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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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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褚、傅二人领百余同门前赴凤麟洲,经玄洲的江州,过元洲的墨州、凌州,一路游山玩水,兴意随至。并不像是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众同门中,除年长的几位师兄、师姐很少乱走外,年轻的弟子则在允许的范围内,结伴寻觅灵材。有几人收获甚丰。

    众人中,格外显眼的二人,自然是欧阳休与岳琛。这二人,欧阳休生性刁钻,话不着调,人见人憎。岳琛生性开朗,但因自己是符箓术法的修行者,不自觉的低人一头,也就有意疏远其他同门,反而觉得与这位师兄走的比较近。

    一路上,尽管并未急急赶路,可也有不少时间是御空飞行。不觉间,整整过去了三个月,承明宗的弟子才赶到费陀大峡谷。费陀大峡谷,径深九百九十九丈,谷内有一条不知源头的瀑布,自有人迹以来,就滔滔不绝,永无断日。峡谷靠南边是费州,靠北边是陀州。进入此谷,就正式踏入凤麟洲地界。

    六月六日巳时,承明宗的弟子进入费陀峡谷,来至回雁岭脚下,应褚傅二人吩咐,众弟子开始休整。此刻,在众弟子的心里,都开始琢磨一件事,为何没人告诉大家,具体前往那一州?因众人一直是同行,也没人去相询二位主事师兄,只是默默跟随。

    回雁岭地处阴势,被坎角小峦隔着的阳面不远处有一条清溪。欧阳休目光敏锐,怕别人先过去,抢先一步叫上岳琛,朝溪边走去。

    溪流清澈,水波微卷,鱼儿顺水势自由畅漾。水边嬉戏的鸟雀,欢快的鸣唱,忽儿扑棱棱拍击水面。

    二人望着水面发呆,良久,欧阳休说道:“这应该就是那瀑布形成的一条支流!嗯,对了,小师弟,你怎么看此次下山之事?我看你一路走来,是唯一一个最紧张的人。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防着什么似的,莫不是再提防我吧!”

    “师兄说笑了,我没有!我就是琢磨不透师兄们的心思而已,故而也就多了一分紧张。”岳琛如此说着,心里却忖道:“已经到凤麟洲了,难道二位主事师兄还不告知大家干什么?”

    “那是因为姓褚的与姓傅的还没接到消息。”说时,欧阳休清洗几把脸,扭头看着岳琛,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此次来凤麟洲的人,只有我们这些吧?”

    “师兄的意思是,宗门中早就有人到凤麟洲了?”

    “当然!不光有人到了,而且还不少。这就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过,我们已经进入凤麟洲,消息应该快到了。先回去,看哪二人怎么说,再做打算!”

    岳琛应了声,心中却极佩服这位师兄,这位看上去很不正经的师兄,心里永远跟明镜似的,将一切看的透透的。二人回转,刚转过阳面来至阴洼,齐声大呼,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一刻前,还在这儿休整的同门,一个踪影也不见了,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岳琛满脸惊愕,呆立原地,欧阳休缓步上前,从地上捡起一条白布条,上面写着“事急快来”四字。欧阳休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解下葫芦猛灌几口,方觉过瘾,朝岳琛一招手,又开始大口喝起来。岳琛快步上前,问道:“师兄留下什么话了?”

    “没有!我猜测,他们在得到消息后,被姓褚的用玄黄仙舟载走了!如此以来,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甩下我们这两个包袱,再去办那件狗屁大事。哼!可真是用心良苦。”欧阳休身上酒气熏天,淡然的说道:“不去管这些,自己的路自己走。何况,我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在那儿。”

    说着,猛的起身,极严肃的说道:“老十三,接下来,一切就要靠我们自己了。在这荒山野地,我俩充其量只能对付神衍境三重及以下修为的人。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天黑前,我们必须进入城内。”说时,指着峡谷深处说道:“沿着这峡谷直行,就是黎州,北边是陀州,南边是费州。我猜,姓褚的哪些人要么去费州,要么去黎州。我们反其道行之,去陀州。目前,陀州境内还没有太强大的势力出现,一切自然好应付些。”

    岳琛没主意,只是重重的点头同意,心中极欣慰,得亏有这样一位师兄在身边。

    两人二话不说,一个御剑,一个用符箓,御空飞往陀州。一路无事,至酉时初,已到距陀州最近的一座城—漯城。因二人赶到漯城时,已是金乌西落,黑幕渐垂,也就顾不得沿途赏景,而是径直来到一家客栈打尖住店。临夜晚餐,亦是直接被送到客房。欧阳休也不忘记打满一葫芦好酒。

    吃饭时,欧阳休低声说道:“老十三,今夜多留个心眼,这鬼城内的气氛,我感觉不太对劲。”

    岳琛听他这么一说,手中筷子渐缓,奇怪的盯着欧阳休,轻声问道:“师兄,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十三呀!”

    岳琛一阵无语,须臾,摇头说道:“师兄,我与几位师兄并无辈分之说的。论字排行,我哪够格。”

    “哟!”欧阳休咂吧几声,道:“怎么着,你靠上了昊静师伯这个靠山,难不成还比我们辈分高了不成?本来应该叫你老十的,但是,我认真想了想,昊逸老头肯给姓霍的小王八七翼剑,说明这事是昊静师伯与我师父同意的。这样以来,或许他们三人也不怎么太差劲,还是排上的比较好。”说着说着,欧阳休自己笑出声来,问道:“你知道我为何突然这么叫你不?”

    岳琛摇摇头!

    “在来凤麟洲的路上我才想通,那四柄剑中的一柄,应该在你手上。若是这个没猜错的话,我想,掌教真人、师伯、师父三人,可能要在你身上寻找天箓台的终极答案。”欧阳休一字一句的分析时,挤眉弄眼一阵,说道:“小十三,要不,拿出来瞅瞅?”

    岳琛一摇头,道:“没有!”

    “哈哈……!”欧阳休莫名的大笑起来,缓缓道:“我听说,霍烜对你的评价是什么‘玉相金质’、‘很特别’,现在看来,这话恐怕不假。你跟我这么长的时间,我身上的坏毛病没沾染上,一些小优点到是学了个十足。比如,这一招脸不红心不跳的抵赖功夫,已经有七成火候了。”

    岳琛只是微笑不语,忖道:“跟这位聪慧过人、机警性极强的师兄相处,一百个心眼够不?”

    欧阳休又道:“老十三,你知道我们此次来凤麟洲,所为何事不?”

    岳琛仍是摇头。

    “唉!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欧阳休说道:“得了,不说也罢,总归,既然来了,你终究会知道事情真相的。”

    谈说间,二人也已吃毕。欧阳休打了个呼哨,不多时,店家进屋收拾碗筷、结算饭钱。欧阳休见来的不是刚才送饭之人,而是一位老者,问道:“怎么,掌柜的怕我们不给饭钱,才亲自来一趟?”

    老者年约六旬出头,脸色微白,叹息一声后,说道:“近一年来,祸事不断。因收泫晶之事,本小店白白损失了三位青壮伙计。小店本就利薄,若因一点酒菜钱再搭上一条命,这可就是作孽了。故而,现在每每收取泫晶,皆由老夫亲自前来,免得再生祸端。”

    欧阳休听老者之言,见其脸容甚是悲怆,便从如意袋摸出两百多颗泫晶放在桌子上,道:“老人家,且请节哀,这些泫晶就当是我替哪些恶人付了。若是老丈有意,可否坐下详谈,告知我兄弟二人一些详情。”老者微一怔,稍滞片刻,才缓缓坐下,欧阳休为其斟满一杯酒,老者颔首一笑,一饮而尽。

    “店小利薄,三十年没喝自家酿的酒了,可真是愈发甘醇!”一时间,老者沉浸在美酒的回味中,忘记了身边的二人,待清醒过来后,谦意满满的一笑,问:“二位小客是从他洲而来?”

    二人微一点头,欧阳休回道:“我们从虹州而来!”又给老者斟满一杯酒。

    老者再一饮而尽,才说道:“天作孽,不可活;人作孽,天地难容。因一些无中生有的传言,致使漯城内稍有家底的几家,惨遭灭门。如那城北的钟家,因一件灵斧的传言而遭屠戮;城南的肖家,因三页上古残书的谣言而祸及满门;还有城东的徐家,城西的汪家。至于城外的几家,就更可笑了,无中生变。可怜天地不仁,不眷顾这些善良的人,仍让他们遭此厄难。”老者稍停顿后,续道:“恕老朽直言奉劝,二位小客若无贵干,还是离开此城的为妙。”

    欧阳休沉吟不语,岳琛问道:“老人家,杀人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老朽就不清楚了!但是,从前天漯城城北被人夷灭的铁秤堂来看,恐怕不是本地那些不成气候的势力所为,应该是从黎州来的势力所为。”

    欧阳休追问道:“是不是说,城北的钟家,也是在前天被灭门的?”

    老者一怔,继而点点头,道:“早两天!”

    “这样看来,杀人的人还在漯城内,而且,他们还有下一步行动!”欧阳休轻抿一口,使劲用袖子擦了擦嘴,问道:“老丈,漯城有没有像样的赌坊?”

    老者与岳琛一时语塞,不知他要干什么,少顷,老者回道:“有,就在离小店十里外的城南大街上,那是漯城最大的一间赌坊。不过,依老朽看来,二位并非酒色好赌之人,还是早些歇息的好。那赌坊进去的外人,从来没活着出来过。”

    欧阳休只是神秘诡异的一笑,道:“多谢老丈好心提醒。我兄弟二人自有区处。”

    岳琛察觉,在欧阳休提到赌坊后,老者似乎有种酒醒的感觉,有些紧张起来。这事,自然也没逃过欧阳休的眼睛,遂是说道:“老丈请放心,我兄弟二人绝不会踏足赌坊半步。”老者盯着欧阳休,开始沉默,好一会,收起碗筷往外走,临出门时说道:“少侠乃非常之人,老朽佩服!”

    但是,岳琛还没转过弯,待老者出门后,欧阳休熄灭灯,低声说道:“这位店家是自己人。他是告诉我们,赶紧去城北一趟,那里可能真有事发生。我们现在就从窗户走,其余的,他会替我们处理。”岳琛一头雾水,啥也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的跟着欧阳休离开客栈,朝城北走去。

    离客栈三里远时,岳琛忍不住问道:“九师兄,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反复回想你们的交谈,怎么发觉不了半点疑点呢?”

    “那是因为你没注意他的手和脚,还有呼吸声。这点本事,慢慢学吧,我也是二师兄教了很多次,才掌握的。这一次,先记住一条:对于人来说,并不是只有一张口才能说话的。”说着,欧阳休突然停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老十三,三更半夜,怕不怕死人?”

    岳琛一摸鼻子,回道:“或许不会太怕,但恐怕还要稍微适应一点时间。”

    欧阳休紧了紧手中的剑,说道:“还不错!比我第一次见死人要强。现在,隔着三十里之外,我都能问到血腥味。”稍顿后,继续说道:“小十三,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不要管,只管跟紧我就行了。另外,记住今夜我教你的那一招,到时可能会用上大用场。”

    岳琛微一点头,心中不禁紧张起来,欲伸手摸一下如意袋,但还是忍住了,紧跟在欧阳休身侧。眼见欧阳休毫不避讳,而是大踏步的沿大路走下去。岳琛不解,遂是问道:“师兄,我们就这样直接过去?”欧阳休不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步子反而加快了几分。

    夜风中传来血腥味与尸体开始腐烂的气味,呛的岳琛一阵恶心。此刻,若说心中不慌,那真的就是在骗自己,右手稳稳的按在如意袋上,不离寸许。不消三刻,二人来到一座庄院外,看院墙,的确算不得什么大家。院内一片漆黑,阴风刮出,令人毛骨悚然。欧阳休轻声道:“走后门!”岳琛这才想起来,欧阳休有一宝珠,可在夜间隐去身影。不由得懊恼道:“我怎么这么蠢,竟把这事给忘了。”

    二人从后门进入庄院,绕过一道走廊,径自朝正庭走去。岳琛尽量控制自己眼视欧阳休,不去看院中情形,临进屋时,忍不住向外一扫视,心头猛跳起来,赶紧收回心神,让自己安静下来。先进屋的欧阳休骂道:“这群外行的贼丘,为了财物,可真是杀人越货,掘地三尺,用尽了天底下最卑鄙的手段,简直是泯灭天良。”说时,顺手点燃一火球照亮,寻视一会后,点着正庭门上的风灯。

    岳琛细看之下发现,这间正庭内没任何家具摆设,主墙被一种齿轮状的灵器挨齐切进一尺,掏成一道道渠,地面上的砖全被打碎,地面十分稀松。有几处,又被杂乱的脚印踩踏结实。

    欧阳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是第七波了!老十三,这一趟就当是给你练胆了,今夜,你去院内呆着。经过此事后,对你以后有莫大的好处。”说完,不再理会岳琛,自己却朝另一间小房子走去。岳琛凭感觉断定,那应该是间库房,想起师兄刚才说的话,内心的一股惊悚感更加强烈。良久,岳琛才缓缓转身,朝屋外走去。

    夜幕之下,风灯微微闪烁着,昏暗的灯光却将整个院子照的通亮。就在几天前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此刻却是阴阳相隔,死于非命。岳琛顿觉一阵眩晕,特别是看到五具身首异处的尸体,更觉得一阵阵恐怖感笼罩全身,令自己喘不过气来。

    晦暗苍穹,微弱风灯,孤单身影,相谐于鬼气森森的大院内,一道清晰的“咚咚”声无节律的响着,回荡在院内。岳琛静静的注视着院内的一切,思绪乱飞。一个多时辰后,正是交夜子时时分,抬步向院内走去,来到一棵青松下,抄起一把开始生锈的锄头,在离树一丈外开始挖掘起来。不到两刻钟,岳琛已挖好一个足够埋葬二十人的方坑。

    当真要敛葬时,心里又开始犯怵,沉默片刻后,岳琛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勇气一一察看这些人是如何被杀死。遂是捡起两根木棍,果决的将一具具尸体拨入坑中。六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岳琛又是内心激烈搏斗一番后,目测好与坑之间的距离,闭着眼睛将头颅拨进坑内。内心那剧烈的抗拒感,使得他仍觉得这些人再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处理完尸体后,岳琛直接御起一张符箓,远远的将一堆土推入坑内,紧接着,又用了两张,才将坑填平。这个一阶术法聚土术,他本以为没什么大的用处,没想到,尽然用在了这上面。

    岳琛疲倦的靠在松树下,稍微松了松汗水浸透的衣衫,解下葫芦猛饮一口,顿觉如久旱逢甘霖般爽快。想着入土安息的这一家人,内心畅快了很多,心想这院中当再无死人,目光也开始随意扫视。当扫视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时,身子突然僵滞,瞳孔放大。

    静静的与另一双眼睛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