男子脸上,对方别扭地推开了些许,然后正色道:
“丹药安全关系每个人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近年来,执事堂深入贯彻十八大殿主重要指示批示精神,牢记……”
“好!感谢师兄的精彩发言,让我们接下来进一段广告,马上走开,不要回……呸!不要走开,马上回来!”
而说完这句话,留影石忽地黯淡下来,蒋安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溜烟地凑到王姿伟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他手中的册子,眼中流露出点点星光:
“哇!数万数万的产出啊,炼气丹、凝元丹……如此算来几乎有上百万的劣质丹药流入市场啊,啧啧啧,龚靖、黄伟……冤大头的名字都记录在案了,哈哈。”
听着她这没心没肺的评头论足,王姿伟在一旁也是面露无奈。
“咦?这里还有买解酒灵丹的,一个人买了一万颗?康闲……
“没听说过啊,他那么爱喝酒吗?一万颗得用到猴年马月,烈酒配劣药,啧啧,真是如诗般的画面……”
“别说了,拿来吧你。”
她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顿时让王姿伟好一阵无语,赶紧将那册子从她手中抢了过来。
而看着那册子上康闲的名字,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算了,反正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