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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儿……央儿要……千岁……抱抱……”
三丈高处的八宝琉璃灯火、天边的星辰和一轮满月,仿佛都缀在她的泪眼中。
分明眼皮已经肿的厉害,娥眉微蹙,娇颜红紫,唇上发白轻颤。松垮的青丝上都是薄汗层层。愈是狼狈愈是……
分明是冷汗津津的痛,双眸却弯成新月状,澄澈干净,期期艾艾的望着他。
藕臂张开,寒风从薄透浅绛云丝宽袖中灌入,仿佛再过一刻,冷汗便能结成冰。
他转身已将眸中的无奈掩去,冷淡道:“你若不自己起来,我便走了。”
他就像脉脉冷清的深潭,她一颗接一颗的往潭里扔石子,偏偏惊不起丝毫涟漪。
她只得一次次的破釜沉舟,纵身跃入潭中。
他一点点的回响,她都感激涕零这份难得。
她扬起双足,脚心呈给他看。委屈道:“千岁……央儿脚疼……”
本就伤筋动骨的双足,哪经得起踩在石子路上蹴鞠?脚心有锐利的石子割破的血痕,还有遍布凄惨的红肿。
七尺玉立、琼姿玉骨,白衣不动、宽袖生风。他侧身仰项望月。几不可闻的叹息,仿若是风打上他这张胚白釉清的瓷器的余音。
他大步走了过来,以优雅的姿势蹲下,左手臂环上她的腰背,右手臂进入她膝盖下的胫骨结节。
腾在空中才发现自己已被拦腰抱起,她的脸上、脖颈上仿若忽然绽放的花卉,一片红艳艳。
一只藕臂从他的咯吱里穿到背后,另一只藕臂环上他的脖颈。她蜷缩在他的怀里,只感受到一片冰冷,却喜极而泣。
涕泪涟涟,蹭的他白衣的胸处湿了一片,他身躯僵冷,紧贴着他胸膛的脸颊却仿佛受到他心跳的余震。
她语无伦次:“千岁,央儿脏着你的衣裳了……央儿帮你洗好吗?”
他只道:“无妨。”
他把她一路抱进了小厨房,放在花梨木大椅上。又搬了火盆过来,往里面丢了银炭。她伸出手就着火盆取暖。
他理所当然般的做着这一切,白衣却纤尘不染。随后他揭开灶上的锅盖,舀了水进去,便钻到灶台后面烧起火来。
她局促的要起身,只听他冷淡的声音道:“央姑娘这脚不能沾地。”
她难受道:“千岁,这些我来做,好吗?”
他只道:“无妨。”
她嗫嚅道:“都说君子远庖厨……”
话还未尽,她的脸便煞白起来。只听噼里啪啦的柴火声中,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传来:“且不说我是宦臣之子,就我这样,当得起君子二字吗?”
水至沸腾,舀了些到木盆里,又添了些凉水,他光洁如玉的葱指伸了进去,试探了下水温,端到她的脚边。
还带着水温的五指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脚踝。她不知所措,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
小腿企图往后缩着,却拗不住他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蹲在她的面前,平静的看着她。
她哽咽的泪眼朦胧。哀求道:“千岁,会污了千岁的手的……央儿自己来,自己来,好不好?”
他直直的望着她,顾盼明眸里辨不出情绪。
他只道:“央姑娘嫌弃宫容?”
她的心像软绵绵的云朵,被他的手捏出丰沛的泪水。她拼命的摇着头,却说不出话来。
他又道:“宫容这双手,是不是比妇人还美?央姑娘是不是觉得被碰着很恶心?”
她的泪水一串接着一串,哀求道:“千岁不要说了……千岁不要说了……”
她越是乞求,他偏要在她的心上狠狠的下着刀子。
他再道:“央姑娘的身子这么美,若是被宫容碰了,定会觉得更恶心……”
她只顾着哭,连双脚被置于温水中都没知觉。他的手指细致的婆娑过她的伤处,小心的剔掉伤口上的细沙,她疼的紧,又不敢出声。
坐在花梨木大椅上的她刚好看到他专注的姿态,他的脸颊和脖颈散发着莹莹如玉的光华,精致的堪比上好的瓷器,却又薄脆的堪比琉璃。
袖子捋起,纤细的手臂上经脉根根。
洗净后,他把水端出去泼掉,又重新舀水进去,这次水温偏高些。他的手指在水里轻轻的揉着她的脚踝,力道很重,她咬唇忍着痛,忍着心里飘飘然的快活。
她身体向椅上后倾,阖目感受他的温存。又是这种感觉,她沉溺在他的深潭里,浮不起来沉不下去。全身都仿若被火燎原。
他的手指揉着的分明是她的脚,炙热的火星却仿若烧上了小腿,沿着腿部爬上小腹,与昏昏然的脑袋里的旖念和胸处的胀痛汇合,交汇成惊涛骇浪。
她眸光半阖,企图恢复神智,却不知眸子里早已馋的恨不得把眼前的他连骨带肉的吞下去。
他为她擦拭干净,上好药,泼了水后,整个人屹立在距离她一丈外的窗边。
皎洁的月色透入窗棂,把他镀上一层清冷。
她蜷在椅子上,半晌才吐出一句:“千岁,我们回屋歇着可好?”
他侧身面对着她。
他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她的眉眼还来不及绽放五光十色,却在他的下一句里面瞬间熄灭。
他又道:“乃报也,匪以为好也!”
乃报也!
乃报也!
为报她思慕之意,他不惜得罪太子、七皇子和百官,救她于水火之中……
为报她思慕之意,他亲手掌掴了比他性命还重要的君公子……
为报她思慕之意,他甚至亲手为她洗足……
可惜,匪以为好也!
他从来都是这么遥不可及。她惨淡的笑了起来。
他负手而立,不去看她。
“央姑娘,你不需要做什么。以后莫再这样了。央姑娘,那些传言都是……”
那些传言。
“小千岁不是宦臣,胜似宦臣。”
“春风过姬户,客来扫蓬门。春风客?哈哈,他就是个笑话!”
“话说这面上几根髯,下面几根毛。下面要是没毛,拿甚来扫蓬门?”
他都说到这个地步,连她一厢情愿的机会都给断送。
“千岁,若央儿执意如此呢?”
他郑重道:“若我活着,许你富贵荣华。若死了,保你一世无虞。”
他就要离开,“我去给你拿鞋。我许你的,自然做到。你无须如此。”
她叫住了他,“千岁……”
“还有何事?”
只见她莞尔一笑,面上芙蓉花开。
“千岁无心情爱,又打算如何对付四位姐姐呢?”
又道:“眼下太子、七皇子和百官都在盯着千岁府上五姬呢!”
再道:“今日之事,有一就有二。千岁既然嫌恶女子,不妨只余央儿一人好了……”
他转身看她,眸子里深邃的没有边际。火盆里的火星窜在眼前,熏的她双眼酸涩。
她依然笑着。“千岁不舍得央儿做这众矢之的,这才百般拒绝央儿,不是吗?”
“央姑娘过虑了。”
“既然千岁并非不舍得,央儿也甘为千岁驱策,千岁只管用便是。”
他似笑非笑。“央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
“千岁谬赞。姬门出来的,央儿算是资质最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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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申时三刻。
央姬身裹月白蝶纹织锦镶毛大氅,躺在榻上养伤。昨夜宫容终究没有留下来,也没去四姬和君公子的院子。
初紫端着药膳过来,笑道:“央姐这可是千岁差人送来的。说是怕央姐吃药苦,这才做了药膳。请的厨子可是宫里方大御厨手把手教出来的。”
她懒洋洋的不愿动弹,由初紫伺候她吃完。
她随意的问道:“那你还听到什么了?”
初紫犹豫了下,慢吞吞道:“昨夜千岁没去君公子的院子,君公子院里的灯彻夜未熄,听说君公子昨晚可是摔了不少东西。”
初紫自得:“还是央姐这个法子好,连四姬都留不住千岁,看来千岁定是中意央姐了,届时咱们报仇有望了……”
央姬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情绪,葱指点上初紫的额头,故作嗔怪:“我看初紫你啊,在姬门三年算是白待了。”
初紫嘟着嘴:“央姐何出此言?”
央姬勾唇一笑:“君公子摔了一晚上东西,眼下我还未得千岁的……你说他会怎么做?”
初紫脸色骤变。
央姬揉了揉额头,声音飘忽。“他自然先下手为强,趁千岁不在除之最好。若我得了意,他反而会忌惮!你可别忘了君公子在千岁府的威望……”
初紫浑身一颤,蹲在央姬的塌边,仓皇问道:“央姐,我们该怎么办?”
央姬斥道:“我能知道怎么办吗!”
这边央姬额头的痛感还未下去。
一行人马正向央姬的院子走来……