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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安走了一大圈才回到侯府,费劲心思磨出了个借口,没想到了老夫人门口却被告知老夫人正歇着,让她晚些时候再过来请安。
顾长安无奈之下又绕回到顾长平的院子,谁料才进门就看见坐在一片翠绿中着一身翠绿衫子的顾长清,也就是她爹续弦那位夫人于氏的闺女。
实在是稀客。
顾长安迈开大步进去,倒惊了顾长清一跳。
顾长清生的小巧,顾长安在她面前一站,生生比她高出半个头还多,要不是顾长安一向就瘦些,恐怕这一比就得显得她魁梧了。
顾长安对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实在无甚印象,因她自小就长在裕州,住侯府的时间统共也超不过七年,所以除了顾长宁和三姨娘的那一双龙凤胎,其他人她连说过的话都是有限的,多也不过是一些场面客套话,就算大伙对她再怎么有看法,也不敢当着面就说出来。或许小时候还有人敢给她吃几个暗亏,可自打她去了裕州以后,这些人像是都有了忌惮。
所以顾长清这么一头扎进她的院子里,倒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顾长清的模样属于娇俏可人的,姑娘家在如花的年纪,肌肤吹弹可破,嫩的像是才剥开的煮鸡蛋。不似顾长安这个常年在边关吹沙子的人,皮肤也跟着糙了不少。
顾长清一出生就在侯府里,平日的走动也是侯府范围,了不得在京城逛逛,陪着她娘去上柱香祈祈福,所以举手投足间,大家礼仪都拿捏得当,没有半点失分寸的地方。
顾长安耐着性子与她在花荫下对坐,着竹染重新上了茶和糕点,听顾长清轻声漫语地东拉西扯了半刻钟,才截了个话茬道:“等下还需向祖母请安,不知清儿是有何要事与我商议?”
顾长清垂眸浅笑,颊边染上似霞光红晕,柔声道:“清儿听闻长姐与端王爷颇有交情,清儿一向仰慕英雄,只可惜是女儿身,不能上战场为国拼杀。只愿长姐能为清儿引荐,一睹王爷风姿。”
顾长安闻得风姿二字便想起今日把她一人扔在画舫那位,实在不知他的风姿是在何处。
大齐民风一向比南边的燕国彪悍,女人们也并不全是娇羞模样,只是顾长安没料到她这个养在深闺的小妹也是个敢于向旁人剖白心迹的女子,倒让她有点刮目相看。
顾长安思量片刻,道:“他日如有机会,必定为你引荐。”她说的诚恳,也是打心眼里想为顾长清行个方便,只是刘珩这人不易把控,实在需要寻一个恰当的时机,也无法对顾长清把话说准。
可话听见顾长清耳朵里却变了个味儿,只觉得自己说了这样多的话,顾长安还是简单打发一句,不肯牵线帮忙,心里难免就系了个疙瘩。
“那就请长姐费心了,清儿不敢耽搁长姐时间,先回了。”顾长清告了个礼便离开了,临去时,嘴角已不愉地耷拉下来。
目送顾长清出了院门,童生从旁边走上来,垂首道:“叶先生方才差人来了一趟,送了几瓶伤药,说是治疤痕有奇效,让大小姐一定试试。”
顾长安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叶清池到底是个心细的人。”
“您进府时脸色不大好,方才又与端王爷谈了许久,可是出什么事了?”
顾长安苦笑了声,“确实有点事,等我办妥了再交代你。”她站起来舒展下手臂,“叫竹染替我更衣吧。”
“是。”童生转身进了屋,顾长安一回首却看见大嫂沈氏正站在屋檐下,嘴角噙了丝浅笑,整个人罩在阴影下,淡的如一副白描。
顾长安心里对她这个大嫂从是亲近的,也许是因为顾长平的关系,也许是她嫁进顾家的缘由让顾长安怜悯,总之这些年只要回京,顾长安都会从裕州搜罗些小玩意,私下里赠予沈氏。
“大嫂。”顾长安走过去,对沈氏恭敬行了个礼。
沈氏牵了她的手,柔声说:“长安,来,到我房里坐坐,我让厨房煮了梅子汤,一块儿喝点。”
“好。”顾长安顺从地与沈氏在屋里挨着坐下,一旁伺候的丫鬟盛上两碗酸甜的梅子汤后,就退到门外去了。
“从你回府,也就是家宴那日见了一面,虽说住在一个院子里,可你这几日也忙,都没抽上空与你说说话。”沈氏温和地看着顾长安,伸手摸了摸她脸上的伤,“真不知道你当日伤的时候是流了多少血,该有多疼。”
“那时早就晕了,根本没觉得疼。”顾长安咧嘴笑着,安慰地拍拍沈氏的手,“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伤的地方不好,露在外面叫人看着,好像立了多大功似的。”
“你啊,跟你大哥一样,硬骨头。”沈氏说着,又叹了口气,“你大哥这半年都没写家书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在裕州怎么样。”
顾长安听着,心里头不是滋味。在她来看,沈氏实在无辜,可顾长平就是头倔驴,哪怕当时逼他娶亲的人都埋进土里了,他也不肯低低头,可怜沈氏苦了一辈子。
“他是裕州总兵,吃香喝辣的,哪会不好。只是前半年战事吃紧,大伙都顾不上家里,他给忙漏了也是有的,大嫂别往心里去。”顾长安说完,只觉得这话干巴巴的,其实沈氏嫁进顾家这么多年,该明白的事也早就明白了。
“嫁给长平时我就知道,要做他的夫人不容易,他常年戍守边关,家里的事我就要替他照应好。只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一年不如一年了。”
顾长安宽慰道:“府里的事上面有老夫人把着,下面有泰叔照应着,还有二嫂帮衬,大嫂就别操心了。不说别的,就是为了东哥,你也该好好将养着才是。”
东哥是顾长平膝下唯一的子嗣,大名是顾淳东,还是顾长安在裕州时翻了不少书给取的,原以为顾长平瞧不上,没想到他竟真的就给孩子叫这名了。只是这回顾长安回府的时机不巧,东哥去了他外祖母那处短住,就没见上面。
沈氏缓缓地叹气,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院里的紫藤花架,道:“这两年吃斋念佛,许多事都看的淡了,也悟出一些道理来。长安啊,大嫂是想劝你一句,珍惜眼前人。这话俗,可理却对。你和那叶氏公子与端王爷的事我听你二嫂说了不少,在我看,其实叶公子就不错,虽是生意人,但也自在。有咱们侯府给你撑着腰,日后他也不敢欺你。可端王就不一样了,这毋须我多说,你是明白的。这十多年你已吃了许多苦,大嫂望你后半生都能从容无忧。”
顾长安没想到说着说着竟把话题带到了这一茬,一时有些怔忡地看着沈氏。
沈氏被她看得不禁赧然,道:“知道没人会跟你说这些,你那大哥更是指望不上。可你早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自己得上点心。侯府这院子又大又深,人心隔得远,谁又能看透多少。你一向谨慎聪慧,该晓得的。”
顾长安缓过神来,点点头,虽知她大嫂说的有理,却不甚赞同,可大嫂毕竟是为她,情不能不领。
沈氏见顾长安乖顺地没犟嘴,知道她多少是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言,又随口聊了几句就放她回屋换衣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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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安换衣裳的时候又把沈氏的话琢磨了一遍,还是觉得有理却不能苟同。她从前甚少考虑婚姻的问题,因为她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真的会解甲归田,现在当真如此了,这个迫切的问题便横在眼前了,但叶清池和刘珩她却没打算纳入考虑范围。
显而易见的,她成亲的对象被圈定在了世家子弟中。可顾长安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跟府里的一干人等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她基本赞同顾长宁的安排,或许她抽空还可以跟顾长宁谈谈。
琢磨清楚了,顾长安心里也就顺了,换上在裕州时那套勉强看得过去的襦裙,就直奔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顾长安到老夫人房里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儿,就开始往正题上凑,老夫人这一辈子打过交道的人个个都是人精,顾长安这点心眼她是一看就透,所以顾长安备的那套说辞连一半都没说出来就被老太太掐断了。
顾长安没法,只得硬着头皮据实相告。老夫人听罢沉思了片刻,随后眉心一舒,和颜悦色地竟把这事答应下来,最后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许惹祸,平安去平安回,全须全尾地再回侯府就是了。
顾长安惊讶之余总觉得老夫人是有别的考虑,可以她的功力眼下是琢磨不透的,索性也不想了,又跟老夫人唠了几句家常便回自己院子去了。
只是让顾长安没想到的是,顾长平这个素日里静得发慌的小院倒又迎来一位上门拜访的,是顾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