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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徐徐扫视,场中群雄有的确是不甚了悟,有的知道一些,确也不敢公开和左冷禅作对,岳不群、封不平等人倒是有心接话,但是不知他问这话用意何在,一时踌躇不敢向前,怕坏了他的事情。
场中静默片刻,忽地一个女子娇声说道:“日月神教,前身称为明教,起于波斯,唐代传于西域。最初称为摩尼教,安史之乱时摩尼教徒协助大唐平叛有功,进入中土。”
封禅台前群雄虽然有人略知日月神教来历,也不知如此详细,一时众皆静听,肃然无声。那女子声音传来处人群分开,只见一个穿着嵩山弟子衣衫的俏美少女神色自若,边走边说,向高台行来。
众人虽觉这女子一身嵩山弟子打扮,十分古怪,但是这时任盈盈侃侃而谈,脸上神色无比庄严,连立在封禅台前的嵩山弟子为她容光所慑,也未上前阻拦。
任盈盈步上高台,高声说道:“摩尼教崇尚光明,祈拜火神,因此又称明教。明教教义认为世界上存在着明暗两种势力,明就是光明,代表善良和真理;暗就是黑暗,代表罪恶与不合理。光明最终将战胜黑暗。这便是明教的“两宗三际”两宗即明暗,三际为青阳、弘阳、白阳三阳光明。
元朝鞑子霸占中原大好河山,明教弟子韩山童、彭莹玉、郭子兴、陈友谅、刘福通、和我大明太祖皇帝纷纷起兵奋起抗元、驱除鞑虏,当时少林、昆仑、峨眉、华山等各大门派弟子都曾和明教携手对敌,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真人派了门下七侠助明教反抗鞑虏,故此被尊为国师,武当派掌门成为朝廷三大道官之一”
她提到武当派张三丰真人时,冲虚道人忙立起身来,稽首胸前,肃然而立。任盈盈又道:“本朝开国之后,为避国号之讳,明教改称日月神教,将总坛从西域昆仑山迁至平定州黑木崖”
这些都是历史事实,左冷禅也辩驳不得,只好嘿然冷笑道:“明教时或许还算得名门正派,可惜后来却坠入魔道、与武林正派为敌了”
吴天德微笑道:“是啊,听小姐所言,崇尚光明的日月教算不得邪魔外道啊,想当初中原各大门派还曾和他们共同抵御外侮,何以今日水火不容?”
任盈盈冰雪聪明,听吴天德忽地问起日月神教来历,已猜出他的用意,心中暗暗敬佩他的机警,见他问起,立即配合道:“日月神教进入中原后,广收教徒、良莠不齐,门下弟子固然有许多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之辈,也不乏作奸犯科的邪道中人,以致与中原门派渐起冲突,彼此嫌隙渐生。”
吴天德道:“其实撇开日月神教不谈,武林门派之间难道就没有恩怨仇杀了?日月教与中原门派曾共御外虏,难道就因此反目,从此迭杀不休?”
任盈盈大声道:“当然不是,那时彼此冲突,只是门派中弟子个人所为,还不致令日月教和各大门派间反目成仇,直到”
她深吸口气,说道:“直到近百年前,日月教突然派出十长老,夜探玉女峰,据说是觊觎华山派一门武学,不料事先被五岳剑派侦知消息,预先埋伏在山上,听说日月神教十大长老甫一上山,就趁乱谋害了华山派岳肃、蔡子峰两位前辈,这一战中双方各有伤亡,结下不解之仇。
五年之后,神教十大长老重上玉女峰报仇,与五岳剑派大火并,从此日月神教和五岳剑派都元气大伤,精英尽失,这冤仇也一代代传了下来,从此日月神教在五岳剑派眼中也成了卑鄙无耻、阴险贪婪的魔教”
这事五岳剑派中人可都是知之甚详,虽听任盈盈说的十分简单,但他们自行联想到师门传来来的那场大战的诸多事迹,一时都感慨不已。
左冷禅冷笑道:“不错,魔教贪图别派武功,欲上山窃书,事败又恼羞成怒,撕破脸皮大打出手,我五岳剑派不知牺牲多少前辈英雄,这个仇不共戴天,永不可解!”
他又森然望着任盈盈道:“你身着本派弟子衣饰,行踪鬼祟,又口口声声称魔教为日月神教,你到底是什么人?”
任盈盈瞧着他,嫣然一笑道:“吴掌门也穿着贵派的衣服,怎么不见左掌门动问?可是心中有鬼,不敢问他么?你问我是谁,我便告诉你好了,我是日月神教的大小姐,我姓任,你知道我是谁了么?”
这话一出,顿时一石击起千层浪,台上台下一片哗然。嵩山和各派中人纷纷张目四顾,不知道这位日月神教的圣姑还带了多少人上山。左冷禅也是又惊又疑,吴天德见任盈盈说出身份,早已暗暗凝神怕左冷禅突然出手,见他目光惊疑不定,却未出手伤人,心中才为之一宽。
其实他也是见五岳剑派整日和魔教喊打喊杀的,有些过度紧张了。原著中任盈盈自认识令狐冲之后也多次以真实身份出现于嵩山派、华山派、恒山等派高手面前,那些人听说刘正风勾结魔教长老时敢予将他除去,可是面对着这个比魔教长老身份更重要的任大小姐,却一直装聋作哑,从未一听她身份就拔刀相向。
只因双方虽然彼此仇视,但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谁在没有把握之前,也不肯主动去破坏这个平衡,如果今日魔教中这么重要的人物,据传即将成为新一任魔教教主的任大小姐死在封禅台,则武林中这场腥风血雨可想而知。
左冷禅不想现在杀死任盈盈对上东方不败,可是他整日“除魔卫道”现在“大魔头”就在眼前,如果没有什么表示,如何服众?
于是左冷禅怒视吴天德道:“吴掌门,现在当着天下英雄,我希望你能给我们大家一个解释,你与魔教的任大小姐联袂而来,身穿我嵩山服装,意欲何为?”
吴天德见台下接头交耳、众说纷纭,便是华山派众位同门也面逞惊疑之色,当下提气大喝道:“稍安勿躁!”
他这一声大喝舌绽春雷,台下顿时一静。左冷禅脸泛喜色,暗暗向丁勉等人施着眼角:今日吴天德居然携了魔教的大小姐上山,可是自取灭亡了,只消抓住这个由头,一会趁机将他杀了,试看谁还敢跟自已为敌?
吴天德朗声说道:“方才日月神教的任大小姐已说出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结怨的经过,在下年轻时浅、见识有限,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左盟主、莫大先生、定闲师太,各位都是我的前辈,在下请教诸位,任大小姐所言是否属实?”
莫大先生与定闲师太无言颔首,面上均有忧色,显然见他这般胡闹,正在担心他一会如何收场。左冷禅大声道:“不错,她说的确是实言,你还要为魔教辩解不成?”
吴天德长叹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吴某身为华山弟子,本派有那么多前辈被魔教所杀,还有那么多来到本派助拳的各派前辈高人,这仇怎能不报?不过”
他环目四顾,突然大声说道:“如果我华山岳祖师、蔡祖师并非死于日月神教十大长老手中,而是另有一个大魔头觊觎本派武学、害死我华山岳、蔡两位祖师,再暗施阴谋诡计,投书日月神教说本派欲对日月教不利,挑拨日月神教偷袭华山、同时传讯五岳盟友,使双方中计相互残杀,那这个仇我该向日月神教来报呢,还是要向那个大魔头来报?”
他这话一出口,封禅台上所有人都惊得半晌无言,包括那位任大小姐,也目瞪口呆了好久。日月神教偷上华山,确是因为觊觎人家的武学,哪里是听说什么对本教不利,才先下手为强了?
任盈盈怔了一怔,才恍然大悟:我还道他是个君子,原来这家伙也不是好人。他若不这么说,就算拆穿了嵩山派的假面具,可是五岳剑派与神教的夙仇却仍是不可化解,五岳并派未必可以阻止,自已也不见得能安然离山。
现在这家伙藉着岳、蔡二人刻在壁上的真话,再掺上一些假话,还有谁分得清百年前这段陈年旧账谁是谁非?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啊呀,不对,这家伙早就有所图谋了!刚刚上山时,他忽然问我计灵是否会做旧文章书册,当时还不知他的用意,看来这‘阴险’家伙是想拿我神教那本手札,真真假假再胡编一本了。那本手札就算写的全是真的,这些名门正派也决不会信,但是有了冰壁上那些刻字,嘿!假的他们也会信作真的啦!
方证、冲虚听了吴天德的话也脸现惊容,不知道缠绵百年的大仇杀竟有这样一个大缘由在。五岳剑派中人更是惊讶莫名,难道百年前那场正邪大火拼,竟是有心人从中作乱?
左冷禅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此言当真?难道我们五岳剑派与魔教那场大厮杀竟是别有因由?你快说个明白!”
吴天德怜悯地瞧了他一眼,暗想:可怜的家伙,难怪你不知道,你那位卑鄙无耻的祖师爷做出这等事来,当然不会对后辈提起。
说起来,你那位叶祖师的确只是贪图人家的武学,不过既然搞出这么一场事故来,干脆就让他恶人做到底算啦,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反正一条罪名也是遗臭万年,再多担两条也没什么关系。
此时全场已肃然一片,这件事虽发生在百年以前,却牵连甚广,直至今日还遗患无穷,所以人人关心。就是桃谷六仙,见了数千人压抑无声的场面也不禁吓了一跳,纷纷闭上了嘴巴。倒是桃干仙虽然闭嘴不言,但还是拿出那钉板来,坐在上面秀一把。
吴天德道:“诸位英雄,我今日就将当年这件大阴谋公诸与众,让大家都弄清楚我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这场恩怨的由来。”
左冷禅虽不知这件所谓的大阴谋与本派有关,但直觉的感觉到他要说的话一定对自已不利,可是现在八千多只眼睛瞪着吴天德,眼巴巴地在等他说话,谁敢上前阻拦?此时吴天德已成功地主导了台上的局面,除非他想住口,否则没人能拦住他了。
吴天德高声说话,声音清澈,传遍全峰:“昔年本派岳肃、蔡子峰两位前辈得到一位不知名的前辈所著的一部武学奇书,我想五岳剑派同门也只知道当年日月教夺书之事,不知那奇书是何名称吧?此事又牵连到另一个秘辛,与这桩公案无关,这要是说开了就不知道说到何年何月去了,我就不提它的名字了”
方证大师暗暗点头,当年红叶禅师曾传书给少林寺说明岳、蔡二人拜访南少林盗读葵花宝典,随后就传出魔教攻上玉女峰夺走岳、蔡二人得到的一部武学奇书的事,少林派自然猜出那书便是岳、蔡二人从南少林盗走的葵花宝典,此时吴天德将此事一语带过,自然是不想言及先人之过。
吴天德又道:“那本武学奇书中有许多艰涩难懂之处,敝派岳、蔡两位祖师参详许久都不能悟通,二人各依所悟,争执不下,从此传下我华山剑、气二宗的分岐。
两位祖师各执已见,见都无法说服对方,便想起了一位知交好友,那位好友武功不在岳、蔡两位祖师之下,又是一派掌门,两位祖师便去寻访那位好友,将那本武学奇书中的疑问向他讨教,希望他能别辟蹊径,有所指点。
不料那位大宗师,听了岳、蔡两位祖师说出那秘笈中的精要,知道乃是一门极高明的武学,便起了贪心,假意挽留两位祖师盘桓做客,暗中却想偷取那部秘笈”听到这里,台下已有人呸了一声,神色间大为不屑。
吴天德又道:“两位祖师并未随身带来那部奇书,那人搜索未果,被发现他的盗书之举,两位祖师愤然告辞,那人假意道歉,趁两位祖师不备,猝下杀手,暗害了两位祖师性命”
台下啊地一片惊呼,有人开始大骂“无耻”、“卑鄙”有人扯着嗓子叫道:“他妈的,那个伪君子是哪一派的掌门,可真是给他们门派争光啊!”有人已在现场传承百年以上,昔年武功足以令岳、蔡二人佩服的门派掌门身上打转,就连方证大师,明明知道本派掌门不会是那个盗书杀人的小人,也被人瞧得十分不自在。
任盈盈冷眼旁观,心想:“这都是我分析给他听的,这家伙倒是现学现用,不过这样慢慢揭露他的阴谋也好,如果早早说出他的名字,恐怕现在台上已闹翻了天”
吴天德忽然向岳不群拱手道:“师兄,昔年神教十长老夜袭华山,传言本派岳、蔡两位祖师在暗袭时死去,可曾有人见到这两位前辈的尸体?”
岳不群略一思忖,摇头道:“凌祖师曾向我提及此事,当时刚刚发现魔教长老踪迹,就有人大喊岳、蔡两位祖师返山时遇袭被杀,双方顿时混战起来,事后并未寻到两位祖师遗体,当时都道魔教中人狠毒,将两位祖师遗体毁了,本派在玉女峰后山下埋葬两位祖师时也只是衣冠冢”
吴天德朗声道:“这就是了,试想岳、蔡两位祖师是当时本派最杰出的高手,又岂会轻易被人狙杀?乃是他们那位好友,谋杀了岳、蔡两位祖师后,担心二人来寻自已的事有人知道底细,早晚会寻到自已头上来,同时他对那部武学奇书仍垂涎不止,于是又生毒计!”
在场群雄虽然许多都是江湖草莽,可是阴谋诡计见多了,方才便听他说过是那人一手导演了正邪大火拼,此时听吴天德一说,尽皆屏息静听。
吴天德道:“那人先修书一封,投书黑木崖,说道华山剑派得到了昔年与明教有仇的一位高手遗著,其中所载尽是克制日月神教诸般绝学的秘技,华山派正邀集五岳剑派高手齐上华山学习,准备对付日月神教。
诸位,日月神教在中土传承也有五六百年了,作为武林中一大教派,各朝各代时不知同多少高手有过纠蓦,如果真有人创出克制教中种种武学的秘笈,试问如何会不紧张?就是在坐各位,如果说有人专门研究出对付贵派种种武学的方法,也必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吧?”
台下众人齐齐点头,如果有人告诉自已别人拥有一部专门克制本派武功的秘笈,那是无论真假都要一探究竟的,否则闯荡江湖可真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任盈盈听到这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家伙又开始胡扯了,不过扯得倒还合理,这一来日月神教夜探华山就可以博得一大片同情心了。嗯,自已还得好好听听,回头帮他圆谎造那假手札时可别穿了帮。
吴天德道:“那个大奸人知道这信被日月教主得到,是无论如何都要来华山一探究竟的,于是他又联系五岳剑派,说日月教欲对华山派不利,要各派速去华山救援。各位,那时日月教与五岳剑派尚无仇怨,实无攻打华山的必要,但那个大奸人在武林中德望甚高,五岳剑派的前辈们对他的话怎能不信,于是纷纷派遣高手赴援华山”
众人都想,那时五岳剑派和日月神教尚无严重过节,可是那人一说,五派便尽皆信了,德望如此之隆,那会是什么人?投向少林、武当两派掌门身上的怀疑目光越来越多。
可怜这对和尚老道一向自诩修为高深,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这时面对千百双怀疑的目光,也如芒在背,越发的不自在起来。只是别人既存了疑心,他们神色不自然便被当成心虚,神色自若便看成故作镇静,总之是已被当成了那大奸人的后代。
吴天德叹道:“那人使的好计,日月神教派遣十大高手上山,本来只是半信半疑,想查明事情真相,如果确有克制本派武学的秘笈,那就只好将它毁去或抢走了。只是他们刚刚到了华山,那大奸人就抢在他们前面上山,对埋伏在那里的五岳中人说岳、蔡两人前辈刚刚回山,遇到日月神教十大长老,已然被杀了。
五岳剑派的高手信他自然胜过早起摩擦隔阂的日月神教,这时十大长老摸上山来,看见五岳剑派都在华山,自然信了那封信中所说五岳剑派正在学习克制本教武功的秘笈的话,这一动起手来,五岳剑派纵然原来还有些怀疑,此时也再无疑心了,双方混战一场,从此结下冤仇,只是那大奸人机关算尽,趁乱还是没有找到那部武学奇书,而且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已也卷了进去,导致五年后正邪大火并,他自已也送掉了性命!”
吴天德说完这些话,长长吁出一口气:“瞎话终于编完啦!”
任盈盈站在他旁边,忽地哆嗦一下,暗想:“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这个家伙为达目的,连一百年前的死人都要拿来利用,太可怕了!”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见他话声一顿,已群情激愤地叫道:“那人是谁?吴掌门,那个卑鄙无耻的大奸人到底是哪一派的?”这些人中,更多的便是嵩山、华山等五岳剑派的弟子。
吴天德稍顿了顿,缓缓侧过头去,望着左冷禅微微一笑,左冷禅顿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他怎么笑得如此“奸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