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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颜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妃,轻道:“不怨我发现,是你做的太明显。”
膝间仍传来阵阵剧痛,杨妃暗中使劲,双手一撑地,身子便颤巍巍的站起,面上因强压住痛楚的表情而显得有些扭曲僵硬,不若往日的温婉,倒有些铮铮铁骨的意味。
秦颜自然清楚自己那一脚的分量,见杨妃强撑着站起身,倒没有去阻止,只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面上看不出情绪。
杨妃站好后,与秦颜直视,她嘴角牵动两下,目光挑衅道:“敢做便敢认,我倒想知道,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竟让娘娘得知了真相。”
沉吟片刻,秦颜偏头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杨妃也不恼怒,唇角的笑容转为讥讽,她嗤道:“我当娘娘有多么明察秋毫,竟只是空口说白话而已。”
秦颜一怔,恍然笑道:“这便是你的破绽。”见杨妃似乎想要反驳,她补充道:“你太过心急。”
杨妃敛去笑容,定定的看着秦颜,等她接下来的解释。
这次没有故意戏弄,秦颜笑了笑,缓缓道:“七夕那晚太子溺水一事便是你自导自演,目的是为了离间我和晨妃二人。你留下一个宫女,不过是想借她的口将罪名转嫁到晨妃身上。”
听秦颜道出了真相,杨妃亦不慌张,她怡然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知道,莲蕊便是我安插在晨妃身边的人,她借了晨妃的名义让太子宫中的人演了这出戏,就算当时不清楚你的底细,我也不担心晨妃那个蠢女人不会上当。”
秦颜颇为赞同她对晨妃的说法,于是她点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晚说我遗失了手帕的公公也是你的人,你想试我。”
杨妃不否认,她挑眉道:“我确实是想试你心机,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以及宫中的一些风闻,以为你城府不深,现在想来,倒是我当初看走了眼。”
秦颜摇头,好笑道:“不是你看走了眼,而是我根本不想管,可你偏偏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或用太子或用折颜明示暗示我后宫中藏了个女人,盛情难却,我只好如你所愿去见了她,没想到一拍即合。”
杨妃沉默半晌,她看着秦颜,试图从她的神情里找出一丝破绽,可她再一次的失望了,如果不是秦颜掩藏的太好,那便是她说的话是真的。
杨妃冷哼一声,目光嘲讽道:“我原以为你是不屑与这些女人斗,说到底不过是故做清高而已。”
秦颜不仅没有反驳杨妃的话,还目光真诚道:“竟被你发现了,我一直以来确实装做清高,在宫中憋的厉害,难得还能遇见知音。”话音一转,秦颜逼近两步,戏谑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如霜“你想坐收渔翁之力,却一直等不到我有所行动,心急之下命莲蕊杀了太子,我起先猜想是献王所为,可我到了添香池才转悟过来,你是想一箭双雕,既可以陷害于我,又可以将冷宫中的罪臣之女示于众人,实在是一招妙计。借太子之死行事,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可你棋差一着,没有想到我会提前发现太子。”
杨妃气息一弱,她下意识的退开数步,脚下因踩到了方才被踢散的东西,不禁跌坐在地。杨妃仰头望去,院中薄暮如辉,秦颜背光而立,身姿如兰,一袭宫装随着清风摇曳在地,透着淡然如风的意味,若不是她周身凌厉的气焰,眼前这一幕定然是一幅极清雅的画面。
杨妃突然明白,秦颜的与世无争,心无城府不过是埋藏在淡然皮相下的利器,她将冷酷与残忍掩饰得极好,在你信以为真时便会给与你致命一击。
思及此,杨妃暗暗心惊,她面上仍强笑道:“若论心计之深,恐怕我远远不及于你,你却偏要故做姿态,实在可笑。”
对于杨妃话中的挑衅,秦颜不为所动,她仿佛自语道:“我说过你在后宫做什么我不想管,可你不该伤及无辜,这个债是要还的。”
杨妃大笑数声,她扬首道:“如今我做也做了,杀也杀了,你能奈我何?”
“你争来争去不过是为了个位子,争的了名分争不了情义,如此费劲心思去抢,实在太难看。”
秦颜摇头,目光怜悯道:“话说回来,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先前温婉的模样,虽说是装的,但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面目可憎。
“说的好。”
张狂的神色淡去,杨妃淡淡应着,微微一笑,眉眼盈盈,倒真有初见时温雅如莲的模样,同一时刻,她撑地的手不着痕迹的移到身后,在摸到一件冰冷的物件时,杨妃面色依旧如常道:“若是宫中的人得知娘娘竟会对一个庶人动手,传出去岂不是很奇怪?”
秦颜思索一番,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派人去通报李绩了?”
杨妃微微一笑,语焉不详道:“这宫中想看娘娘笑话的人不只妾一个,想做皇后的人也不仅仅是妾一个。”
秦颜却已经懂了,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宫中耳目众多,就算你不说,也多的是人代你去说,恐怕我一进冷宫便有人去了李绩那里通报,你先前一直在拖延时间,我也很好奇你们打算演一出什么戏。”
正说话间,冷宫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声,在静谧的四周显得十分清晰。
杨妃身躯一颤,目光复杂的看着秦颜,一边自身下抽出铁剪一边反问道:“我捏了娘娘一个把柄,娘娘欲杀人灭口,这样如何?”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确实不错。”
秦颜仿佛没看见她手中的剪子,目中露出赞许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她微微笑道:“我也很想知道,在天下人都清楚太子一案我是被冤枉时,还会不会有人信你这个杨家罪人是为我所杀。”
冷宫大门虚掩,李绩伸手轻轻一推,‘吱呀’的开合声中,门如扉页,渐渐展开院中的情形。
院中一片狼籍,杨妃卧倒在地,她身上的素衣被嫣红的鲜血浸染,腹部仍有血液不断涌出,在身下汇成一滩,落在地上的白绢亦被染红。杨妃身下,一把铁剪横置一旁,上面犹有斑斑血迹,显然是刺伤杨妃的凶器。
听到了推门的声音,秦颜身体一动,缓缓转过身来,在看见李绩只身一人时,她有些意外,良久才想起来道:“皇上,杨妃她死了。”
李绩凝视着秦颜,目光如一尺深泓,琢磨不定,他面无表情道:“你可知她为何会死?”
秦颜摇头,道:“我想来看看她,却没想到她死了。”
秦颜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宫中的人都知道她曾与杨妃交往甚深,本来杨妃依律应当流放出宫,充为官婢,后来秦颜出面,做主将她留在宫中,虽不尽好,但也免受了流离之苦。
李绩亦没有多说,他朝秦颜招手道:“你过来。”
秦颜依言前来,身上的衣带因势而动,半扬在空中,将她身后的情景隐隐遮住,一片雾红。
李绩伸手将秦颜额前的乱发拂开,绾在耳后,细细的端详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是故意的。”
说这句话时,李绩眉宇间的威严淡去,院中依旧是青光明媚,暖金的日光流连于他的眼睫之上,投出一道浅影,不若平常的冷情,如清风般和煦。
秦颜蓦然就想起了许多年前,青天白日之下,他也是这般温柔的神情,连笑起来也是如春雪消融,这一眼,她是要记一辈子的。
“为何不说话?”李绩将手放下,看着秦颜道。
这次虽是在冷宫,却没有了顾御珈,秦颜不必去承认什么,所以她抬眼道:“杨妃不是我杀的,皇上信我么?”
信么?其实早在大婚当晚,他就利用酒醉来试探秦颜,想知道秦家是否因秦鸿的死对朝廷有怨言,在听到秦颜说不怪时,心中却陡然空落起来,明明知道秦家忠心可表,但做为君主,却不能去相信任何人。
见李绩凝神思索的模样,秦颜也不在意,太子一事,李绩自然清楚她不是凶手,可秦颜当时觉得不能平白帮了顾御珈,所以明知故问,即使是她已经猜到了结局。而这次问李绩却是带了调侃的意味在里面,自然不是真的指望李绩能相信。
秦颜正准备开口作罢,却听李绩的声音淡道:“我信。”
秦颜一怔,先是没有没有想到他会回答,再发现他竟没有自称‘朕’,而是用的‘我’,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就象当初她落水休养,听到李绩让环儿将有毒的熏香换下时的心情一样,她本该是高兴的,可偏偏她骗了他。
秦颜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收拢,似乎借着大红的衣袖就能将手上的血迹掩去。
察觉到脚步声越发接近,杨妃握着剪子的手泛出青白的色泽,用力至极,因为心神紧张,所以她没有听清秦颜所说的话。杨妃一咬牙,正要将剪子刺向自己时,眼前红影一动,她握剪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量钳制住,然后便是骨肉穿刺之声,随之而来的剧痛自腹部蔓延开来,杨妃不敢置信的看着秦颜,一时间无法言语。
秦颜低声道:“既然要说我意欲杀人,不如将罪名落实,也省得我冤枉。”
杨妃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秦颜将手抽开,杨妃顺势卧倒在地,失去焦距的目光犹有不甘,沾满鲜血的手挣扎着伸向秦颜所站的方向,终因力气不济,落在了半途,死时仍不瞑目。
秦颜退开一步,看着杨妃的尸体出神,直到身后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秦颜,不做皇后吧。”
这句话生生将秦颜的思绪拉回,她抬头时正遇见了李绩的目光,眸如明镜,映出她冷漠的面容,看起来竟如此陌生。
秦颜沉默半晌,目光询问道道:“上次去定国府,父亲是否对你说了些什么?”
李绩怔然,片刻后答道:“保你平安。”
“原来如此。”秦颜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再也没有说话。
“晨妃疯病入骨,早有先例,今日一事,皇后不必挂怀。”
久等不到秦颜回话,李绩叹了一口气,侧身道:“不久便是昭仁太后的忌辰,你这几日一直都在念慈宫斋戒礼佛,等祈福完毕,你再来告诉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