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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被关回了原来的囚室。
还是熟悉的地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大理寺监牢昨日被劫,满京城上下鸡飞狗跳。
马屁官儿审我不过装装样子,事实上,外面的兵荒马乱他一点儿干系都脱不了,甚至很可能把自己的乌纱帽赔进去。
啊……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儿同情他了。
算了,我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有同情别人的功夫,还不如同情同情自己。
牢房里风景依旧,精瘦的大老鼠已经熟悉了我的存在,连看都不看我,不知道躲去哪里了。
只有小强热情依旧。
我一脚踩死两只小强,把它们和早已仙去的同伴尸体踢到一起,继续走到我扒拉出来的那块空地坐下,思考人生。
殷九九给我的提示只有两个字外加一个任务物品。
如今任务物品被抢了。
我又开始重新思索那两个字。
隔壁。
……毕竟我是个现代来的文盲,他们写字一笔狂草,我真的不太认识。
万一那俩字不是隔壁,而是别的什么。
这笑话就闹大了。
可万一是隔壁……
喵的!
你又没告诉我是左边的隔壁还是右边的隔壁。
我站起来溜了两圈,压抑住汹涌而出的丢脸之情。
右边的囚室已经空了。
我无奈地撇撇嘴,只能去看左边。
我依稀记得,那个囚室里的人原来最爱裹着单子睡觉,非常的不讲卫生。
我下意识地去他睡觉的地方看了一眼,竟然发现那里没有人。
我一怔。
不是吧,难道一夜之间这牢房里的所有犯人都跑路了?
既然这样那我还回来个球!
我正在懊恼,却突然感觉左后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我把目光挪了过去,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个囚室里的人其实还在。
只不过他继承了混血帅哥的衣钵,不睡觉了,转而坐在黑暗的阴影里。
我看他的一瞬间,他竟然也同时装过头来看我。
我和他目光一对,反而吓了一跳。
有种做坏事被抓到的心虚。
不过只有那一瞬间,很快,我装逼的姿态立刻就回来了。
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囚室里的人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因为坐在黑暗里,看不出身高,更看不出相貌,可是他那双眼睛蛮好看,明亮而干净,不像一个囚犯的眼睛。
我凶巴巴地用眼角看他,实际是为了掩饰我内心的怂包儿。
“你瞅啥?”
脏兮兮的囚犯用他那双清明的眼睛淡淡瞥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眼神里居然带了一点儿若有似无的笑意。
“谢南歌。”他说,声音很好听也很年轻,“我认得你。”
毫无悬念的,我再次蒙逼了……
我的人缘有点儿好得出奇,到监狱里都能遇见故知。
我想,我大概是终于找到了原本该被我救出去的那个苦主。
即使,我并没有脸承认我救错了人。
而且是在他眼皮底子下救错的……
好在,我就是有被揭了老底儿也能继续装作高冷的特殊技能。
所以我说。
“你认错人了。”
我以为他会惊讶,或者疑问,再或者一脸的不可置信。
没想到,他只是轻笑了一声。
“怎么?被我拆穿所以觉得丢人吗?我又不会嘲笑你。”
我:“……”
那你解释一下刚才那一声笑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在嘲笑我了魂淡!
你当我耳朵是聋的吗?
于是我一脸阴沉:“那你刚才笑什么?”
他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勾。
“我笑了么?”他说,“也许是情不自禁。”
我去你个仙人板板的情不自禁!
我颓然地坐了下来。
“好吧。”我支着下巴蔫头搭脑,“你没认错人,我确实是谢南歌。”
他一脸了然,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没了脾气,没话找话地跟他聊天。
“喂!”我说,“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他动都没动。
“我有名字。”
我一脸黑线,只觉得这句话分外耳熟。
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昨天的时候,混血儿也这么跟我说过。
我的黑化之气基本要突破天际。
“你要说你有名字但是你就是不告诉我吗?”
我保证,他敢说是,甚至敢点一下头,我就冲上去把他的腿打折。
然而我猜错了。
他脏兮兮的脸上居然是一片淡漠。
“不是。”他说,“你有必要生气么?反正你根本不在乎我到底叫什么。”
我一愣。
他说对了。
我只是忙忙碌碌地在做一些所谓“我该做的事”。
至于对谁做。
又或者在做事的时候会遇到谁。
我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关心。
这其实是非常没有礼貌也非常遭人讨厌的。
我哑口无言,被他说的居然有一点愧疚,只不过我不会承认的。
好在他根本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我的无礼。
我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脸色。
“那……”
他却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一样,根本不等我说完,就给了我答案。
“我不仅认识你,我还知道是殷九九派你来的。”
我又是一怔,不仅仅是因为他居然这么直接的说出了殷九九的名字,更是因为他那种早已全局在握的了然语气。
今天以来。
我似乎一直在被他刷新世界观。
然而转念一想,我立刻一脸悲愤。
“你!……你昨天就知道,我进来是来找你的!你为什么不提前说!”
面对我的指责,他反而云淡风轻。
“我看你和那位聊的挺开心,不好意思打断而已。”
……喵的!
什么叫聊的很开心!
想想昨天我和混血儿聊天的场景,那叫一个鸡同鸭讲。
我说的他听不懂。
他说的我也没想明白。
难为我们各想各的居然还能对上……
捂脸。
我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郁闷。
“大哥……”我说,“你好歹给我一点儿提示,咱们就不至于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他居然很疑惑。
“耽误什么时间?”
他这么一问,我反倒有些急。
刚想问“咱们不是要出去么?”,却突然住了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原谅我刚刚犯过一次二,我不想再犯第二次。
万一他也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怎么办。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所说的信息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前车之鉴。
我跟混血儿聊的还好好的呢,谁知道最后会出这种幺蛾子。
所以我只好说。
“殷九九让我进来的任务……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淡淡地轻笑一声。
“什么任务?”他那看不清五官的脸上有着我根本看不懂的神色,“与其说任务,不如说,殷九九是怎么把你骗进来的吧?嗯?”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
平地惊雷。
我这个人的性格中有非常严重的逃避倾向,具体表现为乐观主义与拖延症。
无论什么事,都喜欢往好的方面想;太麻烦的东西,更爱无限期拖延。
这样是非常不好的,我知道。
甚至于现在一切的境况与我落魄的处境都是因为这两个最坏的习惯而起,我也知道。
虽然我至今仍然抱着侥幸心理。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已经第一时间猜出了他话里的意义。
那是我之前一直在逃避的很多细节的唯一解释。
我的沉默引起了与我交谈人的主意。
他抬起眼睛,瞥了我一眼,甚至还笑了一下。
“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殷九九在骗你么?”他说,“也不算太迟。”
“骗我?”我皱眉,“骗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他骗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
“殷九九本来就没准备让你出去。”他说,“你真的猜不到吗?”
我怔在原地,木然地看着他。
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说“谢南歌,别听这二逼的,他在逗你玩儿呢”,另一个说“谢南歌,你才是二逼,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傻不傻啊你”。
显然,后者赢了。
我深吸一口气。
最后的泡沫被毫不留情地戳破。
这个事实,在我内心深处可能闪现过不止一次,都被我选择性无视了。
是啊,为什么殷九九会这么恰好这么好心的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让我做这么危险又没头没脑的事?
或者再为什么所有事情的安排都如此的模糊而敷衍?
其实细节早就说明了。
因为他在骗我。
我早就该知道了。
可是我选择骗自己。
就像我重生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一样。
骗自己说自己可以重活一世是幸运的。
骗自己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也一样可以活的很好。
实际上,我并不好。
思念父母,无时不刻都在担心他们如今怎么样。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所以我不去问这一世的家世,连想都不愿意想。
想念家乡,无时不刻都在说服自己,这里只是换了个朝代,其他的东西也都还一样。可是所有的东西都终究不一样。
怀念时光,那些在我上一世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朋友亲人们,我记得他们的兴趣爱好,也记得与他们相处过的青春年少。可是如今,我不去问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包括与我最亲近的师父。我宁愿把所有人当成生命里的过客,好像这样,他们就都是我热热闹闹梦境里的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了。
我从来不想承认,本来的谢南歌已经死了,我已经是别人。
我重生以来,只哭过一次,就是那个遇到师父的夜晚。
而今天,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